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師兄有點傲嬌
白珒覺得自己瘋了, 他竟然喪失理智的做出這種事情。
懷裏的人僵住了,僅在瞬間便以淩厲真元用力推開了他。
那張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臉上,終于露出了驚愕,慌亂,甚至狼狽的神情……
一巴掌接踵而至!
白珒的臉上火辣辣的疼,可他在笑, 不知為何, 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愉悅。
江暮雨就是塊棉花,打不碎, 踩不扁, 揉不爛。可他終究是有弱點的, 那便是用火燒,熾熱的烈火熊熊的燃燒。能讓他生氣,憤怒,驚慌, 甚至害怕的, 唯有折辱二字!
“師兄清心寡欲,潔身自好,孤身一人多年,怕是從未體會過魚水之歡吧?怕是連這小小的一吻也是人生中的頭一遭吧?”
白珒的眼中泛着陰邪而魅惑的光, 他伸手去觸碰江暮雨霜白的臉, 卻見後者眸光一冽,并指如刀,寒凜的真元擦着白珒的側頸而過。白珒本能回手還擊, 真元朝江暮雨迎面蓋過去,強烈的氣浪沖散了他及膝的墨發,血蠶發帶斷成兩截,自半空中盈盈飄落。
千年血蠶消融,霜龍之須寸斷,連同那條發帶一起截斷的……還有白珒最最寶貴的……什麽東西呢?
心裏不知為何,空落落的,好像有什麽東西丢了。
又好像從未擁有過,只是突然找不見了而已。
白珒發愣的功夫,就見那人信手拈來飄落的發帶,真元灌入,輕柔薄軟的發帶瞬間剛硬如劍,鋒利如刀,緋光疾閃,刺入白珒的肩膀,千年蠶絲飲食了殷紅新鮮的血液,越發流光炫目,瑰麗妖豔。
鮮血順着江暮雨蒼雪明白的五指滴落,只聽他氣息輕浮,缥缈似煙:“你這算什麽……”
那一“刀”避開了要害,發帶失去了真元的支撐,軟軟的垂了下去。
“我算什麽,鳳言又算什麽……”
江暮雨眼中流露出的是白珒自認識他以來從未見過的哀涼。
這種表情太陌生了!白珒像是被燙到一樣,想趕緊松開轄制江暮雨的手。卻見那絲絲血液從江暮雨的唇角溢出,一滴,兩滴,落于光彩琉璃的玉磚上,濺開一朵朵妖麗刺眼的血花。
“暮雨!”白珒臉色大變,緊忙去接住那倒下的身影,伸手覆于他的寸脈,白珒震驚失色。
江暮雨的身體怎會……
為什麽?怎麽會這樣?
他可是扶瑤仙宗的掌門啊!
他可是修為強勁,足以遨行九州的一方大能啊!
白珒下的手白珒心裏有數,可江暮雨這個樣子完全,完全不可能!
當今世上還有誰能把他傷成這樣?怎會如此?黃芩人呢?他是幹什麽吃的?為何不護着江暮雨?
白珒渾身劇顫,額頭青筋突顯,無以言說的憤恨在瞬間布滿心頭,什麽都顧不得,什麽都不去想,此時此刻心中只有一個暴怒的念頭——
誰幹的!!!
江暮雨是本座的仇人!他是死是活由本座說了算!是誰膽敢私自傷他?是誰!!
煞怨,血光,仇妒,以及……那撕心裂肺、錐心斷魂的悔恨和絕望,白珒驚醒了。
一個人,茫然的望着天花板。
一滴淚,不受控制的滑落眼睫。
原來前世的自己,竟是這般狼心狗肺。
白珒獨坐在床榻上,他發現他有些認不清自己了,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有點陌生。
前世的他,在吻了江暮雨之後,還口出惡言的折辱了江暮雨。其實對于他來說,那何嘗不是第一次的親吻?
生澀,羞怯,技術不純熟,不知道該怎麽吻。笨手笨腳的只知道照那地方不偏不倚的親下去,只是蜻蜓點水的一吻,卻叫他心跳如雷。若不是高領的長袍和飛舞的墨發做遮擋,旁人定能看出,大殺四方兇戾殘暴的誅仙聖君耳根紅了。
當時的白珒沒想那麽多,事後回憶起來,他完全是被江暮雨刺激到了,他是被活活氣的沖動行事。雖然他到底也沒明白,自己為何下的去嘴。
自己又為何對心愛的鳳言下不去嘴呢?
白珒覺得,前世的自己是很喜歡很喜歡鳳言的,為了鳳言跟師兄針鋒相對多年,乃至最後的反目。為了鳳言棄師門,為了鳳言殺上萬仙神域,為了鳳言當上了誅仙聖君。這些,難道不足以證明他愛着鳳言嗎?
可為什麽前世的他從未跟鳳言好過?甚至沒有越矩過?
白珒是一個健康的男人,他那方面絕對沒有問題。他也曾欲罷不能,也曾情不自禁,可往往到了關鍵時刻,他又退縮了……
白珒奇怪,苦惱,他認真想過。或許因為鳳言是他的白月光,他心疼鳳言,他珍惜鳳言,鳳言從未對他表示過巫山雲雨,白珒又怎會強迫?
是這樣嗎?
前世的白珒問過自己。
今生的白珒不想再問。
有關鳳言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了。事到如今,他沒有那麽恨鳳言了,恨一個人,表示還在意着。就好比前世的他,對江暮雨喊打喊殺,其實不就是在乎嗎?
若不恨了,也不愛了,那便是真正的無感了,将這個人以及有關這個人的一切全部從生命中除去。
突然傳來的叩門聲截斷了白珒的思路,他下床去開門,門外所站立的正是江暮雨。
白珒有些恍惚,就這麽直勾勾木愣愣的盯了老半天。
“師兄,你……找我?”
江暮雨見他神情呆滞,問道:“怎麽了?”
“沒事,剛睡醒。”白珒伸了個懶腰做做樣子。
江暮雨不疑有他,只說道:“你準備一下,該啓程了。”
白珒應聲,洗了把臉,換了身衣裳,跟江暮雨去客棧的馬棚挑了兩匹良駒。
白珒本人禦風是得心應手,騎馬就稍顯不足了。上了馬背,牽着缰繩,讓駿馬原地轉悠幾圈,精貴的屁股就發出強烈抗議。這翻山越嶺路不好走,颠簸起來屁股都得摔兩瓣兒。
相反,江暮雨就不一樣了。他的适應能力極強,無論是禦風還是騎馬都游刃有餘。少年策馬,身輕如葉,合身的灼紅勁裝襯出他卓然英姿。白珒離遠望去,有些出神,差點撞上一個從岔路口竄出來的野丫頭。
白珒本能勒緊缰繩,迫使駿馬高揚前軀,險險的避過,不禁大為惱怒。
“我說你出門能不能多帶點心眼兒?要不是我騎術了得,你早被踩成餡餅了!”白珒大言不慚,伏在馬背上大喘氣。
險些撞人的人很緊張,險些被撞的人反倒鎮定自若。
那人的衣着普通,戴着鬥笠,雖然遮的掩飾,但也無法掩飾她身形是個女子的事實。
“公子教訓的是,在下忙着找人,沒有看路,驚擾到公子了。”
這種态度白珒還是很滿意的,正要回話,遠處江暮雨聽到動靜騎馬過來了。先是看眼白珒,而後看向下方的女人,像他這種性格跟自家人的談話尚且很少,更何況對一個陌生人。兩兩無言,直接招呼白珒跟上,調轉馬頭便要離開。
誰知那女子高呼一聲:“公子且慢。”
白珒回身,心道:要碰瓷?
女子上前兩步,為表示禮貌,她輕手輕腳的取下鬥笠,露出一張模樣極為精致的瓜子臉。螓首蛾眉,美撼凡塵,這等姿容乃世間罕見。可白珒看在眼裏,瞳孔卻是驚愕的驀然一縮。
“看二位也是修行中人,我師出空炤門,名喚水蓉。”女子語氣謙和道,“還請問二位道友尊姓大名?”
白珒在心底冷聲一笑,果然沒認錯,這女的正是前世抱着鳳言哭到崩潰的那個妖修!
江暮雨原本保持他冷若冰霜的一派作風,聽了這個名諱後便立即下馬,朝女子躬身一禮,道:“水蓉前輩可是空炤門的少長老?晚輩是扶瑤弟子江暮雨,那是我師弟白玉明。”
白珒可沒把這狐貍精放在眼裏,但師兄既然以禮相待,他這個做師弟的就不能安于馬上,為了師門顏面,必須得下來像模像樣的給所謂千年之交的空炤門長老一個禮。
“二位道友幸會。看你們的方向不是回師門,是要去北境?”水蓉說。
江暮雨應答:“是。”
水蓉稍微一想便知道了:“參與逍遙莊莊主千金的壽辰嗎?”
白珒這才知道原來逍遙莊是有慶典活動的,所以李準去那兒是要幹嘛?給人家閨女賀壽?他還有這閑心呢?
水蓉說:“逍遙莊莊主廣發英雄帖,邀請五湖四海的人前到逍遙莊為他九十歲高齡的女兒賀壽。想必逍遙莊熱鬧得緊,不過要我說,前往逍遙莊的人并非都是為佟小姐祝壽的。”
江暮雨問: “此話怎講?”
“貴派的鎮派之寶雪霁,修仙界可謂垂涎三尺。在逍遙莊也有件世人觊觎的法寶,名喚流續丹,據說有着讓人起死回生,容顏不老的奇效。”水蓉語氣暧昧的頓了頓,過了一會兒才說道:“二位不論是真心去祝壽還是純粹想見識見識那顆流續丹,我先提醒你們,最好帶一位師妹或者師姐一同前往。”
白珒不解:“這是為什麽?”
“佟小姐的體質不适合修仙,所以她并非修道之人,佟莊主又對她十分溺愛,寵如掌上珠。所以流續丹不在寶庫珍藏,更不在佟莊主身上,而是至始至終都放在佟小姐那裏。佟小姐一生未嫁,從未出閨閣,要見她一面并不難,難的是壽宴收場她去了後宅,那便只許小孩或是女子能進入。”
江暮雨颔首:“多謝告知。”
“不妨事,我與師叔過些日子也要前往逍遙莊一游,到時再會吧。”水蓉匆忙要離開,忽然想到什麽又退回了兩步,猶豫半晌,終是笑着告辭。
“她是想問李準嗎?”白珒跟江暮雨學的,開始試着察言觀色,“對了師兄,我中攝魂林幻境之後,葉展秋去哪兒了?”
“幻境來得突然,我跟她走散了。”江暮雨道,“她是空炤門的大長老,修為高深,應付的了。”
“哦,不說她了。”白珒翻身上馬,尋思道,“李準去逍遙莊的目的,是為了那個什麽流續丹嗎?”
“或許是。”
“他一個活了好幾百年的老頭換了具小孩的身體倒方便了,能明目張膽的去後宅。要是他殺人奪寶拍拍屁股走人了,咱們在前院只能幹看着?”白珒急道,“此處距離扶瑤多遠啊?”
江暮雨淡淡看他一眼:“憑你的修為,禦風來回要七日。”
“那可遭了,佟小姐的壽辰就在後天吧?我玩命跑回去調人也來不及,蒼了天了,早知道我……等等!!”
白珒當場一愣,腦中靈光“啪”的一炸,這想法冒出來的瞬間活活把白珒自己吓了一跳,但震驚過後便是狂喜,他回頭把江暮雨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又一遍,鄭重其事的說,“師兄,要不你扮一回女人吧?”
才返回馬背的江暮雨一個琅跄,險些從馬背上大頭朝下摔下去!
待到江暮雨坐穩,幽冷的面容也不知是驚是怒:“你說什麽?”
“我是說真的。”白珒急切切湊到江暮雨身旁,語重心長的勸說道,“正好趕到這個節骨眼上了,你不頂上誰頂上?裝一回女人而已嘛,又不會少塊肉。”
江暮雨的眸中掠過一道淩厲的鋒芒:“那你為何不上?”
“因為我五大三粗裝的不像啊!”白珒一本正經,無比真誠的說,“師兄天資絕色,氣韻清華,冰魂雪魄,雌雄莫辨,無需打扮便是萬中無一的奇人。”
“雌雄莫辨,你這算誇我?” 江暮雨冷目流光,策馬奔馳。
真是難得見識一回情緒波動如此之大的江暮雨!白珒新鮮的很,急忙攆上去,也顧不得高速飛奔屁股颠了:“師兄師兄,你得為了大局考慮啊。若你不幹,咱就進不去後宅,咱進不去後宅,那李準就能為所欲為了。到時候他辦完事走了,師祖咋辦啊?”
江暮雨道:“我禦風回師門,十二個時辰回來!”
“十二個時辰?你想累到魂飛魄散啊?”白珒迎風大喊,灌了一肚子西北風,好不容易攆上并超出江暮雨,調轉馬頭直挺挺的橫在江暮雨前方,“就算你回去扶瑤叫來師妹,你能讓她一個人去後宅對付李準嗎?那可是李準啊,月河長老的弟子都不夠他塞牙縫的。”
提起同門安危,江暮雨冷硬的面容明顯柔緩了。白珒正要乘勝追擊,卻見江暮雨眸底一寒,語氣驕橫,斬釘截鐵:“不行,絕對不行!”
揮揚馬鞭,縱馬飛馳,奔騰而去的卻是北境的方向。
白珒笑着搖搖頭,嘴上說着不要,心裏卻很老實。
師兄有點傲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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