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四十）

麥收剛過，食品站的人來村裏收購生豬，唐小藕的媽媽打算把家中那頭已喂養了一年多的豬賣掉。雖然食品站給出的價格很不理想，她還是決定讓這頭肥豬出欄，因為在夏季豬會掉膘，即便以後價格上浮，統算起來也并不劃算。

食品站的人一般晚上來拉豬，他們将汽車停在南場。得到通知後，賣豬的人家将肚子撐得圓鼓溜溜的豬趕出豬圈。今晚，這些豬所吃的食物要比平時好出許多，如果把這當作是人們發善心給它們送行也未嘗不可，不過事實上是為了增加豬的重量多賣點錢而已。

唐小藕的爺爺幫她媽媽将大肥豬趕到了南場。因食品站的一位工作人員去村裏的親戚家串門子未歸，收豬工作暫時無法進行。由唐小藕的爺爺照看那頭豬，唐小藕的媽媽去一旁跟別的婦女啦呱兒。正說着話，唐小藕的媽媽感覺到有東西挨近她的腿，低頭一看，原來是她家的大肥豬不聲不響的找她來了。唐小藕的媽媽心裏不由一熱，正說着的話說不下去了。

唐小藕的媽媽回到家時，唐小藕姐弟還在燈前寫作業。在唐大鵬的好奇尋問下，他們的媽媽說起賣豬的經過。當他們的媽媽說到那口豬聽見她的說話聲找到她跟前時，唐小藕心底最柔軟的角落被觸動了。在過去的一年多裏，唐小藕無數次的給那頭豬馇過食并監督它吃食，而且還無數次的給它撓癢癢。——每回進豬欄解手，為了讓豬老老實實地趴在一個地方不動，她便用一根木棍撓它的身子。

見姐姐抹眼淚，唐大鵬問她為啥哭。唐小藕說她想那頭豬了。唐大鵬感到可笑遂嘲笑起姐姐，結果遭到媽媽的訓斥。

唐家賣的那頭肥豬換回十六張十元的“大團結”及一挂豬膘油。頭一次見這麽多鈔票，唐大鵬興奮不已，立即去跟唐太奶奶說。

“老奶奶！老奶奶！我和你說個事兒！現在咱家有一手套子錢了！”——唐大鵬看見媽媽把錢塞進了一只手套裏。

唐太奶奶問明白後“嚯嚯”地笑起來，笑夠了囑咐道：“可別在外頭嚷嚷啊！你媽給你攢着，預備着你長大了找媳婦用。”

“找媳婦要花很多錢嗎？”

“可不！到時候又得下聘禮又得蓋屋還得辦酒席，花費大着哩！——賣若幹頭豬才能夠用。”

“啊？那怎麽辦？我媽一年多才養大一頭豬，得多少年才能攢夠啊。還有我姐姐，我倆加起來需要的就更多了！”

“你姐姐花不了多少錢。”

“怎麽？”

“閨女孩子好打發，等她出嫁的時候，手頭寬綽的話就多給她一點嫁妝，緊巴的話就少給一點，多少的都行啊。找媳婦可就不一樣了，沒法将就，手頭要是不寬綽，就得硬着頭皮去求娘娘告爺爺的東取西借……”

“那怎麽還都想要男孩子，不想要女孩子呢？”

“閨女孩子是往外走的，長大了能幹活了也就帶着嫁妝上人家去了，有了孩子也得姓人家的姓。男孩子就不一樣了，往家找人口，雖說是花不少錢可最後還是自家的，有了孩子天經地義的姓自家的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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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大鵬聽罷俯在唐太奶奶耳邊說道：“老奶奶，難怪你喜歡我比喜歡我姐姐多一點呢。”

“你好生上學，長大了好給咱唐家掙臉面。”

“嗯！我長大了要當大科學家！”

“科學家是幹啥的？”

“嗯……就是……就是研究科學的。”

“哦，就是一些幹大事的人。”

“咹！反正非常非常厲害！”

……

唐小藕的媽媽把附加來的那挂豬膘油煉成油後，把煉剩的油渣撒上細鹽當菜吃。唐大鵬和唐小藕一邊吃一邊香得直吧唧嘴，認為天底下再也沒有比油渣更香的食物了。唐大鵬沒忘記先前那個茬兒，問姐姐此時此刻還想不想那頭豬。唐小藕有些尴尬，抛給弟弟一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