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二十二）

翌日，唐彩虹的大姐、二姐在她上工之前來到娘家。

“你倆咋這麽早就來了。”

“不早來又得挨嫌！”唐彩虹的大姐唐彩雲道，“年時我倆來的有點晚，叫咱娘數落了個滿頭裏疙瘩！”

“還有臉提！”她們的母親道，“你大姑來，你嫂子都沒撈着走娘家，你倆倒好，離的這麽近，小晌午了才來到。早來幫你嫂子做做飯不行啊？！倆肩膀扛着個頭就光想着擎吃！”

“你看，又來了！——我倆因為忙才來晚了，又不是淨意的。再說來的也不算晚，你和俺嫂子包餃子不是将開始啊。”

“怎麽不早來一霎幫着和和面、剁剁餡子啥的。明知道要出門，還不早起，早起一霎，就啥活兒都幹了。”

“我不和你犟！”唐彩雲說母親一句，接着對唐彩虹說道：“——咱奶奶也不歡氣，一個勁兒的上話給我倆聽，意思嫌我倆對咱大姑不重視。”

“在咱奶奶眼裏，今日什麽事兒也比不上咱大姑來重要。”唐彩虹說。

“咱奶奶簡直拿閨女當寶貝疙瘩。”唐彩霞說，“咱娘可倒好，我倆就是一年不來，她也不想不念叨！”

“離的這麽近，要是一年都不來的話，這樣的閨女還想她幹啥！”她們的母親說。

“我是打比方！你說句軟和的、好聽的讓我們心裏熨帖一下不行啊？——等俺大姑來到，俺奶奶肯定是從頭到腳後跟問她一遍！”

“打小我就沒聽見咱娘說句噓寒問暖的話！”唐彩雲說，“同樣是當娘的，對待孩子一個是天上一個是地下。”

“你奶奶就倆孩子，我這麽一大幫子，成天忙的連飯都吃不上，哪有心思去嬌去疼！”

“就算有工夫，你也照樣不疼不嬌！”唐彩雲反駁道，“人家的娘都護駒子，你可好，我就沒見你護過誰！不管啥時候都是不問青紅皂白的先把自己的孩子嫌一頓再說，有理的時候你不給争一回，沒理的時候，去給人家賠不是你跑的比誰都快！”

“人家的閨女要是在婆家受了氣，不是來娘家訴苦就是讓娘家人去給撐腰，我和俺姐姐直接沒有這種念頭，明擺着的，回來說，除了賺一身不是，別的啥也得不到。”

“現在這當媳婦的有幾個受婆家氣的？一百個裏也沒有十個！”她們的母親道。

“我和俺姐姐就屬于那十個當中的！”

“我還知不道你倆那脾氣！不給人家氣受就不孬了！一個巴掌拍不響，甭說，你倆也有不是！”

“誰家找到咱娘咱爹這樣的親家，算是燒着高香了！”唐彩雲對兩位妹妹道。

“人家都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好，他倆可倒好！就是看着媳婦、女婿比兒子、閨女強！”唐彩霞說。

“你嫂子可就是比你們強！”

“你說俺嫂子我承認，你那倆女婿強哪了？！”唐彩雲道，“當初你和俺爹就怕閨女嫁不出去了，人家一來提親就答應下來！”

“一個個的長得醜不說，針線、飯事活兒也不怎麽樣，家裏又窮，倆老人還都有病，人家沒嫌棄咱就怪好了。”

“你說別的我都認，說我倆長得醜我就生氣！我和老二是不如老三長的俊，可也算不上醜啊！——你還說呢，還不都是因為随你了，要是跟老三似的随俺姑，能醜嗎？！”

“也不是說你，你對閨女格外不拿着當回事！”唐彩霞接口道，“對我們不疼不嬌也就罷了，對你那外甥、外甥閨女也不如對你孫女、孫子嬌。也就是有活兒要幹的時候，你想起你閨女和女婿來了！”

“我那倆兒子不在家，在家的話我一回也不用你們！”

“聽聽啊！——難怪咱爹嫌咱娘說話軸，她可就是這麽回事！”唐彩雲說。

“我算是聽明白了，你倆這是早早的來開咱娘的□□會啊！”在旁聽着的唐彩虹說道。

唐彩雲和唐彩霞一起哈哈地笑了。“話趕話的就說起來了，越說越想說，收不住嘴了都。”

“你看她倆一來到就喔喔的沒住聲，對你一肚子意見。”唐彩虹對母親說道，“以後，你跟俺奶奶學着點兒。”

“天生就這種脾氣，學也學不會。反正咱們也習慣了，就這樣去吧。”唐彩雲說，“話說回來，不管哪種脾氣都有它的好處和孬處，将才我倆這樣說咱娘，她也不在意，要是換了咱奶奶，早就不幹了！”

“嗯，确實啊。”唐彩霞說，“咱奶奶越老越小性了，不過脾氣倒是好了不少。”

“比起你二奶奶來，你奶奶還不算小性呢。”她們的母親道，“前天，你五嬸子過來玩，說起你二奶奶來……”

“我上工去了呵。”唐彩虹已聽過一遍她二奶奶的事，沒興趣聽第二遍。

“哦，去吧。——俺五嬸子說的啥？！”

聽完母親的敘說，唐彩雲說道：“老小孩，老小孩，真是一點也不假，一會兒氣煞人、一會兒又喜煞人。”

“知道你大姑今日來，你二奶奶保準又眼饞的不行了。她就眼饞你奶奶有閨女，你奶奶就眼饞她兒子多，倆人攀比了一輩子了。”

“俺大姑這是離的遠，要是近的話，三天兩頭來，還不把俺二奶奶眼饞死了。”唐彩霞道。

“看着吧，”唐彩雲說，“明知道咱大姑吃晌飯的時候才來到，咱奶奶也照樣一趟趟的去大門外頭瞭。”

“嗯，有可能一宿都沒睡着覺。”

“不管多大年紀也是有老人好啊！”她們的母親嘆了口氣說，“哪怕是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也比沒有強。‘嬸子大娘一大群，比不上親娘半個人’俗話都是實話。只要有老人在，就有地處回，沒了老人……跟我似的，可就離的娘家近，娘家也一大堆人，回去找誰啊？誰也不稀罕。”

“那你還護你娘家的人護的那麽緊，一點孬也不讓說！”

“這是兩碼事，你這不是找着讓她和你擡扛啊。”唐彩雲說妹妹一句，然後轉向母親，“那你就為了我們姐仨好生活着！到後院可別說這種話，俺奶奶、俺大姑和俺嫂子聽了會犯猜疑。——怎麽招待俺大姑他們？”

“還是晌午在你嫂子家吃餃子，後晌（晚上）來這邊。”

“菜什麽的都買下了？”

“咹，夜來（昨天）三妮去趕了趟集。”

“還有啥活兒要幹？”

“沒了，光等着你爹回來吃飯了。”

“那我倆就去後院。”

……

唐家這一前一後的兩所宅子，中間隔着一片楸樹園子和一條比較寬的路，看上去相距不遠，實際繞道走的話并不近。拐過楸樹園子，唐彩雲和唐彩霞便看到唐太奶奶在唐太爺爺生前所栽的國槐樹下站着。

“你看我說的對吧！”唐彩雲說。

“你出來幾趟了，奶奶？”快要走到跟前時，唐彩霞問道。

“哦，你倆來到了。——唉，眼神不濟還有啥用啊，孫女都到跟前了還認不出來！”

“出來不下五趟了吧？”唐彩雲說。

“啊……可、可沒這麽多。”

“打艮了！咱奶奶只要扒瞎話就這樣！”

“你這閨女！”唐太奶奶佯裝生氣朝大孫女揚了揚手，“——重外甥和重外甥閨女（唐彩雲的兒子和唐彩霞的女兒）都上學去了？”

“咹。俺大姑來到還早呢，咱們家去等吧。”唐彩雲說着攙起奶奶的胳膊。

三人邊說着話邊往家走。

“唉，還是離的近了好啊，你看這麽早你倆就來到了。三妮找婆家的時候也要找個近處的，小藕長大了也不能讓她嫁到遠處。”

“那就都窩在樊家堡吧。”唐彩霞說。

“依着咱奶奶，都不出西樊家堡才好。”唐彩雲說，“——是吧，奶奶？”

“嗯，低頭不見擡頭見，多好啊。”唐太奶奶說。

“那你就撈不着想了。”

“哎喲，想人可不是什麽好滋味！上來那一陣，就像是要瘋啊！就你大姑這一個，我就受的夠夠的了！——你大姑今日該是不會不來？”

“來，保準來，每年都是今日來。”

“萬一有個頭疼腦熱的來不了呢。”

“知道你盼盼着她，就算那樣她也會來。”

“我就怕她這樣啊。晚幾天來也行，千萬別硬撐着往這裏趕，打小身子骨就弱，這麽遠的路，受罪啊。”

“反正俺表哥用車子推着她。”

“坐車子也累人着呢，好好的還行，要是身體不松緩，可就……”

“你放心吧！這段日子天氣這麽好，俺大姑不會生病的！”

……

唐彩虹的大姑與三兒子來到西樊家堡時已經十一點多。

路過蘇家時，蘇太奶奶正好從家裏出來。唐彩虹的大姑緊走幾步上前握住蘇太奶奶的手與之寒暄。

“你這閨女随你娘啊，一年年的不見老。”蘇太奶奶打量着她說，“腰也不駝，也沒大有白頭發。”

唐彩虹的大姑叫唐素梅，比唐彩虹的父親大兩歲，今年平六十。其細高身材，穿着士林藍上衣，頭發梳的一絲不亂，腦後绾的纂兒上插着一支銀簪子。因常年在家操持，風吹日曬相對少些，膚色依舊保持着白皙細膩，臉上除了有些皺紋，別無一點瑕疵。

“這麽遠的路，你們娘倆來到怪累啊。”

“孩子是怪累，我倒沒啥。——在車子上坐夠了就下來走，走累了就再上車子。”

“你娘打好幾天之前就開始盼盼你，今晌午出來瞭了好幾趟了。”

……

“我聽着像是你大姑來到了。”在家中一直支愣着耳朵留意外面動靜的唐太奶奶，對剛包完餃子正在收拾家什的孫女、孫媳婦說道。

“咱倆打賭吧，奶奶？”唐彩雲說，“你要是沒說對，就把你藏的那些好糖給我一塊吃。”

“咱奶奶要是說對了呢？”唐彩霞問。

“那我就不吃了呗。”

“你這閨女！”她們的母親道，“不說是給你奶奶拿塊糖來，還來跟她摳扯！”

“我和她鬧着玩！”

“我出去瞭瞭。”唐太奶奶沉不住氣站起身。

“你坐下等着，我去瞭！”唐彩雲剛走出屋子便看到她大姑進來大門，“——奶奶！你省下了一塊糖！俺大姑真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