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謀反

前線形勢據說非常糟糕,然而這并不影響後方的人尋歡作樂。天香樓依然達官貴人川流不息,夜夜笙歌。

每當聽到前線有壞消息傳來的時候,封四姐還格外高興——她一直惦記着如果文大将軍這個靠山倒了,岳清歌就不會選擇投靠齊王而是選擇吳王,那麽作為早就投靠吳王的老前輩,她很有可能成為岳清歌的頂頭上司。

她抱着雄心壯志,要以權謀私睡一睡岳清歌,還要讓岳清歌跪着舔她的腳!

蘇合不知道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愛好。

封四姐盼啊盼啊,然後前線就真的傳來大敗的消息。

敗的慘烈無比。

三天之內大周被陳國攻陷了兩個北方重鎮,文大将軍不得已,退守北方最後一道屏障——鐵壁關。

前線一共大約有三十多萬軍隊,文大将軍退守鐵壁關的時候,只剩下一半多人。這次是再也紙包不住火了。朝野皆知,舉國震怒。文大将軍上了請罪折子,然而戰事緊急,他不能此時回來領死,只能等戰後再清算。

皇上派了齊王殿下帶着一部分援軍北上去軍中穩定局面。

齊王走了,府裏必然守衛空虛。蘇合本以為這會是個極好的機會從齊王府裏救出師姐。

誰曾想,齊王這家夥竟然把朱砂一起帶走了!

不是說軍中不許帶女眷的嗎?蘇合很憤怒,卻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繼續忍耐,天天鼓搗藥材。救師父那次,她身邊沒有可用的藥材,她一直深以為恨,如今終于有了大把藥材,她研究那速成內力藥方之餘,也會制一些常備的成藥放着。還根據師兄的那本毒心得,制些藥防身。

不過,朱砂如果到了前線,即使依然得不到師父已經去世的消息,大約也會明白借助軍方力量殺滅暗金堂的人救出師父是一條不可能走通的路。

最近朝中有風聲說要遷都,天香樓的姑娘們聽客人提起,閑暇時就忍不住讨論。

秋月最不愛聽這些,說:“大周定都平城有一百多年了吧?哪是說遷都就遷都的。沒影的事,別自己吓自己。”

“是啊,秋月姐說得對。如柳,你別聽風都是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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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柳很委屈,“我也是擔心麽。我也覺得不可能遷都的。”

姑娘們都傾向于這只是謠言,她們在天香樓日子過得舒服,都不希望發生什麽變故。

然而一向除了關心怎麽讓自己更美,別的什麽都不操心的封四姐,聽了這話卻沉默好半天,突然趁姑娘們都在的時候說:“鐵壁關是北邊最後一道門戶,離京城也就三百多裏。過了鐵壁關就是一馬平川。如果用最好的戰馬,輕騎一日一夜就能殺到京城。前線這幾天如果再沒捷報傳來,我看……遷都這事會成真。”

“什麽?那要遷到哪裏?”姑娘們都炸了鍋,圍着封四姐七嘴八舌地問。

“我哪兒知道會遷到哪裏,我又不是皇帝。”封四姐正經了沒一會兒,又恢複了那懶洋洋的樣子,“與其操心這些,不如最近把金銀細軟收拾收拾,到時候跑的時候別落下什麽。看哪個情郎順眼,也千萬別忘了約好一起走,不然走散了可找不回來。”

蘇合在旁邊聽了一耳朵,卻也沒往心裏去。她自己的煩惱都顧不過來了,這些國家大事就完全不關心了。如果遷都……她孑然一身,說走就走,她覺得好像跟她也沒多大關系。

不過文大将軍遭此大敗,齊王都出發去支援了,也沒見着岳清歌,蘇合覺得封四姐之前關于岳清歌一定會投靠吳王的猜測也不怎麽靠譜。

齊王離開平城後的第三天晚上,天香樓依然是笙歌宴飲,熱鬧非凡。

急促的馬蹄聲踏破黑夜的寂靜,有個侍衛模樣的人打馬過長街,驚的沿途不少人家點亮燈籠,紛紛開門查探出了什麽事。

到天香樓前,那侍衛一收缰繩,疾奔的馬揚起前蹄,那侍衛已經伸手利落地滾下馬,直闖入內。尋歡作樂的達官貴人的震驚地看着披甲執戈的侍衛,還有不明所以的人大聲斥責,那侍衛只是不理,徑自闖到封四姐面前,低聲不知說了句什麽。

封四姐面色一變,蛇一樣軟的腰忽然挺直了,飛速地叫了幾個人,返身上樓拿了佩劍。直接從二樓的窗口跳下,在黑夜中疾行。裙子拖沓,她反手一劍就割裂了半幅裙擺。

蘇合正打算睡了,還沒脫衣服,卻糊了滿臉的藥泥。忽然被封四姐拽出來,在京城黑夜的街道上直奔吳王府。臨走的時候只來得及眼疾手快地拿上了自己的藥囊和新做的軟劍。

“出什麽事了?”蘇合完全摸不到頭腦,一邊問一邊把臉上已經被風吹幹的藥泥摳下來。

“不知道,不必問。”封四姐此時倒真的像是個殺手了,渾身帶着一種冷肅的高手氣質。

蘇合忽然想到他們的行事準則,不該知道的事情,最好不要知道。可是人又怎麽可能沒有好奇心。這樣的深夜,到底是出了什麽大事?

吳王府燈火通明,一隊一隊披甲執戈的軍士來回跑着,氣質冷肅,顯然都是上過沙場見過血的正規軍。整個吳王府除了腳步聲,卻又安靜到了極點。

封四姐在門口停下腳步,請門房通報,然後很快出來一個侍衛,将封四姐被帶進了吳王書房,而蘇合與她手下的那些人則止步于書房外等候。

蘇合慌亂地想着,難道是像戲文裏唱的,吳王是要謀反了麽?她到底上了怎麽一條船?現在下船還來得及嗎?!師兄只是為了盡快研制出解救瘟疫的藥,用了幾個人做試驗,就不得不遠走閻王城,她若是參與到了謀反這樣誅九族的事情裏,該怎麽辦?

蘇合偷眼看了看身邊封四姐從天香閣帶來的人,她們一反平日裏叽叽喳喳的模樣,眼觀鼻鼻觀心地垂手肅立,似乎一點也不好奇自己究竟卷入到了什麽樣的事情裏。

只是片刻,封四姐就出來了。

透過打開的門,蘇合意外地瞧見吳王身邊站着的人竟是岳清歌。他果然已經來投靠吳王了嗎?

岳清歌顯然也見到了蘇合。自她離開,他便沒有刻意地去打聽她的消息,她居然跟封四姐混在了一起?這樣的情形,也沒時間給他們說什麽.

封四姐簡單地說:“走,去西門。”

天香樓的姑娘沒有一個表示異議,也不問為什麽,令行禁止地跟着就走。

蘇合咬咬牙,都到這個地步了,就算是謀反也容不得她臨陣逃脫了。竊鈎者誅竊國者諸侯,只好跟着賭一把了。

一路疾行到西門,很遠就聽到了喧鬧,黑夜裏人影幢幢,不知道有多少人堵在西門門內。離近了瞧,竟然都是士兵。

封四姐低聲說:“今晚誰也不許出城,違者格殺勿論!人太多,擒賊先擒王!”

說完,封四姐做了個手勢,天香樓的姑娘立刻訓練有素地散開了。

封四姐回頭對蘇合說:“你跟着我。別自作聰明。”

月色下封四姐的眸子無波無瀾,卻讓蘇合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此時此刻,她若是有輕舉妄動,恐怕封四姐會毫不留情地殺了她。

蘇合不敢有絲毫遲疑地點頭。

封四姐借着夜色的遮掩,幾個起落,就帶着蘇合悄無聲息地躲進了城門樓下檐角的陰影裏。

城門口兩撥人正在僵持,一撥像是守城門的官員,帶着當值的百十號守衛擋在城門前,卑躬屈膝好言好語地勸解。

蘇合隐約聽見他稱呼對面那一身戎裝的為首的人為“趙王殿下”。

蘇合忍不住看了封四姐一眼。她剛才說格殺勿論,如今這要出城的是天潢貴胄,難道也一樣動手嗎?

封四姐靜靜地潛伏在蘇合旁邊,安靜的仿佛一塊石頭。

兩撥人很快鬧僵,趙王的人動起手來,想要強行開城門。而守城官員那邊本來人就少,又顧忌趙王身份,束手束腳。

忽然,一支短箭穿破夜色,直奔趙王而去。

趙王身邊顯然也有高人相護,一把拉過一個士兵擋在了趙王前面。

“有刺客,護駕!”

“弓箭手放箭!”

趙王帶的都是精銳,黑夜裏命令傳達的極為迅捷有效。

箭雨朝方才暗箭來的方向射去。這樣萬箭齊發,就算是一等一的高手恐怕也躲不過。蘇合有點擔心,而封四姐依然不動聲色。

很快,別的方向也射出了暗箭。

趙王手下一邊射箭反擊,一邊更迫切地要求城門官快開城門。

城門官驚疑不定,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麽情況,越發不敢抵抗,竟被趙王真的打開了城門。

趙王無意與躲在暗處的刺客糾纏,見城門已開,一邊命弓箭手斷後,一邊帶着人立刻出城。

就在這一瞬,蘇合只覺得身邊一陣風過,封四姐已經出現在了城門口,自上而下地在城門洞倒挂下去,手中丈許長的鞭子鬼魅一般甩出,準确地套在了正經過城門洞的趙王脖子上,然後毫不猶豫地絞緊。

趙王身邊那高手甚至還來不及反應,趙王就被封四姐絞斷了頸骨。

封四姐一擊得手,立即後退,用內力提高聲音大聲說:“趙王勾結陳國,意圖謀反!如今首惡已除,從者立即放下武器,既往不咎!”

“一派胡言,竟敢謀害天潢貴胄!”趙王身邊的高手大怒,揮刀在封四姐身後緊追不舍。

趙王死了?!勾結陳國意圖謀反?底下的士兵震驚之餘,卻已經開始猶豫,密集的箭雨漸漸變得稀稀落落。

整肅的軍容變得淩亂,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變成喧嘩。

蘇合躲在檐下握着手裏的藥囊猶豫,這麽多的士兵,就算是封四姐應付也困難,而對她來說,躲在暗處撒下一包毒卻是很容易的。可是,要把這些人都殺死嗎?到底是誰在謀反?

封四姐毫不戀戰,只是飛快地游走,運氣丹田,再次重複方才的話。

這時,長街盡頭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應是有大隊人馬行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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