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痛痛飛走

麥陽春說到做到,接連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再進圖書館一步,這段時間長到期中考試都結束了,他還在避着江新桐走。

只要一看見江新桐,他就知道,自己要恥辱地度過一段漫長的歲月,幹脆一看見對方,就跟被抓包的小偷似的撒腿就跑。有幾次面色冰冷得要把五月驕陽凍結的江新桐險些要提溜住他了,徐峰就攔着對方,對他大喊:“陽子快跑!”

加上晚上自己偷摸回家,這是麥陽春第記不清到底多少次的逃跑,麥陽春一邊佩服自己的身手,一邊暗罵江新桐冤家路窄,又一邊感動于徐峰的兄弟義氣。

如果說他每一次的出行都像在冒險,徐峰的行為無異于在沉船前張開雙臂想要阻擋冰山,沉痛赴死——

居然還有點兒用。

至少這座冰山沒有再移動了。

他氣喘籲籲地在飯桌前坐下,林訊已經到了,哭笑不得地看他,“幹嘛啊,這麽急?我飯已經打好了。”

“哇寶貝兒,你、你是不知道,”麥陽春撐着膝蓋,又咕嚕咕嚕灌了半瓶冰鎮可樂,喘着氣比劃着說,“江新桐真的,陰魂不散啊。”

“峰子呢,被抓了?”

“沒,他幫我攔着江新桐。”麥陽春把碗裏大半的排骨都夾進徐峰碗裏,以示感謝。

林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麥陽春等了一會兒,徐峰都姍姍來遲,卻遲遲沒有見到白雪的身影。他戳了戳碗裏的米飯,四處張望,“白雪去哪兒了,是不是不來了?”

“不來了,她說跟朋友一起,咱們先吃。”

麥陽春點點頭,還沒來得及收回視線,就被比毒蛇還陰涼的熟悉目光盯住了。他宛若關節錯位,慢慢地、僵硬地轉回頭,“……咳,開飯了開飯了。”

沒有白雪,這頓飯食不知味,直到散場,麥陽春都只吃了半碗。他收拾了碗筷,卻看到心心念念的身影在遠處走過門口,她正和旁邊的人好像在商量着什麽,表情柔和又認真,旁邊的人垂着眼睛看她,倒是沒什麽情緒,只是有點兒眼熟——

“我靠,江新桐這狗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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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峰拼命按住暴跳如雷的麥陽春,口中大喊:“冷靜!陽子,冷靜!別被激将法騙了,他這是故意讓你自己出來啊!”

“放屁!他就是想追白雪!都一塊兒吃飯了!”麥陽春都要氣瘋了,“太氣人了,白雪不和我吃飯,肯定是被江新桐拐的!這什麽垃圾朋友,這樣兒挖我牆角!……不對,我們已經絕交了,那也不行!管他是誰,誰都不許跟我搶白雪!”

林訊拍拍他的肩膀,“不知道這是不是唯一的好消息,陽子,白雪沒和他一起吃飯,剛剛是順路。”

“……真的?”麥陽春狐疑地看向林訊指着的方向,那裏坐着一桌同班女生,中間有個位置明顯是空着的,也就稍稍放下了心。他思考了十秒鐘,又勃然大怒,“哇她居然不等她朋友,和江新桐一起走,什麽意思啊!”

徐峰讪讪地吞吐:“那啥,陽子,你別生氣啊……其實剛才江新桐跟我說……”

“說!”

“咳,”徐峰望天,“他說,讓我轉告你,你不和他補課,白雪就頂替你的位置了。——哎,卧槽,別跑!陽子,你去就輸了!”

安靜的圖書館,熟悉的老位置,和久別重逢的窗。麥陽春怒氣沖沖地蹲在窗外,從窗簾縫裏悄悄瞄進去——

倆人正在一教一學,江新桐神色淡淡,白雪溫婉淺笑。他盯着看了一會兒,是沒發現什麽眉目傳情、卿卿我我,但內心的怒氣還是沒有降溫,他頂着大太陽,暈乎乎地在心裏大罵江新桐。

不講義氣!背叛兄弟!背地裏捅刀子!卑鄙小人!

罵得正起勁兒,突然感受到那道熟谙的涼薄視線一掃而過,他反應極快地縮回腦袋。不知是有意無意,江新桐的目光在他剛才所在的位置滞留片刻,又似笑非笑地移開了。

“學長,怎麽了?”

江新桐淡淡地道:“沒什麽,窗外好像有只小老鼠。——繼續。”

麥陽春聽不見他們說話,只能勉強看見倆人的神色與口型。江新桐好像又恢複了初識的模樣,波瀾不驚、從容不迫、溫和卻又疏離,這明明是他最常示人的面目,可見過對方難過、調笑、不着調、笨拙地哄人、壓抑着生氣和冰冷嚴厲的樣子,麥陽春就感覺眼前這人格外陌生。

他晃了晃神,居然懷疑起哪個才是真正的江新桐。

太陽不算毒辣,但足夠讓人頭暈目眩。蹲了半天的麥陽春小步往旁邊挪動,想要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站起來緩緩,結果酸麻的雙腿不聽話地打了個顫,噗通一聲,他一屁股跌在草地上。

裏面的白雪遲疑地往外看了一眼,“……又是什麽聲音?”

江新桐直接掀起窗簾一角,對上那人慌亂僵硬的表情,笑意微微,“小老鼠落網了。”

隔着一層玻璃,江新桐的聲音被完好地滞留在裏面。麥陽春發現看不懂他說的話,卻能明顯看到對方勾起唇角勝券在握的樣子,就氣得扭過頭,“……靠,賊倒黴。”他憋着氣,用氣音罵了一句髒話,又洩憤似的故意甩了甩腿,卻不小心踢到旁邊的樹,下一秒,樹葉沙沙地震落而下,掉了他滿腦袋滿肩。

空氣仿佛凍結了兩秒。

麥陽春氣得想跳起來,恨不得踢斷這棵樹。

太氣人了!太煩人了!

一遇到江新桐就沒好事!

掃把星!煞神!

江新桐含笑往外看的時間太久,白雪也好奇地走近,掀起窗簾另一個角,“什麽老鼠讓學長這麽喜歡,我——“她餘下的話梗在喉嚨裏,試探地輕輕叫了一聲,”陽陽?”

麥陽春對上白雪驚訝的目光,一瞬間大腦當機,完了!在心上人面前丢臉了!他手腳并用地爬起來,兩眼一黑地掉頭就跑——

“陽陽!”

白雪的驚呼來不及穿透玻璃,麥陽春就一頭撞到路燈杆上。江新桐看不真切,就猛地把窗簾全部拉開,陽光倏然撲進來,帶着炫目的白芒,麥陽春蹲在太陽底下路燈杆前,摸着額頭,眼淚汪汪——

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刺眼的。

“腫了。”校醫塗上藥水,又瞥了一眼旁邊神色冷凝的人,“別這麽緊張嘛,小傷而已。”

江新桐不置可否。他捧起麥陽春的臉,強迫對方擡起頭來,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是有些紅腫而已,就冷聲說:“笨蛋。”

“狗籃子,你敢罵我?”麥陽春窩火憋氣地拍掉對方的手。

校醫察覺到不對勁兒,貼心地問道:“那什麽,看你們這陣勢,要聊心事是吧。”她又看了一眼在一邊滿臉擔憂的白雪,“行,我拉上簾子,給你們點兒空間。”

她出去的時候果真把床簾拉上了。

……感覺氣氛更加微妙了。

麥陽春縮着脖子,心虛地亂掃眼神。

最後,還是白雪打破了沉默。她關切地柔聲問道:“陽陽,很痛嗎?”

麥陽春覺得他的心比這個小包痛一萬倍,但看到對方毫不掩飾的擔憂,心裏一喜,飛速擡眼掃了她一下,又垂下眼睛,故作可憐,“痛死了。”他委屈兮兮地小聲哼哼,恨不得撲到白雪懷裏撒嬌。

白雪失笑,“怎麽還像個小孩兒。”

“我……”麥陽春還要繼續耍賴,就被江新桐漠然地打斷:“白雪,今天補課暫停,你先回去吧,我和麥陽春有事情商量。”

“不要!”麥陽春急得大喊,如果白雪真走了,接下來迎接他的就是噩夢,“不要留下我一個人……”他吸了吸鼻子,哀怨地看着她。

“不是還有我陪着你麽。”江新桐怒極反笑,“白雪,回去,午休時間要到了。”

白雪哪裏見過學長這麽強勢的樣子,心裏尋思着應該是有要事商量,還是麥陽春鬧脾氣想要逃避的要事,自己留在這兒也算是插兩腳拖後腿,太不是人,就應了一聲,安撫地看了一眼幾乎要哭出來的麥陽春,點點頭離開了。

麥陽春支起耳朵,确定人真的離開了,仿佛被戳破的皮球,絕望地癱倒在床上,翻了個身背對江新桐,顯然的抗拒交談,不願多說。

江新桐冷冷道:“轉過來。”

麥陽春拉起被子,捂住頭不聽。

“這段時間躲我躲得挺開心的,嗯?”江新桐冷笑一聲,雙手微微使勁兒,毫無壓力地把被子一點一點地扯開,“兩個多月,六十三次,嗯?”

……這個人居然還數了,真變态。

“不願意補課?”江新桐嗤道,“呵,我有的是辦法讓白——”

話音未落,麥陽春突然小聲呼痛:“嗚,疼!”

江新桐瞬間忘記自己要說什麽,緊張地一掀被子,抱起人看,“哪裏疼?”

“額頭,你碰到我的額頭了!”麥陽春使了吃奶的勁兒要推開人,卻發現一點兒用沒有,只好控訴,“你故意的,你知道我額頭腫了還故意碰它!”

“我不是。”江新桐辯解了一句,看見對方的生理性鹽水在眼眶裏盈動,就軟了脾氣,柔聲地哄道,“我的錯,別跟我一般見識。”

麥陽春憋着一汪眼淚,瞪他。

江新桐嘆了口氣,覺得這兩個月來積存的怒氣和報複回去的決心一瞬間被打得消散。他抱好懷裏不斷掙紮的人,又用單只手捏住對方的下巴,麥陽春心下一咯噔,感覺形勢嚴峻,就要往後退,下一秒,對方的吻輕輕落在額頭沒有受傷的地方,“不氣了好不好?”

我靠!我靠!

江新桐這個變态!

麥陽春要使勁兒掙脫,卻發現自己渾身的力氣抵不過對方一只手,悲涼地閉上眼睛,眼前一片黑的時候,一股熱風又輕柔地拂過腫痛的地方,“還疼不疼?”

江新桐在對着他的傷口吹氣。

麥陽春突然覺得這個人雖然惡心但是真的幼稚,就睜開眼睛想要嘲諷一番,“你是不是還要說一句‘不哭不哭痛痛飛走’?哇江新桐,你——”

他的話被掐在嗓子眼兒裏。

江新桐的臉很近,近到兩個人的嘴唇可以輕輕觸碰到。

突然,蜻蜓點水般的,對方的溫熱和柔軟輕輕地在他的嘴唇上掠過,又不滿足于淺嘗辄止地一下又一下輕啄不斷。麥陽春感覺五月的熱氣全都籠罩在他的臉上,滾燙熾熱得吓人,連對方的呼吸都顯得溫涼起來,不同于自己的氣息撲爍在鼻與唇的交界,仿佛把他的思緒都吹跑了。

他的腦子裏一片混沌,只聽見對方在他的唇角低低嘆道:“……我真的……”

接下來的話他沒有聽清楚,因為他已經下意識推開毫無防備的對方,下一秒,拳頭砰地落在對方的肚子上——

“變态啊!!!”

作者有話要說:

毫無預料的初吻,太純情了,寫得我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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