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沈母在非洲大草原, 又是車頂, 呼呼的風刮過,聽筒裏全是刺啦啦的聲音。

兩個人握緊了手,屏息以待。

接着沈母的怒吼就要震碎屏幕:“你這個小兔崽子!!!多大啊,你媽我跟你說了多少遍, 別随便上床, 上床一定要做好安全措施!!!!”

沈情默默扭頭,跟宋凜相視一眼。

沈母還在咆哮:“你為什麽不聽!!!帶個套那麽難嗎!!!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意外懷孕為什麽不打!!!”

沈情和宋凜終于忍不住笑起來。

沈情可憐巴巴地看着屏幕:“媽, 是我想生的。”

沈母用手指點着屏幕,仿佛這樣就能戳到沈情的額頭一般:“我就問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沈情撓頭:“那時候我自己都怕得不得了……怎麽敢跟你們說,而且我是男的诶, 懷孕了,更不敢說了。”

說到這裏,他忍不住小心翼翼問道:“我不會再真的是你們從垃圾桶撿來的吧?”

“臭小子!你瞎想什麽呢?”沈父對着鏡頭罵了一聲,“你媽懷胎十月才把你生下來。當時産檢就知道你性/器/官發育有問題, 是你媽堅持要把你生下來的。”

說完這些, 他猶不解氣:“我和你媽才是你從垃圾桶撿來的吧。”

沈母戳了沈父一下:“你跟孩子說這個幹什麽?!”

她重新看向鏡頭:“別怕, 我跟你爸過幾天就回國。”

沈情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 我還有三個月才生呢,這還早。”

沈母啐了一口:“你能照顧好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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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情把宋凜拉進鏡頭:“這不還有宋凜嘛。”

一看到宋凜, 沈母的臉色稍霁, 嘴裏卻是仍不饒人:“他生過孩子嗎?你媽我生過兩個了都。”

沈情抑制住嘴角的笑意:“成,您什麽時候回來,我去接您。”

沈母:“接什麽接, 你躺着等我們上門吧,我跟你爹要賴在你家不走了。”

沈情再也忍不住了,笑容燦爛:“我們這包吃包住。”

挂了電話,沈情臉上的笑意還未褪去。

宋凜捏捏他的臉:“這不也沒兇你,你啊,我丈母娘還是心疼你。”

沈情任他動手動腳:“我跟我媽,待在一起的時間太少了,就太遠了你知道吧。”他的神情有一絲落寞,“太遠了,那種距離感,不是說有血緣關系就可以拉進的。因為陌生,所以害怕。”

“可是他們還是你父母。”宋凜松了手,看到沈情臉上的軟肉已經有些發紅了,心虛地手縮了回去。

沈情恍若未覺自己臉上已經被捏紅了:“是,我總是明白得特別晚。”

宋凜咳嗽兩聲:“我吃完了,去書房辦點事兒。”

沈情尚且沉浸在親情的感動氛圍中:“你走吧。”

宋凜迅速離開現場。

前腳剛邁進書房,宋凜就聽到沈情在樓下喊:“宋凜,你給我滾下來!”

宋凜連忙把書房反鎖了。

沈母這個人說風就是雨。

她說的過幾天就真的是過幾天。

第四天,沈情正在家裏躺着看胎教視頻,沈母提着大包小包來了。

後面跟着兩個空着手的大男人:沈休一和沈父。

沈情用目光譴責他們兩個:“你們是人嗎,讓我媽拎這麽重的東西。”

沈休一哭着臉:“他從國外給我侄子帶的禮物,說什麽也不讓我們拿,非要親手提過來,我能怎麽辦,我搶都搶不過。”

沈情:“……”

沈母心滿意足地把東西放下,那大包小包的,立刻在地板上堆成了座小山。

沈情在心裏給他媽發了個舉重獎杯,沒想到媽媽常年養尊處優,竟然也能徒手掂起這麽重的東西。

看來他的怪力也是有源可循的。

沈母站着歇了會兒,又去拆禮物:“二壯啊,你看這是給寶寶買的小衣服,這是搖籃,這是小玩具,還有這些,都是我從國外帶回來的奶粉……”

眼看着她越拆越多,沈情連忙扶起對方:“媽,你剛回來,先坐着喝口水。這些禮物我待會兒讓人送到嬰兒房去。”

沈母馬上來了精神:“嬰兒房裝修好了?”

沈情回道:“差不多了吧,還在完善。”

沈母拉着他的胳膊:“走,帶我去看看。”

嬰兒房是用沈情隔壁的房間改的,離得近,方便。

沈情推開門,滿室的粉紅色讓後面跟的兩個大男人都詭異地沉默了一下。

嬰兒房需要充足的陽光,因此對面是一整扇大落地窗,外面剛好對着花園的樹木,夏天蔭涼,冬日葉子落完了,可以直接在房間曬太陽。

房間正中間放着張柔軟的嬰兒床,旁邊是普通的大床,底下全鋪了厚厚的白色羊毛地毯。

牆壁上貼的是淺粉色帶碎花的牆紙,邊上堆滿了各種毛絨玩具,靠着落地窗的地方還擺了個小木馬。

正對着牆的那面牆裏還嵌了塊電子屏幕,沈情的手按在上面就顯示出痕跡,那竟然是一塊可以随便塗畫的觸摸屏。

沈休一忍不住發出靈魂質疑:“我怎麽你懷的是男孩來着?”

沈情:“就是男孩兒啊。”

沈休一吐槽:“那你這一房間的粉色怎麽回事兒?”

沈情歪頭:“粉色怎麽了,男孩兒就不可以喜歡粉色了嗎,你個直男!”

沈休一和沈父同時摸了摸鼻子,身為在場唯二兩個直男,他們真的無話可說。

沈母倒是喜歡得不得了,馬上把她那大包小包拆了,準備擺在房裏。

沈情眼睜睜看她拆出來一輛滑板車,眼皮子不由得跳了跳。

沈母回國本來就是為了照顧沈情,連帶着沈父,兩個人就在宋家住下來。

沈休一本來也跟着賴在這裏,被沈母攆了回去:“回去上班!”

懂了,社畜不配享受親情時光。

突然多了一對夫婦的宋家,第二天就爆發了矛盾。

是沈母與陳伯之間的。

沈情睡到日上三竿,一邊打着哈欠一邊下樓的時候,就看到陳伯和沈母在争執些什麽。

下去了才聽清沈母在說:“這個就是得豬腦好用?”

陳伯語氣堅決:“沈夫人,哪有豬腦好的?依我說,得用猴腦。”

沈情插了一句:“什麽豬腦猴腦,你們是要吃腦花嗎?”

沈母臉上露出了嫌棄的神色:“太油膩了那個,我說給小寶磨個手串。用豬腦裏的一塊骨頭,串一串戴在手上,效果最好,保孩子聰聰明明。”

陳伯神色恭敬,态度卻是堅定的反對:“豬腦怎麽可能聰明,得用猴腦。”

沈母反駁:“那照你這麽說,最好得用人腦了?!”

“你們大早上的,再商量就是在違法亂紀邊緣試探了啊。”沈情當和事佬,“寶寶出生還有三個月呢,這事兒以後再說。”

沈母和陳伯齊齊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

沈情覺得好笑:“好了,媽,先吃早飯吧。”

沈母:“我吃過了,你看看都幾點了,要不是你懷孕了,我得掂着你的被子把你扯起來。”

沈情求饒:“我最近嗜睡,我也不想的。”

陳伯小聲地插話:“夫人,早餐又給您上了一遍了。”

沈情生怕涼了又麻煩他們重做,就點點頭:“我現在去吃。”

走遠了還聽到沈母在氣沖沖:“你怎麽能叫我兒子夫人?!”

沈情剛坐在餐桌上,就覺得肚子有點癢,他随便抓了幾把就準備吃飯。

沒想到抓完這幾把,皮膚反而越來越癢了,沈情又揉了幾下,依舊沒能緩解。

他掀起衣服一看,圓滾滾的小西瓜似的肚皮上已經起了一小片紅色疹子,而且還有擴散的趨勢。

正中間是他剛剛撓出來的幾道血痕。

看起來觸目驚心。

雖說癢得撓心,沈情卻是不敢再碰了。

他飯也吃不下去了,去問沈母:“媽,你看我這是怎麽回事?”

沈母過來對着光細細看了陣:“這是濕疹吧?”

沈情:“我怎麽會突然起這種東西?”

沈母皺起了眉:“這,這我也不知道,我懷孕的時候沒這個。”

陳伯馬上殷切道:“我現在給醫生打個電話,讓他過來。”

沈情:“麻煩你了。”

醫生來得很快,半個小時就到了。

他戴上消毒手套,一掀開沈情的衣服下擺,就斷定道:“這是妊娠濕疹,很常見。”

沈情忍着瘙癢:“很癢,我一撓就破了,有什麽辦法嗎?”

醫生沉聲道:“最好不要去碰,容易感染,至于有效的藥膏,都是含有激素的,對孩子不太好。”

沈情兩眼一黑:“那怎麽辦,就讓我忍着嗎?”

醫生又仔細看了看說:“內服的藥是不可以的,可以用一些沖洗的藥水,比如爐甘石洗劑,比較有效果。”

聽到還有救,沈情松了口氣:“好的,謝謝。”

醫生又補充道:“記住不能撓,撓破了就會擴散或者傳染。如果嚴重到無法承受的話,及時聯系我。”

沈情點頭:“放心,我現在已經受不了了。”

宋凜回家的時候,就看到沈情躺在沙發上,肚皮圓滾滾的。

沈母左手捏着個裝滿粉色液體的瓶子,右手拿着棉簽在沈情肚皮上塗抹。

宋凜走進了,才看見沈情肚皮上密密麻麻的紅色小點,還有幾道斑駁的紅痕,邊緣已經結了細小的血痂。

沈母又蘸足了洗劑,輕輕擦在那塊不成樣子的皮膚上。

宋凜看得心疼得不得了:“我來吧。”

沈母本來不想假手于人,但看到宋凜都跪在旁邊了,只好把手裏的棉簽和藥瓶遞給他。

宋凜小心翼翼地給沈情上藥,棉簽在藥瓶裏浸夠了才抽出來,輕輕地點在濕疹處。

沈母看他做得細致又用心,便沒有再盯着。

宋凜慢慢地給沈情塗完爐甘石洗劑,就坐在一邊等着藥水幹透。

他一邊揉着沈情水腫的腿一邊問:“感覺怎麽樣,肚子上還癢嗎?”

沈情舒服得直哼哼:“還成,現在不癢了。”

洗劑沾在皮膚上,暴露在空氣中,帶着涼涼的感覺,抑制住了沈情的癢意。

可是等肚皮上的藥水慢慢幹透之後,那股鑽心蝕骨的癢又卷土重來。

沈情伸手想撓,被宋凜抓住了手:“乖,別碰。”

越被禁锢,所有的注意力就越集中在肚皮上,只覺得那一塊兒是這麽的癢,變着花樣地折磨他脆弱的神經。

那種令人難耐的感受是如此清晰。

沈情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宋凜,我好癢,你幫我撓撓吧。”

宋凜吻着他的額頭:“聽話,忍一忍就過去了。”

沈情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淚順着眼角滑落:“這個真忍不了,求你了,就撓一下。”

看到他哭,宋凜心如刀割,從後面摟住了沈情,兩只手緊緊地跟他十指相扣。

“別想這個,想想寶寶,想想寶寶出生會長什麽樣子,随你還是随我。你說,他會不會有你這麽好看的眼睛……”

沈情腰腹扭動:“我想不了,宋凜算我求你了,就撓一下,真的太癢了。”

宋凜按着他的手:“我給你上藥,上藥好不好,你別碰。”

沈情咬着嘴唇:“你快點兒。”

宋凜忙去拿洗劑,又回來給沈情塗了厚厚一層,後者才勉強安靜下來。

宋凜把沈情抱起來:“送你上去睡會兒,好不好?”

沈情仄仄地歪在他懷裏,下巴小幅度地點了一下。

宋凜便抱着人,輕輕地放到床上。

他細心地把沈情的衣角掖在隆起的肚皮上面,以免衣服沾到藥水,随後便悄悄地拉上了窗簾。

房間陷入黑暗,沈情難得舒坦一會兒,眯着眼緩緩墜入夢鄉。

宋凜确認他呼吸逐漸平穩後,才悄悄退出了房間。

沈情這一覺睡得綿長。

他醒來時已是深夜,房間內一片漆黑,讓人頓時心裏發慌。

他習慣性地往身邊一探,摸到了灼熱的體溫,是宋凜。

看來很晚了。

沈情放下心來,準備繼續睡。

偏偏此刻頭腦是如此清晰,沒有半分睡意,他便睜着眼睛,在漆黑的房間躺着,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過了一會兒,那股熟悉的癢在他的皮肉下面蠢蠢欲動,仿佛春天裏要破土而出的種子。

沈情閉上眼睛,試圖轉移注意力。

可是肚皮上的小惡魔并不肯輕易放過他,他們拿着極細的小叉子紮他的毛孔,他的血管,他的皮肉。

肆無忌憚。

也讓他無法忽視。

越想着不要去想,就無法避免地把所有注意力全放在了肚子上面,仿佛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經元都長到了那裏似的。

沈情擡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內側。

很疼。

但是并不能緩解肚皮上的癢,癢的癢,疼的疼,他所有的忍耐一下子潰不成軍。

“宋凜。”

聽到沈情的小聲呼喚,宋凜一下子從夢中驚醒,他捂着沈情的眼睛,打開了燈。

等到估計沈情的眼睛能适應燈光後,他才挪開手:“怎麽了?”

手下是熟悉的含着淚的眼睛。

沈情咬着牙忍着:“我癢。”

宋凜馬上起床:“忍一會兒,我去拿藥。”

這次他用紗布,浸透了洗劑,瀝了瀝,便輕輕地敷在沈情患處。

涼涼的觸感重新侵襲皮膚,那群小惡魔被暫時鎮壓。

沈情喘了口氣,突然感覺自己肚子動了一下,鈍鈍的疼。

這種感覺太過陌生。

他楞了一下,突然驚喜地叫道:“宋凜!寶寶好像在踢我!”

宋凜詫異擡頭,湊到他肚子邊:“真的嗎!”

沈情急切地抓起他的手就要放在肚子上:“你快來!”

宋凜連忙把手往回抽:“剛上藥你注意點。”

沈情強硬地把他的手按在肚皮上:“你快摸摸寶寶。”

手掌接觸到溫熱的繃得緊緊的皮膚,手下是奇妙的弧度,宋凜不由得屏氣期待起來。

在漫長的等待過後,他感覺到,自己掌心的那塊肉,有了一個迅速又微妙的動靜。

雖然倏忽不見,宋凜還是激動起來:“他在踢你肚子,我剛剛摸到了!”

在某種意義上,他終于第一次感受到初為人父的快樂。

也終于和他的血肉有了第一個互動,隔着沈情薄薄的肚皮。

宋凜把臉埋在沈情肚子旁邊,臉頰蹭着他的腰側。

宋凜的吐息拂過他的腰窩,他輕聲說:“我愛你。”

簡簡單單三個字。

這是沈情第一次聽到他這麽直白的話,他低頭看着宋凜的眼睛。

宋凜便湊上來親吻他的嘴角。

沈情攬着他的脖子,黏黏糊糊地回應。

他的聲音在舌尖的交纏中如此模糊,卻又如此清晰。

“我也是。”

以前年輕的時候,想過很多告白的話,華麗的,花哨的,含蓄的。

沒想到到最後,你看到這個人的時候,腦子就會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句最簡單的話天旋地轉。

最直白,往往也最真摯。

一如此刻。

一夢至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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