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表面(求收藏評論)
夜裏兩點,市內車道上行駛車輛減少,但依舊有,畢竟是國內首屈一指的繁華大城,而一輛車子中,第一助理陳滿正跟随行保镖聊天。
因為職業關系,這種旅途對他們來說并不難适應,所以兩人精神還不錯,只是對剛剛自家老板的選擇有些疑惑。
“先生剛剛臉色好像不太好,最近的确太疲倦了。”
其實蕭燼的身體素質很好,體質不下于他們這些職業保镖,但長時間頻繁出差處理公司事務,對腦力跟體力都是極大的挑戰,加上他們這些保镖是一個團體,經常輪換,而陳滿也非次次跟随,唯獨蕭燼自己是沒□□休的,所以這麽長時間高負荷運轉,身體出些小問題是必然的事。
只是距離機場附近明明有休息的住宅,二十分鐘就到了,為什麽非要坐兩個小時的車跨過大半個城市來到這個公寓呢?
“這個公寓好像也不太像是先生的房産。”
雖然小區不錯,但并不符合蕭燼的社會地位,就是投資房地産也沒必要單獨買這裏一間小公寓。
據他了解,蕭燼自己就有規模很大的兩家房地産公司,要什麽樣的房子沒有,莫非是買來特別體驗人間煙火氣的?
“是夫人的。”陳滿說。
說完,車內一下子安靜了。
對于這位夫人,他們覺得有些陌生,因為成婚兩年了,這對夫妻好像...婚禮之後再未見過?
反正他們沒見過這位夫人。
也是奇怪,對方一點存在感也沒有。
只知道出身名門蘇家。
陳滿也不太明白這段隐秘,但他畢竟是第一助理,隐約察覺到蕭燼并不喜歡別人刺探這件事,所以他一直保持距離,從來不問,但他知道這次回國行程有些突兀,其實比預計的時間提前了一個月,而這種提前是基于他那冷酷睿智的老板甘願舍棄一些利益而達成合作換來的。
為什麽呢?
最好別問,否則會死得很快——要知道商場上的蕭先生可素來不對任何人心慈手軟。
求生欲一直在線的陳滿立刻轉移了話題。
“我餓了,你們吃夜宵嗎?”
開着豪車的司機跟保镖保持了高冷矜持的姿态,一副“是你想吃我們不想但勉強配合你”的表情。
陳滿翻了個白眼。
蘇若上半夜睡得并不好,困于噩夢。
一杯青檸水或許是有作用的,噩夢淡去,但又被突然到來的蕭燼影響,她在下半夜迷迷糊糊回憶起一些事。
比如他們之間的婚姻。
形于表面,疏遠于內心,但她始終記得這個曾被蘇家非正式收養的人——她曾長久喚過他小叔。
好像...蕭燼也才大她五歲。
那一年,變故發生後,她的世界驚天巨變,渾渾噩噩迷迷糊糊又有些癡癡呆呆,等她終于清醒一些後,已然到了蘇家老宅大院裏。
那時冬天,寒冰化冷雨,後院凄冷,冷杉樹枝頭還淬了冷水,落青苔石板上脆響有聲。
特別冷,冷得入骨。
可她不敢進屋,只能抱着腿蹲在不起眼的角落階梯上,手裏攥着比她更年幼也更無知的小堂弟偷偷送她的棒棒糖。
她覺得這裏很隐蔽,自己很快就會好,只是需要一點點時間去舔撫傷口。
但他來了。
從紅杏樹後慢悠悠走出,像是林中精怪,精致而蒼冷。
那時他少年模樣,站在她跟前一會,伸手摸了她的腦袋。
這樣的動作,其實算是溫柔的。
她愣松擡頭後,陡對上他陰鸷的眼神,心中打了一個寒顫,而後...他陡然抽走她手裏的棒棒糖,在指尖把玩了兩下,嗤笑了聲。
啪,棒棒糖被直接扔進了邊上的垃圾桶,而後他施施然離去。
他十八,她十三。
後來,她就一直怕他。
大抵年少時經歷的陰影,也會随着生命成長而覆長蔓延成一片蓋頂的烏雲。
跟他有關,跟他無關,沉甸甸的,都隐藏在那棟老宅子裏。
她始終在那段記憶裏見不到多少陽光。
但她也從未想過這個人會成為自己的丈夫。
夫妻...他們竟成了夫妻。
既然是夫妻,總有些事是避不了的。
但她主動收拾客房,不是因為抗拒或者回避,只是覺得這個人不會對自己有興趣,若是有,也不必等到今天。
她...也許只是想維持彼此的體面。
——
一夜恐有小雨,醒來時,蘇若拉開窗簾,見到外面的城市高樓已被洗滌過,露出了清隽整齊的模樣。
她看了下時間,已是中午十一點,這麽晚了?
估計是昨天沒睡好,自動補眠了。
蕭燼應該也走了,這人一向專注于工作,否則他的事業也不會一年上一個臺階,如今已然成龐然大物。
不過就是結婚前,他的資本就已經碾壓蘇家了,否則蘇家也不會選擇攀附他。
蘇若陡被水龍頭放出的水涼到,看了下鏡子裏的自己,忽然察覺到這樣的樣貌,跟記憶裏的那個女人相似七八分。
她的媽媽。
蘇若感覺眼睛刺痛,随意洗了把臉,連洗面奶都沒用、衣服也沒換就出去了。
門一推開,蘇若輕輕撥動着頭發,走出房間,到了客廳,但走了幾步,忽然愣了,木木轉過臉。
客廳對外的一面,窗簾早已完全拉開,滿室陽光傾瀉,如潺潺流水般,整個客廳明堂爽朗,而沙發上依舊坐着一個人。
本來看着報紙的蕭燼擡眼看她。
目光如鈎。
正穿着睡衣并且沒有穿胸衣的蘇若:“...”
——
這個時代,但凡年紀上24并入了社會的女孩,無論氣質與長相,無論單身與否,大部分都有一件貼身而得體的睡衣。
或許真絲,或許蕾絲,因為她們的閱歷已經讓她們開始明白最該溫柔優待自己的恰恰也是她們自己。
所以哪怕氣質素雅內向的蘇若此時也身穿素色V領睡衣,衣擺也就剛到大腿,雖然不算短。
蕭燼在看到她後,被那雙纖長勻稱的光腿給抓住了目光。
因為他起先已經屈于紳士風度從其他部位轉移開,甚至連她的臉都沒看。
但光裸的長腿實在太顯眼。
他知道這是出于男人的劣根性,原來他也不能免俗。
短暫而已,他移開了目光,但無端想起她曾穿着禮服在臺上彈鋼琴的樣子。
儀态端雅而風流。
那時,她也還沒嫁給他。
只是幾秒,蘇若也在屏幕上的液态電視屏前僵了幾秒。
蕭燼很快淡漠垂了眸,繼續看着報紙。
沒有任何反應。
蘇若也沒說話,只是轉身回屋,換了一套衣物後,她才出去。
本以為早走的人依舊沒走。
這次她正經從客廳走過。
在廚房磨磨蹭蹭弄了一杯溫水喝下肚後,蘇若在思考如何跟這個人相處。
或許是這兩年裏他們之間的“關系”太過幹脆——基本不見面。
她已然習慣了。
因為習慣,才有現在的不習慣。
蘇若在心裏自嘲這就是人的劣根性,但也弄了一杯溫水跟另外一份藥,端出去後放在桌子上。
“你吃藥了嗎?”
她很自然得問,看不出之前的半點尴尬,倒顯得體貼溫柔。
蕭燼放下報紙,表情略古怪,沉沉道:“一大早你問我這個?”
蘇若一怔,一時不明白他意思,思考了下,覺得自己還得更體貼一些,于是轉而問:“那你吃飯了嗎?”
蕭燼:“...”
如果不是認識她太久,知道這姑娘本性認真拘謹,蕭燼一定以為她在逗自己。
但她很認真,很認真得詢問你,像極了酒店的服務人員,盡心盡力,禮貌溫柔。
一般情理之下——服務人員會提供服務,有一套應對系統,是程序式的。
她就是程序式的流于表面,特別虛僞。
蕭燼沉沉看着她一會,直到她避開目光。
“沒有。”
蕭燼回答,放下報紙,拿了水杯跟藥,“既沒吃藥,也沒吃飯。”
“那..你要吃什麽麽?”
“你做?”
“....”
蘇若也只沉默了下,但很快起身,“面條可以?冰箱裏有些材料。”
但手腕又被攥住了。
第二次。
蘇若驚訝,蕭燼松開手,另一只手也放下喝完的水杯,水杯落在玻璃茶幾上發出清脆聲音。
“手都差點被斬斷了,還打算煮東西給我吃?我倒不知道你對我這個小叔這麽好。”
他的語氣過于涼薄嘲弄,越顯得他棱角分明的臉頗有幾分冷厲的味道。
目光還若有若無掃過她受傷的右手。
這個人,總能無所謂得揭露所有人的隐秘跟體面。
蘇若禮貌笑了下,“其實還好,只是不能彈琴,生活上影響也不大。”
一個職業鋼琴師如此輕描淡寫,倒顯得他大題小做了,當然,他好像也不太在意這件事,只是随口一問。
蘇若沒多想,因為這件事本身也不隐秘,事發已經兩個月了,傷口都已經結痂了。
蘇家人那邊早已知道,有人透露給蕭燼也不奇怪。
“你喜歡什麽口味的,海鮮可以嗎?”蘇若順手把杯子拿起,準備一起拿進廚房,但沙發上的人起來了,直接取走她手上的杯子,走向廚房。
一邊走一邊撸了袖子。
蘇若驚訝。
而十五分鐘後,兩碗面出現在餐桌上。
蕭燼顧自拿來一碗坐在對面,面無表情:“你煮的難吃,我不會把自己的命運交托給別人。”
你又沒吃過,怎就知道我煮的難吃?
蘇若早知道這個人的脾氣刻薄冷情,早年被蘇家收養後也一直游離孤立在所有家族成員之外,本來以他的身份,該是在蘇家卑弱小心的,但事實并不。
有些人羽翼上的光輝奪目,随光陰生長,展翅便可飛翔。
她親眼見證他用妖孽的成長軌跡一路逆襲,直接用資本跟地位淩駕于他人之上。
包括蘇家所有人。
這樣的人,怎樣羞辱別人都不為過,這本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
當然,蘇若也不認為自己是被刻意羞辱的,她并不特殊,不值得對方這樣單獨對待。
于是她不在意,只是笑了笑,“謝謝小...蕭先生。”
語氣停頓了下,她還是卡住了小叔這個稱呼,因為膈應,于是改口了。
蕭燼看了她一眼,而後沒理她。
蘇若有些無奈,她又做錯什麽讓他挑剔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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