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色令智昏
晚上放學的時候,麥陽春還特別心虛地蹲在教室裏,腦袋從桌底探出來,活像一只想偷奶酪卻害怕大貓突如其來一把叼住他的老鼠。
徐峰失笑道:“陽子,幹啥呢?”
麥陽春畏畏縮縮地小聲說:“你先走,看見江新桐你就說我已經回家了。”
“呦,”徐峰故作驚訝,“怕他打你?”
麥陽春誠實地點點頭,徐峰就忍笑背起書包離開了。
因為害怕江新桐會在教室門口或者窗戶偷偷盯梢他,麥陽春就縮成小小的一團蹲在底下,十多分鐘過去了,教室裏的人也空了,只有白熾燈還為他留着。他尋思着估計人應該走了,就站起來嘶着氣甩了甩酸麻的腿,蹑手蹑腳地離開。
一路通暢無阻,沒有江新桐突然跳出來給他一拳。麥陽春走到校門口,剛松了一口氣,就聽見有人說:“躲我?”
語氣冰冰涼涼的,音色宛若結了霜雪的大提琴。
麥陽春吓得一口氣橫在喉嚨裏,“江、江新桐,好巧……”他慢慢地轉過頭去,動作僵硬得仿佛能讓人聽到骨頭錯位的咔噠聲,在看清對方神色的那一秒,他果斷虛僞地揚起笑臉,“你也沒走啊?”
江新桐靠在販售機旁,火紅色的機子襯得他膚色白皙,他指尖還燃着一截煙,吐出的完整煙圈給他冷沉的臉添了幾分不真切的霧感,讓麥陽春有些捉摸不透的膽怯。
他又沉聲重複了一遍,“躲我?”
麥陽春小聲說:“你怎麽知道我還在學校。”
“猜的。”江新桐往熟悉的方向走,用餘光盯住他,涼薄地反問,“還不走?”
麥陽春憋了口氣,想吐出來又委曲求全地吞下去,最後還是乖乖跟在對方身後,“小小年紀,你抽什麽抽?”說的話卻帶着挑釁的意味。
“嗯,不抽。”江新桐利落地把煙掐斷,扔進路邊的垃圾桶裏,眼睛都不眨一下。
麥陽春不是很懂煙,但是他聽過這個牌子,一包可以買好十幾瓶可樂,見江新桐丢掉了這麽長一支,又抱怨:“浪費。”全然忘記自己剛才說過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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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新桐瞥了他一眼,“嗯,以後注意。”
“沒想到你這個好學生也抽煙,不過的确是挺帥的,你啥時候教我這個?”麥陽春細細回憶了一下剛才江新桐靠牆的頹廢姿勢,覺着煙還真是裝逼的得力助手,不由興致勃勃——要是自己學會了,還不得迷死以白雪為首的萬千少女啊?
江新桐眯眼,語意帶着誘哄和威脅:“你抽看看?”他勾起唇角,要笑不笑,深邃的眼睛微微沉壓,“我縫上你的嘴。”
麥陽春就不高興地扁着嘴,一聲不吭,連格子都不數了。江新桐感覺到了他的壓抑,主動挑起話題:“說吧,為什麽躲我?”
麥陽春幽幽瞟了他一眼——這人給他帶來的羞恥感,他可能這輩子也忘不了。
“你今天沖我發什麽脾氣,不可以好好解決麽?”江新桐又問了一遍,“明明可以說開吧。”
他的語氣沒有多大起伏,冰冰涼的,叫麥陽春弱了氣勢。麥陽春心想:完了完了,他不會要被打吧?于是就盯着路面,大氣不敢出。
江新桐就不鹹不淡地說:“看路,說話。”
“你這麽兇,還不準我生氣了?”麥陽春先發制人,故作控訴。他已經心虛得沒了氣,但看對方頤指氣使的傲樣,也忍不住叫板:“我才不要聽你說話,不然我能被活活氣死。”
江新桐頓了頓,緩了語氣,“我的錯,你別氣。”他頓了頓,又若有所思道:“但是生氣打人是不好的習慣,不要對別人這麽做。我無所謂,別人不一定能忍受,你以後注意點兒。”
他的語氣平和又包容,無緒透出微微的笑意來,不知是無可奈何的縱容還是覺得趣味盎然的微妙,都讓麥陽春一時有點兒恍惚,懷疑自己幻聽——江新桐還有這麽溫柔的時候?
但他還是有種被當小孩兒哄訓的感覺,郁悶地繼續低頭走路,“我又不是故意的,大不了我跟你道歉嘛,小氣鬼。”最後聲音小得近乎喃喃自語了。
江新桐恍若未聞,“明天考試,你別來上晚自習了,在家休息。”
“啊?”
江新桐緩着聲音給他解釋:“十點放學,你到家十點半,洗漱完畢也要十一點多了,睡太晚影響考試。”
麥陽春點點頭:“哦。”
他沉默了一下,發現自己都受不了這種低氣壓的氛圍,轉頭一看,江新桐居然神色自然,心底不由佩服起他來——真不愧變态啊,完全沒有常人的感知吧……
“你今天晚上有沒有好好吃飯?”
“吃了,峰子請我們吃的麻辣香鍋。”
江新桐蹙眉:“明天考試,你今天還胡吃,真夠折騰的。”
又是這種教訓人的口吻。麥陽春黑臉,“你管我。”
江新桐遲疑地看他:“……我又惹你生氣了?”他是真不明白,麥陽春怎麽跟個幼獸似的,能哭,精力旺盛,又嬌縱。
麥陽春惡劣地說:“自己想。”
江新桐居然真的自己想,還想了一路,直到麥陽春到家,他還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麥陽春終于呼出口氣——他自從今天給出了第三掌之後,跟江新桐相處起來就怪別扭的,忒難受,但看江新桐一如往常毫無異色,他又扪心自問,會不會是自己太斤斤計較?
在麥陽春腦海裏,自己怎麽會跟林黛玉似的多愁善感,那答案當然是否定的。怪就怪江新桐不是個正常人,從來都沒有正常人該有的反應,惹他每次都跟小醜似的自導自演。
但接下來他的心思就不在為人處事方面了。
考試一共考三天。麥陽春覺得和平常寫作業沒什麽兩樣,不會寫的依舊不會,會寫的也是寫得一般般,但是數學突飛猛進是顯而易見的,打鈴前他居然還有空把寫得滿滿當當的答題卡翻來覆去檢查了好幾遍。
江新桐的考試時間要往後推幾天,他站在高一教學樓下,接過麥陽春的試卷,邊走邊看,像個接小孩兒放學的家長。
“我把答案記下來了,你看對不對,對不對?”麥陽春得意地繞着他轉,東一句西一句。
江新桐看他這麽迫不及待,笑了一聲:“怎麽,這麽急着檢驗成果?”
麥陽春乖巧點頭。
江新桐繼續看試卷,“考完不問對與錯,積極準備下一科,沒聽過麽?”
“我不管,我要問!”麥陽春湊過去點着試卷,“你看這道題,和上次你教給我的差不多,我只花了五分鐘!”
“嗯,可以。”
“所以算對了嗎?”麥陽春眼睛撲閃撲閃,飽含期待。
江新桐肯定道:“思路沒錯。”
“……然後呢?”麥陽春已經隐約聽出話外音了。
“算錯了,下次不能貪快。”
“那、那——這道題呢?”
“答案對了,沒有解題過程,我沒法給你分析。”
麥陽春立刻灰心喪氣起來,跟五月的天似的,說變就變,讓人還來不及反應,“數學可真讨厭。”
江新桐沉靜地提醒他:“不能氣餒,否則功虧一篑。”
“知道了——”麥陽春拉長聲音,明顯是嫌煩又敷衍的樣子,“過幾天你也要考試吧,不然先別補習了。”
江新桐挑眉:“有沖突麽?”
“不能浪費你的複習時間,要是你得不了第一名你該多傷心啊,然後你就會遷怒我,覺得我讓你分心了,你成績下滑都是因為教我數學,然後你就會恨我,跑去和白雪說我的壞話,白雪一定很愧疚,最後我也沒心思學習了。”
“……色令智昏?”江新桐勾起唇角,調笑地看他。
“我靠,滾蛋!腦子裏都什麽垃圾廢料!”麥陽春明亮的眼睛裏蹿起火苗,他一把搶回了試卷,“有空我真的要教教你廉恥禮儀,思想品德課好好補一下!”
倆人吃完飯,麥陽春還想屁颠屁颠去圖書館補習,完全忘記了前幾天恨不得抱頭痛哭死活都不要看到江新桐這個變态的人是誰,剛才喪氣時主動說停止補習的又是誰,他真的愛死了那種進步的感覺,走路都能昂首挺胸。
江新桐把他領回教學樓,無視他怒不可言的眼神,“好好午睡。”
“我睡不着……”麥陽春轉為可憐巴巴地看他,“下午考語文,我課文都背好了,你幫我補化學好不好?”
江新桐把他的手指從衣角上一點點掰開,“不好,臨時抱佛腳只會讓你思維更混亂而無從下筆。快去睡覺。”
麥陽春只好乖乖進了教室,趴在桌子上假寐。江新桐還站在門口盯住他,沒什麽情緒,讓他一動不敢動,在心裏催眠自己已經睡着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真的有了一絲絲困意的時候,他同桌碰了他一下:“哎,那學長走了!”
他立馬坐起來,“走多久了?”
“五分鐘了。”同桌邊看書邊問他,“你怎麽回事兒啊,欠錢了?這麽怕他?”
麥陽春幹巴巴地笑了兩聲:“不好笑!我怎麽就怕他了,那不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嘛?我要不聽他的,他能把我煩死!不說了,我要去找白雪。”
白雪正坐在教室裏,安靜地複習。麥陽春站在門口一會兒,還在深思熟慮要不要進去,便感覺背後一涼。他轉過頭去,江新桐正倚靠在他們班的門邊,似笑非笑地看過來——
同樣是一班,同樣的方位,他和江新桐恰好面對面,兩棟教學樓相距不遠,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對方臉上的冷意。
“咳!”麥陽春望天,再也沒有絲毫猶豫的走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江新桐:不許打別人,打我可以,謝謝合作(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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