22 師兄許個願吧

江暮雨實在不習慣被人喂飯,更不習慣被白珒喂飯,尤其是這樣舉止親昵的白珒,讓江暮雨有那麽一絲眩暈,忙接手道:“我自己來。”

“那師兄多吃兩口。”白珒的語氣極盡溫柔,“小心燙。”

被白珒不錯眼的盯着,江暮雨有些不自在,便問道:“你不吃嗎?”

白珒不好意思的搔搔臉:“那啥,以前吧……經常吃,早吃膩了。”

江暮雨自然了解白珒以前的奢靡生活,想他家中未變之前,也是權豪勢要,玉葉金柯。祖上是朝堂開國的功臣,豪門世家,百年名門貴族,家中奢侈糜費,真可謂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後來,江家被抄,樹倒猢狲散,榮華富貴不過寥寥雲煙。

山珍海味,玉液瓊漿,到頭來,哪怕是一個馊了的窩窩頭也能吃的狼吞虎咽,只為填飽肚子。

“味道怎麽樣?鳳骨翡翠粥是甜口的,師兄吃得慣嗎?”

江暮雨吃下最後一口粥:“甚好。”

白珒歡喜一笑:“這東西我雖然吃膩了,但我也差不多嘗出它的配方了。以後你要是還想吃,我給你做。”

江暮雨略有意外的擡眼看他,就見白珒反盯着自己,說了句“別動”,然後伸手過來将沾在自己唇邊的米粒撥弄走。

江暮雨微怔,這種空前絕後的親昵舉動讓他當場僵住。

而白珒原本還神态自若,在感受到江暮雨身體明顯一僵之時才恍然察覺自己在做什麽。他觸碰江暮雨唇角的手指傳來一陣莫名的酥麻,好像觸電了一般一直蔓延上他整條手臂,須臾之間,他半邊身子都麻了。

白珒知道自己應該快些收手,可身體不聽使喚,就這麽木愣愣的杵在原地。一時間,連空氣都變得無比尴尬。

“那什麽,我……”白珒覺得自己心跳的很快,砰砰砰的好像要把五髒六腑點着了一般,“你,你看窗外。”

白珒迫切的想支開江暮雨的視線,他發現他無法直視江暮雨的眼睛。那雙漂亮的眼眸柔美、靈動、婉轉婉約,卻也透着一股孑然傲霜的堅韌之風。這雙眼睛太過迷人,白珒極少數這樣真切的注視它,他覺得那裏面有一股魔力,會讓他情難自禁,變得不再是自己了。

白珒也跟着望去窗外,試圖找到些什麽來牽引江暮雨。猛然記起前世的這個時間,外面好像有驚喜來着。

白珒正這樣想着,忽見墨藍天空劃過幾道絢麗的流光,白珒睜大眼睛,果然沒記錯:“師兄你看,是流星雨!”

江暮雨回眸淺望,璀璨流星自天際揮灑,劃過天痕,親吻皎月,閃爍群星,照亮整片天宇。

“師兄,許個願吧!”白珒趕緊跑到窗前,伸手把兩扇窗戶大敞四開,催促着江暮雨道,“快點快點,要不一會兒就沒了。”

江暮雨遲疑了下才起身,雖然人走到了窗邊,但并沒有閉眼許願:“這都是假的,你也信?”

“管他呢,圖個好彩頭罷了。凡人求神拜佛保平安不也是迷信嘛?咱就許個願,甭管他實不實現,就求個心裏舒坦嘛。”白珒笑眯眯的說,“師兄快些許願吧。”

江暮雨聽他這麽說,覺得有幾分道理,反正這東西沒好處也沒壞處,只求個心裏踏實,便雙手合十,閉上眼睛。

白珒見他許願,自己才阖上雙眼默念:“皇天後土在上,我白玉明在此誠懇祈求,願師兄一生平安喜樂,願我師父能真正做到随心随欲,願小師弟做一輩子的笨蛋,願我……”

白珒不由得停住了,他睜開眼睛,望着漫天流星,唇邊溢出一抹苦笑。

他罪孽深重,是個十惡不赦的人,又有什麽資格為自己祈願呢?

罷了,只要他所關心所在意的人都平平安安的,那便足夠了,自己是生是死是苦是痛都無所謂,即便永墜地獄,那也是他應得的報應。

白珒情不自禁的看向江暮雨。

師兄許了什麽願呢?

前世的這個時候,他正在鳳言房中跟鳳言許願,他閉上眼睛叽裏呱啦說了一大堆,把自己說的口幹舌燥,最後別扭了半天,才勉為其難的把江暮雨算上,等完事兒了之後,發現鳳言已經許好願了。他按耐不住好奇心問鳳言許了什麽願,鳳言的回答很簡單,就是師兄弟們以及扶瑤上下,大家都開開心心的,永遠在一起。

那時的白珒并不知道江暮雨有沒有許願,只知道回房途中,他看見江暮雨站在窗邊對着夜空瞭望,他必然是看見了這場流星雨。

只不過按他的性格,若沒人鼓動,他是不會做出對流星雨許願這種幼稚的舉動。

江暮雨在窗前看了許久許久的天幕,白珒就站在走廊上看了許久許久的他。

後來,記不清具體的時間了,只知道那是百年以後,已經物是人非。江暮雨在誅仙島“做客”的那段日子,有一天,誅仙聖君移雲布夜,引群星閃耀,引流星漫天,浩瀚銀河在他手下流轉千回,遼闊無垠的夜空被他盡數操控,那一夜,八十一群島為之震撼,只見墨色天空璀璨奪目,群海繁星争豔,萬丈光華争輝,整個萬仙神域的天幕亮如白晝。

這一切的一切,僅僅是希望陷入昏迷中的江暮雨能醒過來而已。

醒過來……看一看本座為你布置的星空。

江暮雨閉目想了半天,竟不知道自己該許什麽願。或許是滿意現狀,知足常樂,已經無欲無求了?

白玉明又許的什麽願呢?

他該不會一個得意忘形,替這個求替那個祈的,回頭再把自己那份給忘了吧?

江暮雨凝神靜氣:“皇天後土在上,我江暮雨在此誠懇祈求,祝願我師弟白玉明一生喜樂無憂。”

——

“小南過,你許的什麽願?”最先完事的黃芩好奇問道,他跟南過和鳳言三人就坐在一樓大堂喝茶,偶然窺見流星雨,還是南過興高采烈的鼓動大家許願。

“我許的是……”南過腦袋挺大,記性可不好,剛幹完的事兒還得尋思一遍,“師父正經一點,大師兄開心一點,二師兄聽話一點,我聰明一點,就這樣。”

“……”黃芩竟然無言以對。

“那你許了什麽?”問話的是鳳言。

“我啊?”黃芩蹭蹭鼻尖,不太好意思的說,“師父好好的,江公子……多搭理搭理我。”

南過噗嗤一笑:“我大師兄也不怎麽搭理我,他誰都不太搭理的,你不用灰心嘛!”

“……”還是無言以對的黃芩準備暫時不理會南過,轉身問道鳳言,“師兄你呢?許的什麽?”

鳳言愣了下,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遲疑,半晌後才說道:“也沒有什麽,就是師兄弟們大家都開開心心的,永遠在一起。”

“哦。”黃芩早就猜到了,并無什麽意外驚喜。現下流星雨也過了,樂趣也沒了,他幹巴巴的喝了一口苦不拉幾的茶水,索性朝樓上客房喊道,“師父,掌門,方才有流星雨劃過,你們許願了嗎?許的什麽啊,說出來分享一下呗?”

此時的二樓客房,南華拿着他的靈武“涼快”有一下沒一下的揮着,看身旁許完願的月河長老的眼神有點不懷好意。

“我說月河啊,你許的什麽,說來聽聽?”

月河長老溫雅一笑,他可沒有那麽好套話:“你許的什麽?”

“我啊?”南華換了個姿勢,後身倚靠在軟榻上,翹起二郎腿道,“吃、喝、玩、樂!”

月河長老面上的笑意更深:“就知道你會這樣,你身為扶瑤掌門,就沒有點前途方面的追求?”

南華眉毛一揚:“比如?”

“修仙者的追求。”月河長老道,“既然修仙,那便是要追求大道,煉出真我。”

“你……”南華原本輕松的神情被斂去,眼中湧現難得的嚴肅,“你想修身得道,飛升成仙?”

月河長老回望他,欣然笑笑,心裏所想不言而喻。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你尋仙問道,渴望渡劫飛升,這崎岖道路必然是千難萬險,而且……清心寡欲,揮劍斬情,存天理滅人欲,有點太……枯燥了吧?”

“是嗎?”月河長老露出不解的神色,“七情六欲是修行之大忌,我們修仙練心,為的不就是羽化成神,渡劫飛仙嗎?”

“我……”南華語塞,竟無話可說。

——

“流星雨啊!賜予我成神的力量吧!”突然一道發自肺腑的怒吼震動了整座客棧。

随後樓下就傳來一聲怒罵:“你他娘的抽什麽風,別給老子丢人現眼,滾下來!”

這突如其來的小插曲打破了南華和月河長老之間詭異的氣氛,打破了樓下南過幾個人的無聊,也打破了樓上白珒和江暮雨短暫的安寧。

不少人推開窗子朝外看發生了什麽,白珒和黃芩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兒,一個跑到店外去看,一個站在樓上爬窗檐瞅。

原來是落雲鑒的人。

江暮雨站在窗戶一側,透過窗棂看去。

萬仙神域的勢力之一,落雲鑒。

門中弟子八百,在修仙門派中不算多也不算少,在修仙界的勢力為上乘。別的不說,只要門派身處萬仙神域,那就是要比其他門派高上一等。雖然白珒覺得沒什麽了不起的,萬仙神域除了天然的靈氣充沛以外也沒什麽稀罕之處。

人的起點高,往往天生就會以高姿态看人。落雲鑒便是其中一個例子,出門在外昂首挺胸,從來都是俯視看人,有的明明小個不高還裝出這副德行,着實滑稽。白珒最看不過這樣的,所以前世攻打萬仙神域,他第一個下手的就是落雲鑒。

落雲鑒弟子講究着裝統一,灰袍配白衫,跟吊喪似的。若他們成批人馬走來,一人發一把紙錢都能就地開哭了。

白珒回頭看江暮雨洗洗眼睛,舒服多了。

挨罵的小年輕灰溜溜的從房頂下來,一臉委屈的叫人:“哥哥,你吓我一跳。”

“我他……”那個大哥一沒忍住險些又爆粗口,為保持自己的光輝形象強忍了下去,道,“我就不該帶你來,正事兒不幹,淨給我丢人!”

“正事兒?我在幹啊,我向流星雨許願呢,剛說完成神,還沒說保佑咱洞庭天池一行滿載而歸呢!”

“我!”大哥氣的肝疼,恨恨道,“求神拜佛要是有用,我渾天绫早飛升了,還在這裏混個屁?”

“那哥哥是要我……”

“洞庭天池百年才開放一次,事關重大,你能不能用點腦子?為保證咱們此行順順利利,你不去探查探查都有誰來了,跑房頂上去對什麽流星雨許願,你腦子……你腦子被乾坤圈砸了是不是?”

錢坤圈委屈巴巴的摸摸自己的腦瓜瓢:“哥,你別罵我了,大家都看着呢!”

江暮雨:“……”

白珒毫不顧忌的哈哈大笑——這倆人的爹媽真有才,取了個這麽有才的名字!

渾天绫方才察覺自己的失态,忙收斂情緒露出清雅的一笑:“各位,我們是萬仙神域的落雲鑒弟子,這位是我舍弟錢坤圈,客棧內住着我家小妹風火輪,在此,我代他們給各位道友問好了。”

各位道友:“……”

黃芩憋笑憋得肚子擰勁兒疼:“相傳落雲鑒是修仙界的一朵奇葩,果然名不虛傳。”

南過已在風中淩亂,鳳言在揣測他們的爹是不是叫三頭六臂。

渾天绫的視線正好掃了過來,南華也不好不理會,便自報家門道:“昆侖,扶瑤仙宗。”

另一個被渾天绫眼神點名的人說道:“南海,空炤門。葉展秋。”

扶瑤雖然距離昆侖還有段距離,但好歹算昆侖地界,因此在自我介紹的時候得說明白了。

“扶瑤和空炤門。”渾天绫默念一遍。身旁的錢坤圈多嘴道:“上次洞庭天池好像沒有扶瑤吧?”

渾天绫皺眉:“一百年前的事兒你咋知道?”

“我聽父親說的。”

“要你多事?一邊待着!”

“好吧。”錢坤圈委屈巴巴。

江暮雨冷眼旁觀,心下倒湧出些許玩味,落雲鑒這倆人真是對活寶。

“那個……”許是渾天绫把力氣都用在錢坤圈身上了,現在有點脫力,幹脆擺出落雲鑒外出慣用的高傲臉,說道,“明日便是冬至了,話不多說,都洗洗睡吧!”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何茲共振氫譜】的營養液,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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