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四十六）

“家庭聯産承包責任制”在秋收全部完成後開始實施。人們已經“大呼隆”慣了，對“大包幹”有點兒別扭，戲稱分地是“滿地裏楔橛子。”

分田到戶，幾家歡喜幾家憂。勞力多的人家較為篤定；缺勞力的人家就犯起愁來，比如田櫻櫻家和唐小藕家。田櫻櫻家無疑是困難的，唐小藕家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唐建業去當兵了，唐彩虹也到了出嫁年齡，如今連羅玖玉也指望不上了——唐小藕的姥爺托人給她找了份臨時工。去村部抓阄分地時，田櫻櫻的媽媽林杏芳和唐小藕的媽媽羅瑞錦碰面了。兩人相對唉聲嘆氣了一陣子，最後以“車到山前必有路”來相互鼓勵。

本來就缺勞力，唐小藕的媽媽手氣又極差，第一輪抓阄時抓到離村最遠、也最難走的一塊地。抓第二輪時，她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好在這次轉了運，抓到離村較近的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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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玉玲找的婆家較遠，為了将來走娘家方便，她生出學騎自行車的念頭。在剛剛越過溫飽線的農村，自行車還是稀罕物，西樊家堡僅有的幾輛都在外出工作人員手中。跟人借自行車練習顯然行不通，田玉玲狠狠心用婆家給的禮金托人買來一輛。她這一超前行為，在村裏引起不小轟動。雖說田玉玲并沒有用家裏的錢，照樣惹得兩個嫂子得上“紅眼病”。在聽說兩個嫂子就此數落了她的父母後，田玉玲去罵了她們。田玉玲的兩個嫂子自知所作所為擺不上臺面去，也了解這位嬌生慣養的有些任性的小姑子不是個吃素的，因而沒敢做太大的反擊。

冬閑時節，田玉玲約上唐彩虹、蘇立英、杜豔梅和夏廣美一塊學騎自行車。雖說唐彩虹她們四個将來走娘家擡腿就到，可趕集上店，騎自行車要方便的多。“技不壓身，趁着年輕先學會，等以後有了條件也買一輛。”本着這樣的想法，四人的學車熱情一點兒也不亞于田玉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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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到了年底。

今年的除夕夜，唐彩虹她們在蘇立英家熬五更。

蘇立英的奶奶、父親已經安歇，蘇青陽兄妹與前來邀他們的唐家姐弟、夏家兄弟一齊去了大街，蘇立平在這群孩子走後也出了門。現在，蘇家的堂屋是五位姑娘的天下了。

五人的婆家均已打算明年要“年命”（依據生辰八字定迎娶日期），這将是她們共度的最後一個除夕夜。她們本想縱情歡樂，不料被霧一般的惆悵濡濕了情緒。

……

唐家姐弟曾在奶奶家見過五位姑娘的聚會情景，夏家兄弟沒見過，很好奇。從大街上回來，夏長龍提出一塊兒去蘇家看看。

雙胞胎姐妹和夏長龍、唐大鵬先跑進大門。

“你們喝醉了沒有？！”夏長龍進屋就問。

“喝醉了！”夏廣美說，“不老實我就捶你那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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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你騙人！你看你的臉都沒有紅！”夏長龍打量了一圈說，“俺嬸嬸和立英姑姑紅臉了！”

“我和你這倆姑姑是真人不露相！”夏廣美指着田玉玲和杜豔梅說。

“喝醉了，誰管你們？”

“醉不了，我們有數。”唐彩虹說。

“嬸嬸，初三那天俺叔叔去你家的時候，我和我哥哥也跟着去，行吧？”

“行啊！去吧！”

“你叔叔去找你花嬸嬸玩，你和你哥哥去幹啥？”杜豔梅問。

“嗯……我去找大鵬玩，我哥哥找小藕姐玩。”

“安排的還怪周到！”田玉玲說完帶頭笑起來。

“我才不願意和夏長贏湊成堆！”唐小藕說。

“為啥？我大侄子怎麽得罪的你？”夏廣美問。

唐小藕對夏長贏的不滿一言難盡，加上瞥見他睨視自己，遂不作回答。

“因為小藕姐是女的，長贏哥是男的。”蘇青鸾插嘴道，“男的和女的在一塊玩會爛腳丫子！”

五位姑娘哄堂大笑。

“就是！就是！我一個同學她媽說的！不信，你們問問我姐姐！她也知道！——是呵？姐姐！”

蘇青鳳肯定地點點頭。

“你倆成天和大鵬、長龍在一塊玩，爛腳丫子了嗎？”蘇立英問。

“嗯……小的沒事！大的不行！”

五位姑娘又笑了一通。

“嬸嬸，你啥時候去俺奶奶家？”待她們停住聲，夏長龍問道。

“可能初四的多。”

“住幾天？”

“嗯……說不準。”

“你在那裏多住幾天，呵！我陪你玩！”

“你叔叔還稀罕不……”田玉玲話說了一半被唐彩虹用目光截住。

“不把你呲出去才怪！”夏廣美替她續上一句。

“我們在街上碰見俺四姑父了。”蘇青陽說，“他讓我轉告你們，別盡着……盡着熬夜。”

“七叔不是這麽說的！我聽見了！”夏長龍說，“他說：‘跟那些瘋憨妮子說一聲，別盡着瘋，小心第二天變成醜八怪！’”

“我尋思他就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杜豔梅說。

“初三他來時把他灌醉！讓他出出醜！”夏廣美說。

“行！”蘇立英答應。

“答應的怪脆聲，舍得嗎？！”田玉玲說。

蘇立英“噓”了一聲，示意她當着孩子的面不要亂說。

“三姑，明天你圍那條新圍巾吧？”唐小藕問。——夏廣青給唐彩虹買回一條紅色拉毛圍巾，唐小藕見後，這幾天抽空就去唐彩虹的小屋裏與那條圍巾作親密接觸。（她三姑已經答應，等她再長大些就送給她。）

“明天冷的話就圍上。”

“你趕哪個集買的？”杜豔梅問。

“是俺三姑父買來的！”唐彩虹還沒疊地回答，她的侄女就替她說了。生怕衆人看不清似的，唐小藕走到電石燈前拿手比劃，“毛有這麽長！紅的！叫拉毛圍脖！”

“啊，我見過，我進城時見一個女的圍着。”田玉玲說，“下個冬天，保準就興到咱這裏了。”

“等會兒我們去看看啥樣！”夏廣美說。

“同樣是在外頭幹活兒，蘇立生那個混蛋玩意兒啥也沒給我買回來！”杜豔梅說。

“有的人天生心細，有的人天生心粗。”蘇立英替她的本家哥哥說話。

“也可能買了，等到過了年你去的時候再給你。”夏廣美說。

“就蘇立生那木愣勁兒，做夢去吧！”

“比起那位姓張的來，蘇立生還算不上木愣呢。”田玉玲說。

“初三那天，說啥我也得去看看那姓張的！”夏廣美說。

“今年咱村裏這些新女婿，就那姓張的有看頭！”杜豔梅說，“那四個（夏廣青、唐建新、田玉安、蘇立生），就算送給人家錢，也沒有去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