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兒子

對方猝不及防,反應過來後,趕緊掰着婉婉的手,想掙脫開。無奈身嬌力弱,對陣身高馬大的穆婉婉甚是吃力,倆人就這麽糾纏了起來。

實在抵不過,對方叫嚷道:“你別在這裏鬧事!我不怕你!你敢亂來我報警!你動手啊!我報警!”

婉婉覺得好笑,這是什麽世界?小三如此嚣張,我一正宮娘娘倒成了鬧事的了!

“好啊!報警!你他媽的有本事就報警呀!你以為姑奶奶怕你!”

婉婉越鬧氣勢越盛。

“我也不怕你!果然……穆正德說的沒錯,果然目無尊長,果然無法無天……就會扛槍窩裏橫,半點出息也沒有!想跟我動手?行啊!來呀!”

穆正德!

婉婉一時沒了反應。

似乎有些事不對勁。婉婉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人從頭澆了一桶冰水,有些天旋地轉。

倆大人在僵持着,突然一個孩子從裏屋跑出來,五、六歲的年齡,一手抱着那個女人,另一只手使勁的推搡着穆婉婉。

婉婉松了手勁兒,那女人掙脫開,趕緊抱起孩子安慰着。

穆正德,穆婉婉的爸爸。

小三兒是抓住了,但抓的不是陳澤的小三,而是穆婉婉爸爸的小三。

婉婉覺得惡心,特別特別的惡心,胃裏的東西一個勁兒的往上湧。

她無力糾纏,轉身離開,快步跑出去,蹲在草叢邊用力的嘔吐着。

突然地,婉婉想媽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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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已經吃過飯了,媽媽在廚房打掃。

婉婉進去,幽幽的問道:“他去哪了?”

此時此刻,婉婉連個“爸”字也不想叫。

“誰啊?你爸?應酬去了,啥時候都沒早回來過……天天忙……”惦記閨女,又問道:“你咋這個點兒來了?吃過飯了沒?我再給你做點兒……”

婉婉趕忙攔着:“不用!我吃過來的,沒別的事兒,就是想來看看你……好一段時間沒來了。”

“看什麽看?又沒病沒災的!別老是亂跑,孩子還小,沒事就在家守着好好帶孩子!”

“家裏有阿姨,沒事……”

“什麽沒事?外人怎麽能有自己親媽帶着放心?磕着碰着了你又看不到?”

婉婉知道母親又要啰嗦什麽,放以往,她一定是不理的,可此時,她有滿腹憤怒與悲傷,卻無處發洩,只能母親說什麽就應什麽,拳頭攥得死緊。

母親跟婉婉說着話,奶奶在廳堂看着電視,聲音很大,咿咿呀呀的戲曲吵鬧的人頭疼。

婉婉心煩意亂,猛地把廚房門踹上,“砰——”的一聲,震得屋裏人心中一抖。

老太太在廳堂吓一大跳,緊接着難聽話又來了,捎帶着母女倆一起罵。還是那老一套,什麽丫頭片子不規矩不值錢,什麽不會生養倒有脾氣,叽叽歪歪個沒完沒了。

婉婉越想越氣,她心疼母親過的日子。

她恨自己,恨自己躲了出去,留下媽媽受這份氣。

她恨奶奶這樣整日來欺辱着媽媽,恨那個男人做出這樣混蛋惡心的事情。

可她更恨自己,恨自己怎麽不是個男人。

想到這兒,婉婉把頭靠在媽媽的肩膀上,肆意哭泣起來。

婉婉這個舉動吓着了母親,還以為是閨女在婆家被欺負了,可勁兒的勸慰着,說的盡是那老一套,什麽出嫁的閨女就要守着這點本分,要賢惠寬厚,啥事多多忍讓……

婉婉本想大膽鬧一場,可聽着母親的話風,越來越渾身無力,終于把眼淚和委屈一起生生的憋了回去,放開母親的肩膀,不再言語。

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她覺得自己做什麽都是多餘。

終于,婉婉什麽也沒說,道了聲別轉身離家。

客廳裏的電視還是咿咿呀呀的唱個沒完,孫女要走了,做奶奶的連頭也不擡,一個大活人過去,與老太太而言似是穿堂過了一陣風,竟沒半分關照。

婉婉出門前狠狠地瞪了一眼老太太,把門狠命的撞上。

這老太太也許是到死也不會正眼看自己的,而自己又偏偏無能為力,無法報複,無法洩恨,終其一輩子也只能被這樣冷眼相待着。穆婉婉甚至想到了,當她進了棺材,等她只剩一尊墓碑,一處墳頭的時候,自己才會覺得解氣嗎?

不,也不會。

因為自己是個女孩,就算上墳掃墓,老太太地下也不會感激。

婉婉站在院門口,下午的嘔吐令她的胃大半天都是空空蕩蕩的,突如其來的一陣痙攣令她整個四肢都恨不得縮起來。

婉婉現在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她有點兒想小桂英了,可一想到陳澤也許在家,便怎麽也邁不動步子,在路燈下孤獨着打晃。

不多會兒,兩束車燈晃過來,穆正德回來了。

車開得有些不穩,婉婉遠遠看着,不用想就知道,又是喝的半醉半醒回來的。

婉婉咬牙切齒,真是嚣張,次次都吹噓自己運氣好,酒駕也沒被抓過,就算被抓,總是有朋友有關系幫忙解決,出不了事的。

所以才敢公然養小三嗎?

這幾十年來的平步青雲,小半輩子的養尊處優,辦公室坐出來的所謂特權優越感,真的已經令穆正德什麽也不怕,什麽都敢做了嗎?

穆婉婉突然又想吐了,她覺得有些好笑,已經吐光了,現在只剩下這一肚子的苦水,要往哪裏吐才能解恨呢?

磨了好幾把方向,總算是把車停穩當了。穆正德晃晃悠悠的下了車,看見了站立在院門口的穆婉婉。

父女倆平日裏也沒什麽多餘的話,此時更是沒有。

穆正德微醺,腦子還算清醒。看女兒神态有些怪異,但也沒細究,随口招呼道:“站這裏幹嘛?”

婉婉愣着沒說話。

看父親的神态,那個女人似是沒去告狀。

婉婉說不清楚心裏是怎樣的五味雜陳,她既想捅了這層窗戶紙,索性大鬧一場,誰也別想安生過日子。可莫名又想起了母親,內心還是有些怯,不敢徹底戳穿,她不敢想象一輩子老實忍讓的母親知曉這件事後會有怎樣的悲涼。

婉婉沉默着,穆正德不明所以。

終于婉婉什麽也沒說,一言不發的與自己的父親迎面擦身而過。

穆正德轉頭看着婉婉,酒精讓他的腦袋有些嗡鳴,他不知道婉婉是在耍什麽脾氣,冷哼了一口氣,回頭不再看,一步一步打着晃往家走去。

回到家的穆婉婉內心一刻也不平靜,失眠了整夜。

一大清早她就在屋裏來回的走着,心裏的狂躁一點點的升級。

憑什麽呀?孫子王八蛋倒是都活得好好的,憑什麽我就要受這個罪?憑什麽我心裏就活該忍受這樣的煎熬?憑什麽?

穆婉婉越想越氣。

木蘭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熬鹵汁,屋裏熱氣蒸騰着,香氣彌漫。

電話那邊穆婉婉高聲嚎叫着:“我他媽的非要把她家給砸了不可!今天就去!不光要砸,我還要打人!不把她衣服扒了光身扔大街上我他媽的就不叫穆婉婉!”

木蘭被婉婉的聲音震得頭疼,揉揉耳朵問道:“打誰?把誰衣服扒了?你說什麽呢?沒頭沒尾的?”

“我說□□呢!那個被穆正德金屋藏嬌的□□!我現在就去,蔣木蘭,你現在就出門,我也不用你動手,幫忙在旁邊錄下就行,我還就不信了,我穆婉婉能被一□□給欺負了!”

至此,木蘭聽出了個大概。

鑒于穆婉婉情緒太過激動,木蘭不敢推脫,趕忙出門去找婉婉彙合。

一路上,木蘭好言相勸,可婉婉一個字也聽不進去,看架勢,真是奔着你死我亡的結局去的。

到了那女人家,穆婉婉把防盜門砸的震天動地的響。

過了許久,門被緩緩打開。

木蘭看到一個有些消瘦,但目光精悍的女人。

對方似是早有準備,愣愣的看着穆婉婉,不躲也不閃,等着上門來的敵人發難。

婉婉不客氣,一把把虛掩的房門推開,對那女人連推帶搡的,直接就想上手教訓。

木蘭在一旁,趕緊拽住婉婉,心想能攔一刻是一刻,只盼這會功夫這女人能說些服軟的話消了婉婉的這點兒火氣。

可這女人似乎一點兒也不怕,被婉婉推到牆邊,索性靠着牆揣起了手,表情很是寡淡,看不出在想些什麽。

婉婉火蹿得更旺了,跟木蘭較着勁:“放開我!蔣木蘭,你他媽的還是不是我姐妹兒?你給我撒開!”

木蘭一時沒了主意,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兩邊正在僵持,忽然屋裏跑出來一小男孩,站在那女人面前擋住穆婉婉。

跟一般小孩子不一樣,看到這樣的陣仗,不哭也不鬧,就那麽橫着一張臉站在那,不發一語,神情雖有些緊張,卻毫不避讓。

穆婉婉看還是上次那個小孩,只道是這女人的拖油瓶,絲毫不客氣,沖着他喊道:“大人說話,你給我滾一邊去!”

小孩沒有被這句話吓到,仍是瞪着穆婉婉,不言也不讓,倒是膽大的很。

那女人終于說話了,語調不緊不慢:“龍龍,回屋裏去,媽媽跟姐姐說些話。”

小孩轉頭看着那女人,沒有立刻走。

木蘭趕緊上前,拉着小男孩說:“你先回屋去,大人有話要說,我們好好說,沒事的,別怕。”

小孩看木蘭還算和聲悅色,終于稍稍放松了些,轉身進屋去了。

穆婉婉譏諷道:“到底是小三養出來的呀,心理素質真是過硬!厚臉皮的性子跟這當媽的一脈相承!”

婉婉這話說完,對面的女人終于有了反應,任誰聽到自己兒子被這樣奚落,都會登時火冒三丈吧。

“穆正德呢?他知道你今天來這兒鬧嗎?”

一聽到這個名字,婉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穆正德?怎麽?你還指着他能來救你呢?真以為他能為你披肝瀝膽刀山火海呢?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你以為他是個什麽東西?奸夫□□蛇鼠一窩!少給我玩情深意重這一套!”

那女人嘆了口氣,似是早已心知肚明,擡頭看看穆婉婉,帶着一絲苦笑:“那你媽呢?她怎麽不來?要鬧一起鬧,派你一小輩兒出來算是幹嘛地?”

這話說得,口氣相當傲氣,俨然已經是婉婉的長輩了。

婉婉一惱,擡手就打算抽一巴掌上去,那女人倒也不躲,緊跟着又說:“她不就是恨我能生出來兒子嗎?”

婉婉一愣,手支在半空,終于沒落下去。

那婦人撇撇嘴角,很是輕蔑的口氣說道:“我知道她恨我,她肯定恨我!可既然這樣恨我,幹嘛不自己來?就這點兒膽子?我跟着穆正德八年,整八年了!我小三,我厚臉皮,是,我承認!你怎麽罵我我都認!可論起心理素質……呵呵,你那個媽才真的是銅牆鐵壁刀槍不入。”

“八年……”穆婉婉輕聲呢喃着。

她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兩次登門,雙方都是這樣的劍拔弩張,孩子長什麽樣,穆婉婉雖然沒有心思細瞧,但腦子裏倒是突然閃過這樣的念頭,也許這孩子跟自己是有着血緣的,也許穆正德跟這婦人正過着日子呢,也許倆人在一起勾搭的時日比自己預想的要長久的多。

但這種可能實在是過于糟心,穆婉婉也只是瞬間的想法,立馬自己給自己否了。

她寧可相信,自己的父親就是一時鬼迷了心竅,受這婦人的蠱惑,有了些皮肉關系,圖個新鮮嘛,過兩天新鮮勁兒一消自然就回家老實過日子了。

可終究,最惡心的情況終于還是發生了。

八年,算算那孩子的年齡,原來自己竟多了一個弟弟。

婉婉心裏像是萬只小蟲再爬,惡心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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