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宋凜下樓,一眼就看見大廳裏裹着個白色毯子的“玫瑰姑娘”。
沈情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恩人!”
宋凜盯着他小臂上的紗布,點點紅色已經透了出來,像是幾片零落的玫瑰花瓣。
沈情見他不理會,只好苦着臉:“宋先生,我不是故意去偷花的,只是……”他頓了一下才接着說道,“玫瑰太好看了,如果您也能看一看就好了。”
他從毯子裏抽出一支玫瑰,遞到宋凜面前。
這是支開得正好的玫瑰,仿若一團栖息在枝頭的火,豔麗又肆意,映着沈情的臉,相得益彰。
宋凜接過玫瑰,抿了下唇,“去睡覺。”
玫瑰的花枝被細心地去了刺,他忍不住磨挲着上面的凸起,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沈情劫後餘生,從善如流地起身上樓。
走到一半,他看見宋凜依舊站在原地,手裏捏着那支他随手摘下的玫瑰。
一陣愧疚升騰而起,他扶着欄杆回頭:“你不睡嗎?”
宋凜好像才回過神似的,應了一聲。
喊人睡覺的時候很坦然,真要是躺到一張床了,沈情又渾身不自在起來。
宋凜關了照明燈,只剩床頭一盞小燈散發着柔和的光,他翻了個身,剛好和沈情面對面:“你睡覺要留燈嗎?”
沈情仿佛被吓到,縮了一下脖子:“還是,還是留着吧。”
他并不習慣睡覺留燈,黑暗有時更能給他安全感,但是如今和人睡一張床上了,為了避免自己睡姿不佳,出現各種尴尬場面,沈情覺得還是留一盞燈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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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碼他不會一擡腿搭人家身上了。
宋凜于是輕輕地嗯了一聲,就閉上了眼。
沈情見他直接睡了,蹑手蹑腳往後挪,在寂靜的房間裏,布料摩擦的聲音格外明顯,他只好屏住呼吸,更加緩慢地翻了個身。
殊不知,此刻,宋凜連他驟然粗重的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終于翻過身,背對着宋凜,沈情放心地吐了口氣。
在別人家睡覺是真的不舒服,翻個身就跟做賊似的。
卻忘了自己剛剛做過一次偷花賊。
過了一會兒,側着身子的沈情覺察到自己的手臂已經被壓麻,于是又翻了個身,仰躺着。
借着翻身的機會,他瞟了宋凜一眼,發現對方居然睜着眼,沈情被吓了一下,忍不住小聲問他:“您還不睡嗎?”
宋凜的眼睛在微弱的燈光下格外明亮:“我在想,你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當然不是真的啦,”沈情脫口而出,後知後覺地又補充道,“我肯定不是玫瑰姑娘啊,我是玫瑰……男孩?”他皺着眉,換了個稱呼。
然後他看見對方眼睛裏浮現淡淡的笑意。
宋凜往他旁邊湊近了一點:“那你是要怎麽報恩?”
沈情眨眼:“宋先生不是拿到最好看的那支玫瑰了嗎?”
宋凜楞了一下,意有所指地回:“最好看的玫瑰遠在天邊。”
近在眼前。
可惜沈情沒聽懂,他敷衍地點了下頭:“最好看的永遠是得不到的,我懂我懂。”
“其實,我想問的是……你對我說……”宋凜沉默了一會兒,又試圖挑起這個話題。
意識到他要說什麽的沈情趕緊做作地打了個哈欠:“突然好困,天快亮了,晚安,我睡了。”
宋凜只好打住:“晚安。”
唯獨那支玫瑰,被小心地插在床頭的花瓶裏,沐浴着昏暗的燈光,是一種獨特又晦澀的美麗。
沈情是在一陣鳥鳴聲中醒來的,剛睜開眼就對上了宋凜那張臉,距離過近,連他耳垂上的一個紅色小痣都一清二楚。
他這才注意到,自己的一條腿竟然毫不客氣地搭在宋凜身上,至于被子,早就被他踢下了床,只剩個角還蓋在床沿。
睡夢中的宋凜依舊皺着眉。
沈情非常不好意思地,輕輕地抽回了腿,然後試圖後翻。
下一秒,房間響起砰地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沈情捂着屁股,盤腿坐在木地板上,困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幹。
他以為是自己睡姿太差,一直往宋凜那裏湊,還把腿搭人家身上,所以才下意識往後退,誰知道居然是宋凜這混蛋把他逼到了床邊。
這麽大一動靜。
宋凜也醒了,他坐起身,看見沈情連人帶被子摔到床下去了,鋒利的眉眼在柔和的晨光裏也軟了幾分。
剛起床的原因,他的聲音還有點啞啞的:“還睡麽?”
沈情連連搖頭:“我要回去了。”
宋凜看向床頭的玫瑰:“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那支玫瑰經過了一夜的時間,本來半開的花瓣已經完全綻放,看起來濃烈又肆意。
沈情:“?”
他甚至沒能反應過來,又多嘴道:“我來幹嘛?”
字裏行間,便是赤/果/果地拒絕了。
宋凜呆了一下,最後也只是說:“我讓司機送你。”
沈情想着他這別墅區挺大,走出去還怪累的,便同意了。
其實究其原因,還是囊中羞澀,沈情現在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更別說打車費了,能省則省,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直到坐上了宋凜的車,沈情打開手機查看消息才想起來,即使跟宋凜經歷了“驚心動魄”的一夜,他還是沒把人加回來。
不僅如此。
沈情思索了一會兒,估摸着醫藥費的價格,給人轉了支付寶後,又把他支付寶拉黑了。
他的直覺告訴他,宋凜已經誤會了什麽。
為了不那麽尴尬,沈情決定先下手為強,省得他這個月的包養費直接被轉過來了。
這樣的話,宋凜應該會明白吧。
沈情嘆了口氣。反正以後肯定不會再見面了。
他作為當代有為年輕人,不立業怎麽好意思成家,兒女情長實在太影響他賺錢了。
要是他也挑戰失敗,那就真的太丢人了。
畢竟大哥當年失敗後可是被他狠狠嘲笑了一年,這下風水輪流轉,沈情絕不允許在打針吓哭之後又給沈家的餐桌貢獻新的笑料。
說曹操曹操到。
沈情剛回學校,就接到了沈家大哥打來的電話。
甫一接通,對面人就迫不及待叽叽喳喳起來:“情情啊!存款幾何?夠你脫離苦海嗎?”
沈情想起自己銀行卡上刺眼的0默不作聲。
于是對面傳來一陣發自肺腑的喜悅笑聲。
沈情把手機拿得裏耳朵稍遠了些,忍不住冷嘲熱諷:“沈大壯你以為我繼承家業了你就解放了?做什麽夢呢?現在天這麽亮,你還是到太陽底下清醒清醒比較好。”
沈大壯噎住:“怎麽叫你哥呢,沒大沒小的。”
沈情冷笑:“沈大壯。怎麽了,叫不得?”
“我都改名了,怎麽說我堂堂一個事業有成的成功人士,被人喊大壯不合适吧。”沈大壯譴責道。
他都改名叫沈休一了!
因為小時候身體特別弱,沈家夫婦秉承取什麽名孩子什麽樣的教育理念,就給他取名沈大壯,簡明扼要振聾發聩。
每逢沈大壯提起這個起名淵源都要痛哭:“你聽聽這是藝術世家做出來的事?!”
誰敢往外說“別看我這個名字這麽土,我爸媽可是藝術家”這種話。
沈情迅速反擊:“你以為你現在叫沈休一就很光榮?你取名水平跟爸媽學的吧,上班做六休一所以叫休一,說出去你員工都要笑得罷工。你咋不叫沈朝九沈晚五呢?”
完勝。
沈休一哽住了,滿含熱淚地威脅:“沈二壯你不要欺人太甚。”
沈情也哽住了:“你不提這個名字什麽都好說。”
作為次子,名字直接随老大什麽的,說出來真的太羞恥了,更羞恥的是這竟然是兩位知名藝術家做出來的事。沈情從知道自己名字來源開始,就不停懷疑自己是某個垃圾桶孕育而成的。
回憶起共同的傷心往事,兩個人達成和解,站在統一戰線上。
沈休一熱情關懷自家弟弟:“爸媽說下周末回來,你記得回家吃飯。”
兼職還沒着落的沈情:“咱們家還缺傭人嗎?”
沈休一無情拒絕:“你做夢。”
沈情不依不撓:“那我這頓飯可以折現嗎?”
回答他的是電話裏的一陣被挂斷的忙音。
呸。真摳。
全副身家只剩八千的沈情苦不堪言,再這樣下去他真的要回去繼承家業了。
正在這時,沈情收到了徐子謙發來的消息。
徐子謙:“情情,俺問你個事兒。”
沈情:“有屁快放。”
徐子謙:“如果有個妹子,跟俺告白,又把俺删了,這是啥意思?”
這操作看起來竟然有那麽一絲絲的眼熟。
沈情代入自我,迅速回複:“意思就是你別妨礙人家掙錢。”
徐子謙:“???”
徐子謙:“可是人家都給俺告白了。”
沈情冷酷提醒:“是真心話大冒險罷遼。”
徐子謙回了一個痛哭流涕的表情,沈情貼心地給他發了一首《忘情水》。
“給我一杯忘情水,換我一夜不流淚,所有真心真意,任它雨打風吹,付出的愛收不回。”
非常應景。
沈情正搖頭晃腦跟着唱,徐子謙又發了一條消息:“操!她剛剛又加回俺了,說是不小心清掉的!”
沈情手一抖,還沒來得及回複,對面又發了一長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情:“私人微信,禁止叫/春。”
徐子謙心情過于明媚,暫時不計較這些小細節:“情情啊。”
沈情趕在他打完下一句之前迅速回複:“我拒絕。”
這語氣一聽就沒好事。
徐子謙抓住重點進攻:“兩百。”
沈情:“一千。”
徐子謙:“最多三百不能再多了。”
沈情見好就收:“成交。”
做好一番殺價準備的徐子謙:“……”我懷疑你窮到兩百就可以但我沒有證據。
賺了三百的沈情心情回暖:“說吧,什麽事兒。”
徐子謙:“她約俺見面。”
沈情吸了口氣:“操。徐子謙,你他媽好歹對自己有點信心吧,讓英俊潇灑的我替你去面基,你不覺得腦袋綠意盎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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