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喜提巴掌

麥陽春醒的時候已經打完了兩瓶藥水。冬天太陽落得快,七點的天空已經墨黑,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旁邊的人,霎時如遭五雷轟頂,下意識就猛地從對方肩上起來——

砰!

他的腦袋重重撞到對方的下巴,江新桐吃痛地蹙眉,卻第一反應按住他,“別亂動,還在打針。”

麥陽春放下還吊着水的那只右手,就要擡起空閑的左手摸摸鈍痛的頭頂,卻被對方先行一步,溫柔又耐心地在他腦袋上按揉。他低着頭斜斜瞥上去,只勉強看到對方嘴角的那一小塊淤青。

咳。

他覺得有些心虛,還有些惱羞成怒——這能怪他?要不是對方突然……算了,他還嫌自己下手不夠重,對待流氓,理應讓對方斷子絕孫!

自己也太菩薩心腸了,被變态親親抱抱那麽久,才給了幾拳,是不是應該要點兒精神損失費?

……不知道現在跑還來不來得及?

“疼不疼?”

麥陽春還沉浸在這個變态為什麽要親他、他又要怎麽擺脫變态的苦海中,下意識搖搖頭。

“還暈麽?”

又搖搖頭。

“還生我氣?”

麥陽春剎那意識回籠,冷着臉重重點頭:“你是不是綁架我了?”不然江新桐怎麽會在旁邊,巴不得對方趕緊消失的自己還靠着他的肩膀睡得香甜。

“亂說什麽。”江新桐把手放下來,給他身後墊了個抱枕,不疾不徐地說,“是你自己要來的。”

麥陽春剛才腦子不清楚,不代表現在也傻。他橫眉冷對:“對啊,自己,所以你為什麽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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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着我的手要來醫院的是誰?”江新桐挑眉,滿是趣味地看他。

麥陽春糾正:“是你拉我。”

“在車上哭着抱我的是誰?”

“……還是你抱我。”

“要背着進來的又是誰?”

“又不是我讓背的,”麥陽春不服氣地瞪他,“是你自己背我!”

江新桐矜驕地颔首,一錘定音:“對,都是我。除了我還有誰會對你這麽好?所以別生我氣了。”

“滾蛋!”麥陽春氣得轉過身去背對他。

江新桐想把鬧別扭的人轉回來,剛搭上對方的肩膀,卻感覺對方的身體輕顫着抖動——麥陽春生氣的時候絕對不會發抖,他的心沉了一下,慌忙地想要探過身去看:“哭了?”

距離麥陽春上一次哭僅過了一個多小時,江新桐不敢忘記對方一抽一抽喘不上氣還險些哭出鼻涕泡的可憐樣子,活像只被抛棄的奶貓,嗷嗚嗷嗚的委屈無助得要命,可愛,但是也很可恨——他不想再重複品味那種有心無力和慌張失措的懊悔感和自責感了。

“我……”

江新桐剛要伸手去摸看看有沒有眼淚,就聽見對方吶吶:“我尿急,快憋不住了……”

從廁所出來的時候,江新桐的手背上又多了一抹火辣辣的紅。他若無其事地舉着吊瓶,麥陽春倒是咬牙切齒地低聲罵:“變态!”

“我怎麽就變态了?”江新桐不痛不癢,“不是你自己說一只手脫不——”

“不許說!”麥陽春惱羞成怒地拿完好的左手捂住他的嘴,警惕地四處張望,看到沒人注意這邊,才破口大罵,“色魔!我遲早有一天把你的狗爪給剁了!我——”他詞窮地消聲片刻,感覺氣勢弱了幾分,又不服輸地硬擠出兩個字:“我靠!”

江新桐淡定自若地扶着人坐下,“互助互愛。”

“你放屁!”麥陽春死死瞪着他被打得發紅的手背,從緊咬的牙縫中顫抖地吐出:“流氓!”

這倆個字說得,江新桐真的感覺對方像極了被吃豆腐的黃花大閨女,忍不住調笑道:“我都還沒碰你啊寶貝兒,如果我——”

“——你閉嘴!”

江新桐果斷閉了嘴。

麥陽春氣沖沖地一屁股坐到座位上,剛挂好的吊瓶都劇烈地晃了兩晃,江新桐無奈地固定好,“別發脾氣,待會兒針要滑出來了。”

“你管我,我自己按回去。”

麥陽春腦袋冒煙地唱着反調,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窘的,他垂着的頭幾乎要埋進胸裏,別開着視線,眼睛會說話似的明晃晃地表達出羞怒和懊惱。

江新桐只好站在他前面彎下腰來,想要平視對方的視線,“乖一點,你要什麽我都答應你。”

麥陽春冷哼一聲,明顯不屑。

江新桐失笑,雙手捧起對方滾燙的臉,試探地改了辭措:“原諒我,你要什麽我都答應你。”

麥陽春被輕輕地擡起頭,也顧不上江新桐的膩歪,視線對上的剎那,他眼裏迸發的驚喜怎麽都掩飾不住:“真的?”

……看來方法選對了,這人吃軟不吃硬。

對方的臉很滑軟,帶着些微稚嫩的嬰兒肥,手感很舒服,江新桐忍耐住想要摩挲的欲望,“嗯,只要你不生我氣。”

“要求太多了。”麥陽春聞言,瞬間睜大眼睛瞪他,“原諒你是我大方,不生你氣又不是我的義務,我想生就生,你管不着。”

“你是祖宗麽,寶貝兒。”江新桐看着對方氣哼哼的模樣,心軟得不像話,最終也按捺不住,無可奈何地捏了捏對方的臉,“行,你想生就生,随便生,現在不是放開政策了麽。”

“……我靠,變态!你再惡心我試試?!”

下一秒,江新桐冷靜地忍住疼痛,完美無缺的左手果不其然喜提新巴掌。

吊完針已經是快九點。麥陽春被按在出租車的後座上,江新桐陪着他一起,路到一半,他突然跪在座位上扒拉着窗,哀怨地轉頭看江新桐,“我想喝奶茶。”

“八點往後別吃東西。”江新桐看都不看一眼,把人往回拉。

麥陽春猝不及防地撲在對方懷裏,跌下去的瞬間腦袋空白,只有羞和怒交織着湧上心頭,他掙紮着要起身,卻被對方一把按住:“別動,浪費力氣。”

靠!

侮辱!這是對病患的能力的侮辱!

麥陽春氣得拿頭去拱他,恨不得把他撞死在車上,卻聽到對方一聲輕笑:“你是豬麽?”

“滾蛋!”

“就是很笨啊,來回這麽幾個詞。”江新桐調笑地撓了撓對方的後頸,麥陽春反射性地縮起腦袋,臉也順勢擡起,直面笑吟吟的對方,“我——你……”他憋了一口氣,又不知道怎麽吐出來,幹脆又用力撞了江新桐一下,接着認命地把頭埋在對方溫熱寬厚的胸膛,鴕鳥似的慫兮兮地,“……你滾球。”

也許這就是上天對他的懲罰。

一個破格的帥哥,在面對外貌略遜一籌的弱者時,上帝為了公平,總要被施下一些手腳,比如江郎才盡、才思枯竭。

麥陽春認慫三秒,施展鐵頭功的時候不忘靈機一動,瞬間靈感泉湧——

江新桐軟硬都吃,軟的永遠比硬的要效率高。他做了兩秒的心理準備,醞釀好情緒,一轉剛才委曲求全的态度,開始鋪墊:“小氣包。”

江新桐玩手機的手頓了頓,饒有興趣地垂眼盯着他的發旋,似乎在等待他的下一句。

“……賣面包。”

江新桐淡定,“你是小孩子麽。”

也許這句話真的不夠成熟。麥陽春使勁兒飛速轉動腦子,車內的氛圍重歸于寂靜,直到空氣都要冷凝的時候,他才小聲地憋出一句:“男人的嘴。”

江新桐的指尖又滞留在屏幕上兩秒,就聽見懷裏的人繼續哼哼唧唧:“……騙人的鬼。”

“噗!”

司機禁不住地發出一聲笑,忍得困難的臉幾乎要漲成豬肝色。麥陽春臉上一熱,尴尬得更加不願意擡頭,他甚至還能感受到江新桐因為低笑而微微振鳴的胸腔。他撇了嘴,不高興地說:“你笑什麽笑,我真的很生氣啊。”

江新桐收回手機,撫慰地一下一下順着他的後背,“不笑了。乖,不氣。”

“你說什麽都答應我的,又騙我。”麥陽春故作委屈地動了動腦袋,抽抽鼻子,“……小氣鬼,我就想喝杯奶茶。我打了一晚上針,嘴裏都是藥,你還不讓我喝,還罵我,你就是想讓我難受……還抱我,惡心……什麽都不答應我,一點兒也不關心我……”

他好像越說越傷心,揪住對方的衣角,眼睛又要濕了。江新桐連忙輕輕拍着他的背,柔聲哄道:“我的錯,別氣了。八點以後吃東西真的不好,書上都——好好好,不哭不哭,喝喝喝,買買買。”

麥陽春還在演得忘情,帶着哭腔,近乎哽咽地說:“敷衍……我要冰的……”

“現在喝什麽冰的?”江新桐頭疼地誘哄,“聽話,喝冰的病就更加嚴重了。”

“那我要大杯。”麥陽春得寸進尺,沒想到頭次就這麽成功,一時間得意忘形,興奮得語氣都忘了僞裝。

江新桐沉默了一秒,他冷靜了片刻,把還在自己懷裏絮絮叨叨的人拉出來,捏着對方的下巴仔細盯着看——驚恐失措的表情、僵硬的嘴角、還有心虛亂飄的眼神,最重要的是,眼眶沒有一丁點兒的紅。

“挺好,”他冷笑了一聲,“還學會苦肉計了?”

麥陽春乖巧地垂着顫巍巍的睫毛。

江新桐又故意摩挲了一下對方的下颔,“怎麽不說話,美人計不是用得特別溜麽?”

他在說什麽鬼話?!

大男人能用美人計嗎?!

麥陽春不可思議地看他:“你放什麽屁呢?!”

江新桐微笑地亮起手機屏幕,“看來你不想喝了。”

屏幕上顯示外賣正在派送,還有五分鐘送達,現在到家也不過三分鐘的路程。江新桐作勢要打電話退掉,麥陽春趕緊拉住他的手,“不要!”

江新桐不動聲色地牽住他,“以後還裝不裝了?”

“男人裝看沒看過,男人怎麽可以不裝,我——”麥陽春哽住,突然覺得對方實在太無情了,又委屈地扁了扁嘴,“我又沒做錯什麽,你兇我。”

兇什麽兇,他這是善意的謊言。就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了?江新桐裝逼騙他多少次了?剛才還說不許喝,結果還不是偷偷點了外賣,江新桐就是故意想整自己,看自己求而不得的樣子!

他的情緒來得快,小別扭也如期而至,“老兇我老兇我,喝奶茶都要管……就你能騙我,我不能騙你,不公平,憑什麽啊?你可真煩,我、我……”

“懂得結巴了?這次學得挺——”江新桐的目光從牽着的兩只手上移開,剛漫不經心地開口,就不經意瞥見對方已經微微濕潤的眼睫毛,話音戛然而止,“哭了?”

最後麥陽春還是哭着在司機詭異的眼神中下車的,意料之中,又在外賣員詭異的眼神中邊哭邊吸着奶茶回家,江新桐是真沒轍,不知道眼前這人是不是因為生病,亦或是本性如此,情緒大起大落如此之快,“哭的時候別吞珍珠,卡喉嚨。”

麥陽春一邊打哭嗝兒,一邊嚼着珍珠,不搭理他。

“看路。”江新桐耐心地提醒,“別一步兩格階梯。”

麥陽春眼前還水濛濛地看不清路,賭氣地一個跨步,直接要踩了三格進院子,結果腳下一個落空,噗通一聲,重重跌在地上。他一把推開要來扶自己的江新桐,吸了吸鼻子,丢臉地小聲說:“我、我以後……不要和你補習了嗚嗚嗚……”

作者有話要說:

目标:哭倒長城,然後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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