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刀

杜飛白接到旨意,讓他配合公幹。旨意說的含含糊糊,不過杜飛白心裏清楚,八成是組建監察處的事情。

他都已經做好了跟岳清歌共事的準備,把選址、修葺、采買什麽的都考慮的差不多了,沒想到來的是蘇合。

蘇合跟他去看了看他選的幾處地方,都離金陵不算遠也不算近,現成的莊子,稍加改造立刻就能用,考慮的十分周到。

蘇合最後選了一個山崖邊的莊子,也算是個易守難攻的地方。

“就這裏吧。”蘇合說這話的時候盡力表現的若無其事,“這地方比較好布防。”

而且,若真有一天等他們武功大成,在這裏遭遇什麽不測,這曾經在年少時阻礙他們逃跑的懸崖,也會成為他們的退路。

“阿合。”杜飛白微微皺眉,“你不是做這些事的人。”

蘇合挑了挑眉,露出個大大的笑容,眉梢眼角甚至仿佛還有點自得,“杜大哥,這些本就是我該做的。倒是你,家大業大的,摻和這些事情做什麽?”

就是家大業大,再這樣的亂世才格外的樹大招風。

“等家裏的子侄入朝為官,會好很多。”杜飛白不想說那些權謀之事,在他心裏,蘇合就應該幹幹淨淨的,一心想着看病救人就好。

可是曾經在枯榮谷裏跟她做五十兩銀子“大”生意的小姑娘,如今卻在組建大周朝的殺手組織。

世事無常,讓人心裏悲涼。

蘇合卻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好悲涼的,她剛掌握了力量,心裏雖然會有忐忑,也有對自己要做的事情的不确定,但剛才對着杜飛白露出的那點自得,也不完全是裝出來的。

從一個在命運面前毫無反抗之力的弱者,變成了一個權力的掌控者。蘇合多多少少,還是有點躊躇滿志的。盡管不是她想走的那條路,但她還是會有一種在一步一步接近自己目标的感覺。這種感覺,已經足以抵消她正在走歪路的不安。

敲定了監察處的地址,然後去陛下的私庫領錢,找人修葺。

這一切都還算順利。蘇合很早就在枯榮谷幫着師父管這些雜事,如今将事情一樣一樣安排的井井有條。杜飛白也挑不出什麽毛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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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半個月的時間,蘇合定下了藥材供應商,采買了些無根無靠的人交給宮中的嬷嬷訓練了幹雜事,她就帶着岳清歌和封四姐搬過去了。

這時,封四姐天香樓的人以及岳清歌手底下的數字殺手也都陸陸續續到了金陵。

封四姐手下的如柳識字,蘇合跟她聊了聊,她沒什麽個人的意見,蘇合就又命她帶了幾個人回平城去重開天香樓收集情報去。

然後岳清歌的班底一部分充作侍衛,一部分被蘇合派回北邊找資質好的孤兒。

期間還有個不好的消息傳來,齊王在北邊收攏文大将軍的潰兵以及平城陷落之後的殘兵,在西北的端池郡稱帝了。

鐵壁關本來就有大周朝一半的精兵,如今潰敗了,恐怕也能剩下五六萬,還有平城的殘兵以及各地方守衛。齊王如今手裏至少有十來萬人,而且大多都是百戰精兵。跟南邊戰力孱弱的府庫兵完全不能比。

大周朝廷被這個雷炸的人仰馬翻,皇帝陛下一時間也顧不得監察處這些小事了。蘇合手頭上的事情漸漸理清了,沒有下一步指示,齊王稱帝她也插不上手,這才靜下心來查看岳清歌屬下帶回來的殘卷。

不管怎麽樣,師姐如今跟着齊王安全應該沒問題。

看了幾天,蘇合依然沒找到什麽有價值的東西,甚至有些地方偶爾提到的藥材,前後還總有矛盾之處,有些藥材是完全相克不可能用到一起的。

蘇合心裏有個極為大膽的猜測,叫來了岳清歌和封四姐詢問當年的細節,“當初你們經過每月的考核,被選出來之後,服用的藥口味上有沒有變化?”

“藥都是苦的,誰還耐煩品一品嗎?就是出任務回來之後還有獎金,可以買衣服首飾。”封四姐對衣服首飾的熱愛從朝不保夕的時候居然都已經有了。

“你是覺得被選出來之後,服用的藥方跟之前不同了嗎?”岳清歌卻很敏銳,仔細回憶了一下當年,“有可能。我們的飯菜後來都是吃的精細些的小竈,藥也是分開熬的。被選出來之後,有人因為出任務死,有人因為藥的副作用死,但如果認真算的話,因為藥的副作用死的人,應該最多三成吧。”

如果是兩副藥,那麽那些殘卷上前言不搭後語的地方也許就可以說得通了。從最開始的一半,到三成,就算服用一年後死亡率本來就會下降,那麽第二副藥也至少降低了一成的死亡率。

蘇合覺得說不通的地方是,為什麽明明有更好的藥方,卻還要用死亡率高的藥方先篩選一遍呢?

蘇合皺着眉思考。

封四姐捏了捏蘇合的臉,“你答應我今天陪我去買胭脂水粉的!走吧走吧,金陵的胭脂最出名了,我們買完回來你就能想通了。”

岳清歌看着封四姐仗着性別耍流氓,微微皺眉,“封四。”

封四姐沖岳清歌翻了個妩媚的白眼,生拉硬拽的把蘇合拽了出去,她今天要大采購,所以一定要帶着蘇合一起去。風水輪流轉,如今蘇合已經變成她的金主了,要跟着去付賬!

封四姐的購物之心已經無可阻擋,于是蘇合就被封四姐這個大妖怪抓走了。

封四姐買買買,蘇合也跟着買買買,既然手裏有錢了,也沒必要委屈自己。她是再也不想經歷連件替換衣服都沒有的窘迫了。

買到半路,就遇上了杜飛白。

“阿合。”杜飛白本是坐在馬車上,看到蘇合,就讓馬車先走了,自己下車來打招呼。

“杜大哥。”蘇合沖他笑了笑。

封四姐眼眸微轉,笑吟吟地打量了下杜飛白,拖着聲音說:“哦,是你呀。”

她尾音上揚,帶着那麽點不正經的欲說還休。

杜飛白客氣又疏離地對她點了點頭,雖然也清楚這位是皇帝陛下身邊的一位高手,大約也是監察處底下的人,但看着蘇合跟這麽個滿身都是風塵味的女人走在一起,還是有點擔心。

杜飛白對蘇合說:“你們去哪,我陪你們一起吧。你來金陵,我一直沒能好好盡過地主之誼。”

“不必了。”蘇合擺擺手:“就這麽幾條街,我們随便逛逛。”

然而杜飛白卻跟了上來。

杜飛白耐心的陪他們逛了衣服首飾鋪子,因為很多都是杜家的産業或者跟杜家有生意往來,不用講價掌櫃的就自動給了成本價。

逛完了,杜飛白還帶他們去吃了金陵最有名的醉仙樓。

封四姐高高興興的買了一堆東西,似乎看杜飛白順眼多了,在醉仙樓的時候,一扭腰坐在了杜飛白旁邊,仿佛沒有骨頭一般傾身靠近杜飛白,紅唇吐氣如蘭,撒嬌一樣問:“杜老板,這醉仙樓莫非也是你們家的産業?”

杜飛白連嘴角笑容的弧度都沒有變,微微低着頭淡淡地回答,“是啊,本來是個小酒樓,托阿合的藥膳方子好,這兩年生意不錯。當初答應給阿合的分成都一直欠着沒給,今日我可得斟茶賠罪。”

小二送上茶具,杜飛白借着洗茶沏茶的功夫,不動聲色地遠離了封四姐,給蘇合端了杯茶,“嘗嘗,按你的方子炒制出來的,有沒有做出精髓?”

封四姐微微眯着眼睛看杜飛白,她見的男人多了,杜飛白這樣的,有手腕又不給人難堪,絕對是生意場上打滾的老油條。

可偏偏,對蘇合這麽殷勤。這種殷勤,不是那種男人對女人有企圖的讨好,也不是一般商人對官員的奉承,跟舊友相逢的地主之誼也不沾邊。倒像是小心翼翼呵護着一個淨透無垢的琉璃,卻見那琉璃搖搖欲墜地挂在頭發絲上,于是他連眼神都帶着幾分憐惜與自責。

男人,總以為女人離了他們就不能活。封四姐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不依不饒地再次靠上去,小貓撓人一般地叫,“杜大哥。”

蘇合有點看不下去了,一把拉過封四姐,“四姐,杜大哥是我朋友,你別鬧他。”

可顯然她這話也沒什麽用,封四姐沒過一會兒,又風情萬種地沖杜飛白抛媚眼。

蘇合此時心裏到沒什麽憤怒的情緒,主要是覺得十分丢臉。她畢竟是正正經經長大的姑娘,平日裏不歧視封四姐的行為,偶爾還覺得封四姐也算是率真有勇氣。但封四姐在她過去的朋友面前做出這副姿态,讓她難以接受。

她一直想在杜飛白面前表現自己過得很好的樣子,不僅僅是讓他放心。那種心情更像是對枯榮谷那些寧靜過往的一種守護。她想讓與那些過往有關的人覺得她過得很好。

可如今這樣的情形,實在是讓人難堪。

“四姐。我們不吃了,走吧。”蘇合沉下臉,拉着封四姐站起來,又轉頭對杜飛白說:“杜大哥,今天對不起,我們改日再聚。”

蘇合都不敢看杜飛白此時是什麽表情,硬拽着封四姐出了醉仙樓。

封四姐卻根本不管蘇合是不是生氣了,還一把挽住她的胳膊,笑眯眯地問:“妹子你吃醋啦?莫不是你看上那姓杜的商人了?痨病鬼的樣子,真沒眼光!”

蘇合這時候是真怒了,冷冷地看着封四姐,“這樣的事情我不希望有下次。”

封四姐是故意的,她若真看不懂人的臉色,也不可能活到現在。

她只是覺得沒必要看她蘇合的臉色而已。

蘇合看着封四姐,為什麽就不能在她的朋友面前給她留一點顏面呢?很難嗎?

封四姐嗤笑一聲,不怎麽在意地笑着反問:“不希望有下次?我還就非要試試那姓杜的滋味,妹子你要如何?跟我搶男人麽?”

不知道封四姐哪跟神經搭錯了,今日分明是跟蘇合有點較上勁了。

蘇合的目光閃避了一下,又強迫自己轉回來盯着封四姐,一字一句地說:“再有下次,我就殺了你。再鋒利的刀,如果不聽話,也沒有任何意義。”

封四姐看着蘇合,就像是看到小貓亮出爪子,眉目間帶着輕佻的戲谑。

然後她很快笑了,笑靥如花,傾國傾城地揚了揚下巴,“好大的威風,那我們不妨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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