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通過 (1)

在花園附近不遠處的一座院子裏,有一座二層閣樓,站在閣樓上可以遙遙看到花園裏的考試。

在考試剛開始時,陪同家中女兒前來的貴夫人們都安靜的站在扶欄處遠眺,一切都好好的,但沒過多久,三號考生竟然驚叫連連,又蹦又跳的跑出花叢,還把學子服給拉開了,當時看到這一幕的三號考生的母親臉都黑了,太丢臉了,竟然在大庭廣衆之下衣裳不整,還又叫又跳的,成何體統。

其她的貴夫人有的掩嘴偷笑,有的低聲安慰,不過這些安慰卻讓三號考生的母親的臉色越發難堪。

但後來花園裏發生的一切,令所有貴夫人都坐不住了,越來越多的考生發出驚叫,連蹦帶跳,你推我擠的,後來甚至還大步狂奔起來,貴夫人們不知道場上發生了什麽事,但也知道肯定是發生了很可怕的事,她們過不去,幫不上忙,只能在這裏心慌意亂地祈禱漫天神佛,保佑自家的女兒、侄女、外甥女平安無事,順利通過考試。

越不知道實情,越是令人擔心,就在貴夫人們越來越坐不住,想要一齊去尋找山長問個明白時,山長終于來了。

山長簡要的解釋了一遍花園裏發生的事,并說了各位受傷考生的傷情,同時還把第二場考試的兩項決定說了一下。

兩項決定一說,尤其是後一項,之前還在為自家孩子的傷情而擔心不己的貴夫人們,這下連擔心都飛沒了,全都被山長的品性不佳的評定給驚呆了。

品性不佳?這不是要了人命嘛!

這是何等可怕的評定!

這種評定應該不會落在自家孩子頭上吧?

會嗎?

不會嗎?

心情急劇轉差的貴夫人們很想出言反駁山長的後一項決定,但是山長背後站的是蔡家,是五百年傳承的蔡家,是封州的第一望族,就是放眼整個夏國,蔡家也是舉足輕重的高門望族,以她們自家的門庭,只能仰望,有的甚至還要依附,她們根本開不了口反駁,只能咽下滿腹的不滿,委委屈屈的默認了。

決定已下,無可挽回,貴夫人們只能膽戰心驚、提心吊膽地等待明日的放榜,明日的紅榜,将會決定自家女兒的一生。

在一衆提心吊膽的貴夫人之中,唯有張氏和顧婵的母親夏氏面色較為從容,因為這場考試中,宋知夏和顧婵顧妍并沒有與旁的考生起紛争,也沒有參與考生之間的推搡踩踏,以及後來的狂奔喧鬧,相較于旁的考生們的一團混亂,她們三人的表現可以稱得上是鎮定,落榜這事,應該落不到她們的頭上。

山長又安慰了貴夫人們幾句,雖然在宣布決定時山長的态度很強勢,但是在明面上,山長還是要照顧一下這些夫人們的顏面和心情,山長親自帶着她們前往書院大門,醫室那邊應該開始護送考生上馬車了,她正好将這些夫人們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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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書院大門,書院的仆婦們正在小心地将受傷的考生們一個個背上馬車,因為書院大門前的空地并不大,馬車只能一輛一輛的帶過來,這也才剛剛送上三名考生而已。

正在為自己的傷情和明日評定而擔心的考生們,見到自家長輩過來,心裏一下有了重心,急切地看向自家長輩,很有一肚子的話要說。

同樣擔心着自家女兒的傷情和今日表現的貴夫人們,見到自家女兒,也有一肚子的話要問。

但心裏再急,再有話要說要問,也不能在這裏說,山長可在旁邊看着呢,有些話只能在沒有旁人的情況下才能說,尤其是那些作弊被搜了出來的考生,她們更加不敢在外面說這些。

考生們和貴夫人們彙合後,便匆匆地向山長話別,傷情輕的,可以自行上馬車的考生,與自家長輩相扶着上了馬車,直接走了。

傷情重的考生只能等待着書院仆婦們的背負,雙梅書院的背景厚、門檻高、要求多,考試時不僅不允許考生們帶下人過來,就連陪同過來的長輩也只許一人而已,丫鬟仆婦是絕不許進入書院的,所以此刻受傷的考生們連個背負上馬車的下人都沒有,考生們就算再心急回府,也只能忍耐着等待着。

山長在書院大門送別了所有考生和貴夫人們後,便邁步進了大門,回了淵閣,她還得與先生們好好議一議明日上榜的名單呢。

宋知夏與母親一同坐在晃晃悠悠的馬車裏,巴眨着眼睛看着母親。

張氏繃着一張臉,看着女兒眨眼撒嬌的樣子,恨的一指頭一指頭的戳着她的額頭。

“你說你,你說你,今日可是考試,你就不能安安份份的,做什麽非得帶着個荷包進去考試啊!萬一讓人以為你是作弊呢?萬一讓人以為這場蟲災是你引來的呢?你想過沒有?你想過沒有?”

宋知夏挨了好幾下戳指頭,覺得實在是有些疼了,才微微偏過頭去,用手捂住額頭,避開了張氏繼續伸過來的戳指,撒嬌似的說:“女兒知道錯啦,母親您就別再戳女兒啦,萬一破相了可怎麽得了。”

“你的皮那麽厚,還怕戳!”張氏快手拉下宋知夏的手,又在額頭上戳了一指頭,“萬一讓山長以為是你引來的蟲子,讓你落了榜,你這層皮就別想要了。”

“不會的,荷包的事書院的先生是知道的,在女兒進花園前就已經被先生搜過身了,當時就搜出了荷包并檢查過了,女兒的荷包裏的确只有花瓣,而且沒有味道,當時先生都肯放女兒進去了,可見這本不是什麽大事,蟲子的事怎麽能怪到女兒的頭上。”宋知夏寬慰着母親。

張氏就荷包的事又問了好幾句,從裏面是什麽花瓣,先生檢查時說了什麽,到後來荷包是怎麽掉的,再到醫室裏先生搜身時又說了什麽,全部都問了個仔仔細細,待真的問無可問後,張氏就繃着臉不說話了。

“好了,母親,您別擔心了,女兒不會落榜的。”宋知夏抱着母親的手臂搖晃着。

張氏撇了她一眼:“但願吧,如果落了榜,看母親不扒了你的皮。”

宋知夏笑嘻嘻的,毫不擔憂。

不同于宋知夏這邊的嘻嘻哈哈、沒心沒肺,在別家的馬車裏,卻有不只一位考生在傷心哭泣,她們有的是作弊被搜出來了,有的是被蟲子咬慘了,有的是被人給踩傷了,有的甚至是直接被山長指着鼻子罵斯文掃地,總之都是慘事,怎麽想都是前途堪憂,怎能讓她們不傷心不害怕。

馬車回到了武寧伯府,晚飯時宋勇毅仍舊過來了,張氏簡單的說了今日考試的事情,她只說今日考的是花藝,但花園鬧起了蟲子,所以考試作廢,明日直接進行第三場考試,旁的一句也不肯多說。

宋勇毅不知道內中詳情,在知道了今日考試作廢,明日繼續第三場後,便不再多問了。

入夜後,為了不影響宋知夏的心情,讓她睡個好覺,養足精神,張氏并沒有與宋知夏多說什麽,只讓她快快回去休息,武寧伯府這一夜便平平靜靜地過去了。

與武寧伯府這一邊的平靜不同,另外幾家家中有嚴重咬傷的考生的府邸卻徹夜難安,因為她們身上的蟲毒太厲害了,雖然喝過解□□,也抹了解□□膏,但被咬的全是嬌小姐,從落地開始她們就沒吃過什麽苦,身體完全抗不住蟲毒,夜裏通通發起了高熱,人都燒得有些迷糊了。

又是中毒,又是高燒,這些考生的家人只能急匆匆去請郎中,但封州府裏有名的善治毒的郎中并不多,早去的有郎中請,晚去的可就沒得郎中請了,只能再趕去別家府邸請郎中移駕,直到深夜,還有好幾家的馬車在封州城內奔走呢。

這一夜,封州城裏的治毒郎中都忙碌的不行,待得一夜過去,郎中們好不容易告辭回家,結果家門口又有幾輛馬車等着,郎中一回來就有好幾家的家仆過來求情,請郎中先去自己家,然後又是一通搶人大戰。

原來昨夜裏,除了那幾個咬傷嚴重的考生發起高熱外,還有近十位被咬傷的考生的傷情轉重,她們夜裏沒有起熱,但早上醒來時,整個腳面和小腿,卻腫了一圈,面上皮膚還泛着紅,看着就令人心驚膽顫,考生和她的家人們都吓壞了,一大早就急急地就派人來請郎中,結果郎中全不在家,家仆們只能守在門口,等着守株待兔,此刻郎中這兔子果然被守到了,于是幾家人就開始搶人了。

天色大亮,宋知夏與張氏一齊坐上馬車前往雙梅書院,宋知夏不求上進,所以她安安心心地睡了一夜,而張氏卻不同,輾轉反側,提心吊膽,直到下半夜才将将睡着,此刻張氏的眼中還帶着血絲,神情有些萎靡。

路上宋知夏不停寬慰張氏,但張氏卻一句也聽不進去,好不容易忍到了雙梅書院,張氏不待馬車停穩便急急地撩了簾子下了車,下車後還嫌宋知夏手腳慢,下車太慢了,一句又一句地催促着,待得宋知夏也下了車,張氏拉着宋知夏便往影牆處急走,腳程快的連迎客生都驚了一小下,驚後還在心中暗想,果然是将門夫人,手腳就是比旁的夫人快。

左拐右拐,影牆近在眼前,張氏快步上前,眼睛就在紅榜上搜了起來。

“夏兒你上了,你上了!”張氏歡喜地大叫,抓着宋知夏的手臂大力搖晃起來。

宋知夏笑着應道:“是是是,女兒早就說過了,女兒必定會過的。”

張氏歡喜地大笑,邊上的迎客生趕緊大聲恭賀,張氏喜不自禁,随手就塞過二兩小銀錠給迎客生做賞錢。

迎客生收到這麽大的賞錢,心中歡喜,口中的恭賀詞越發順溜地往外蹦了。

恭賀好了張氏和宋知夏,迎客生向宋知夏指引了第三場考試的地點,然後照例帶着張氏往另一處院子走去。

宋知夏步态輕松地朝第三場考試的地點行去,這一次她身上什麽也沒帶,出門之前張氏已經連搜三遍了,什麽也沒讓她帶。

繞過影牆,步入書院深處,宋知夏的鼻尖缭繞着越來越濃的藥味。

藥?這是在驅蟲?

宋知夏仔細打量四周,果然,牆根和走廊都有藥粉的痕跡,除了藥粉,走廊頂上的一些角落裏還插着一把一把的艾草。

看來昨日那場蟲災把書院吓得不輕啊。

宋知夏嘴角輕揚,目視前方,堅定的走向書院深處。

第三場考試的地點定于湖面之上,湖面上有一座水榭,水榭與岸邊連接着九曲回廊。

九曲回廊的入口處,照例站着兩位女先生,一人分發號牌,兼記錄考生姓名,另一人負責搜身,這一回的搜身可比第二場時仔細的多,岸邊架有一個四面幕簾,宋知夏進去後,負責搜身的女先生也進去,先是扒開宋知夏的發髻中心查看有無夾帶,然後撩開她的學子服查看內襯有無字跡,又讓她脫下鞋襪查看內裏有無夾帶,最後甚至還讓她卷起袖子,把雙臂全部露出來,查看手臂上是否有字跡,這等搜查,比之男子科考也不差了。

搜完全身,宋知夏的朝雲髻和學子服都有些松歪了,在幕簾裏仔細地整了整儀表,宋知夏這才敢邁出幕簾。

宋知夏過去後,兩位女先生交換了位置,原來搜身是輪流着來的啊。

宋知夏拿着號牌暗暗輕笑,果然昨日那場蟲災把書院給吓壞了啊。

這一回,宋知夏拿到的是第五號,比之前兩場又前進了一些。

不知道這一場,會來幾個考生呢?

☆、第三場考試

在水榭裏等待了一柱香的時間,最終只來了十七位考生,這個人數實在是太少了,甚至還低于去年和前年雙梅書院招收的人數。

水榭中十七個考生,除了宋知夏外,十六個考生無一例外,全都滿臉喜色,通過的人越少,後兩場的競争就越寬松,人數已經這麽少了,總不可能再嚴加篩選吧,今年可是擴大了新生名額啊,總不能比往年的人數還少吧。

顧婵一臉喜色的纏着宋知夏叽叽喳喳,顧妍也是難掩笑意,雖然不說話,但時不時的就擡袖掩唇,明顯的喜難自禁。

不過經過前面兩場考試的篩選,考生們都知道需要時刻關注着先生們的動向,萬一像上一場那樣,先生們都來了,她們還在說話,那就肯定要糟糕了,所以考生們雖然說着話,眼睛卻不停地往外面飄,時刻關注着水榭外面。

沒過多久,岸邊又出現了幾位先生們的身影,她們與原先的兩位考生彙合後,便擡步朝水榭走來。

考生們立刻閉嘴噤聲,安靜的等待着先生們的駕臨。

待得先生們進來後,考生們發現這一場的考試又換了先生們,看來為了防止私底下的人情關照,雙梅書院對于先生們的管制也很嚴格啊,每一場的監考先生都不相同。

仍舊是五位女先生,為首的女先生上前一步,宣布這一場的考試內容。

“這一場考的是畫技,給你們一柱香的時間,你們觀察水中的游魚,然後作畫一幅,尺幅不限,不要求題詩,但若有題詩,可以酌情加分。”

為首的女先生說完,邊上的四位女先生便開始分發筆墨。

每位考生都領到了統一樣式的畫筆和墨硯,紙和桌子則在水榭的另一側,紙是統一的湖陽紙,但考生可以選擇紙的尺幅,桌子已經擺好了位置,一人一桌,沒有椅凳,因為水榭并不大,桌子的間距并不算寬。

不過水榭裏的桌子足有二十張,而考生人數卻只有十七人,看來到場的考生人數比實際通過的要少,出乎了書院的意料。

考生們領到了筆墨,便走到水榭另一側,先挑選起了桌子,挑好了桌子,便把自己的號牌和筆墨放到桌子上,表示這一張桌子已經有歸屬了。

宋知夏沒有挑桌子,她直接把筆墨放在了離自己最近的桌子上,然後便走到臨水的平臺上,扶欄看着水中的游魚。

為了吸引游魚,扶欄處備有小碟的魚食,也有二十碟。

看來第三場考試的人數本應該是二十人,只是意外的有三個考生未能前來。

能通過兩場考試,進入第三場考試的考生,都是心思聰穎之人,見到二十張桌子,又見到二十碟魚食,她們立馬便想到了第三場考試真正通過的人數,同時也想到了那三個未能來的考生不能前來的原因。

她們不想來?不可能,雙梅書院可是封州廊州唯一的女子學堂,夏國全境也只有三家女子學堂,哪個女子不想入讀。

為什麽不能來?很可能是因為昨日的蟲災,她們必定是被蟲子咬傷了,然後昨夜她們的傷情肯定轉重了,所以今日才來不了了。

除了宋知夏之外,十六位考生都在慶幸自己福大命大,逃過了一劫,有些心思敏感的,還在心中謝起了漫天神佛,并同時在心中祈禱漫天神佛,一定要保祐她們順利通過考試,入讀雙梅書院。

所有考生都選好了桌子,擺好了筆墨,為首的女先生燃起了一柱香,插在了香爐上,考試正式開始了。

宋知夏拿起一碟魚食,手指頭攝起一點點,朝湖面上撒去,魚食一落水,原本在水中零零散散游動着的魚兒便迅速往這點魚食湧來,你争我奪的,擠成了一團,就像是在水中盛開了一朵碩大的不停湧動的花團。

花和魚是女子學習畫技時最常繪畫的事物,畫的多,練的熟,不用看魚也能輕易畫就,這一場考試讓考生們畫魚,幾乎可以說是明晃晃的放寬要求,讓考生通過了,只是考試要求是放寬了,輕易便能通過,但要在十七幅畫作中突顯出自己的作品來,贏得高分,反而顯得難了。

于是考生們看着水中的魚兒,眼神卻在發呆,一個個都在腦中構思着題詞,之前先生說了,題詞可以加分,所以要想拿高分,就得在題詞上下功夫,應景的題詞好想,但要拔得頭籌,就得費心琢磨了。

宋知夏卻半點不走神,反而極有興致的看着水中搶食的魚群。

對于宋知夏來說,反正她是不想再入讀雙梅書院的,書院裏照樣不幹淨,她又何苦再入這趟混水,反正她再努力也改不了出身,在這滿滿的文臣之後的學生堆裏,她這武将之後,天生就低人一等,她難道還要再苦苦擠進來看她們臉色嗎?

而她要報複的人,也都被她設計刷下來了,品性不佳,這個評定落到她們頭上,就是她們難以洗刷的污點,她們說她不清白,她就讓她們也蒙上污點,這一次,看她們誰還敢背後說她是非,甚至當面議論她,她們立身不正,再敢說人是非,那就真正的落實了這個品性不佳的評定。

宋知夏心中痛快,看着搶食的魚群也就越看越喜歡,好,等會兒就畫這幅争食圖。

宋知夏放下碟子進了水榭,在紙堆中挑選了一張中等尺幅的畫紙,然後邊磨墨邊構思,待墨汁濃厚,她提筆開始作畫。

在別的考生們還在琢磨題詞的時候,宋知夏已經提筆作畫了,她是第一個動筆的,自然吸引了先生們的目光。

書畫一道,首重每日勤練,所有書畫大成的大師,無一不是每日動筆的恒練之人,一日不練,倒退三日,三日不練,倒退十日,一月不練,很多人甚至羞于展示人前,之所以要恒練苦練,除了要練習筆力之外,還在于心境的雕琢,醉心書畫,不為外物所侵擾,才能成就書畫大道。

但宋知夏已經有小半年沒有作過畫了,加上她被囚冷宮受折磨的日子,她足有兩年的時間沒有作過畫了,更不要說在書畫一道上的心境雕琢了,在初初提筆的時候,宋知夏一連扔了三張紙,全是因為她已經難以畫出她想要的畫了。

看到宋知夏一連扔了三張紙,先生們都默默收回了關注的目光,原以為這個考生是個胸有成竹的,提筆便能一氣呵成,原來不過是半瓶水罷了。

宋知夏鋪好第四張畫紙,不過這次她沒有立刻下筆,反而擱下筆,閉上眼,平心靜氣。

腦中回憶着魚群争食的情景,手懸空而動,宋知夏在心中默畫着争食圖,一尾又一尾,一遍又一遍,直到手腕越來越流暢,宋知夏重新提起了筆。

寥寥幾筆,半尾魚便落在了紙上,又是寥寥幾筆,又是半尾魚落在紙上,在宋知夏的筆下,魚兒全都是不完整的,有的魚只有一個頭,有的魚是一個頭加前半截,一尾又一尾的魚緊緊的簇擁在一起,向上翻騰着,魚群翻騰的力量帶動了水花的湧起,似有似無的淡墨,與魚身上的一點留白,都是水花的痕跡,而在一圈又一圈簇擁成一團的魚群外圍,是或隐在水下,或掀起大朵水花的魚尾。

在留白處題好了畫名和自己的名字,宋知夏擱下了筆,一幅翻騰歡躍的魚群争食圖完成了。

宋知夏捧着畫作走到先生們的面前,微微躬身:“禀先生,小女子的畫已經作好了。”

為首的先生示意她把畫放到一旁的長桌上,宋知夏把畫放好,向長桌後負責記錄的先生報上畫名和自己的名字及號牌。

負責記錄的先生記好冊子,然後朝水榭的另一側小平臺一指:“你先去那裏等候,不要打擾了別的考生考試。”

宋知夏恭敬行禮:“是。”

水榭那一側的小平臺很小,但有美人靠和凳子,等候的考生們可以坐着歇息,而且這處有楊柳遮陽,兼伴有涼風習習,比之那一側的大平臺半點不差。

宋知夏挑了個位置,舒舒服服地享受這片刻的清閑。

水榭裏,五位先生們正在圍着宋知夏的畫作品評着。

這幅争食圖的畫面極有生氣,魚兒翻騰争上,彙成一團,你争我奪,你跳我躍,雖然魚兒長得都一樣,但每一尾的動作和嘴巴開合皆不相同,這些細節讓這一幅魚群撲騰争食的畫面分外逼真,極為吸引人,甚至就連魚尾帶起的水花也有幾分神韻,似畫中真有騰騰水汽,望之便能撲面而來一般。

“水花竟也有神韻,可。”

“觀察甚細,每尾魚皆有不同,可。”

“畫技一般,但勝在筆力上佳,難得。”

“可惜沒有題詞,不然定是上等,可惜可惜。”

“題詞無礙,入了書院,還怕學不會題詞?我最欣賞的還是這份筆力,這等年紀的小姑娘,能有這份筆力,實在是難得。”

“确是,難得有這腕力,還用得好,這字也有筋骨,小小年紀便能有筋骨,大善。”

宋知夏這小半年來每日習武,腕力較之尋常女子大為不同,握起筆來,筆力自然與衆不同,加之她經歷離奇,心境不同,又見世道不公,心中不平,誓要與人争,與天争,寫出的字自然也帶有兩分峥嵘之相。

這樣的筆力,這樣的峥嵘,反而入了先生們的眼,宋知夏的争食圖未評已先入了中等線,第三場考試穩穩可過。

☆、第四場考試

第三場考試在所有人的期待中,順順利利的結束了,沒有發生如第一場那般的波折,更沒有發生如第二場那般的驚吓,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

考生們和随行長輩們通通呼出了一口氣,不只她們,就連雙梅書院的山長和先生們都長呼了一口氣,雙梅書院立派招生幾十年,也是第一次如今年這般不順利不太平,若是這場再不順利,書院都要考慮是不是要延期再試了。

次日放榜,第三場考試,二十名考生全部通過。

“二十名?”張氏疑惑地問向迎客生。

迎客生恭敬地回話,昨日她收了張氏的二兩賞銀,今日她搶着接待張氏,還指望着再收一次賞銀,所以她對張氏的态度好了許多:“是,二十名,第三場考試共通過了二十名考生,昨日在書院應考十七名,另有三名,因傷勢太重,不便出門應考,書院便派了先生去考生家中,當場考試。”

張氏聽明白了,不過她還是有疑惑:“既然傷勢太重不便出門,今日這場還能考嗎?”今日這場是最後一場,考的是國文,雙梅書院的規矩是必須在聖賢廟中考試,這三人不便出門,書院總不能為這三人破了例吧。

迎客生搖了搖頭:“這個小的便不知了,小的只是迎客生,位卑人輕,只知第三場通過了二十名考生,至于那三名考生能不能來書院應考,書院又如何安排,小的便不知曉了。”

張氏知道從迎客生這邊是問不出什麽了,不過她也不是一定要問個明白,那三個考生又不是她家的女兒,來不來都與她沒什麽關系,她不過就是好奇而已。

張氏塞過一錠小銀錠,也是二兩,反正是最後一場了,張氏願意花錢買個心安,萬一她沒塞賞銀,這個迎客生在背後使小絆子折騰她的夏兒呢,剛剛她可是看的真真的,這人是搶着過來的,昨日她在門口迎客時可不見這麽殷勤,說白了,不就是因為她昨日給的賞銀多,老話說的好,閻王好過,小鬼難纏,有時候底下的小人物使起絆子來,那才是真正的讓人吃虧在心裏,有苦說不出,不過就是一點小錢,給就給了吧。

“我家女兒通過第三場了,這是喜事,來,這是給你的賞銀。”張氏笑着說道。

迎客生接過賞銀,又開始溜溜的說起恭賀讨喜話了。

一人給賞聽喜話,一人收賞說喜話,兩人都很滿意。

迎客生向宋知夏指引了第四場考試的地點,也就是聖賢廟的方向,然後照例引着張氏前往另一處院子。

宋知夏在雙梅書院讀了三年書,對于書院的布局十分了解,聖賢廟在哪,她當然知道,她繞過影牆,目不斜視地朝考試地點走去。

按着路邊的指引,宋知夏來到了一處小院,這處小院十分安靜,還露着股肅穆,看規制便知是聖賢廟。

聖賢廟的正門旁邊有左右兩扇邊門,其中一扇已經打開,宋知夏從這一處邊門進入了聖賢廟。

這一次進入考場,入口處卻沒有搜身的先生,宋知夏還小小的詫異了一下。

國文考試難道不應該更嚴肅更嚴謹麽?

這一回不怕有人夾帶了?

以前她考的那一場國文考試可是有搜身的啊,今日為什麽沒有?

宋知夏懷着小小的詫異,環視了一圈,發現考場裏一個先生的身影都見不到,只有幾個考生在。

聖賢廟并不大,正殿前的空地也不大,考生們自覺地等候在空地的一處邊角上。

這一回宋知夏來的不算早,來的時候已經有八、九個考生在等候了,但這八、九個考生卻無一人說話,全部都安靜端莊的等待着,因為這裏是聖賢廟,是最莊重最肅穆的地方,這一輩子,也許除了這一次考試,她們身為女子,再也不會有第二次踏足的機會了。

顧婵和顧妍已經到了,但因此處是聖賢廟,她們見到宋知夏進來也不過是用目光看向她,卻不敢開口說話,也不敢擡步過去,就算先生們不在,她們也不敢驚擾了這裏的莊重氣氛。

宋知夏朝她們點了點頭,擡步朝她們走去,站在了她們的身邊。

宋知夏擡首看向正殿的大門,這是她第三次踏足聖賢廟,第一次是國文考試,第二次是入讀書院,敬拜聖賢,今日,在這場長長的夢裏,是第三次。

正殿,這個最神聖最肅穆的地方,她這輩子只進入過一次。

每位新生在入讀雙梅書院時,第一日都要來到聖賢廟,奉香敬拜先賢,也唯有這一日,身為女子的她們,可以踏入正殿,給每一幅先賢畫像敬香,唯有敬了香,拜了諸位聖賢,她們才可以堂堂正正的自稱一聲,“學生”。

宋知夏深深的看着正殿的大門,看着看着,心中突然湧起了一股複雜的感情,難以言說。

考生們陸續到了,就那三位被蟲子咬傷的考生也到了,她們是由書院仆婦背負到聖賢廟門口,然後拄着拐進來的,她們的腿腳處都被重重包裹,只能靠着拄拐勉強前行,但就是如此,她們也不肯放棄,咬着牙,一步一步的走進來了。

最後一場考試,考生們到齊的很快,宋知夏沒有等待多久,二十名考生便都到了。

考生到齊後,五位女先生也從聖賢廟的後殿過來了,仍舊是不同的五位女先生。

“這一場考試,考國文。”為首的女先生掃視了一遍考生,稍稍停頓後加重了語氣,“這裏是聖賢之地,莊重之地,你們在這裏考試,在諸位聖賢的面前答卷,答的不只是卷子、學識,更是你們的一顆向學之心,所以你們一定要如實、從心,不許舞弊,若是玷污了聖賢之地,休怪書院鐵面無情。”

女先生說的很重,考生們惶恐應聲,連道不敢。

見考生們如此惶恐,女先生滿意了,語氣緩和了一些:“考試地點就在後殿,你們跟随我進來,不許出言喧嘩,出言者,立即撤銷考試資格。”

二十名考生齊齊行了一禮,不發一言。

為首的女先生滿意地微微颔首,轉身領着考生們前往後殿,考生們緊随其後,另外四名女先生則進了正殿取卷去了。

繞過一個彎,過了正殿,後面便是後殿,但後殿并沒有開啓,殿門緊閉,與正殿一樣。

不過在後殿前的空地上,已經擺好了二十張小桌和小凳,桌上擺着筆墨紙硯。

為首的女先生站在後殿前的臺階上,看着下面的考生們:“這裏便是考場,你們選張桌子便坐下吧。”

看了看拄拐的三位考生,為首的女先生說道:“原本按照書院的規矩,國文考試時的用具應是正案和蒲團,但這次考生中有傷員,正坐不便,書院照顧傷員,這才改為桌和凳。”

女先生略略停頓:“你們要好好考試,不要辜負了書院的照顧。”

三位考生趕緊行禮:“謝書院體恤。”

其她十七位考生也跟着行禮,齊齊應聲:“謝書院體恤。”

女先生點了點頭:“如此,便開考吧。”說罷,女先生燃香上爐,計時開始。

二十位考生趕緊就近入座,也不去挑位置的好壞了。

考生們入座後,四位女先生分發卷子,這一次沒有分發號牌,考生們只需在卷首寫上自己的姓名即可。

宋知夏接過卷子,輕輕攤平,随意掃了一眼。

她不打算進書院讀書,所以她對這一場考試也沒什麽在意的,第三場考試時她便只作畫不題詞,敷衍而過,這一場,她就更加敷衍了。

她記得,她那一次國文考試,考得很是艱難,雙梅書院出題太深,用到的典故太偏,七個典故中,她竟有四個不知曉,所以她作答時分外心焦,簡直可以說是搜腸刮肚才算勉強答完了考題,後來她的名次果然很低,二十六名錄取新生中,她竟然只得了十九名。

因為太艱深太偏僻,所以宋知夏記得那一次國文考試的全部考題,如果她有心要過,她只要提前寫信問一問外祖,便能知曉典故來由和如何破題,輕易便能拿得高分,但她沒有,因為她打算順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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