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當當當當
“你說……你想去z大?”
麥陽春呆呆地看他,不可思議。
z大是國內排得靠前的重點大學,名譽、權威、資源與水平稱得上是名列前茅,但是比起人人擠破頭都想進的清華,差了恐怕不是一截而已。
這個人怎麽就偏偏放棄這麽好的機會,和學校抗争,就為了去個差強人意的學校?
江新桐定定看着他:“我要去z大。”
他的語氣輕松、淡漠,不是在做選擇,也沒有經過深思熟慮,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順勢而為。
麥陽春有些氣,氣這個人的肆意妄為,一瞬間與剛才遇到的那個咄咄逼人的男生有了共鳴——得之你幸,你得了還不珍惜,就是浪費這個命,他蹙眉道:“……出去說。”
所有視線還未恍回,驚訝的、憤懑的、羨慕的、嫉妒的、看熱鬧的,從他們的身體毫不留情地穿過去,麥陽春到了樓外看不見的角落,才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你說吧,我聽着。”
江新桐的臉色也慢慢透出一點兒慎重來,是難得的正色模樣:“你怎麽看清華?”
“還怎麽看,就是厲害啊,別說保送,高考分能靠近投檔線我就放炮了。”麥陽春毫不猶豫。
江新桐繼續問:“這個厲害,體現在哪個方面?”
麥陽春少有回答這麽嚴肅的問題的時候,就冥思苦想了小晌:“呃,師資、環境、學術、風氣……這些?”
“你說的這些,z大比起清華并沒有差到哪裏去。”江新桐淡淡道,“你還是逃不開籠統思維。”
被否定的麥陽春愣了一下,不服氣地瞪他:“什麽籠統思維,z大就是沒辦法跟清華比啊!我是以你朋友的身份勸說你好不好,不領情就算了,還要反過來教育我!”
江新桐頓了頓:“你想聽我的看法?”
“聽!”麥陽春揚了揚下巴,示意對方可以開始表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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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進不了清華。”
空氣安靜了五秒,麥陽春莫名其妙地又等待了片刻,最後奇怪地看他:“你說什麽廢話,我當然上不了清華啊!你是不是諷刺我?!”他說到最後,幾近戒備地盯着對方,仿佛下一刻就會亮出尖牙。
江新桐颔首:“這就是我申請取消資格的原因。”
“什麽原——”麥陽春的話音戛然而止,“江新桐,你說什麽啊!”
他退後一步,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你以為這是過家家嗎?!”
江新桐極具壓迫力地往前一步,垂着眼睫,眸子裏的情緒看不分明:“我是認真的。那天演講我在你們教室的黑板報看到了,你是想去z——”
“——我去不去z大,和你去清華沒有沖突!”麥陽春的嗓子有些幹涸的疼,也有被火灼的燙,他忍不住拔高聲音,幾乎是劇烈的反駁。
放棄保送、選擇z大,這麽艱難的決定,就因為他,輕而易舉地做好了?
這個人有沒有想過他的感受?
如果有一天,江新桐對他的感情慢慢淡去,能夠以長者的姿态回顧往事,摸索到這段後悔莫及的回憶,那會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他無從得知,也不想知道。
他幾乎想逃。
麥陽春清楚,他對自己的未來都還存在迷茫,沒辦法承擔另一個人的前途。
江新桐卻不給他這個機會,輕巧地抱住他,駕輕就熟地把臉埋進對方的肩窩,“……你為什麽生氣,是因為我沒跟你商量?”
麥陽春難得沒有推開他,聲音帶着凝重:“你是不是覺得,你為了我去z大,我就會答應你和你在一起?或者說,你利用我的關心,用乖乖去清華當做威脅我的條件?”
“……什麽?”江新桐的呼吸窒了一下,麥陽春能明顯感覺到肩窩的濕熱有片刻的消散,“你為什麽會這麽想?我怎麽可能會……”
他的聲音漸低,最後直至含糊。
兩個人維持着這樣的動作不再說話,不知過了多久,天空中的雲卷了又舒,飛鳥有了幾個來回,蟬鳴不停,只有空氣還在凝結冰凍,江新桐才示弱地開口:“如果你真要這麽想——”
他慢慢起身,珍重又虔誠地雙手捧起他的臉,向來幽深難測的眼睛深刻地顯露出情動來,他用着往常那種缱绻的音調,卻少了狎昵的意味,緩聲道:“我在清華和你異地戀,還不如就在z大追着你一輩子跑。”
當、當、當——
空氣又恢複湧動,圖書館、教學樓、寝室都開始傳來微小又熱鬧的動靜,每道窗戶、每扇門後,都朦胧地映出人影疏朗。
起床鈴響了。
這是麥陽春單方面冷戰的第三個星期,也是整整第十五天。
他自認不愛冷戰,但江新桐這個人實在讓他改了規矩。
白雪看見江新桐等在教室門口很多次,等的是誰很顯然,但每次麥陽春都視作不見地擦肩過去——這麽說也不準确,因為他連肩膀都不想擦,幾乎是躲瘟疫一樣地閃過去。江新桐居然也前所未有的服着軟,是一種認輸而不敢輕舉妄動的姿态,與之前的強勢大相徑庭。
這倆人是真的鬧翻了。
白雪敢肯定,不是以前那種摟摟抱抱親親舉高高就能解決的情感問題。
“陽陽,怎麽了嗎?”
周六的上午格外美好,她搬着小凳子坐在床邊,擔心地看着賴在床上的人:“是不是生病了?”
麥陽春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地說:“感冒了。”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呢。”白雪揶揄地笑了笑,“上次也是某個小朋友躺在床上鬧別扭?”
麥陽春從鼻腔裏擠出一聲哼,別別扭扭地看向別的地方,卻眼尖地看到了放置在牆角的玫瑰木吉他,“你……你的東西?”
“……不是啊。”白雪愣了一下,神色猶豫,“你不想看見它?那我拿出去好了。我本來想給你聽聽我最新學的曲子。”
“他沒拿回去?”麥陽春倒是很平靜,一雙眼睛黑白分明。
白雪小心翼翼,“沒有,一直沒有,他說讓我好好學,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三心二意。”麥陽春拿對方曾經責備過自己的話小聲罵回去,随後躊躇地說:“你……給我彈一曲呀?我好困了……”
白雪走過去撿起,釋然地笑罵:“還把我當真人版催眠音樂盒了,小孩子。——想聽什麽?”
“随便……”
柔情的音樂輕緩地流淌在小小房間裏,撫上麥陽春疲憊的神經,又跳躍到他沉重的眼睫上,他的眼神逐漸渙散迷蒙,就要入睡的前一秒,白雪輕輕喚道:“陽陽。”
“……什麽?”麥陽春勉強地睜開眼睛。
白雪柔聲道:“你為什麽會喜歡我?”
這個羞于啓齒的問題終于揭露開來,麥陽春立刻意識回籠,他翻了個身背對白雪,局促地說:“哪有什麽為什麽……喜歡就是喜歡嘛。”
“是嗎?”得了模棱兩可的答案,白雪也不着急,反而是舒緩地呼出一口氣,“那你……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這個答案在麥陽春腦海裏過了無數遍,他幾乎不需要任何思考:“初二的時候,我夢到你了。”
“夢中情人?”白雪好笑地無奈道,“你這個回答是不是有點兒傻裏傻氣的。”
“不一樣。”麥陽春抓緊被角,底氣不足地辯解:“我那個夢,是、是……”
白雪溫聲道:“是春/夢,第二天你遺/精了,我都知道。”
“什麽?”麥陽春吶吶,突然有種光天化日之下,醜惡、腐臭的秘密被剖開展示的尴尬與窘迫,“那你還——”
“這是正常的啊,陽陽。”白雪耐心又溫和,像是教導迷路小孩的導師一樣,“你從小到大,只有我一個異性朋友,你會夢到這些都是正常的。有些人會夢到隔壁家的大姐姐、親戚家的妹妹,又或者是溫柔體貼的老師、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也許每個夢境裏的主角都不一樣,他們每天醒來都不會當真,因為總不能夢到一個喜歡一個。這只是一種生理反應引導的夢,夢與現實有交集卻不能融合,為什麽要在意它呢,陽陽?”
麥陽春不知所措地弓起後背。
“你真的喜歡我嗎?喜歡不是說說而已呀,喜歡是所有喜怒哀樂都願意和他分享,優點可以誇贊,缺點也可以包容,對方帶來的積極的、消極的,都願意去接受或者改變,”白雪彈了一下繃着的弦,清冷的音色突兀地響起,“陽陽,我不是你願意一起承擔、一起分享的那個人,你還要喜歡我嗎?”
那聲弦音似乎重重彈到他的心上,他錯愕又迷惘地看着牆壁,沒有說話。
你真的喜歡我嗎?
你還要喜歡我嗎?
十四歲到十六歲,在生命裏只彈指一瞬,但在喜歡的保質期裏,太長了。麥陽春把自認為是喜歡的感情寄托在她身上兩年,六百多天,對方卻說:這是喜歡嗎?
他甚至也開始徘徊起來。
到底什麽是喜歡?
說出來簡單又明了,但是深思起來,又像一捧霧一樣捉摸不透。
江新桐對他的感情太熾熱、太冒進,甚至是氣勢洶洶,與他對白雪隐逸着的期待和幻想全然不同。他不能理解江新桐,此刻居然也不能了解自己了。
他翻回身,向來清透的眼睛此刻正茫然地微微眯起,動了動嘴唇,卻是毫無意義的幾個音節。
白雪嘆了口氣,柔聲說:“你的心情,我從來不是第一個接收到的人。陽陽,睡吧。”
她起身合上窗簾,輕聲出去了。
夏的日光是明豔的彩,調皮又努力地透過窗簾撲進來,房間裏昏暗許多,卻依舊看得清一切擺件。
他試探地閉上眼睛,眼皮上卻沒有那種熟悉的、曾經讓他羞惱又安心的冰涼觸感。
困意全無。
作者有話要說:
別慌,我給你們敲一下黑板:默念文案三遍,受追攻!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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