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失蹤
宋語山今日接連受了幾番驚吓,面無血色,問道:“嬸娘不見了?她……她是山下村子的人,說不定是回家去了。”
羅戰有些不忍心,卻道:“去村子問過了,她不曾回去。”
沒有回家……
不在山上的房子裏……
血跡……
宋語山急得直想哭,努力維持着淡定,想了想,說道:“你們八成是找錯了地方,她能出什麽事呢,我親自回去看看。”
“別急,”傅沉道:“先坐着。羅戰,有沒有查到什麽線索?”
傅沉的聲音一向都是穩重低沉,平日裏讓人覺得冰冷,但是到了這樣緊張的時刻,卻帶着一種安撫人心的獨特力量。
宋語山的焦慮得到了緩解,滿懷期待地看着羅戰。
“屋子裏的值錢東西都不見了,周圍有很多腳印,人和馬都有,屋內的血跡已經凝固了許久,其中還摻雜着一些野獸的皮毛。”
“野獸?”傅沉問道,腦海裏不禁浮現出一幅人死後被野獸分食的慘烈景象。
宋語山忽然說道:“我家院子裏養了不少動物!也許血跡也是……它們的?”
傅沉道:“有可能。人血和獸血終究是有區別的,羅戰,回頭确認一下。另外一點可以确定的是,除了我們之外,另有很多人去了這裏。你們當時上山的時候,有驚動什麽人嗎?有沒有人跟着?”
羅戰道:“這……之前在城裏的時候确實不曾注意,但自從進了山,我能擔保,沒人跟蹤。侯爺是懷疑……六殿下?”
盯着侯府的人很有可能也順便跟蹤了羅戰。
傅沉搖頭,也不避諱宋語山,說道:“我相信不是他,但是也許可以從他這問出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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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語山擡眼看着他,眼中盡是蒙蒙水汽。事态發展的太出乎意料,她知道此時單憑自己恐怕什麽都做不到,普通人的力量在權利和陰謀面前簡直微不足道。
她咬着下唇,鼻翼抽動着,近乎哀求地說道:“請侯爺幫幫我……”
傅沉心裏一疼,下意識地想把人擁進懷裏,卻極力克制住這種願望,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說道:“此事說到底還是因我而起,你放心,不會扔下你一個人去面對這些的。”
又對羅戰道:“把宋語山在侯府的消息放出去,不論宋序在何處,務必要讓他聽見風聲。”
蒙蒙山上的小屋人去樓空,血跡橫飛,若是宋序這個時候回去瞧見這一幕,不知要多着急。
傅沉原本不想這麽大張旗鼓,可如今宋語山不知道如何聯系宋序,他又斷不可能放她回到那危險的山上,因此為了他們父女能夠團聚,也只好出此下策。
頂多就是外面多出一些“侯爺勒索幼女威逼宋神醫”之類的編排,傅沉并不計較。
“你那位嬸娘,夫家姓什麽?。”
宋語山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道:“嬸娘在山下的丈夫家姓柯,是撿柴采藥的,家在村子的最東頭,略偏僻些,許是……之前打聽的時候沒看見!”
傅沉沒吭聲。羅戰苦笑一下,說道:“自然也是有這種可能,我這就派人過去傳話,找這家姓柯的。”
過了片刻,傅沉又道:“房中沒有屍體,至少證明人還活着,至于血跡,很有可能是故意為之。”
雖是寬慰之語,但宋語山十分受用。
又過了兩日,傅沉心裏記挂着宋語山嬸娘的事情,打算尋個由頭與六皇子元承聊上幾句。
自從傅沉兩年前從邊境歸來以後,便與元承沒什麽交往了,準确的說,是傅沉将自己圍困起來,拒絕了他人的探視,将外界的敵意或善意一概推卻。
那個血淋淋的奸細已經趁着半夜扔到了元承的府上,但兩日過去,那邊卻沒什麽動靜。傅沉不禁稱贊元承有所長進,竟不是當年那個一點就着、心裏裝不下事的炮仗了。
下月初的萬壽節是最近的機會。
梁成帝的壽辰一向都是大操大辦,當日所有宗室、大臣皆會入宮參加宴席,宴後還有各種其他助興節目,皇帝高興,大臣們便放松,如此下來竟變成了互相結交的好時機。
傅沉小的時候很喜歡萬壽節,因為只有在這一天,宮裏才沒有那麽多規矩,他和兩位皇子,帶着幽雲郡主,可以不用遵守繁瑣的禮儀,向皇帝祝壽之後便可自在地玩耍。
傅沉年紀最大,經常表現的更穩重一些,元瑞和元承生得極像,性子卻不同,元承到哪裏都是沖在最前面,元瑞則寸步不離地保護他,可憐了膽小的幽雲郡主,惴惴不安地跟着傅沉,一只手緊緊抓着他的袖口。
那三人皆是宗室,按道理幽雲是可以喚兩位皇子一聲表兄弟的,但她從未把那兩人放在眼裏,只會對傅沉喚一聲兄長。
待幾個孩子長大,誰也未曾想,當年膽小懦弱的幽雲,竟然性格最為跋扈,卻又憑借着特殊的身世和冰雪聰明的機靈勁,讓人抓不到把柄,只能看着她嚣張。
而傅沉曾經最為期待的節慶場合,如今也變成了不鹹不淡的敷衍應付。
去年的萬壽節,傅沉對外宣稱病着,未能到場。而今年,卻無論如何也不能缺席了。
他前些日子曾派羅戰尋一件賀禮,原想着這應當是件簡單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玉如意,也是無妨的,畢竟梁成帝從不計較他送了什麽。
好在傅沉打算提前瞧上一眼,而這一眼差點讓他當場把羅戰踢出侯府。
賀禮很大,放在院子中央,蓋着一塊紅綢。
待紅綢被扯下,露出一塊淺褐色布滿密集孔洞的泰山石,外側經過了粗略的雕琢,形成了圓滑的邊緣,反而使泰山石的風骨盡失。
這也便罷了,最為致命的是,石頭上自然風化而成的孔洞,從某個角度來看,隐隐浮現“江山”二字。
這是羅戰最為得意之處,他聲稱自己便是無意間摔倒在這塊石頭下面,才發現了此處精妙。
也就是說,“某個角度”指的是,大約離地二尺高的地方。
羅戰蹲在地上,驕傲地等誇獎。
抱着小靈兒前來湊熱鬧的宋語山已經笑彎了腰,她雖未見過皇帝,但是一想到大殿之上,傅沉邀請九五之尊一同蹲在地上看“江山”的場景,便覺得十分喜感,笑得停不下來。
而更絕的是,羅戰還嫌這樣不夠明顯,硬是找了一位師傅,在“江山”二字旁邊,以墨汁撰寫了“如畫”,成功地使這塊鐘靈毓秀的泰山石變得仿佛市井攤子旁邊支起的板子。
就是寫着“馄饨炊餅,五文一碗”的那種。
傅沉面無表情地盯着這塊泰山石看了許久,久到宋語山終于努力收住了笑,才聽他說道:“羅戰,本侯平日,待你不薄吧?”
羅戰一愣,不知為何看壽禮看的好好的侯爺忽然間對他抒發起感情來,他不敢多問,當即表明态度:“侯爺對我恩重如山!”
這倒是真的,但是從羅戰的所作所為上來看,他實在是有些恩将仇報了。
但傅沉覺得羅戰還年輕,若是耐心教導,或許還能搶救一下,于是說道:“我記得,之前曾告訴你,準備一樣和去年類似的壽禮便好?”
“是。”
去年的壽禮,是一塊奇特的玉石,是傅沉早年征戰期間,從沿海的漁村偶然看見的,據說是從海中打撈出來,傅沉高價買了回來,請了京城最負盛名的玉器師傅打磨,最終雕刻成一只小巧精致的龍鳳手把件,打磨之後通體晶瑩剔透,陽光之下還可看到彩虹的光暈,是個難得一見的寶物,可謂世間僅有。
梁成帝很喜歡,但再奇特的玉器,說白了還是玉器,他的國庫裏有太多太多,早已不稀奇了。
因此仍舊是一件“普通”的壽禮。
“那你來說說,這塊鬼石頭,和去年的賀禮有半點相似之處嗎?”
羅戰道:“都是玉石啊!”
傅沉沉默了,半晌才說道:“很好,羅戰,明日我便親手搬着這塊‘玉石’到大殿上獻給皇帝,告訴他‘陛下,這是臣送您的江山’,至于你,在府中等着給本侯收屍吧。”
羅戰:……
宋語山隔着很遠都感受到了傅沉勃發的怒氣,但他講的實在有趣,一不小心又笑出聲來。
傅沉察覺,不善的目光攀上宋語山的臉頰。
她當即止住,想了想,說道:“侯爺別氣了,當下之急還是先找到可以替代的壽禮吧。”
傅沉收回目光,皺眉片刻後,說道:“去把我書房裏未挂的那幅畫裝起來吧。”
羅戰此事終于意識到自己辦砸了事情,有些懊惱,但聽此言後又道:“侯爺……只一幅畫,是不是太草率了?”
傅沉瞪他一眼,還不都是因為羅戰所以才演變成這副草率的局面。
“那你說怎麽辦?”
羅戰抓耳撓腮,想不出法子。
此時小靈兒從宋語山的懷裏掙脫開來,跳到地上抖了抖毛發,又伸了一個懶腰,乖巧地踱步到泰山石處,略帶嫌棄地聞了聞。
宋語山靈機一動,道:“我有個主意!能不能讓小靈兒冒充靈獸一類的,親自送上壽禮,是不是就顯得特別了?”
小靈兒通體雪白,因一直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山上,倒還真有那麽幾分“仙風道骨”。
傅沉問道:“它有這麽聽話?”
宋語山道:“至少是絕對聽我的話!小靈兒,走到侯爺身邊去。”
小靈兒歪頭聽了一會兒,倒真的慢悠悠地朝傅沉走去,好似聽得懂人言。
“所以我也要順便把你帶進宮裏?”傅沉道。
“這就要看侯爺的意思啦,”宋語山道:“我也不是很想去,還不都是為了幫侯爺争面子。”
“這樣麽?那便算了,本侯也不需要這點面子,羅戰,去取……”
“等等!”宋語山見狀,只得說了實話:“我……是有點私心的,侯爺之前不是說六皇子可能會知道些什麽嗎,我自然相信侯爺會幫我盤問,但是,還是想自己看一眼他是什麽樣子。”
傅沉卻堅定地說道:“不行。宮中十分危險,我把你帶去了,帶不回來怎麽辦。”
宋語山忙笑着說道:“這怎麽可能呢!侯爺這麽厲害,肯定能把我原樣帶回來的。”
傅沉不語,轉身要走。宋語山忙追上去,情急之下拉住他的衣袖,說道:“侯爺帶我去吧,我保證什麽都不會多做的。”
“就算你什麽都不做,它到底不是真的靈獸,若是傷到人怎麽辦?宮裏是什麽地方,傷到了宗親,十個你都償還不起。”
“小靈兒從未傷過人!”宋語山道。因為蒙蒙山上沒有人。“我保證,除了讓它做正事之外,會一直抱着它,把它的嘴巴抓得緊緊的。”
作者有話要說:
傅沉:媳婦要作死,攔都攔不住的那種,怎麽辦,頭好疼,好想犯病睡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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