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冷戰
可到了課間操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開了一個最最惡劣的玩笑。
大家做完操回到教室,一張漂漂亮亮的信紙大喇喇的貼在教室的黑板上,紙上的字整潔幹淨,擡頭的收件人是穆婉婉。
這是在蔣木蘭的書本裏壓了一整天的那封信,是自己愛慕的“道明寺”拜托轉給穆婉婉的那封信,而穆婉婉又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現在那封信就這麽顯眼的帖在教室的黑板上。
全班同學跟炸了窩一樣的圍着駐足觀看,好事者還陰陽怪氣的大聲朗誦着。
穆婉婉回到教室時,完全不明狀況,周遭的調侃玩笑圍追堵截着她。
蔣木蘭徹底傻了,也徹底怒了。
她終于回過神,粗暴的瘋狂的推搡那些圍觀的人,用力的擠到黑板前撕扯下了那封信。
上課鈴響起了。
終于結束了這荒唐雜亂的鬧劇,
蔣木蘭心裏打着重重的鼓,完全沒心情聽課,她用書本擋着臉,轉過頭去偷偷的看穆婉婉。
令木蘭意外的是,穆婉婉沒有驚慌失措,沒有失魂落魄,而是一臉的平靜。似乎是在聽課,又似乎沒有,也不知道是在心裏想着什麽還是她隐藏的夠好,總之,就是平靜。
蔣木蘭的心髒被狠狠地撞擊着。
她不知道是誰做了這麽混蛋的事,想來想去,腦子裏只有一個名字,鐘至誠。
只有他看到了那封信,只有他。
于是,鐘至誠看到坐在身邊的蔣木蘭用眼睛狠狠地瞪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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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蔣木蘭沒跟鐘至誠說過一句話。
鐘至誠不明白蔣木蘭又犯的什麽毛病。
放學的時候,鐘至誠攔在巷口對蔣木蘭沒好氣的問到:“我招你了?”
蔣木蘭心氣不順,話橫着就出來了:“就是你招我了!”
鐘至誠莫名其妙的看着蔣木蘭。
蔣木蘭火更大,直接質問道:“你也太缺德了吧!人家寫什麽信,要送給什麽人,關你什麽事?又礙着你什麽事了?你憑什麽那麽幹?你有什麽資格那麽幹?表面上裝得那麽清高,原來竟是這麽的壞心眼!壞透了!”
“我幹的?”鐘至誠總算抓住了蔣木蘭話裏的重點。
原來,竟是因為這封信。
“不是你還能是誰?沒人知道這件事,除了你!”蔣木蘭說的斬釘截鐵。
鐘至誠真是後悔昨天多餘的那一眼,不小心看到的,竟成了自己做壞事的證據。
“就因為我知道這件事所以就是我幹的?”蔣木蘭的邏輯真是讓鐘至誠萬分的無語。
這句話問出來,蔣木蘭一時語塞,可憤怒已經沖昏了頭,嘴上的話剎不住:“怎麽?不承認啊?就知道……反正你……反正,做了壞事的人肯定不會承認……”
蔣木蘭已經心虛了,她覺得自己确實是沖動了。
鐘至誠心裏突然一陣心寒,是啊,有什麽不能承認的?不管是誰做的,反正已經開始懷疑了,這麽簡單地就懷疑到自己,可見在對方心裏,我鐘至誠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索性也不辯解了。
鐘至誠冷笑了一聲,盯着蔣木蘭,順着那句話說下去:“對啊,做了壞事的人肯定不會承認的,所以你問我也白問,滿意了吧?”
說完這句話,鐘至誠扭頭便走。
這無疑坐實了蔣木蘭的猜測。
氣得她在鐘至誠背後哇哇大叫:“混蛋!你混蛋!鐘至誠!人家喜歡誰關你什麽事?跟你有半毛錢關系嗎?你莫名其妙!你就是嫉妒!嫉妒人家比你優秀!嫉妒人家有人喜歡!你這種人,你這種……心裏有毛病的人也只配做些這樣惡心的事了!你有病!我真是為你感到可憐!”
鐘至誠感覺自己的血液開始一點點的凝固,他回過頭來,看着蔣木蘭,冷冷的說道:“什麽都不敢做,只能偷偷的喜歡,別人給一封信,還以為是送自己的,結果白白高興一場,是啊,是很可憐!”
蔣木蘭一下子愣住了。鐘至誠也許知道她心裏的秘密,畢竟倆人坐同桌,這點心思蔣木蘭隐藏不了,不過因為一直以來倆人誰也沒提過,木蘭便掩耳盜鈴,當做他不知道。
可這下一句話正中蔣木蘭的脈門,原來如此,原來他知道,他果然知道。
對于籃球場“道明寺”的愛慕,和初戀的那點兒私密的羞澀的,甚至是自卑的膽怯的自己一下子敞亮徹底的暴露了。
那一刻,蔣木蘭跟自己心裏發誓,再也不要跟這個混蛋說一句話!
而最可憐的是穆婉婉,青天白日的受這無妄之災。別說尚未萌芽的愛戀了,就連走在學校都會被人指點玩笑。
穆婉婉從頭到尾沒說過木蘭的一句不是,反而安慰她說,水來土掩兵來将擋。
一想到這,蔣木蘭心裏更氣鐘至誠和那個膽小怯懦的自己。
蔣木蘭的脾氣難得犯了倔,說不理會鐘至誠便真的不再和他講話,倆人莫名開始冷戰。
一個學期就這樣熙熙攘攘的過去了。
而就在這個假期,鐘至誠家裏發生了一件大事。
鐘至誠的外公一次出門,不小心摔了一跤。原本身體就不好,這一跤摔出了大事,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昏迷,前後熬了不到半個月,竟就這麽離世了。
陪護期間鐘至誠一直很冷靜,不管外公是否醒來,他的心态都沒有感覺到太多的擔憂。
本身他就是個對于感情過于冷感的人,更何況和外公的相處不過幾年,倆人還這麽陌生而疏離。
對于鐘至誠來說,不過是家裏一位長輩的故去,他覺得自己對于生死算是想得很明白,如果故意去悲傷反而矯情了。
後來外公的遺體推至太平間的時候,舅舅問他願不願意跟自己進去,至誠拒絕了。
他在太平間外的走廊裏獨自一人站着,一動不動。
他想到了媽媽。
至誠覺得人的生死就是這麽回事,在這個冰冷的地方,他居然沒有感覺,沒有難過,沒有害怕,甚至感覺不到溫度。
遺體告別的時候,他第一次認真的看了看外公的臉,在玻璃棺裏的那個老人,終于沒有了脾氣,安詳平順的躺在那裏。
原來,外公竟然那麽瘦弱,皮包骨頭的,眼窩深深的凹陷着,那時的外公終于讓至誠看到了一個衰老的人是如何的弱小而孤獨。
再後來辦葬禮,火化,入土。鐘至誠跟着家裏的長輩機械而麻木的完成了所有的過程。
收拾遺物的時候,鐘至誠在外公的抽屜裏發現了一個盒子。
裏面有幾個存折,和一個破舊的筆記本。
本上記錄着一些大學的介紹和每年所需要的學費,一筆一筆,字跡深刻而規整。
打開一本本的存折,每一本的第一頁都有鉛筆寫下的一串數字,那是鐘至誠的生日,應該是存折的密碼。
賬面記錄只有存入沒有支出。每月一筆,從鐘至誠上初中那年起,從未間斷。
一個已經退了休的老人,就這麽靠着每月不算豐厚的工資,一筆一筆的存着,短短五年,核算下來,竟存下了近十萬。
滿屋的書香和這筆足夠他衣食無憂完成大學學業的資金,這是這位強勢倔強的老人能夠給予自己外孫的全部心血。
鐘至誠突然覺得似是有人在他的心髒處狠狠地給了一拳,他跌坐在地上,再沒力氣站起來。
開學一個星期了,鐘至誠沒有來上課。
馬上就是高考了,蔣木蘭覺得有些不對勁。打聽到鐘至誠家裏的狀況,蔣木蘭心裏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是不是該做些什麽。
于是,莫名的一天早上,鐘至誠聽見院門口有個吵鬧的聲音喊着自己的名字,是蔣木蘭。
鐘至誠心情煩躁,不予理會。
可門外的人一點兒也沒打算放棄,越不理她她越來勁,聲音一聲比一聲高,吵個沒完。
鐘至誠實在忍不了,拉開窗戶探出頭去。
蔣木蘭一看鐘至誠興奮地喊着:“懶豬,還沒睡醒啊!起床!上學去!”
鐘至誠莫名其妙,他不明白這家夥是那根線搭錯了,不是在跟他冷戰嗎?怎麽會出現在家門口叫他起床。
鐘至誠沒有心思跟她周旋,重重的把窗戶使勁的關上,蒙着被子接着回床上睡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把蔣木蘭給耗走了。
好不容易清靜下來,鐘至誠把頭探出被子,一個人在空洞的房間裏繼續聆聽着自己的呼吸聲。
而這只是個開始。
自此之後,連着好幾天,蔣木蘭像是打卡似得,每天上學前都會來鐘至誠的窗戶邊大叫一通。
後來,鐘至誠被吵得實在受不了了,沖蔣木蘭發脾氣:“我不去!我起不起床上不上學關你什麽事?你少來多管閑事!”
蔣木蘭倒也不惱,跟輔導員似得念咒:“我就管!我就管!馬上就高考了!你不上學還想上天啊!起床!上課!”
不管鐘至誠怎麽跟蔣木蘭耍性子,蔣木蘭就是翻來覆去那句話:“你要上學!你要高考!我就是要鬧你!你不上學我就天天來跟你鬧!”
終于,鐘至誠被鬧得實在受不了了,答應了跟蔣木蘭去上學。
倆人的冷戰也終于宣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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