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至誠
木蘭徹底傻眼了,她手握着電話,剛剛才有些清醒的腦袋又開始一陣陣的疼痛。
就在木蘭完全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一旁的白色布簾被人拉開,“刺啦——”一聲響吓了她一大跳。
木蘭眼睛直愣愣的看過去,居然是鐘至誠。
兩人就這麽面對面打量着對方,木蘭滿是驚吓,迷惑,而鐘至誠依舊一副不陰不陽的神态居高臨下的注視着蔣木蘭。
好半天,木蘭終于緩過神來,沖着鐘至誠發問道:“你……你怎麽在這兒啊?”話音未落,轉念一想,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勁兒,趕緊又問道:“這是哪兒?我這是在哪?”
鐘至誠面無表情的回答道:“社區醫院。”
“醫院?什麽社區醫院?哪個社區?”木蘭一時沒轉過彎來。
鐘至誠揣起手,看樣子是沒心情再回答對方的問題了:“你酒醒了沒?醒了就趕快回家。”
蔣木蘭完全斷片,四下看了看,床上的被套印着‘白馬社區醫院’的字樣,木蘭的家就在白馬巷。
她這才反應過來,接着問道:“我怎麽會在這兒?你又為什麽會在這兒?”
鐘至誠沒好氣的解釋道:“因為你醉得人事不省,剛好趕上我來值班,路上碰到了,我學雷鋒做好事就把你帶過來了,順便醒醒你的酒。”
蔣木蘭這才理清楚思路,動作遲緩的下床穿鞋,突然又想起來一件事:“你站在這裏多久了?”
鐘至誠冷笑了一聲,不作回答。
病床與外界的隔斷只有一層布簾,整個房間空蕩到聲音大點都有回聲,這通電話肯定成現場直播了。想到這裏,蔣木蘭全身的血液開始往腦門頂,臉漲得通紅,說不清楚是憤怒更多還是羞愧更多。
鐘至誠沒有任何情緒變化,看木蘭半天沒動靜,不禁有些厭煩,語調冷冷的催促道:“你是不是打算住我這兒啊?”
與何陽通過電話之後的蔣木蘭開始陷入失戀人群症候群,其症狀體現在于失眠,食欲不振,情緒悲觀,負能量爆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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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到了傍晚,太陽快下山的時候,蔣木蘭就像是走丢的孩子一樣,內心的恐懼和失落猶如潮水,瘋狂撲打着心髒,感覺腦海裏裝了一個亂了頻道的電臺,“去給何陽打電話求他,”“死也不能再做丢臉的事!”“他會回來的對吧?”“一天又過去了電話怎麽還沒響?”……各種各樣的聲音層出不窮。
穆婉婉一邊涮着牛肚一邊斜眼瞟着蔣木蘭那付憔悴暗淡的模樣,心裏千言萬語,可想了無數遍終究不知該用怎樣的方式說出來。
倆人就這麽沉默着。
穆婉婉想,蔣木蘭的思緒早已消失不見,而這具軀殼又是那樣的邋遢難看,再加上一邊雌雄難辨的大雄,也許目前自己所能看到的事物只有這鍋油亮亮的火鍋是完美的。
想着想着,竟噗嗤樂出聲來。
木蘭撿起自己的注意力瞪着穆婉婉。
婉婉越想越覺得好笑,樂的勁兒大了狠命嗆到了自己,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蔣木蘭大力扣開一瓶啤酒,仰脖拼命往下灌。
婉婉沖木蘭擺着手,攔着她:“別氣別氣,我……咳咳……我不是笑你,我是想起來一件事……咳咳……我……”婉婉緩緩勁,終于說出了那句話:“陳澤他媽又來找我鬧了。”
蔣木蘭放下酒瓶,目光呆滞的看着穆婉婉。
陳澤是穆婉婉的老公,沒啥本事的富二代,靠着老子的資産恣意妄為的活着。跟婉婉結婚四年了,沒一天消停的。婉婉靠姿色混了個正宮的位置,可油鹽醬醋茶,滿滿煙火氣的生活婉婉一天也沒享受過。尤其是這兩年,因為沒孩子的事,陳家沒少找麻煩,婉婉是有苦難言。
兩人相對無言,沉默了好一會兒。
婉婉終于不緩不急的說道:“前段時間,陳澤他媽來家,還是跟我說陳澤表弟家生兒子的事……這事兒之前都說多少回了,每次都是指桑罵槐沒完沒了——木蘭,你說,倆人過日子,天天被這麽鬧誰受得了?陳澤那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也就是在我面前耍耍大爺威風,他身上的穿戴,家裏的擺設,哪一件不是伸手問家裏要的錢,我被欺負了,他在他媽面前連個屁也不敢放……”婉婉說到這兒,又是很久的沉默,舉着筷子把涮好的羊肉在鍋裏劃來劃去。
木蘭輕聲勸慰道:“老人家都是想抱孫子的……”
“是啊,可這生孩子又不是我一個人說的算的,陳澤心不定我能有什麽辦法?”
“那你打算怎麽辦?就這麽耗着?”木蘭知道這事兒怎麽也不會有個完。
婉婉把肉撈起來,在碗裏扒拉着:“不怎麽辦,涼拌!其實,我心裏憋了一肚子的氣話,氣她,更氣自己,天天被奶奶罵是賠錢貨已經夠倒黴了,還連累我媽跟着受氣,受了二十多年的氣,想着成家了,自由了,可原來……木蘭,你說結婚有什麽好?”
“這事你跟家人商量了嗎?”
“商量?我敢商量嗎?在這個家裏活了二十幾歲,脊梁骨壓根就沒挺直過,我能跟誰商量?再說了,我媽自己還一肚子委屈呢,我能再去給她添堵?哎,說起來這人也是賤!當初那麽多人反對,我非不聽,覺得自己一定能過到好上,可結果呢……”穆婉婉說起這些事的語氣特別令人心底打顫,似是毫不關己卻又感覺到有着隐隐的咬牙切齒。
至此,這頓飯變了形勢,蔣木蘭開始好言相勸着穆婉婉:“婉婉,你這就屬于吃飽了撐的!就這麽點破事兒,至于嗎?他媽是他媽,他是他,不要混為一談。說到底,不還是錢鬧的嗎?你有啥事跟陳澤多商量商量,別想東想西的,淨無事生非!”
婉婉不說話,開始下鴨腸,筷子還是那麽輕劃着。木蘭知道,婉婉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別人勸是勸不動的,于是索性也不說話。
可這麽幹吃也是別扭,蔣木蘭決定找個話題來救場。
“我那天遇見鐘至誠了!”
婉婉來了些興趣:“在哪?”
于是木蘭把那天的事詳細說給倆人聽,完了還不忘抱怨:“哎你說,這鐘至誠是不是有毛病啊!幹嘛沒事躲牆角偷聽人電話啊?他這屬于侵犯隐私好吧!不是說在北京嗎?怎麽突然在我家附近出現了?還值班……你是沒見他那百年不變的面癱臉,诶呀我去,我那火氣啊……真恨不得上去動手……”
婉婉聽了,笑的很是誇張:“面癱……哈哈……蔣木蘭,人家鐘至誠長得不賴啊,當年在學校也也算得上是棵校草了,你再跟他不對付也不能這麽睜眼說瞎話吧!”
蔣木蘭翻着白眼。
“對了,”婉婉突然想起了另一個八卦:“爆個料!上次同學會聽來的,謝安琪當年也是在北京上的大學,而且跟鐘至誠的學校是一個區的,倆人那時候關系……有沒有談過——有待考證,反正就是很暧昧。不過呢……”
“不過怎樣?”蔣木蘭來了興趣。
“不過,後來分了!還是“水仙花”甩了鐘至誠——這還不算狠得,更勁爆的是,據在上海同學們的爆料,這個“水仙花”是因為找了一個上海的金主,有錢有權還老得一塌糊塗的那種,沒猶豫,分分鐘甩了鐘至誠,跟着跑上海去了。”
“瞎掰的吧?這種謠言……你聽誰說的?”木蘭覺得真是人言可畏。
“我也以為是瞎掰的,可越說越有鼻子有眼兒的……”別看穆婉婉長得挺大氣冷豔的,可一向是外表女王們內心三八。心裏的煩躁連着嘴上的壞,性格情緒化,趕上不爽的時候看見誰都要說幾句難聽的,“水仙花”的事就這麽被她板上釘釘了。
謠言當然不靠譜,可經過穆婉婉的繪聲繪色,木蘭還是信了大半,尤其是想起鐘至誠,他真的是被謝安琪給甩了嗎?不知怎的,木蘭打從心底竟突然開始可憐起他了。
“言歸正傳,陳澤的事兒你打算咋辦?”
“都說了,涼拌!”穆婉婉灌了一口啤酒,面無波瀾道:“我要現在跟他撕破臉,與我半點好處也沒有,就先撐着吧。忍家裏那老太婆都二十來年了,忍一陳澤能忍不了?他能比那老家夥更難搞?”
蔣木蘭覺得這終不是過日子的樣子,可自己又是一腦袋漿糊,憋了半天啥話也說不出來。
何陽這次跟蔣木蘭是徹底斷了幹淨。
木蘭在這大半個月的時間裏被失戀的悲傷折騰的夠嗆,可對家裏又不敢直說,父母問起,能躲就躲,一天到晚混跡公司。
老闫對此很是欣慰,把木蘭當成正面典型一再褒獎,有什麽好事也開始想着她了,連着幾次出外勤都帶着。雖說木蘭傻裏傻氣的,卻很合老闫的胃口,覺得此女子不市儈夠憨實,當個捧場的很敬業。為表示自己對木蘭的看重,年會的時候,還專門拉着木蘭上臺一起合唱。
以老闫的欣賞品味,《知心愛人》成了首選。
蔣木蘭很是尴尬,繼續跟老闫裝着傻:“闫總,您就是太堂堂正正了,一點都不了解咱公司這八卦的傳輸速度。我要真跟您一起唱了這首歌,指不定風言風語傳成什麽樣呢!”
木蘭這點兒小聰明總算是救了命,闫總被成功說服,把歌改成了《大約在冬季》。
年會那天,木蘭慶幸自己終于不用上場了,獨自在臺下某個角落百無聊賴的傻站着。臺上的光束左右搖移的閃爍,員工們又是擊鼓傳花又是丢手絹的。她想,這樣的狂歡也許就是傳說中的一個人的孤單吧。
到表演環節,輪到闫總唱了。
歌詞到“沒有你的日子裏,我會更加珍惜自己”時,正是闫總唱到最動情處,音響卻突然熄了火,闫總一個勁的對着話筒“喂……喂……”
現場開始胡鬧,只有木蘭盯着大銀幕,盯着定了格的MV畫面,心裏默默的演着內心戲,可憐着自己,卻又故意站得筆直,裝作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自己感動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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