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再起
羅戰聽後一怔,原本指望着這位殿下能再去太子那邊鬧個事,拖延一下時間,結果沒想到風水輪流轉,被他搶先一步鬧到了自己府上。
“六殿下他還說什麽了?”
羅戰松開了手,白方捂着脖子喘了兩口氣,忙道:“別的什麽都沒說,前廳的人已經告訴六殿下咱們侯爺昏睡着明日才能醒,但他不管不顧地偏說讓我們去把侯爺叫醒,這如何叫得?然後他竟然開始砸東西,一連砸了三個上好的孔雀釉青花瓷……”
“青花瓷怎麽了!老子今日是發了善心過來做好事的,居然被這群沒眼色的下人們胡亂搪塞,心裏不爽,砸你們府上幾個破瓶子怎麽了!”
六皇子元承氣急敗壞地闖進來,身上穿着打馬球的衣裳,束膊還未解下,一副火燒眉毛的樣子。
羅戰連忙賠笑道:“給六殿下請安,這後院人多眼雜的,不如進屋去,我給殿下泡茶……”
“泡什麽茶!”六皇子一揮袖子,不耐煩地說道:“我差那口茶嗎?我大老遠地跑過來是為了喝你們侯府的一口茶?別廢話了,快去把傅沉給我叫醒,我有急事同他說!”
“殿下,真不是不給您面子,只是侯爺昨日發病,您也知道,不睡夠兩日是無論如何也叫不醒的,不如這樣,殿下您也着急,我這邊也有急事。時間耽擱不得,要不您先和我說上一說?”
“和你說有什麽用!你一個管事的下人,我憑什麽要跟你說!”六皇子白了他一眼,見這些下人都指使不動,嘴巴一撇,旁若無人地便要朝傅沉的院子裏沖。
羅戰焦頭爛額,一邊擔心着宋姑娘,一邊又要分心應付這麽一尊神佛,但對方畢竟還是皇子,他又不敢真的動手強攔,只好卑微地擋着路同他講道理:“殿下啊,您可別為難我們了,侯爺是真叫不醒,上一次打雷劈中了窗邊的樹,轟的一聲巨響,後來下人們又吵吵鬧鬧地救火,他都聽不見,您這不是白白忙活嗎,您明日再來,侯爺他睡到明日……”
“睡睡睡!火燒他屁股了還睡!怎麽不直接睡死過去!”六皇子一把推開羅戰,幾步進了院子,邊推門邊喊道:“傅沉!你給老子起來!你那視若珍寶的小娘子都被人給擄走了你還死人似的躺在這!傅沉!你聽見沒有!起來!”
羅戰聽見他所言,當即怔愣住,心裏納悶他是怎麽知道宋姑娘被捉走了的?
轉頭遞給白方一個詢問的眼神,白方忙搖頭,亦是茫然之色。
元承在傅沉耳朵邊上喊了幾句,又皺着眉頭推他,推了幾下觸電般地縮回了手,在衣服上蹭了兩下,仿佛有什麽潔癖。
羅戰道:“殿下啊,小的說了,侯爺他不到時辰是醒不過來的。您方才說被人擄走了……可是宋姑娘?她被太子虜去了何處?”
“除了她還有誰!”元承不信邪地在傅沉床頭走了兩圈,忽然轉身問道:“你們已經知道了?還知道幹這事的是我那位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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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戰苦笑,将宋語山留下的書信和字條遞給他看。
元承看後,鼻子裏朝外噴着氣,氣吼吼地說道:“蠢女人!這麽大一個侯府!這麽多年輕力壯的家丁在,偏自己去送死!”
羅戰低頭沒有解釋在侯門口的那一幕,他一直自責懊悔,但為今之計,還是要盡快想辦法,六皇子人雖然不靠譜,但總歸有地位有人脈,此番穿着馬球衣裳親自來報信,看來求他幫忙是可行的。
“殿下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羅戰為穩妥起見,還是問道。
“我?”元承挑着眉毛道:“我親眼看見的!皇兄身邊那條狗帶着個姑娘鬼鬼祟祟的,我多看了眼,沒想到是你們侯府上那個……那個誰來着,叫……”
“……宋姑娘。”
“對,宋語山!”元承一拍掌,道:“就是她,太子也真是犟,這麽多年和傅沉死磕也就罷了,這些日子又盯着傅沉身邊的女人不撒手……”
羅戰忽然腦子靈光了一次,問道:“殿下看見被挾持的只有宋姑娘一人?沒有別人?她父親呢?”
元承不知想到了哪去,鄙夷地看了羅戰一眼,說道:“我那皇兄只好女色,沒事好端端地虜她父親做什麽?沒有沒有!就宋語山一個!還軟塌塌要死不活的。”
羅戰一下子懵了。
這時忽然從他們身後的床榻上傳來一個低沉喑啞地聲音:“你說擄走宋語山的是誰?”
傅沉醒了。
他撐起半邊肩膀,面色如紙,額頭上青筋暴起,雙目布滿血絲,像一頭發怒的野獸,尖銳的目光牢牢釘在元承的身上。
六皇子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
傅沉耳畔尚且殘留着鐘鼓一般的耳鳴,但依稀卻聽見幾個與宋語山相關的字眼,令他從沉溺的夢境之海中轟然驚醒,後背汗濕了一片。
他撐着身體下了床,在他居高臨下的質問之下,元承三言兩語将方才他認出宋語山的講了一遍,一個“老子”都沒說。
羅戰也将那兩樣東西交給傅沉,雖然擔憂着他的身體,但此時他醒來這件事情,無疑是個極其有效的強心劑,他頓時把心放回了肚子,松了一直提在喉嚨裏的那口氣。
無論是在朝野、在戰場,還是哪怕在侯府方寸之地,只要傅沉清醒着,便如同一張安撫人心的符咒,令人沒來由地堅信有他在,所有事情都會向着好的方向發展。
傅沉臉上的血色越來越淡,他輕咳兩聲,吩咐道:“羅戰,先去查清楚宋語山被關在何處……”
“這個我知道啊!”六皇子元承忙道,說完之後好似發覺自己的語氣有些急躁,便清了清喉嚨又道:“方才我派了人跟着他們,一有消息便會傳回來。到時候侯爺若是……能好言好語地求上我幾句,我便告訴你。”
他覺得自己方才被質問壓制很是失了面子,總要試着找回來的。
誰知傅沉聽後,幽暗的目光停頓在他的身上,很快便淡淡地說道:“勞煩六殿下,請務必相幫。”
不帶絲毫猶豫地請求,雖不卑不亢,但對傅沉來說已經是最大的敬意和讓步了。
元承碰了個軟釘子,頓覺無趣,摸了摸鼻子說道:“……罷了罷了,反正是去找太子的麻煩,只要他不高興,我就高興!待會我再去他那攪和一通,給你留時間。”
傅沉想了想,搖頭道:“同樣的法子怎能用兩次,況且他定然加倍警覺,還需想別的辦法。”
這時六皇子的手下找來了侯府,他一路跟着宋語山,見她進了個宅子,卻不是太子府,而是一個普通的民居。
是太子麾下一個幕僚的居所。
這位幕僚沒有官職,平日裏深居簡出,但卻是正經有些能耐的,暴躁驕奢的太子正是在他的幫助下才保住了東宮之主的位子。
但他其實卻是個心比天高的,除太子外,從不結交他人,但據某些秘聞宣揚,此人愛慕幽雲郡主。
這人平素自命清高,分明做的是助纣為虐之事,卻要顯出清高自持的模樣,假言匡扶正義。這次太子能征用他的居所,想必也是破費一番苦心的。
只是他大概千算萬算,沒想到半路上會碰到一個打馬球去的眼神極好的元承,輕輕松松地為他辦壞事的随從送上了一個小尾巴。
傅沉拿着那塊染血的衣角看了許久,耳畔的嗡鳴不僅沒有消退,反而愈發強烈。他忍住哽在喉間的惡心感,閉上雙眼思索片刻,便将屋內一幹人等都安排了任務,吩咐出去。
此時他眼前已經開始逐漸模糊,只得憑借着直覺朝床榻方向走去。
待最後退出的羅戰前腳剛踏出門檻,屋內便傳來“咚”地一聲巨響,羅戰回頭瞧了一眼,随即“哎呦”一聲,又被吓出了第二身冷汗,急忙沖進房裏将倒地不起的傅沉扶了起來。
“侯爺您怎麽樣了!”羅戰慌亂之中先是去探他的鼻息,發覺他呼吸平穩,臉色好似比方才還緩和一些。
只是又睡着了。
方才被六皇子強行擾醒,對傅沉來說還是太勉強了,好在他給了衆人一個主心骨,才又倒下。
畢竟之前羅戰安排的營救計劃勝算大約也就是一成,最後恐怕還是要硬碰硬,而侯爺哪怕只醒來半炷香的時間,也生生将那個勝算提高到了九成。
羅戰奮力将傅沉送回了榻上,便急忙出門朝皇宮的方向奔去。
但他沒有看到,他離開後不久,雙目緊閉的傅沉猛地咳出了一口黑紅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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