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篇

明眼空青,忘憂萱草,翠玉閑淡梳妝;

小來歌舞,長是倚風光。

人太愛湊熱鬧了就容易遭報應,丐哥想。

“姑娘還是跟我們回去成親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家公子對姑娘也是情深義重……”

“滾!誰要跟你們回去!誰認識你們家公子是誰!”

忘憂酒館裏三圈外三圈擠滿了人,個個伸長脖子盯着大堂裏的熱鬧。只見正中是個粉妝玉琢的小丫頭,杏仁大眼、紫色衣裙,白銀釵環在烏油油的頭發上,随着動作叮當當晃來晃去;幾個五大三粗的家丁正圍着她,為首有個管家模樣的小老頭,正輕聲細語地勸:“怎能說不知我家公子是誰呢?成了親不就熟悉了嗎?”

小姑娘柳眉一立,嬌叱還沒來得及出口,便聽小老頭冷冷道:“姑娘若執意逃婚,就可別怪老朽不客氣了。這江湖雖大,但我們……”

“怎麽,光天化日還想強搶民女不成?!”

“我們五毒教的名頭還是響亮的,”小老頭接着道,滿是皺紋的老臉冷了下來:“既已有婚約,便容不得姑娘任意來去!來人!”

——嘩,五毒教!

圍觀群衆瞬間“唰!”一聲倒退三步,正擠在前排津津有味看熱鬧的丐哥措手不及,反應慢了半拍,一時鶴立雞群,醒目無比,連忙賠笑縮進人群。

“怎麽怎麽,想動手?!”小姑娘也不是吃素的,手一插嫩腰:“逼急了本姑娘今兒就在這咬舌自盡,看你們那癟三公子是不是要娶個牌位回家,來吧!”

小姑娘明顯是說得出做得到的風格,老頭一愣,趨近于白熱化的場面登時僵住:“你、你……”

“你你你什麽,本姑娘寧死也不嫁你家,來啊!”

老頭怒道:“大膽,連我五毒教都看不上?!”

“就看不上!”小姑娘水靈靈的大眼睛繞着全場逡巡一周,忽然定在了先前格外引人注目的丐哥身上,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轉,浮現出了帶着惡意又狡黠的笑容:

“看上乞丐都看不上你家,比方說那邊的丐哥就玉樹臨風、英俊潇灑、風流倜傥……”

丐哥:“………………”

衆人:“………………”

當空靈光一閃,只見小姑娘已輕輕巧巧撲過來,親親熱熱抓住了躲閃不及的丐哥的手:

“大哥,不如今兒你救我走,然後咱倆結個情緣吧!”

所以說人不能太愛看熱鬧,容易鍋從天降。

五毒教家丁們虎視眈眈的目光瞬間把丐哥刺了個穿,老頭好險才把“哪來的玩意”硬生生咽回去,陰恻恻地抱了抱拳:“這位少俠,此事乃我五毒教內務……”

各位看人出殡不嫌事大的圍觀群衆又齊刷刷後退三步,偌大店堂中登時多出了三丈空地,将空地中嘴角抽搐的丐哥襯托得更加鶴立雞群。

“少俠該不會想擋我等的路吧?”

丐哥抽了抽手,沒用,整條胳膊被小姑娘如溺水浮木般緊緊抱住了:“大哥!久聞丐幫在江湖中鼎鼎大名,嫉惡如仇義字當先,小女子心內敬仰已久!!眼下大哥路見不平,可千萬要拔刀相助,別墜了丐幫的百年聲威哇!!”

小姑娘那一連串跟響鈴似的嘎嘣脆,丐哥一動不動盯她半晌,繼而在她怔愣的目光中捏了捏脖子。

“……您這是?”

“脖子疼。”

“為什麽?”

“滿頭高帽,”丐哥誠懇道,“太沉。”

“即便英雄救美,也不該置自己的小命于不顧。”老頭一籠袖子,指縫間赫然閃出了絲絲寒光,不緊不慢地向這邊走來:“這位丐幫少俠既然與此事無關,就請立刻離開此地,不然就別怪我等刀劍無眼了!”

丐哥忙道:“有話好好說,這位小姐是貴幫的……”

“什麽都不是!我是他們搶親搶去的!”小姑娘臉一變,愣擠出了滿臉的楚楚可憐:“他們家公子獐頭鼠目、病病殃殃、不良于行、上氣不接下氣……反正眼看就要翹辮子了,就強搶民女去成親沖喜,小女子歷經千辛萬苦才逃出來,眼下盤纏花盡走投無路……”

圍觀群衆頓時發出理解的:“哦——”

老頭怒道:“一派胡言!”

丐哥一邊慌忙躲閃,一邊死命抽胳膊:“誤會,誤會,都是誤會,在下只是路過吃瓜的普通群衆……”

“堂堂天下第一的丐幫怎能路見不平袖手旁觀呢!救命啊大哥!小女子一見你就芳心萌動,今生今世非君不嫁了!今兒咱倆就結個情緣吧!!”

“在下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歲幼兒還有滿屋子妻妾要奉養……”

“有真愛一切都不是問題!!”

“五毒教很是問題!快放手——!”

小姑娘死命往後退,丐哥死命往前掙,兩人幾乎成拉鋸之勢。五毒教家丁一時也搞不清楚情況,便下意識站住了腳,只見小姑娘到底不敵丐哥的力氣,被一步步拉上前來。

老頭狐疑地眯起眼睛,笑道:“少俠果然識時務,很好,很好……”說着伸手就去抓小姑娘。

小姑娘原本死抱着丐哥勁道結實的手臂,一看這陣勢,立馬撤手就往後溜,一邊悲憤尖叫道:“堂堂丐幫大好男兒竟是個軟腳蝦!看錯你了!哼!”

誰知她這邊剛溜那邊就被丐哥一把抓住了:“你罵誰?”

“就罵你!”

“關我什麽事,今兒非好好教訓你不可!”

“放開我!”

“你這小丫頭……”

“救命,救命——!”

現場一片雞飛狗跳,小姑娘又叫又撲騰,老頭見狀不耐煩地招了招手,幾個呈分散狀的家丁都大步圍了過來,作勢就要去抓她。

就在這一刻,所有人幾乎都擠在一塊兒,注意力焦點都在那拼命尖叫的小姑娘身上,沒人注意到丐哥一手鐵鉗般緊攥着小姑娘嫩藕般的胳膊,另一手松開,側身,眼底閃過一絲鋒利的光。

困龍功!

龍嘯聲從四面八方響起,老頭瞬間被狹小空間中狂亂的氣流定住身形,一聲“小心有詐!”還未出口,便只見身側手下都猝不及防地被群龍鎖住!

緊接着,丐哥反手抽出打狗棒,漫天飛出千萬棍影,頃刻間便将五毒教衆人盡數擊退!

砰!數聲巨響,家丁全數狠狠撞在酒館牆壁上,在破碎磚瓦中摔倒在地。老頭還沒來得及爬起來便嘶聲吼道:“有詐!別讓他們跑了——”

然而話音剛落,便只見兩道身影淩空閃過,再定睛時只見丐哥已經拉着那小姑娘飛身退去了酒館外,半空中只聽丐哥的怒吼久久回蕩:“都是你!”

“放開我——”

“軟腳蝦是罵誰,跟哥說清楚?!”

“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驟然遠去,兩人的身影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

是夜,忘憂島城外。

“……我一看他們公子又癱又傻,偷了點錢就逃出來了,誰料在酒館裏被他們追上……”

城郊客棧人不多,掌櫃遠遠地在後堂看賬,只有個小二在角落裏有氣無力地擦桌子。丐哥挑了挑燈芯,打量面前面容嬌美的小姑娘,濃密的眉峰微挑,饒有興味問:“那姑娘現被五毒教追捕,又身無分文,接下來打算怎麽辦呢?”

小姑娘可憐巴巴道:“這不遇上大哥你了嗎?”

“喔。大哥我只是個軟腳蝦啊。”

小姑娘:“………………”

這念念不忘锱铢必較的小氣鬼!

丐哥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她在想什麽,戲谑地眨眨眼睛,端起酒壺喝了口。他仰頭時露出小麥色皮膚光滑、線條結實好看的脖頸,小姑娘不由有些牙癢,正琢磨着給他個會心一擊,就只見丐哥放下酒壺,笑問:“說起來,還沒請教姑娘芳名呢。”

“……我叫雲萱,萱草的萱。”

“唔,好名字。”

雲萱小姑娘牙尖嘴利慣了,順口反問:“哪裏好?”

丐哥一手托腮,上下打量她片刻,目光在她烏黑鬓發上壓的精巧銀飾、雪□□嫩的少女臉頰上停留半晌,才忽然一勾嘴角,露出了頗不正經的笑容:“知道這島為何叫‘忘憂島’嗎?”

雲萱:“?”

丐哥慢悠悠道:“明眼空青,忘憂萱草,翠玉閑淡梳妝;小來歌舞,長是倚風光……”

“這忘憂島有了姑娘你,便是閑淡梳妝好風光,難道不是好名字嗎?”

雲萱:“………………”

“才不理你呢,登徒子!”雲萱面紅耳赤跳起來,蹬蹬蹬上樓去了。

“喂!”雲萱從樓梯上回過頭,只見店堂中丐哥用手指指自己,笑道:“許澤。”

油燈為他硬挺的面孔投下一層溫暖光暈,深邃的眼底分明帶着微許痞氣,俊朗得讓人怦然心動:

“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歲幼兒,滿屋子妻妾都是騙你的,別當真。”

“……”昏暗中看不出雲萱的臉忽然紅了一紅:“誰……誰要知道這個?”說着一擰身跑回屋,砰地甩上了門。

·

三更半夜,四下無人。皎潔的月光穿過客棧低矮簡陋的窗棂,雲萱深吸一口氣,下意識将手伸進懷裏,再次隔着包袱摸了摸那枚指肚大小光潔的圓珠。

既然已被白瑩瑩等人的手下正面撞上,此地就不能再留了,興許北上襄陽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會更容易隐蔽自己的行蹤吧。

至于那丐幫弟子更是決計要甩開,都說財不露白,萬一被他發現了什麽,起了歹心……

雲萱下定決心,輕手輕腳地推開窗戶。夜色中少女柔軟的身形如羽毛般落地,不發出一絲聲響,繼而幾個起落便掠出數丈,像一只輕巧的精靈向夜色深處奔去。

“媳婦——”

“!!!”

雲萱腳步霎時一頓,難以置信擡頭,只見頭頂樹梢上一個年輕男子矯健的身形盤腿而坐,笑嘻嘻的帥臉看上去格外欠揍:

“媳婦,大半夜的,這是要上哪兒去?”

……這家夥怎麽在這裏!

雲萱滿頭亂麻,開口又閉上,開口又閉上,重複數次後才顫抖道:“你說誰是你媳婦?”

許澤微笑道:“這就得問白天是誰抱着我的大腿哭着喊着要結情緣了,你說呢?”

雲萱好險把那個呸字從牙齒縫裏咽回去,面色風雲變幻,半晌一抹臉,換了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丐哥!”

那尾音足稱百轉千回、真摯動人,許澤好整以暇說:“哎。”

“你有所不知啊,丐哥!”

雲萱凄凄切切,擦拭眼角并不存在的熱淚:“小女子被五毒教追緝已久,眼下又被他們發現行蹤,豈有不興師動衆來抓的道理?白天只是他們的一小夥家丁,情況就已經兇險萬分;要是換作五香主親自出馬,你我還能有任何生還的機會麽?!”

“——我不能拖累你啊,丐哥!”雲萱飽含感情,滿懷真摯道:“你我素昧平生,萍水相逢,出手相救已是恩德,我怎能忍心置你于生命危險之中?不如眼下就讓我自行離開吧,山長水遠、天大地大,以後不管到了哪裏,我都會為丐哥你立個牌位在家供着,早晚各上三炷香的!!”

一陣長久的沉默過後,許澤以一模一樣的動作,擡手拭了拭啥也沒有的眼角,感動道:“妹子……”

“丐哥……”

“真是太感人了……”

“你我之間不必說這個……”

“但我還是覺得沒哪個香主會來抓你個逃婚的小丫頭。”許澤放下袖子,一本正經道:“所以還是甭多想了,三更半夜的老實回去歇着吧。”

雲萱滿面感動瞬間僵硬,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看上去頗有喜劇效果。

許澤輕巧落地,上前提起雲萱的後領,拎小貓般大步向客棧走去。雲萱登時有種被耍了的狼狽,一邊掙紮一邊怒道:“不,放我走!你不知道五毒教……”

“我不知道你知道?”

雲萱登時語塞,說:“總之、總之我都是為了你好,萬一五毒教的人追來……”

許澤調侃地哼了聲,似乎想說什麽,但忽然又站住了,夜色中他的側臉微微有些發沉。

“我都是為了丐哥你的生命安全着想才忍痛做出的決定,你就快別說了放我走吧……哎?怎麽了?”

雲萱聲音一停,連她都似乎感覺到空氣中傳來輕微的震動聲。下一刻,恐懼還沒來得及從她心中升起,就被許澤一把捂住頭臉迅速按在地上,緊接着昆蟲振翅的聲響擦身而過,帶來濃厚的腥臭。

“——蠱蟲!”

兩人在地上就勢一滾,千鈞一發之際躲過了蠱蟲群,許澤起身喝道:“什麽人?”

夜幕中只聽嬌柔的笑聲随風傳來,月光下,一個身攏薄紗、玲珑有致的女子正娉婷立在不遠處的樹梢上,手持一把銀笛,揚手将成團的猩紅蠱蟲聚在了自己身側。

“我當她是怎麽逃出來的……”女子一雙勾畫精致的妙目盯着許澤,勾起了殷紅的嘴唇:“原來是位丐幫的少俠救了她,有趣、有趣。色令智昏,誠不欺我啊。”

雲萱從許澤身後探頭怒道:“白瑩瑩你這老妖婆少胡說八道!”

五毒教主之妹,毒仙子白瑩瑩?!

白瑩瑩面色驟變:“誰是老妖婆?”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怕什麽來什麽。許澤無奈地按了按額角,在白瑩瑩勃然大怒前一把将雲萱塞了回去:“白仙子別跟這毛都沒長齊的小姑娘一般見識,就她這黃毛丫頭,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哪能讓人色令智昏?”

雲萱大怒:“你說啥?”

許澤也大怒:“給我閉了!”

“誰是黃毛丫頭?”

“就是你!”

白瑩瑩瞧着有趣,捂唇笑了起來。

這一笑真是風情萬種,輕紗虛掩的胸口更是一抖一抖的,白嫩的肌膚在月光下耀眼得令人移不開目光。她從樹梢上飄然落地,上前一步——不愧是名震江湖的毒仙子,就那一步,虛空中便仿佛有猛烈的氣勁席卷而來,霎時逼到了許澤面前。

“本以為丐幫子弟都落拓邋遢,今日見着少俠,才知還有如此風流俊朗的人物,真讓我心喜不已……”

白瑩瑩一步步走上前,随着她身影愈近,身側毒蟲的嗡嗡聲也越發兇惡清晰。許澤面上還是賠笑着,但背肌卻驟一繃緊——被他擋在身後的雲萱只聽一聲輕響,下意識望去,只見許澤背後有根丈餘長的打狗棒,正被壓簧激發,往上一彈。

白瑩瑩站定腳步,妩媚地笑道:“少俠何必為那黃毛丫頭浪費時間。不如将她交給了我,然後你我便能共享這花好月圓夜、良辰美景天,也算不辜負了這好時光,如何?”

雲萱登時火冒三丈,然而呵斥尚未出口,就被許澤背後長眼般按住了:“唉,道理是這麽說,但……”

“怎麽,少俠為難?”

許澤嘆道:“堂堂五毒教,何必跟一個黃毛丫頭過不去呢?”

雲萱心中微提,生怕白瑩瑩說出什麽來。然而白瑩瑩似乎也略有忌憚,一攏袖嬌笑道:“不過是我教中一點瑣碎小事罷了,無足挂齒,不說也罷。”許澤似乎非常猶豫,白瑩瑩見狀一挑眉:“怎麽,難道少俠不願意?”

最後三個字在萬般風情中卻又透出森然來,似已隐隐帶上了威脅。

“……唉,仙子有所不知。”許澤為難道:“其實這小姑娘白天裏說了,要與在下結為情緣,所以在下才出手相救……”

白瑩瑩還以為他會說出什麽來,一聽幾乎大笑出聲:“那少俠以為這黃毛丫頭的姿色,與我相比如何?”

許澤誠懇道:“螢火之光焉能與日月争輝,自然差得遠了。”

“那少俠又何必舍近求遠?”

許澤眉頭緊皺,面上表情似乎極為掙紮。雲萱感到他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漸漸抓緊,不知為何她心裏忽然閃過了一絲連自己都倍覺錯愕的念頭:他……他會傾倒在白瑩瑩的美色下,把自己交出去嗎?

比疑惑更快升起的,卻是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和失落,霎時緊緊攫住了少女的心。

白瑩瑩在三步開外斜睨許澤,桃花面上帶着笑,似乎對自己的魅力極有信心。果然短短數息後只見許澤掙紮地點了點頭,道:“白仙子說得對,這小丫頭确實連您一根手指都比不上。”說着一手伸向身後,貌似就要去把雲萱硬生生拉出來。

白瑩瑩欣然道:“少俠果然很有眼色——”

“不過本少俠還是——”

白瑩瑩一愣,只見許澤刀刻般棱角分明的嘴角勾起,竟露出了一個貌似無奈又戲谑的笑容:

“不喜歡年紀大的。”

白瑩瑩勃然色變,但比她更快的是漫天棍影——許澤伸向身後的手抓住了打狗棒,電光石火間棍法出手,白瑩瑩猝不及防,被當胸擊退數步,蠱蟲一嗡而起!

雲萱大喊:“小心!”

許澤閃身飛退,周遭龍吟四起,一招亢龍有悔将虛空氣流卷成咆哮的巨龍,霎時将蠱蟲絞殺殆盡!

這一系列動作堪比閃電,磅礴狠厲,白瑩瑩好容易站穩,登時一股暴怒直沖頭頂:“你們——”

許澤一抓雲萱,沉聲喝道:“走!”

白瑩瑩這一怒非同小可,當即振臂揚笛,尖銳刺耳的笛聲登時響徹整片夜空。雲萱一聽那聲音便陡然色變:“不好,她這是在召喚毒蟲!”

許澤輕功了得,一退已出數丈,腳尖在樹梢借力騰起:“什麽毒蟲?”

“不知道,随機能出靈蛇、碧蟾、赤蠍、風蜈或墨蛛!快走!”

許澤無暇多問,風聲呼嘯中再次飛退出去。然而就在這時,腳下茂密的樹叢忽然無風自動,緊接着震動急速加劇、轟鳴聲起,小山般龐大的黑影從高高揚起了頭,月光下燈籠般的黃眼瞳緊縮成縫,吐出鮮紅的蛇信——赫然是一頭蛟龍般的巨型靈蛇。

雲萱聲音都發抖了:“此蛇劇毒,萬萬不可被它纏上,小心!”

許澤心說還用你說,它一看就很毒好嗎?但這話來不及出口,下一刻只聽凄厲的笛聲驟然轉高,幾乎以破雲裂霄之勢撕裂了所有人的耳鼓;靈蛇被笛聲所激,發出憤怒的嘶嘶聲,頭一弓就向許澤和雲萱二人瘋狂砸來!

劇毒的黑氣立刻就沖到了他們面前,但比毒氣更快的是許澤。他幾乎在同一時刻掐了個游龍決,轉瞬出現在三丈以外,與龐大的蛇身擦肩而過,旋即回頭一杖,“當!”一聲震耳欲聾的亮響,死死抵住了白瑩瑩刺來的銀笛。

白瑩瑩厲聲道:“區區丐幫不自量力,今日就先取你性命,再去對付那小丫頭!”

許澤卻一挑眉,含笑道:“喔?”

那調侃的神情出現在他英挺的臉上,看上去卻異常可惡。白瑩瑩從未受過男子如此輕待,登時心內大怒,手中銀笛攻勢越發狠毒精準,幾乎招招向頭頂、咽喉、心髒等要害刺去;許澤卻能憑借打狗棒與她正面硬抗,漫天兵器光影,幾乎将他二人牢牢鎖死。

另一邊,靈蛇襲擊落空,也正是狂躁不安之時,更兼被主人的狂怒所影響,在地上翻滾起身,扭頭就張着鮮紅巨口沖向了許澤!

在那千萬分之一的須臾間,雲萱心跳怦怦加快,意識到機會來了。

沒有人注意到她,也沒人能攔住她;這千載難逢的良機來得如此猝不及防,只要趁着夜色偷偷溜出戰場,一時半刻便再難有人找到她的蹤跡,同時也能順利擺脫這個丐幫弟子了。

再說有了懷裏這枚寶珠,只要過段時日,自己就能練成奇功獨步江湖,從此逍遙自在,還用得着怕誰?

走,還是不走?

機會轉瞬即逝,雲萱心一橫,幾乎是強迫自己擡腳向後。

轟——!

氣浪山呼海嘯而來,剎那間将雲萱橫推了出去,重重砸在樹幹上。她顧不上疼痛,昏頭漲腦起身一看,瞳孔驟然縮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場景。

在靈蛇裹挾腥風沖來的時刻,許澤一手揮杖将白瑩瑩的兵器銀笛閃電般擊飛,與此同時使出亢龍有悔,九條閃爍着光芒的巨龍呼嘯而起,鋪天蓋地将靈蛇絞住,旋即撕成了無數片血肉!

腥臭的蛇血和肉塊爆發狀噴射出來,許澤幾乎是沐血而出,眨眼間來到近前,擦肩而過時瞥了雲萱一眼。

雖然心裏覺得他不可能發現自己先前想要偷偷溜走的行跡,但對視的剎那間,雲萱還是下意識有些虛,仿佛在那雙似笑非笑的明亮的眼前,自己所有鬼鬼祟祟的小心思都無所遁形。

許澤伸手一拉她:“快跑!”

·

墨汁般深沉的黑夜被厮殺和爆炸攪得混亂不堪,不遠處傳來白瑩瑩飽含憤怒和痛苦的慘叫,忽地被遠遠抛在了身後。許澤對城郊荒野的地形很熟悉,借助夜色的掩護迅速奔出數裏地,直到空氣中再也沒有一絲蛇腥氣了,才在小溪邊一片茂密的樹叢中停下腳步,按着膝蓋喘了口氣。

雲萱慌忙扶着他結實的手臂:“你受傷了嗎?”她也說不清自己的關切和着急從何而來。

許澤卻起身笑道:“沒有,蹭了些皮肉傷而已。啧啧,夠驚險的。”

五毒教的靈物和主人息息相關,靈蛇被炸成那樣,白瑩瑩也肯定不好受,十天半個月之內怕是沒精力來抓他們了。雲萱松了口氣,只聽許澤又說:“毒仙子在這兒栽了個跟頭,五毒教肯定不能善罷甘休,忘憂島暫時是不能待了……明天一早去渡口雇一艘北上的船,去洞庭湖、襄陽城躲躲風頭吧。”

雲萱點點頭,冷不防被許澤一巴掌拍在腦袋上:“哎呀!——你你你……”

“你什麽?”許澤老氣橫秋地教訓:“你這小丫頭,真是個麻煩精,連毒仙子這種魔頭都招來了,還跟我這兒憤憤不平什麽?”

好漢不吃眼前虧,雲萱立馬捂着腦袋換了副谄媚嘴臉:“哪兒有,就是沒想到大哥您這麽厲害,連白瑩瑩那老妖婆都敢硬剛,看來我可得好好抱您的大腿……”

許澤奇道:“剛才誰說不忍心連累我,要一個人偷偷溜走來着?”

雲萱張口結舌,只能眨巴着大眼睛瞅着他。

“啞巴啦?”

“……”雲萱吸了口氣,正挖空心思想現場編個高帽子給丐哥戴着,忽然目光落在許澤貌似笑嘻嘻懶洋洋、眉梢眼角又格外銳利的臉上,心裏就有些打鼓,生怕他從白瑩瑩這件事上意識到不對,逼問五毒教追捕自己的真實緣故。

然而她想多了。

許澤只抱着臂打量她片刻,伸手戳了戳少女柔嫩的眉心,笑道:“太晚了,休息吧。荒郊野嶺的合衣睡會兒,明早還得趕路呢。”

·

翌日清晨,許澤是在嘩嘩水聲中醒來的。

他揉揉眼睛,長長伸了個懶腰,剛從樹後探出頭便只聽一聲尖叫:“別回頭——!”

眼前天光大亮,金燦燦的朝陽灑在溪畔的青草地上。雲萱下半身站在溪水裏,兩手抓着衣裙擋住上半身重點部位,本來就很大很水靈的杏仁眼瞪得更圓了,歇斯底裏叫道:“別過來!轉回去!轉回去!!”

許澤趕緊縮回樹後,悻悻道:“叫什麽?就你那小二兩,有什麽好看的?”

雲萱草草擦洗兩把便爬上岸來,反唇相譏:“不好看你看什麽?”

“我沒看呀。”

“沒看你憑什麽說本姑娘是小二兩?”

許澤被哽住了,半晌才憋出一句:“就你個黃毛丫頭,誰要看你?要是跟昨晚那白瑩瑩似的……”

雲萱搶白:“白瑩瑩那是老妖婆!”

“你懂啥,人家那前凸後翹的才叫女人,你就是個小豆芽菜。”

“誰是豆芽菜,”雲萱穿好衣服,正對着溪水往柔軟濃密的烏發上插白銀簪環,聞言立刻毫不客氣地頂了回來:“你這叫有眼不識泰山,白瑩瑩那葫蘆身材有啥值得瞧的,你怎麽知道人家不是用了什麽蠱蟲邪術來永葆青春?”

雖然知道她在胡說八道,但許澤還是下意識腦補了一下白瑩瑩全身蓋滿蠱蟲的場景,不由打了個哆嗦,嘆道:“女人的嫉妒心……哎喲!”

雲萱擰着他的耳朵:“本姑娘嫉妒那老妖婆什麽,這叫陳述事實!”

許澤哎喲哎喲地被拎起來,只覺得這小姑娘的青蔥玉指特別刁鑽有力,一邊耳朵被揪得撕扯不開,只得掙紮怒道:“陳述事實……行行行你是事實好了吧!快快快放手耳朵要被揪掉了,嘶嘶嘶……還不放手小心我哈你了!我真哈你了!”

混亂中許澤張嘴猛地對雲萱哈出一口氣,一大清早沒洗漱的口氣霎時把小姑娘熏得倒退數步,目瞪口呆,指着得意洋洋的許澤說不出話,似乎難以相信自己真的遭遇了這麽慘絕人寰的事,半晌才捂着臉悲憤道:“還不快……還不快滾去刷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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