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浪人

伏波老師很厲害，他沒有裂縫裏複雜空間的航線圖，但卻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在期間自由穿行。

姜昊宇帶我穿越裂縫，嚴格按照航線的指示，不敢越雷池一步，所以旅途非常枯燥。可跟老師走就不一樣了，他帶着我去看火雨流星，去看小黑洞，也看了誕生中的星雲。他甚至開着船闖入了獸巢，招惹了完全野生的神獸，本來還想偷人家一個小崽子，後來因為我不感興趣才放棄了。

我不相信他有幾千歲了，因為完完全全是頂着一張成熟的臉在做出格的事情。

“當女種嘛，不能太無知，随随便便被人哄走了可不行。”他哼着小調，打開飛船外側的機械手強行穿越隕石海，“關外你已經很熟悉，關內那一幫子官僚和社會制度你不清楚的。咱們這次就裝扮成浪人好了，到處流浪吧。”

我有點愣住了，想起姜昊宇曾經給我說過的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實現，點了點頭。

老師好像很開心的樣子，道，“我像你們這麽大的時候呀，就被家裏送到元女身邊了。她那個時候也傻乎乎的，什麽都不懂，又不服從家裏的管教。為了跟大人打對臺戲，帶着我們一幫子小男人跑出來，裝扮成流亡家族的罪民四處晃蕩――”

他開始講一些久遠的回憶，眼睛亮閃閃的，像是一個充滿了幻想的少年人。可偶爾露出的表情，又好像是看破了紅塵一樣。

“老師，你們當年為什麽要故意撕開裂縫呢？只是為了測試監察會嗎？”

他看我一眼，微微一笑，“當然不僅僅是這個原因了。”

“那是為什麽呢？”

“一是想要看看這麽個陳腐的監察會有沒有什麽變化；二是想要試試，能不能把監察會搞死；三呢，是想要找到和過去那一套完全不同的力量。”伏波沉默了一會兒，直到外面漆黑的虛空裏開始出現燦爛的繁星，關內到了，他才道，“姜女的力量很特別，想法也很別致，所以我們想要試試看。”

突然，我想起來吳有那個文明游戲，道，“吳有有一個游戲，他每天都和安和在玩。就是利用星域裏真實的數據建模，讓玩家按照自己的意願扶持文明――”

伏波先生笑一笑，道，“他是向導，他自然知道這星域出了什麽問題，也在找新的方向。”

“所以說，那不僅僅是游戲嗎？”

“也是游戲，也是真實。”伏波控制着飛船沖出裂縫，避開海關的信號檢測，從另一個方向沖入了茫茫的星海中，“在他還沒有找到最好的方法前，他依然會維持監察會的存在；可為了找到最好的方法，他也不會輕易掐掉諸如姜女這樣代表其他可能性的力量――”

這是走鋼絲的游戲，兩方在進行力量的平衡，小心翼翼。

“他現在肯定特別為難，關內這麽一大攤，尾大甩不掉；女種之地看着很新，但不是他的理念。他要麽否定自己前面數萬年的固有模式承認自己老了，要麽直接滅了女種之地。可女種之地太特別了，特別到他舍不得。他的這些舍不得，就是女種之地的生機，懂了嗎？”

我懵懂的點頭，道，“就是說，他的老游戲還沒玩夠，新游戲又有點意思――”

“我想諸如元女、贏女、姬太、姜女或者安和，都應該是他用來找路的玩具吧！”

我偏頭，難得笑了一下，“老師，就好像我也是你的玩具，對不對？”

伏波老師怔了一下，用力按了一下我的頭頂，“我的小玩具，咱們馬上就要是一對落魄的父女了。”

飛船迂回繞過海關後，降落在一個很小很小的行星上。整顆星球只有幾十萬的居民，只配了一個很簡陋的監察會，完全不能和西極星的繁華相比。這裏的出産也很簡單，就是大米、白面和一些低等級的肉食動物。

我們穿上打滿補丁的布衣裳，披着各種獸皮拼接成的衣服，跑去監察會那邊拿臨時的手環。監察會的人皺着眉頭看我們，伏波完全變了個人的樣子，對着他點頭哈腰，悄悄塞了一把寶石過去，終于換了兩個很簡陋的手環來。

走出監察會後，他道，“咱們這種臨時手環，只能在次級行星停留，而且每次進出都會被盤剝和索賄，除非有上位的家族願意給咱們擔保。浪人這個身份，介于罪民和平民之間，是為失去立足之地的家族成員準備的。譬如說，你的立足之地在這個小星球上，但突然遭遇了獸潮襲擊，整個星球報廢了，監察會也撤退了，就會淪落為浪人。”

“浪人家族的女尊，怎麽處理呢？”

“大多數會被送到上位家族。我這邊帶着你的借口，也是要把你送回中心星域。”

“那這樣淪落為浪人的家族不就湮滅了嗎？”

“湮滅的家族多了去了，不差一兩個。再說了，男人沒有家族的庇護很難，所以他們始終都會努力積累資本，等到适合的時機将女尊接回來，重新建立家族。”

拿着這樣的手環，只能在次級行星停留，那根本沒法去西極了呀！我想要再次來關內，打的就是去抓姜昊宇的主意，有點小失望。

為了将行程搞得更逼真，伏波老師帶我去一個農貿集市采購了許多糧食、藥材和肉類，全部冷凍裝箱後搬到了小飛船上。他對那些賣貨的地主和農民說，是要去開辟邊區的商路，将糧食賣滿邊區。大家對他的豪言壯語都很支持，但肯給優惠的沒幾個。

我們載着滿滿的糧食申請了去邊區十號的航道，伏波老師開着船對我道，“那些鄉下的老古板，就認準了到手的錢才是錢，從來不肯聽人忽悠的。活該他們一輩子窩在一個行星上，被監察會剝削死――”

“這不是很正常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他同情地看着我，道，“哎喲我的學生，你怎麽可以這麽老實？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是海盜的笨辦法，可人家還有後手黑吃黑呀。我雖然不指望你空手套白狼，但一轉手三四倍的利差總是要有的吧？”

我滿頭黑線，“老師，你這是教我耍詐嗎？”

“要對付世界上最老奸巨猾的監察會，當然要比他們更無恥，懂嗎？”

我覺得前面十六年的人生遭受了巨大的沖擊，白玫雖然是個不怎麽樣的人，但他一直致力讓我自由成長做一個公正的人。

整個航程上，伏波老師得意洋洋地給我講了他小時候的遭遇，大概是和幾個好朋友結伴同行，穿越星域和星域之間的壁壘，去第五星域将人家的女種給騙過來的事情。他不僅不以為恥，還很驕傲道，“第五星域的女種很帶勁，又耐折騰，簡直不要太爽。”

我極力忽略他話中的猥瑣，他道，“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我們這些男人在青春期的時候其實就是很低級的動物。精力旺盛，到處勾搭，追逐女人――”

“你這樣子，我沒辦法尊敬你。”

“不需要。”他很豪爽地揮手，“人有很多不同的面具，你首先得接受這點。”

“只要我把你帶去邊區，你立刻就會成為那邊的搶手貨。那些男人，看見你就想到利益，千方百計都會摸清楚你看家的本領。你可以自己好好體會。”他沖我眨眨眼睛，“我是你老師，有什麽想學的都可以教你。包括那個――”

我兇巴巴地看着他，他道，“畢竟吧，承諾過你想找什麽樣的男人都會找給你。這世上最不缺的是什麽？男人！對了，你喜歡姜昊宇那樣的？”

我點頭，他怪怪地笑，“小男人有什麽好的？沒意思得很。就騙騙你們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女尊，要是遇上老妖怪級別的女尊，不夠看的。”

短短一段航程，我腦子裏塞滿了伏波強行灌輸過來許多黃色廢料。我什麽想法都沒有，只覺得成年人的世界太肮髒了，人類怎麽可以和動物一樣呢？

邊區十號是關內邊區駐防的中心，這裏是貨物的集散地，大量的武器、糧食、輕工産品在這裏彙聚。無數商人、浪人和罪民在這裏尋找機會，這麽一個自由的市場，因為是納入軍政府的管理，少了監察會在裏面礙事，所以非常松散。

伏波報關後，将船停在船塢，就帶着我下去忽悠人了。他大大咧咧地用我的名字申報各種手續和生意，還加入了幾個商業行會，堂而皇之地備注了自己有從關外走私的好貨。

我無語地看着他，“你就不怕被抓嗎？”

他把下面的清單拉出來給我看，一溜兒的全都注上了是幹走私的。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呗。這些人裏有真幹走私的，也有用次貨冒充走私的好貨的――”

“上頭就不管嗎”

“管？怎麽管？”伏波笑，“中心星域的那些大小姐吃好的穿好的，還要用別人沒有用過的。用錢買得到的都不算是稀奇，一定別人沒有的，只我獨一份兒才行。”

我有點懵逼，“是這樣？”

伏波同情地看着我，道，“可憐的丫頭，一看就是沒有被好好伺候過！這樣吧，這趟的貨全銷出去後，咱們馬上去白玫老家晃蕩晃蕩，讓你也嘗嘗當大小姐的滋味，好不好？”

這次出門前，白玫哼哼唧唧了很久，交了一個信封給我。他說，如果在關內遇到什麽為難的事情，可以按照信封上的地址去找一個人，那個人是他在白家最親的人。看在他的臉面上，那個人會照顧我的。我不知道他和他的原生家庭發生了什麽龌龊導致他被流放，但為了我，他居然願意去求已經完全絕裂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