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活該被動
“……然後呢?”
高一樓的天臺上,寒冷的風撲簌,翻飛起江新桐的衣角。他扶着欄杆,眼神止在虛空中的某一點,扯了扯嘴角要說話,卻疼得頓了一下,“然後他給了我一拳。”他微微側過臉,讓旁邊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嘴角的烏青。
“卧槽,這下手可以啊!”徐峰幸災樂禍地感嘆,“不是說他生病沒力氣嘛?”
江新桐輕描淡寫:“是沒力氣,但覺得還是吃虧就一直哭,所以我讓他多打了幾拳。”
徐峰驚恐地後退一步,“……你是有什麽特殊癖好嗎?”
江新桐冷淡地掃了他一眼,“我叫你來不是為了讓你廢話的。”
“行,你是大爺。”徐峰攤手,認命地望天,“老實說,這個結局我一點兒都不驚訝啊。”
江新桐挑眉,示意他繼續。
“新桐,我一直覺得,在感情方面你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但是現在似乎不用了。”徐峰盯着他,似乎是不想錯過他一絲一毫的色變,“你告訴我,你怎麽看陽子的?”
“笨。”
“這個顯而易見吧,你不要搪塞我啊!”
“我說的不是腦子笨。”江新桐蹙眉思索了一會兒,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算了,總之他跟弱智不一樣。”
徐峰忍住捶胸的沖動,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那還有呢?比如說很善良、很溫柔之類的?我就是舉個例子。”
“可愛。”
“雖然很惡心,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具體點兒。”
江新桐面不改色,十分自然淡定地說了一連串,“小孩子,任性,沖動,犟,努力,說到做到,嘴硬心軟,愛哭,需要人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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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白雪呢?”
江新桐頓了頓,似乎是在回憶些什麽,半晌才淡淡道:“優秀。”
徐峰點點頭:“同樣具體點兒?”
“脾氣好,成績好。”
“沒了?”
“你還想聽什麽?”江新桐眯起眼睛,破天荒地有些心煩意亂,“我在跟你談麥陽春,你扯太遠了。”
“我就是在給你分析,你別打岔。”徐峰擺擺手,習慣被壓迫似的氣不起來,“行吧,問一個直接點兒的。麥陽春哭了你怎麽辦?”
“哄着。”江新桐不假思索。
“白雪哭了呢?”
江新桐冷靜地反問:“和我有關系?”
“這個問題的主人公:白雪、你,你說有沒有關系?”
“那就哭着吧,我不會安慰人。”江新桐覺得無所謂。他是真的不會安慰人,他也不會把人惹哭——麥陽春是意外,也逐漸演變成了例外,畢竟對方哭的時候不哄不行,否則是要翻天的。
徐峰連為什麽差別待遇都懶得問了,“你對白雪完全不上心吧?”
“不然還要我像對麥陽春一樣親親抱抱地對她麽?”江新桐冷聲反問,不耐煩在不知不覺中更甚,“別提白雪了。”
“怎麽了這是?”徐峰奇怪地看他,“白雪招你惹你了,這麽煩別人?”
江新桐的冷意徹底迸發,比冬季的寒風更凜冽,讓徐峰不由瑟縮了一下。他涼涼地嗤笑了一聲:“白雪哭,麥陽春當然會去哄,跟我有關系麽。”他蜷縮起手指,說不出的煩躁和暴戾,掩飾性地敲了敲欄杆。
“節奏亂了。”徐峰不着調地飄過來一句,在對方凍成冰山之前,趕忙提醒道:“你這是吃醋了。”
江新桐冷笑:“別給我亂扯,繼續。”
他轉過身來正對徐峰,做出傾聽者的姿态随意地倚靠在欄杆上,眼眸幽深。
“你想啊,為什麽麥陽春哭你就這麽急,打你你都願意?可別告訴我什麽形勢所逼啊,我看你挺樂在其中的。朋友互助互愛也不可能,要是我哭,你肯定不搭理;我打你,你非得削了我不可。”徐峰看見對面的人神色逐漸凝重,才滿意地繼續侃侃而談,“你肯定是喜歡陽子啊!他們說你喜歡白雪,我一個字兒都不信,你對白雪和對欣賞的人有什麽不同?但是你看麥陽春的眼神,對麥陽春說的話、做的動作,哎呦,我不好意思說了。”
江新桐似乎捕捉到了一絲絲微妙的靈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嗯,繼續。”
“我剛為啥說你吃醋,我給你解釋一下。”徐峰不放過他每一點兒不明顯卻足夠讓人震撼的變化,試圖從中找回多年來被打壓終于得到報複的快感,“白雪哭了,麥陽春去哄,你不高興,為啥?你剛才說了白雪哭你不管,那白雪哭你肯定不會不高興,因為你無所謂,但是陽子一去哄,你就不高興,最主要的地方還是在陽子身上。——如果我或者林訊哭了,陽子來哄,你覺得咋樣?”
“我覺得?”江新桐幾乎要不認識哭和哄兩個字了,再也懶得考慮,淡淡道,“哭死你們最好,有什麽好哄的。”
他說完,又不甘心地沉聲加了一句:“麥陽春真多情。”
江新桐覺得心裏又酸又漲,似乎真如徐峰所說,像是被醋泡過一樣的澀。以上的問題他想要一點兒都不在意,但加了麥陽春的名字,即使只是假設也不得不讓他下意識去留心。偏偏要命的是,全中死肋——麥陽春就是這麽個心軟的笨蛋,讓他去哄別人,也不是不可能,畢竟他對生氣的自己撒過好幾次嬌。
“看吧,你就是喜歡麥陽春呗。戀愛中的男人都小氣,你不就是想自己霸占他嘛。”徐峰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認了吧兄弟,哪兒有人會對朋友親親抱抱的,怕不是心存不軌。你昨晚根本不是頭腦發熱,是把心裏最想做的事情給做了,其實你心裏肯定特爽。”
“什麽是喜歡?”江新桐鎮靜又百般認真地請教,“你應該能說清楚吧?”
“喜歡,呃,就是……想把最好的給他,不想讓他難過,想他能天天開心,一刻都不想分開,見不到對方會想念——卧槽,說到這個,你他媽昨晚又逃課了?”
“檢讨還沒交,不逃是浪費機遇。”江新桐贊同地颔首,“這幾點挺準的,你繼續。”
“我沒啥好說的了,你自己還不清楚嘛,你這情商全被智商吸收完了?”
江新桐沉默許久,久到徐峰覺得太陽都要下山了,對方才眸色深沉地點點頭,鎮定問道:“那我什麽時候表白?”
徐峰懵圈地一個重心不穩,差點兒沒趴倒在地上,只覺有氣無力,“大哥,你也要緩一下吧,最起碼震驚點兒啊……”
這是麥陽春請假的第三天下午。
他覺得實在太難受了,又因為鬧着脾氣死活不讓媽媽買藥,捂被子發熱出汗排毒沒有效用,現在家裏又沒人,就暈乎乎地爬起來想要自己去打針,剛稀裏糊塗地打開大門,就被人抓住——
“怎麽自己一個人亂跑?”江新桐上下掃視,眼前這人臉蛋帶着病态的紅,眼睛水濛濛的潋滟,白淨的脖子、五指、腳踝都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不由沉了臉色,“回去。”
麥陽春似乎已經燒糊塗了,沒在意他嚴厲的語氣,含糊地念:“打針……”
“先回去把衣服穿好,聽話。”江新桐牽住他凍僵的手,心裏又氣又心疼,自己不過按捺着兩天不來怕人生氣,結果對方就病成這樣。卻發現對方此刻異常乖巧,又微微生出些好笑來。
麥陽春被他牽進家裏,乖乖坐着讓人給他帶好圍巾手套,又給他穿好襪子和鞋子,才出了門。
出租車裏的暖氣已經開得很大了,麥陽春忽冷忽熱的難受,一下子縮成小球喊冷,一下子被江新桐抱住後又把人推開抱怨熱,幾次下來,江新桐還沒來得及嘆氣,他就躲在角落嬌氣地哭起來,是沒有聲音的哭,肩膀一抽一抽,司機在前面看得發笑。
江新桐無奈地把人撈回來,讓人躺在自己的腿上,手指并攏輕輕搭上對方的眼睛,小聲地哄他:“不哭了,不哭,睡一下就好了。”他還能感覺手心下溫熱的液體和顫動的羽睫,心都快揪成了一團。
腦袋混沌的麥陽春沒有丢掉自尊,他轉了個方向,羞赧地想把臉埋進對方的腰腹。江新桐把外套敞開,覺得這樣能暖和些,不過五分鐘,他覺得裏面的衛衣都要被對方哭濕了。
一路上江新桐別無他法,只能不斷沉聲催促司機快點兒,所有的理智和沉穩消失殆盡。他第一次看見麥陽春這麽脆弱柔軟的樣子,是有些新奇,但他再也不想看見對方生病第二次,他自己也像是被傳染似的難過。一下子想當時在圖書館逼着人吃藥會不會好很多,這歸咎于自己,一下子又想麥陽春可太能倔了,病成這樣都不吃藥,可以對他鬧脾氣,但做什麽跟自己過不去,活該不舒服。
自己也活該,喜歡就是活該被動。
車子終于停在了醫院門口,江新桐怕他腿軟走不穩,就直接背對他彎下腰來,“上來,我背你。”
麥陽春吸着鼻子,委屈地趴上去,乖乖地摟住對方的脖子,“頭暈……”
江新桐一邊走一邊柔聲哄他,對方像是被欺負的小朋友,在他肩窩裏拱來蹭去地撒嬌,他覺得心都要化成一灘水,還是那種能泛起漣漪的春水。
直到對方終于排到號,打上針,江新桐才終于放松地呼出口氣。護士看了一眼,調整滾輪:“趕時間嗎?”
江新桐扶好肩膀上的腦袋,想讓人靠得舒服點兒,“不趕。慢些吧,他頭暈得厲害。”
“三十九度八,頭暈正常。”護士整理好醫用工具就要離開,卻不經意看到麥陽春紅腫的眼睛,“……嚯,跟桃子似的,哭得肯定很厲害。”
麥陽春已經累得睡着了,在他肩上微微張着嘴小聲地呼吸。江新桐冰涼的手指撫上對方紅彤彤的眼睛,一路摩挲,從挺翹的鼻尖,再到柔軟的嘴唇,他的指尖滞留在那片柔軟中片刻,最終偏移了方向,輕柔地拭去對方唇角的水漬。
他的衛衣腰腹處還殘留着對方的眼淚,現在肩膀上又多出了對方的口水。
居然也不是很糟糕。
作者有話要說:
對唔住,最後還是高看了自己,又拖拉…再也不敢預言接下來的章節了,我永遠也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會寫什麽,流淚.jpg 換個角度想,表白前應該要明确一下心意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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