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不冷了不爽了
沈硯帶狗去火葬。
溫燃本想讓保安幫忙, 但保安也沒經驗, 沈硯小時候曾帶墨水去火葬過,他便帶着箱子離開。
郝樂開車, 不知道為什麽帶來的兩個箱子沒送出去,反而又帶回來一個箱子。
遇到紅燈停車時, 郝樂微信收到轉賬信息,不解問:“沈總, 燃總剛給我轉了一千,說謝謝您。”
沈硯阖眼休息,沒有說話,過了半晌, 方道:“郝樂, 音樂。”
郝樂剛才一直在想三個箱子的事, 忘記按音樂, 連忙播放巴赫。
小提琴二重奏在車裏交織流淌,兩個小提琴相差拍子進行, 猶如兩個枝蔓互相交錯在一起, 纏繞追趕, 美妙而緊張,欲聽欲讓人煩亂。
沈硯淡道:“關了吧。”
“是。”郝樂連忙關閉, 心說今天沈總心情好像很亂, 不知道是不是被燃總影響的。
到達火葬店,有主人在為愛犬舉行葬禮,沈硯沒必要為錢戈雅的狗舉行葬禮, 只是出于尊重一個生命,想幫這只比特犬體面地離開。
墨水去世時,他和何斯野念初中,當時要去國外參加比賽,他将墨水交給爸媽照顧,但爸媽工作忙,疏于照顧,等他參加比賽回來時,墨水已經病逝。
那時他産生了深深的自責與後悔,但這情緒對已經去世的墨水毫無意義。
墨水對他的重要程度排在首位,在失去墨水時,他第一次體驗到心底缺了一個口子的感受,很疼,心裏空落落的,也第一次意識到失去即是永遠。
當時是恨爸媽的,但是爸媽工作忙到都沒有發現他的難過,爸媽在墨水死後,只給了他一句道歉與一張卡,這就是他初中時對人性的感受,慢慢的,他的情緒在家裏冷到冰點。
直到很久後,徐嫚女士才注意到他的變化,她辭了工作,花費很多時間去緩和他們之間的關系,但是他清冷寡言的性格已經養成。
不願與人多說,說了沒人聽,便不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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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在溫燃家,他本有一些話想說,想問問她那天的事,想抱歉他沒接到電話,想表達一些關心,但溫燃對他的态度是厭煩的,也不會想聽他說,便算了。
郝樂打開箱子,看到裏面的死狗,一瞬間反胃的想吐,又看到裏面好像有顆珍珠和女生耳釘,“沈總,這是燃總的嗎?要一起放進火爐嗎?”
沈硯走到箱子旁,垂眼看已經摔成兩部分的耳釘和珍珠,眼前又閃過溫燃手臂上的傷疤,那個拳頭大的疤像是成為一張記憶照片揮之不去。
沈硯彎腰從裏面撿出耳釘與珍珠,轉身離開,“我去沖洗,你去辦火化吧。”
狗在去世後有細菌,沈硯沖洗着耳釘和珍珠,接到發小唐玥的電話,唐玥在電話裏問:“沈硯,聽說你未婚妻跑了?”
“不是跑了,”沈硯淡淡糾正,“是……”
“我管你是什麽呢,反正你沒未婚妻了是吧,”唐玥打斷說,“我又被安排相親了,喬少爺和斯野哥都沒空,麻煩你幫我解決一次呗,你周幾有空?”
沈硯安靜片刻,緩聲應道:“周三中午吧。”
唐玥也是大院裏一起長大的,幾個一起長大的男生都把她當妹妹看,是個時尚博主,他抽空幫她一次,沒什麽麻煩的。
溫燃一個人在家,越回想錢戈雅将死狗放到她門口越惡心難受想吐,不能就這麽算了,思來想去,她打電話給楊淼,讓楊淼去買驢肉,剁出狗肉的樣兒,再炖鍋湯,盡量做出狗肉的味道,她去取。
楊淼問她要幹什麽,溫燃也沒說,畢竟還不知道有沒有用。
傍晚的時候,楊淼将驢肉炖好,溫燃端着驢肉湯去溫家。
這次溫家直接給開了門,估計是錢戈雅決定扮演好一個好姐姐的角色,之前就和門衛打過招呼。
進門時,溫家三口人正好在吃晚餐。
溫志成愛吃中餐,三個人有說有笑的,非常和諧,家裏阿姨給溫燃開門,溫燃端着個大鍋進來,立即有膻味兒飄出來。
溫志成看見溫燃回來就皺起了眉,曹憶芸則笑臉相迎,放下筷子去迎,“燃燃回來了啊,這拿的是什麽呀?”
溫燃穿着沒有攻擊性的淺色居家服,笑着走向餐廳,“我在家炖了肉,是一個師傅交我的,特別香,特意拿來給你們嘗嘗。”
溫志成挑起了眉,“是嗎?聞着有點膻,炖牛肉還是羊肉?”
“都不是呀,你先嘗嘗我再告訴你,反正特別香就是了,”溫燃把鍋放到餐桌上,湯色很深,香味濃郁,她揚聲說,“阿姨,麻煩給我添副碗筷,再多拿幾個碗盛湯。”
溫燃以前每次來都是吵架,這次有說有笑的,家裏阿姨還挺新奇,忙把碗勺拿上來。
溫燃坐到錢戈雅身旁,笑着拿勺給大家盛湯。
給溫志成和曹憶芸盛完以後,再給錢戈雅盛湯,又夾出兩塊骨頭和肉放進錢戈雅碗裏,乖笑說:“姐,你最近辛苦了,正好給你補一補。快嘗嘗,我在家好用心地炖了三個小時呢。”
錢戈雅從看到溫燃端鍋進來開始,就一直沒說話,臉色也變得越來越差。
眼睜睜看溫燃把湯鍋放到她面前,錢戈雅桌子底下的手緊緊抓着褲子,惡心得要反胃。
溫燃此時拿湯過來,不會是什麽牛肉羊肉,只會是狗肉。
錢戈雅眼睛死盯着碗裏的骨頭,知道溫燃一定是把死了的大黃給剁了炖骨頭湯了,反胃到想吐。
溫燃給大家分完湯以後,自己也盛了一碗,津津有味兒地喝湯吃肉。
溫志成和曹憶芸看她喝了,兩個人便也低頭喝湯,因為炖的時間久,确實入味兒,聞着有膻味,但吃着很鮮,肉質很嫩,溫志成笑說:“還不錯,燃燃又添了一門手藝。”
曹憶芸也笑說:“是很好吃,燃燃,這是什麽肉啊?還真沒嘗出來。”
“您倆的舌頭味蕾不行了吧,”溫燃高興地沖二位神秘地笑,轉頭問錢戈雅,“姐,你吃了嗎?你猜猜是什麽肉?”
錢戈雅喉嚨在往下吞着反上來的酸水,虛弱地擺手,“姐有點不舒服,燃燃你吃吧。”
溫燃臉色變僵,而後一點點變得難過,垂着眼委屈說:“姐,我以為我們已經和好了……你還在生我氣嗎?我以前是不懂事,但我現在已經改了。”
曹憶芸不知道溫燃在搞什麽鬼,可看到溫志成臉色沉了下來,“小雅,你看妹妹特意做的呢,你快嘗嘗。”
“不是的,”錢戈雅笑得蘋果肌都僵硬,“我是真的不舒服,有點胃疼。”
溫燃含着眼淚看向溫志成,撇着嘴說:“爸,我已經聽你的話了,和姐好好相處,可是……”
溫志成臉色又沉一分,曹憶芸連忙道:“小雅,你這樣的話,你妹妹心裏多不舒服啊,大老遠開車送過來的呢。”
溫燃抿了下嘴,端起碗,舀出一塊肉放勺裏遞到錢戈雅嘴邊,“姐,你就嘗這一勺行嗎?這個肉不是牛肉,也不是羊肉,但是真的特別嫩。”
錢戈雅感受到她媽和溫志成的目光,溫燃此時是在示弱,她若不吃這一口,就是她錢戈雅不饒人。
她養了大黃十年,大黃最近也是快老死了,她才讓人給大黃安樂死。
現在溫燃讓她吃大黃的肉,她胃液在翻江倒海,一陣陣上湧到嘴邊,就如溫燃在讓她吃屎般想吐。
但是此時,不能不吃。
錢戈雅強壓下胃裏再次翻上想吐的感覺,緩緩張嘴,吃下勺子裏的肉和湯,一點點地嚼咽,微笑說:“确實很好吃,很嫩。”
溫燃高興了,笑起來眉眼彎彎,發自內心地笑。
過了會兒,溫燃回頭張望着問:“怎麽沒聽到大黃的動靜?”
錢戈雅的微笑突然僵硬,溫燃在得寸進尺。
溫志成嘆說:“這不是咬了你嗎,你姐也內疚,就送人了。”
“哎,我也不是怪大黃啊,”溫燃嘆着氣,又盛一勺湯遞到錢戈雅嘴邊,“謝謝姐這麽關心我,喏,姐你再嘗一口大黃?”
溫燃話音落地,錢戈雅強忍的目光瞬間變冷變狠。
溫燃連連改口,“我說錯了,看我這嘴,怎麽還說讓你吃大黃了,嘴瓢了,姐你別介意。”
溫燃說着,勺還在錢戈雅嘴邊晃,狗肉的膻味和腥味同時晃入錢戈雅鼻中,錢戈雅剛嚼的那口肉從胃裏翻滾出來,猛地捂住嘴,幹嘔着起身跑去樓上洗手間。
曹憶芸放下筷子追過去,“小雅怎麽了?”
曹憶芸和錢戈雅都走了,溫燃得意地笑了笑,繼續喝湯吃肉。
溫志成筷子一摔,趕走周圍傭人,“溫燃,你自己說,這是什麽肉。”
溫燃擡頭笑,“驢肉呀,不然你以為是什麽肉?”
溫志成:“……”
錢戈雅在洗手間裏趴着馬桶吐,把今晚吃的飯菜都吐了出去,泛黃的酸水惡心又臭,吐得米飯裏從鼻子裏流出來,混着眼淚一起往下淌。
曹憶芸忙拍着她背說:“怎麽了這是,寶貝兒你不是懷孕了吧?”
“懷孕個屁啊,”錢戈雅還在惡心的往上嘔,“她給我吃的肉是大黃!”
剛說完,曹憶芸反應過來了,也一陣惡心從胃裏面往上反,她剛才也吃狗肉喝狗湯了。
錢戈雅吐得馬桶圈上都是髒的,她深呼吸說:“媽,我裝不下去了,我和她稱姐道妹的都要惡心死了,我要把溫燃那小妖精弄死。”
“不行,寶貝兒啊,”曹憶芸哄着,“得穩住溫志成,你不裝下去,溫志成就把遺産都給溫燃了。”
錢戈雅憤憤道:“他怎麽可能會給溫燃,這些年他對溫燃什麽樣你沒看見嗎?他都把溫燃趕到韓龐家住了好幾年,而且我向他要項目要錢要車,他什麽不給我?我這幾年還辛辛苦苦地為他工作出力,他怎麽可能都給溫燃?”
“你看你這孩子,”曹憶芸勸道,“那是之前,萬一你不聽話了,他改遺産給溫燃怎麽辦?反正你給我忍住了,溫志成最近半夜睡覺不安穩,總喊疼,前兩天趙醫生又來了,肯定是得了什麽癌症不說。溫志成他耳根子軟,誰聽話他喜歡誰,不差這幾個月了,你再忍忍,乖。”
錢戈雅抹着嘴角吐出來的那些髒東西,“他和他前妻為什麽離婚,你還不知道?你到底哄沒哄好他啊!”
“感情不和呗,你總琢磨這個幹什麽。”
“他以前沒打過我,”錢戈雅氣道,“他那天為了溫燃的事打了我,完全真情流露,氣得想殺了我,就說明他還在意溫燃,哪怕溫燃不是親生的,他也在意她!”
曹憶芸冷哼,“你這是屁話,他就算是這些年煩了溫燃,但溫燃也是他名義上親女兒,能不心疼嗎?你讓大黃咬……”
錢戈雅一聽到“大黃”兩個字,又想起溫燃讓她吃的肉,惡心的再次反胃,趴着馬桶又開始嘔吐。
周三,商君衍有相親,溫燃如約而至。
已經立秋,天氣不再像夏日那麽燥熱,空氣轉涼,初秋的陽光與海風都舒服而惬意。
溫燃這一周來的心情都好的不得了,中午陪商君衍在游樂場相親,換了超漂亮的紅裙,還有超顯白的紅唇,手裏拿棉花糖吃着,笑盈盈地問商君衍,“你相親對象什麽背景?幹什麽的?”
沒在相親餐廳吃飯,反而來這游樂場,是溫燃提出來的,因為溫燃想出來玩,不想吃餐廳裏沒什麽新意的西餐,于是覺得這地方很幼稚的商君衍的臉色非常冷,“一個時尚博主。”
“你幹嘛這麽冷漠啊,”溫燃亦步亦趨地跟着,“那我是正宮範兒的跟着你啊,還是一會兒突然出現罵你渣男啊?結果都是攪黃了呗,你選哪個?”
商君衍不耐煩,“随便你。”
溫燃十分會察言觀色,“那我先走了,一會兒再突然出現罵你渣男吧。”
商君衍:“……”
正開向游樂場的巴博斯車裏,唐玥如坐針氈,不安分地晃着,還不停地問還有多遠,怎麽還不到。
沈硯開車,瞥了她一眼,“你幹什麽。”
唐玥臉憋出菜色,“我想去洗手間,出來前喝的亂七八糟的蔬菜汁兒,弄得肚子疼。”
沈硯收回目光,平靜道:“快了,兩分鐘。”
唐玥肚子疼是一陣陣的,忽然又不疼了,認真提醒道:“沈硯,你一會兒別再這樣高嶺之花了啊,喊我名字的時候親密點兒,你是我男朋友,是要來攪黃相親的,來,牽我手試試。”
沈硯語氣淡淡,“不想試。”
唐玥:“……”
溫燃怕弄花了她的口紅,小口小口地吃着巧克力味兒的棉花糖,在游樂場裏悠悠散步,等着商君衍給她發送信號和位置,她再出場去救他。
忽然她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溫燃咬着棉花糖回頭,面前站着一個時尚美女,穿着深V領的襯衫,看起來像沒穿內衣,有種法式慵懶,鼻尖兒有一顆淺淺小黑痣,看起來兼并着性感與可愛。
美女問溫燃,“嗨,請問你這個棉花糖在哪買的?”
溫燃喜歡美女,熱情道:“走,我帶你去買,你喜歡什麽味兒的?”
美女笑道:“草莓味兒的。”
到做棉花糖的機器前,美女選口味兒,溫燃坐在個欄杆上,一只腳悠閑惬意地蕩啊蕩,迎着太陽眯起眼睛,笑問:“美女,你和男朋友來玩的嗎?去坐摩天輪沒?”
美女專注做棉花糖,随口笑說:“我是來相親的。”
溫燃:“……”
溫燃頓時渾身升起警覺性,再看這位美女,怎麽都覺得這就是商君衍的相親對象,這美女也太美了,質量太優了,溫燃轉身就要去找商君衍通風報信。
沈硯進園後,一直在散步式地找唐玥,逛了沒多久,他看到了棉花糖機器前的唐玥,以及和唐玥聊天的溫燃。
溫燃恢複她以往的打扮,紅裙紅妝,張揚自信如火,笑起來如空中驕陽。
沈硯暗暗猜測着這兩個人怎麽會碰上,又聊了什麽,為什麽兩個人都在笑,忽然溫燃轉身。
溫燃看到了沈硯,目光明顯怔了下,随即她慢慢笑開,笑容越來越大,洋溢着明媚的熱情與親昵,笑着向他招手,“硯硯!”
沈硯心裏頓時升起一陣他都不知為何的愉悅,向溫燃走過去。
溫燃向他跑來,越來越接近,然後——
她擦過他肩膀離開,又笑着沖他身後喊了聲,“硯硯!”
沈硯停在原地,緩緩轉過身去,看到了商君衍。
溫燃跑到商君衍跟前,親密地挽住商君衍的胳膊,仰頭對他笑,“衍衍,你剛才去哪了,陪我去坐摩天輪呀?”
沈硯心裏那點說不清的愉悅,一點點沉了下去,而後消失,全部消失。
眼裏那一瞬間升起的光也消散開。
溫燃喊的是衍衍,不是硯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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