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皇帝

當先一人尚未接近,就大喊,“陛下口谕,今晚出城者,殺無赦!爾等速速放下武器,可從輕發落。”

趙王手底下那些士兵顯然大多是不清楚趙王深夜出城究竟是為了什麽。通敵叛國是誅九族的大罪,何況趙王已死,他們這點人,實在沒有一路逃到陳國的希望。這些人此時已經毫無鬥志,紛紛放下手中的刀劍。

只有一部分死忠還在大聲與人辯駁,拿着刀箭戒備地圍攏。卻因封四姐與那高手速度太快,又離的太近,不敢放箭幫忙。那辯駁聲也因為太過嘈雜淩亂,并不能形成一股力量。

趙王手下那高手眼看大勢已去,等大隊人馬來了,自己必然沒有好果子吃,恨恨收手,轉身打算逃出城去。

然而此刻封四姐卻不打算放過他了,一改方才的避戰,長鞭呼嘯而至,狠辣地襲向那人喉頭。

那人急于逃脫,封四姐咄咄逼人。兩人一追一逃,很快掠過了半條街。

封四姐腳下忽然似乎絆到什麽,踉跄一下露出個破綻,那人眼看一味逃脫沒有希望,刀鋒一轉,打算殺了封四姐再逃。

然而就在刀鋒即将觸到封四姐時,那人忽然見封四姐笑了。美人一笑,勾魂攝魄。

一支躲在暗處不知多久的箭沒入那人後頸,那人刀鋒已經劃破封四姐外衣,卻鋒銳已竭,再無力推進一步。

這時剛才那傳陛下口谕的援軍終于趕到,飛快地将那些還在抵抗的趙王死忠拿下。

蘇合看了這半夜的戲,總算是松了口氣。原來不是吳王謀反。

然而蘇合尚未從躲藏之處現身,就見封四姐站在那城門官旁邊,突然手腕一動,鞭稍如靈蛇一般卷上了城門官的脖子。

“得罪了。”封四姐對着那城門官眨了眨眼睛。

事情再次出現讓人震驚的反轉,來的人并不是皇帝陛下派來的,而是吳王的人。

吳王派來的人數并不多,卻用這樣的計策,幾乎是不費一兵一卒地控制住了趙王的人以及城門守衛。

天香樓的姑娘死了一個,蘇合過去的時候她已經沒救了,身上插了七八支箭。還有兩個姑娘受了傷,蘇合給她們拔箭的時候,她們咬牙忍着疼,一聲都沒出,一點也不像在天香樓裏,被針刺破手指都要大驚小怪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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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好像瞬間就從千嬌百媚的大美人,變成了一群木頭,仿佛生死傷痛對她們來說都是無所謂的事情。

吳王殿下的人控制住了城門,然後為首的那個帶了一小隊人出城不知道幹什麽去了,封四姐帶着天香樓的姑娘以及蘇合在城樓上喝茶。

蘇合心情複雜,一肚子話想問,卻努力克制着自己跟她們一樣若無其事地喝茶。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蘇合告訴自己。

過了大約有一刻鐘時間,窗口白衣一閃,忽然進來一個人,身形快的連封四姐都只是在他進來後才反應過來甩出鞭子。

岳清歌手一伸,夾住封四姐的鞭稍,冷哼了聲。

封四姐悻悻地收了鞭子,陰陽怪氣地說:“岳大人不去抱主上的大腿,來這幹什麽?”

岳清歌沒理她,轉頭對蘇合說:“跟我走一趟。”

他也不等蘇合答應,擡手拎着蘇合的腰帶,仿佛提着一個包袱一樣轉身就走。

一路風馳電掣,到了一處比吳王府還要大得多的大門口,若不是金碧輝煌守衛森嚴,蘇合簡直以為他們到了另一個城門口。

岳清歌另一只手拿了個令牌一晃,守衛便放行了。岳清歌提着蘇合一路走到一處金碧輝煌的大殿門口,才把她放了下來。

“岳大哥。”蘇合搖晃了兩步才站穩,有點頭暈。

“自己進去吧。”岳清歌看了她一眼,在引路太監到來之前忽然低聲說:“一會兒,能做到就說能,不能做到別逞強。”

“謝謝你,岳大哥。”上次分別時的場面實在說不上愉快,岳清歌如今還能提醒她,想來之前的事情算是揭過去了。蘇合偷偷看他的臉色,又低聲加了句,“上次對不起,岳大哥。”

岳清歌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蘇合猜到這裏就是皇宮,岳清歌把她帶到這裏,難道是吳王已經謀反成功了?蘇合心裏驚疑不定,然而還是沒有再多問什麽,一步一步跟着引路太監往大殿走去。

岳清歌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漫不經心地想着,這丫頭過去眼神溫軟的跟綿羊一樣,将刀劍放到她手裏都不知道該怎麽用,如今卻連笑的時候眼神裏都帶着鋒銳。似乎她長成了他本來想要把她培養的樣子,然而他卻本能地覺得不喜。

再過十年,這丫頭會不會長成像封四姐如今的模樣?時光太過久遠,他已經想不起來十幾年前封四姐是否也曾有過溫軟如羊的眼神了。

蘇合跟着引路的太監踏進大殿。

這似乎是個寝殿。

前殿裏人很多,通通跪伏在地上,卻靜的仿佛掉根針在地上都能聽見。蘇合看到有人在發抖,有人在流眼淚,卻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唯一站着的人,是吳王殿下。重重帷幔之後,有一張巨大的華麗的床,上面似乎躺着什麽人,在安靜的前殿偶爾還能聽到空氣經過腐朽氣管時的雜聲。

蘇合只看了一眼,就溫馴地垂目,跪在地上給吳王殿下磕了個頭,“草民參見殿下。”

在宮中,大庭廣衆之下,蘇合很有眼色地并沒有叫主上。

吳王殿下面有疲色,似乎也維持不住上一次禮賢下士的面具了,只是揮了揮手說:“看看有沒有辦法。”

蘇合從地上爬起來穿過帷幔,看到那大床上躺着的行将就木的老人,已經昏迷不醒了。

這是……皇帝陛下?

蘇合謹慎地跪在床邊診脈,又翻看了老人的眼皮和舌頭。

一旁的太監對她這無禮的舉動有點震驚,似乎想說什麽,然而吳王殿下也走了過來,那太監就什麽也沒說。

“如何?”吳王殿下問。

蘇合跪在地上,這樣緊張的時候竟然不合時宜地走了走神。她一晚上都沒搞清楚到底是什麽情況,吳王殿下到底是不是要謀反?他是不是真的想把皇帝給救回來?

好在她很快收束心神,這皇宮雖然緊張戒備,卻并不慌亂,不像是有過什麽争鬥的樣子。她還是別自作聰明了,如實說吧。

“陛下已經……油盡燈枯回天乏術,不過草民可以想辦法激發陛下的生命力,能讓陛下再撐上幾天。就是民間所說的回光返照。”

“能撐幾天?”吳王面無表情,似乎也沒有聽說父親即将離世的傷心,或者即将登上皇位的歡喜。

蘇合想了想,保守地說:“這個要看個人體質,兩天左右吧。”

吳王微微閉目,說:“你動手吧。需要什麽?”

吳王心裏暗惱外面跪着的一群太醫院的廢物,如今這樣的情況竟要依靠一個江湖草莽!然而此時卻也沒有別的路可以選,他秉承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則,甚至也沒有再叫一個太醫來監督蘇合。

蘇合随身帶着藥囊,不需要準備什麽,于是說:“請這位公公幫忙将陛下的衣服除了吧,我需要給陛下紮針。”

吳王點頭,那太監連忙手腳輕快地除去了皇帝陛下的衣服。

蘇合紮第一針的時候還有些緊張,就算是垂死的皇帝陛下,她這針紮下去如果沒有回光返照,反而把人紮死了,恐怕她也得陪葬。

然而她很快心無旁骛地忘記了周遭的一切,三十六根回魂針,最後一根是從頂心百會穴紮入,要将整根針都紮進去,然後取下之前的三十五根針,這最後一根,就留在皇帝的腦子裏了。

比成人手指還長的銀針整個沒入皇帝陛下的頂心,一旁的太監驚的瑟瑟發抖。吳王在一旁沒吭聲,太監也不敢貿然阻止蘇合。然而他上下牙打顫的聲音還是驚動了蘇合。

蘇合紮完這一針,緩緩松了口氣,被太監驚動,這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又是在給誰紮針。

吳王忽然使了個隐晦的手勢,暗處有人現身,将那太監捂着嘴從後面窗子帶走了。

蘇合鼻尖冒出汗來,飛快地将之前的針拔了,又從藥囊裏拿出一粒保命的藥丸,小心翼翼地塞到皇帝的嘴裏,手指在皇帝喉間一抹,迫他吞了下去。

過了有一刻鐘,皇帝慢慢呼出一口氣來,臉色也變得紅潤了些,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允湛……”他的聲音有點含糊,仿佛舌頭僵硬了。

吳王殿下連忙跪在床頭,急切地說:“父皇,我在。”

蘇合功成身退,卻沒人讓她出去,只好跪在一旁不起眼的角落假裝不存在。

“有……有新的消息嗎?”

“父皇。”吳王殿下眼角含淚地搖了搖頭,“于大人、成大人、孫大人已經進宮,就在偏殿等候。要叫他們進來嗎?”

皇帝點了點頭,忽然又問:“允沣呢?”

“剛才收到消息,四哥他……帶着人從西門闖出去了。”

角落裏的蘇合聽着吳王殿下睜眼說瞎話,一句話也不敢吭。

“沒用的東西!”皇帝陛下罵了句。

吳王殿下連忙說:“父皇息怒,當此飄搖之際,父皇千萬保重身體。”

皇帝說:“去叫幾位大人進來吧。”

如今這裏只有蘇合在,吳王殿下看了蘇合一眼,蘇合福至心靈地道了聲,“是。”小心後退着往後走。

吳王殿下加了一句,“讓諸位太醫偏殿候着。”

蘇合到前殿,還沒傳話,太醫們就紛紛退去。太醫們顯然也都聽見剛才蘇合說皇帝回光返照只有兩天,但是這時候,誰敢跑去跟皇帝說這話。大家都保持沉默。

蘇合也不知道偏殿在哪裏,跟門口守着的太監傳了話,然後無處可去,也沒瞧見岳清歌在哪裏,只好獨自坐在門口不遠處的臺階上等着吳王殿下召喚。

不一會兒,有太監帶了三位大人進去。

然後過了可能有半個多時辰,有太監跑出去傳話,然後又不知道從哪裏帶過來了幾位大人。

來來去去了幾波人,可憐重病的老皇帝折騰了一晚沒睡。

然後四更天的時候,所有人都出來了。

蘇合看到吳王殿下左右張望,還轉頭問一旁的小太監,連忙從臺階上站起來,走過去行禮,“殿下。”

吳王殿下果然在找她,看見她就說:“跟着孤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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