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又一個情人節, 小宋刺滿一周歲。

沈情說:“你兒子這日子挑得好, 以後每年情人節咱倆別想好好過了,先得給他過生日了。”

宋凜剛想說什麽,沈情又說道:“算了,一家三口, 情人節不過也罷。”

中午沈情給小宋刺煮了長壽面, 上飯桌之前先在地毯上擺了一堆小玩意兒。

按照陳伯的意思是,一周歲了, 抓周是必須的,看看小宋刺在哪方面比較有天賦。

沈情倒是不信這個,但是圖個好玩兒, 就給小宋刺放地上了,看他去抓哪樣。

地毯上齊齊擺了一溜兒小玩意兒,有算盤,鋼筆, 一本書等等。

沈情和宋凜站在後面, 看小宋刺怎麽選。

最邊上擺了個水晶飾品, 亮晶晶地卧在毛毯上, 在燈光的照耀下閃閃爍爍,格外打眼。

沈情看了眼便說:“刺兒肯定選水晶。”

宋凜看着小宋刺往前爬, 故作高深:“那可不一定。”

“那怎麽不一……”沈情話說到一半被噎了回去。

——小宋刺爬到前面拐了個彎, 一把撲到沈情腿上了。

宋凜嘴角帶了一絲笑意:“你看。”

你比水晶耀眼多了。

一歲生日當天收了一堆禮物,小宋刺在嬰兒房抱着新玩具們玩得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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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情靠着門邊看着孩子。

落地窗的窗簾被拉起來了,外面天光正好, 下了場雪,正是化雪的時候。

院子裏厚厚的雪鋪了一地,看起來竟和房間內的長毛地毯沒有什麽分別。

陽光映着雪被,反射出色彩的光,窗邊有淅淅瀝瀝的水聲,是雪化的水。

房間內暖氣充足,小宋刺穿着粉色的小棉襖抱着新的公仔打滾兒。

宋凜不知道什麽悄悄地站在他身後:“挑個日子辦場婚禮吧。”

他的下巴墊在沈情的肩上,沈情覺得有些不舒服,歪了歪肩,沒甩開。

沈情目光落到院子的雪堆上:“那也得春天了吧。”

宋凜笑笑:“你要是想,今天就可以。”

沈情一口回絕:“我不想,化雪冷死了。”

宋凜挪開下巴,說:“春天就春天,我看看日子。”

最終敲定在三個月後,春暮時分,花開正好,逐漸步入初夏,天氣也好。

沈情對此安排并無異議,只要不冷就行,他在冬天生孩子,實在是怕了那股冷意了。

提前兩個月,宋凜就開始給人寫請柬,非要親自手寫,再派助理送過去。

幸虧請的人不多,也就沈家的長輩和宋家的幾個小輩,沈情順便給吳青他們也寫了一張。

兩個月後,宋凜公司策劃部禿頭兩個月整出來的婚禮按時舉辦。

宋凜包了個小島,游客罕至,提前把婚禮現場布置好了。

畢竟是領證兩年之後遲來的婚姻,這種都到了終點站才補票的感覺,讓沈情面對這盛大的婚禮現場不僅內心沒有絲毫波動,甚至還有點想睡覺。

終于到了最重要的環節。

沈父牽着沈情的手,帶着他走上臺,而那上面,宋凜一身西裝華貴又帥氣,完全看不出是三十多歲的樣子。

他的手被遞到了宋凜的手心。

宋凜輕輕托着他的手,沈情察覺到他的食指微微顫抖,便撓了撓他的手心。

牧師的誓詞一如既往:“你是否願意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你都将毫無保留地愛他,對他忠誠直到永遠?”

宋凜卻像第一次聽到一般,珍而重之地點頭:“我願意。”

輪到兩個人交換戒指。

沈情伸出無名指,他的手指白皙纖長,在陽光下晶瑩如玉。

宋凜捏着戒指,手腕顫抖得太厲害,一時間竟然沒能給沈情戴上。

沈情擡眼看着對方的睫毛,根根分明,此刻也跟着顫個不停。那雙無論什麽時候都鎮定自若的眸子,已經刻滿了慌張的情緒。

直到此刻,沈情才意識到這個婚禮的重要程度,內心終于泛上了身為新人的緊張。

這意味着,以後他們的歲月如同兩根纏在一塊兒的紅繩,不分彼此,且光明正大。

他笑了一下,捏着宋凜的手,給自己戴上了戒指。

煙花燃放,禮樂聲起,鮮花鋪天蓋地的降落。

萬物喧嚣,萬物至靜。

沈情低頭,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說:

“我好像這輩子已經和你過完了。”

禮成之後天色尚早,宋凜被沈情撩撥得三魂丢了七魄,跟沈家長輩敬酒完畢就找哥借口跟沈情躲起來了。

那是沈情記憶裏最美的一個傍晚。

夕陽入海,只餘了半邊紅豔的臉,微風拂過,水面波光粼粼,碎金跳躍。

遠處是一線紅,海鳥的小小影子略過水平線,風裏裹着它們細細的叫聲。

沈情腳尖點着水,一頭倒在了沙灘上。

雖然說下午大部分酒都被宋凜擋了,他作為新人,還是喝了不少。

談不上醉,足以讓人的思緒混沌。

沈情說不上是混沌了一點,還是清晰了一點。

他感覺自己很清醒,但是腦海裏的想法卻又飛來飛去,捉摸不定。

他想婚禮,想自己的刺兒,想宋凜給他講過的故事,想幻想即興曲最後一節的樂譜,他又什麽都沒想,只是倒在沙灘上,聽水波起伏摩擦沙子的聲音。

宋凜托着他的後頸,讓他枕着自己的大腿,拇指落在微陷的太陽穴處,微微用力。

沈情舒服地呻/吟一聲,手背搭在眼睛上,盯了海面半晌,突然說:“我想抽煙。”

宋凜手下一頓。

沈情便說:“我就說說,好久沒抽了。”

宋凜站起來:“你等我。”

沈情于是再次躺回沙灘上,海邊的太陽又往下掉了一點。

掉到還剩一個尖兒的時候,宋凜回來了。

手裏還捏着一包煙。

是沈情熟悉的包裝。

他坐起身,就着宋凜的手叼了一根。

之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又沒火。

像初識問了無數遍那樣,沈情撩起眼皮,直勾勾地看着宋凜:

“有火嗎,哥。”

宋凜掏出一個廉價的打火機,啪嗒一聲,給他點燃了。

夜色降臨,海邊的風嚣張起來。

火苗在風中搖搖晃晃,眼看着就要熄了,卻又一直頑強地顫抖着。

沈情微微低頭,咬着煙嘴兒,伸手擋着風,用力地吸了一口。

這支煙的頭部迅速燃起火花,一閃而過。

沈情抖了抖手指,香煙盒裏落了一層煙灰,手指間的紅色明明暗暗。

唇齒間萦繞着一股蜜桃的香氣,聞起來甜蜜,舌尖卻有淡淡的,屬于煙草的苦澀。

他問宋凜:“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個味道?”

宋凜面不改色:“親出來的。”

沈情點點頭,若無其事地扭頭看海。

指間的火星差點燒到皮膚。

遠處的海鳥已經随着落日歸巢。

天色深藍,暗得溫柔,西邊漸漸升起星星,有一顆格外明亮。

沈情指着那顆星星:“那是啓明星嗎?”

宋凜眯着眼看了一會兒:“是的。”

他繼續補充:“這時候應該叫昏星,古時候也叫長庚星。”

“長庚。”沈情把這個名字在舌尖滾了兩滾,“這個名字好聽。”

一支煙燃盡,沈情把煙頭在指尖撚滅,塞進煙盒。

涼風徐徐,島上的建築燈火葳蕤。

歡聲笑語被風帶到沈情身邊。

他們為之慶祝的主角卻躲在了海邊的角落。

沈情再次撥開了煙盒。

宋凜按着他的手:“別抽了。”

沈情悻悻收回手,宋凜變魔術似地從兜裏掏出一顆糖。

是蜜桃味兒的水果硬糖。

沈情剝了糖紙,塞進嘴裏,咔吧咔吧兩下,一顆圓滾滾的糖就碎成了渣子,散布在口腔的各個角落。

然後迅速地化作甜蜜的液體。

宋凜皺眉:“哪有你這樣吃糖的?”

沈情不理他,又去掏他的兜,一雙手如同靈活的游魚。

宋凜被他摸得沒了脾氣:“沒有了,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在褲子上縫個大口袋。”

沈情臉皮愈發厚,自然不加理會,手下也沒輕沒重。

直到指尖觸到一個硬硬的物體,沈情呆了片刻,若無其事地把手抽回來。

宋凜咬着牙:“你怎麽不摸了?”

沈情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不想吃糖了。”

宋凜起身就走。

沈情拽着他的褲腿:“你去哪?”

宋凜聲音裏含着火氣:“回去睡覺。”

沈情不想回去,抱着他的腿:“我不想回去睡。”

宋凜:“那你想幹什麽?”

沈情擡頭看了看海面,發現月亮爬上來了:“我想看月亮,今天月亮好亮。”

宋凜故意說:“你看你的,我睡我的。”

沈情便委屈巴巴地仰着臉看他:“不和你一起看月亮,月亮她亮有什麽用。”

一擊即中。

宋凜态度軟下來,嘆了口氣,說好。

沈情不想回房睡,他們便卷了被子毛毯上了屋頂。

屋頂高又曠,顯得月亮大又近。

遠處的樹木全都低低的,唯獨月亮,像是一伸手就能碰到。

夜晚的屋頂有些涼涼的。

沈情裹着被子和宋凜坐在屋頂,聽他給自己數天上的星座。

天上繁星萬千,是只有遠離京城的地方才能看得到的景色。

“從天鷹座的牛郎星沿着銀河向南就是人馬座,正對着銀心方向……”宋凜話說到一半,感覺肩膀重了一下。

他偏頭,借着明亮的月色,只看到沈情乖巧的發旋。

這小混蛋,居然坐着就睡着了。

宋凜親了親他的額頭,把人輕輕地抱起來往樓下走。

天上星子斑駁,銀河燦爛。

月光照着地面,如同凝霜,雪白而清晰。

沈情在他懷裏說着夢話,宋凜湊近了去聽。

他的聲音輕輕,反反複複地說:

“我願意。”

宋凜于是小聲說:“我也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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