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同學會

聚會趕在新年前夕,陰霾了幾日的天氣已将溫度降至冰點。

蔣木蘭裏面套着海魂衫,外面裹着厚厚的羽絨服把自己包成一個球出了門。

沒多久,天上飄起雪花,道路越發難行,每條路都堵得一塌糊塗。司機見狀說什麽也不往裏鑽了,寧肯不要錢也勸着木蘭趕緊下車。

徒腳奔襲了幾公裏的路,終于,蔣木蘭滿身泥濘的趕到了酒店。

服務員幫忙收走了泥點密布的羽絨服,進門之前,蔣木蘭還特敬業的把準備好的紅領巾小心翼翼的系好。

可一進大堂,她就覺察出了不對勁,不管是酒會的布置還是門口海報的設計都不像是要容納海之魂的女人。

果然,當她走進會場,才知道自己是多麽的醒目。

所有的俊男靓女們穿着禮服,舉着高腳杯,随着門口的響動轉頭,目光聚焦,齊刷刷的注視着剛進門的蔣木蘭。在這樣高大上的場合,蔣木蘭的海魂衫無疑成了全場焦點。

不遠處的穆婉婉居然穿着打扮特高雅,小洋裙襯得身材凹凸有致,胸針的反光剛好打在蔣木蘭的臉上,閃的眼疼。

穆婉婉反應過來,趕忙走上前,一路把腳下的高跟鞋踩得噔噔作響。

她拉着木蘭壓低着聲音問:“怎麽回事?你電話怎麽打不通?換主題了!”不等木蘭回答,趕緊轉過身來,跟大家招呼着:“隆重介紹!蔣木蘭!大夥兒看看,變化大不大?來來,一起碰一杯!”

蔣木蘭開始讨厭起同學會了,先是自己衆目睽睽之下出了洋相,再是被毫無意義的灌着酒,場面看似很和諧,但其實呢,跟高中時一樣,關系近的聚在一起,關系疏遠的依舊沒什麽話題,彼此不鹹不淡的攀談着,既看不到什麽前仇舊恨的狗血大戲,也沒更多的友誼地久天長。

轉了小半圈,木蘭找了個空擋趕緊扯下了脖子上的紅領巾。

一旁的婉婉調笑道:“知道丢人了?誰讓你不接我電話,活該!”

“電話……哦,我關着機呢……”蔣木蘭心情很壞,晃動着酒杯。

“關機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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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幹嘛,閑的。”蔣木蘭不想解釋,覺得自己特無聊。

穆婉婉見狀,猜測道:“怎麽?跟何陽吵架了?”

蔣木蘭不說話,一口氣又幹下一杯酒。

快過年了,不管是北上廣還是海漂,大部分都回來了,同學聚的還挺齊整。大家彼此吹着牛逼,話題大致都是,你那兒的房價怎麽算,年薪扣的稅有多少,工作簽證啥時候到期,等着盼着搞張綠卡什麽的。

然而,這些和蔣木蘭又有什麽關系呢?

蔣木蘭是整個班裏的少數派,沒有出國,沒有去北上廣,甚至連這個省都沒離開過,只是守着關山城這個土生土長的四線小城市坐井觀天。

那些各式各樣五光十色的世界,見也沒見過的高速發達的城市堡壘,青年們奮力厮殺的時代戰場,于蔣木蘭而言是傳說,是想象,是單調乏味生活中的一劑□□,是一直以來深埋在心底的灼熱火焰。

所以,她總是有些不甘心,一種對于廣闊天地的美好想象和無可抑制的好奇,或者也可以稱之為欲望,在這個夜晚突然莫名的熊熊燃燒着。

而最可悲的是,她還必須抑制住自己的這些心思,在和每一個大城市精英的舉杯換盞中,她都盡量克制着自己的自卑,努力的裝出優雅的樣子,驕傲地自卑着。

蔣木蘭在一旁傻站着,看着這一屋子的絢爛奪目。

突然,穆婉婉碰了碰蔣木蘭的手肘,使着眼色:“喂,那邊!”

木蘭順着婉婉的眼神瞟過去,一時沒反應過來。

婉婉着急道:“往哪看呢?那邊!水仙花!”

蔣木蘭這才看到,忍不住跟婉婉調笑道着:“怪不得今天男生聚得這麽齊整,原來這位到了!”

似乎每個班級裏都會有這麽一位吧——漂亮,安靜,纖細的姑娘。男生心中的白月光,女生眼中的假想敵。

穆婉婉口中的“水仙花”小姐就是這麽一位。

這姑娘名叫謝安琪,她的特質,無論從外貌還是內在都幾乎滿足了青春期發育男生對于初戀的一切想象。

而更糟心的是,人家還特努力,在那個拼學習看成績的時代分分鐘可以把蔣木蘭這樣的學渣碾的稀碎。

當時木蘭所在的中學算是市重點了,一直以來都是全市家長必争之地。也因此,在校學生整體分為三大類,正規軍,特種兵,以及空降兵。

學習好的,正經中考考進來的就是正規軍,是高考戰役的主要沖鋒力量;特種兵是指那些有一技之長的,跳舞彈琴搞個田徑什麽的,日常拉練備戰,趕上比賽或文藝彙演之類的,可以拉出來為學校增光添彩揚名立威;而那些既不具備學習戰鬥力又沒有特長加持的,就只能拿錢來空降了,當然了,只要家裏拿得出錢,學校還是願意空出個位置讓你來上課的。

這樣的劃分,久而久之,在學生中間無形的就建立起一種微妙而尴尬的氣氛。

蔣木蘭家裏是做餐飲的,到她中考那年,全市已經有四家連鎖店了。土豪談不上,算是家境殷實,生活富足。

可學業方面就馬馬虎虎了,雖說沒有太貪玩,但也沒有多努力,所以總也不上不下半瓶子晃蕩。中考的時候,家裏錢都準備好了,打算分不夠就當空降兵。好在蔣木蘭能跑,上初中時在田徑隊裏一天假也沒請過,秒表一掐,她就能跟上了發條一樣撒歡兒的跑,這特長分一加,竟剛好過線,堂堂正正的考了進來。

而穆婉婉就沒蔣木蘭那麽好運了,尤其是穆婉婉。

婉婉的父親是政府部門的領導幹部,當年為了她上學的事,能說上話的關系托了一個遍。婉婉家裏又是奶奶當家,老太太天天指桑罵槐,說家裏沒個男丁就夠倒黴了,一小丫頭片子還造那麽多錢,祖宗不佑,家門不幸。婉婉每每想起這事就跟木蘭感嘆:“你說像我家那樣的封建思想,是不是但凡有個兄弟,我就沒學上了?這麽頃全家之力供我成才,我是不是得特別感謝國家的計劃生育政策?”

謝安琪與她們是截然不同的典型,正規軍進來的,班裏的學習委員,是每天能被老師挂在嘴上誇出花兒的存在。

一般這樣的學生就容易與班上的激進分子分割陣營,再加上謝安琪本來就高冷寡言,時間久了,慢慢地,像是被班上女生孤立似得,越來越獨來獨往。

其實,對于蔣木蘭來說,站在塔頂的謝安琪太遠了,妒忌都夠不着。所以,她有多優秀跟自己是沒什麽關系的。

除了一件事。

高三那年,蔣木蘭狀态大勇,拿下了全區中學生女子馬拉松的冠軍。木蘭滿懷期待,覺得期末的優秀學生獎狀一定板上釘釘了。可沒想到謝安琪半路截胡,靠着一個什麽作文獎愣是生生搶走了木蘭嘴裏這塊肥肉。

想起這些,蔣木蘭總是心有不爽,似乎自己的整個高中生涯都是因為沒了這個獎項而變得暗淡無光了起來。

“你們這些小團體在這兒說什麽悄悄話呢?”幾人的閑言碎語被班長打斷,一大群人舉着酒杯跟着一起湊了過來。

看到蔣木蘭,班長轉頭招呼着身後的人:“鐘至誠,不來跟木蘭打個招呼嗎?”

鐘至誠?木蘭不會忘記這個名字。

當年評選優秀學生落敗就是因為他的跑票。

蔣木蘭又回頭看看,如今的“水仙花”謝安琪小姐依舊迷人,側身站立的剪影清麗秀雅。一如記憶中那般模樣。蔣木蘭還是謝安琪?這樣的選擇,任誰都會跑票吧?

“好久不見。”鐘至誠走過來,簡單的跟木蘭打着招呼。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好久不見’四個字成了所有久別重逢最內涵的開場。似有跨過山河湖海的艱難,也有着暮霭雨霧般的朦胧,有着晨曦露水的剔透,也有着紅酒烈唇相抵的暧昧。

蔣木蘭竟在鐘至誠沉穩而有磁性的男中音下心髒猛然跳漏了一拍。

婉婉倒是活泛:“鐘至誠!這都多久沒見了?最近哪發財了呀?怎麽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啊?”

“在北京,畢業後考研耽誤了幾年,一直沒空回來……”

班長打岔道:“一上大學就走了,完全音訊全無,跟人間蒸發似得——木蘭呢?你跟木蘭也沒聯系啊?”

木蘭回過神:“沒啊!畢了業就各奔東西了,誰也沒見過誰。”

“是嗎?你說你也是的,怎麽突然就沒人影了?”班長佯裝生氣的拍着鐘至誠的肩膀:“跟我們也就算了,怎麽木蘭也不聯系?怎麽說也是同桌的你啊!”

“不止呢!”一旁的婉婉插嘴道:“豈止是同桌啊,還做了十幾年的鄰居呢!木蘭,這算不算得上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了?我可記得你跟我說過,至誠同學手背上那個疤還是你用炮仗給崩的呢……”

蔣木蘭趕緊攔住婉婉的話:“都是小時候的事了……哦,對了,鐘至誠,你後來考到哪去了?從事什麽專業啊?”

木蘭盡量把話說的生疏一些,她可不想讓在場的人認為兩人能有什麽糾葛。

“不是吧?木蘭,你真的什麽也不知道啊?至誠當年可是考上Y醫大的高材生啊!”班長熱情的幫忙解釋道。

“Y醫大?沒有保送嗎?怎麽又到了Y醫大?”這倒是出乎木蘭的意料。

“覺得學醫更有意思。”鐘至誠回答的很随意。

“你呢?木蘭?你後來考哪去了?你可是咱們班的運動健将呀!”班長回頭又問木蘭。

木蘭停頓了一下,沒說話,她覺得可能今天喝的有點多了,腦袋有點懵。

旁邊的同學叽叽喳喳的圍一圈,不知是誰多嘴問道:“體校嗎?考上了吧?體校的文化分是多高呀?”

“嗯……考上了……”木蘭回答的含含糊糊。

“那現在是幹嗎的?運動員?”

“沒……沒當運動員……”木蘭覺得這幫人就是成心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是運動員?哦,知道了,在教育部門工作是吧?”

“也……也不是……”木蘭突然無比的痛恨自己,雖說二十幾年來都是這樣不慌不忙的混日子,可原來自己竟還是有自尊心的。

在這麽多昔日同窗的注視下,蔣木蘭即便再厚臉皮也萬般的羞于提及自己的狀況。在場大多數人都是匍匐在滿是荊棘的道路上一點點的到達塔頂的,而自己,就是一個穿着海魂衫來砸場子的失敗者。

就在蔣木蘭窘迫萬分的時候,鐘至誠竟突然落井下石:“你現在還跑得動嗎?”

這句話沒有溫度,也沒有感情,讓人聽不出是嘲諷還是玩笑。

木蘭覺得自己真喝高了,此時的她腳底都已經開始打晃,腦子亂七八糟的,聽清楚了鐘至誠的話,卻沒半點力氣反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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