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來信

因為蘇合的腿傷拖慢了行程,到金陵沒多久就收到了南星的回信。

很厚的一沓信,幾乎可以裝訂成一本書了。

信裏囑托蘇合萬事小心,看得出南星很不放心她。然而即使南星隐姓埋名也不可能到蘇合身邊,那實在是太危險,萬一被人發現南星的身份,欺君之罪,皇帝陛下一定饒不了他們師兄妹兩人。

最後,南星說自己打算去找朱砂,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幫朱砂的。

随信附的厚厚的一疊全是南星這些年研究藥品的心得以及方子。

蘇合看了看,雖然大部分都是毒,但不得不說師兄的天分真的比她高太多,種種奇思讓人嘆服。師兄若不是經歷這樣的坎坷,必然能成名傳千古的神醫。

而她這些年除了研究改進速成內力的方子,就是閑暇時以“枯榮先生”之名寫點基礎的自療手冊,在醫之一道,實在是沒有什麽長進。

不過出書很容易揚名,她現在倒是有幾分薄名。而醫術更好天分更高的師兄師姐極少人知道。

有時候聽到外面人因為她的自療手冊,贊揚“枯榮先生”醫術無雙,蘇合都會覺得很羞愧。

北邊戰亂,齊王在西北的端池郡稱帝,防備森嚴,蘇合手裏人手又不是很足,一直沒能聯系上朱砂,不知道這樣的亂世,朱砂過得如何。南星若是去找朱砂,她也能放心。

過了幾個月,讓林城縣令無聲無息病死之後,二十也在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死了。蘇合知道岳清歌是懷疑他們的行蹤被暗金堂那麽快知道有蹊跷,恐怕是暗中動了些手腳。不管如何,此事從此知情者只剩下岳清歌和她了。也算是再無後患。

到這一年冬天的時候,蘇合終于接到了朱砂的消息。

消息并不是由蘇合手底下監察處的渠道傳給她的,而是輾轉由杜飛白傳給她的。

監察處的事情上了軌道以後,跟杜飛白一介商人也沒什麽公務上的往來。尤其是杜飛白成親之後,蘇合與他一方有意疏遠,一方有意避嫌,也就更加不聯系了。

那一日杜飛白突然給蘇合送帖子邀她品茶,蘇合還覺得有點奇怪。

杜飛白說話喜歡繞彎子,于是蘇合耐着性子陪他喝了三道茶。

杜飛白看了眼岳清歌,直言,“我與阿合有些私事要談,煩請岳大人回避片刻。”

蘇合愣了下,看向岳清歌,“岳大哥。”

岳清歌在人前還是很給蘇合面子的,點了點頭出去了。

杜飛白這才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蘇合,“你拆開看吧。”

蘇合拆開信,認出是朱砂的筆跡。這麽久都沒有師姐的消息,終于收到一封信,蘇合心裏還是很激動的。

然而看過之後,蘇合沉默了片刻,把信紙放到煮水的爐子裏,燒成了灰。

南星已經到了朱砂那裏,所以朱砂也是最近才對蘇合的經歷有所了解。朱砂對于自己的近況,只是寥寥幾筆大致說了下。朱砂過得還不錯,當初齊王找朱砂,本來就也打着組建監察處的主意,朱砂是識時務的人,很配合,并沒有受什麽苦。

朱砂沒有過去的資料以供參考,也沒有岳清歌和封四姐這兩個熟知當年監察處內情的人輔助。不過朱砂在醫之一道的天分比蘇合好,自己摸索,也能配出類似的方子。

只不過即使速成內力,培養一批殺手也是需要時間。朱砂信裏雖然沒有說明白,不過蘇合推測,那邊組建監察處的進度,應該跟她這邊差不多。

朱砂在信裏關心了她幾句,不過無論如何也不能掩蓋朱砂寫這封信,又費盡心機輾轉送到她手裏的主要目的,朱砂希望她能跟她一起去輔佐齊王,如果帶着監察處的人一起去,那自然就更好了。

朱砂估計也沒別的意思,她一直都是大師姐心态,希望把蘇合護在自己羽翼下。

蘇合揉了揉眉心。皇帝陛下禮賢下士,是不是明君蘇合不好判斷,但至少也算是對她賞識提拔,又一直禮遇有加,給了她極大的權限。蘇合雖然最開始無所謂效忠誰,但到如今離開,總是一種背叛。

大周失了北邊半壁江山,陛下龜縮于金陵,但無論如何,是衆臣輔佐,先帝認可的正統。齊王殿下據守端池郡不過是一城一地,算什麽?

當然,蘇合那點忠君愛國之心,比起他們師兄妹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而言,是不算什麽的。

可是朱砂既然知道這封信不能用監察處的渠道送到她手上,而要輾轉通過杜飛白,難道就猜不到蘇合如今對監察處的掌控力并不足以來去自如?

千裏迢迢從金陵叛逃,越過兩軍陣前,在戰亂中逃到西北的端池郡,朱砂時到如今居然還這麽天真。

蘇合不知道該說她什麽好。

不過這也說明了朱砂這幾年應該過得真的不錯,否則也不會還保持着這份天真傻氣。

“要回信嗎?”杜飛白看着蘇合燒信的動作,提起銅壺,穩穩地注水清洗茶具。

“杜大哥。”蘇合苦笑,“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以後你不要再沾這種事了。”

幫北邊已經稱帝的齊王傳消息,一旦被人檢舉,治他一個叛國的罪也不為過。

“好。”杜飛白幫朱砂傳信,心裏對于朱砂信裏會寫什麽自然也有數。他一直有點擔心蘇合重情義,收到信之後昏了頭。如今看蘇合的表現,才算放心。

杜飛白說起最近聽說的消息,“聽說鬼手聖醫前些日子被毒死了。估計不是朱砂姑娘動的手,就是南星動的手。”

蘇合愣了下才想起鬼手聖醫是哪位。當初師父提過一次,師兄之所以昏了頭,就是受此人所激。那時候她跟師姐聽說師兄出事的消息,只知道驚慌失措,根本就沒想着記着仇人名字找機會報仇的事。

杜飛白看着蘇合,盡了朋友的情誼,勸了一句,“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路要走,你只是師妹而已,不要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

“我知道了,謝謝你,杜大哥。”

回去的時候,岳清歌駕着馬車,蘇合撩起車簾探出頭,“岳大哥。陛下會怎麽對待齊王呢?”

蘇合并不是一個能獨攬大權殺伐決斷的人,身邊除了岳清歌又沒有別的人可以商量,而岳清歌也從未讓她失望過,于是不可避免的,她十分信任岳清歌,基本上沒什麽事情避着他。

岳清歌想了想,“除了殺掉,沒別的可能。”

若是齊王沒有稱帝,還有可能留下一命。齊王是陛下兄弟,若是陛下有什麽差池,如今陛下無後,他是有可能繼承大寶的,不同于其它異姓王。威脅太大,即使甘願稱臣,陛下也容不得他。

齊王估計也是知道這一點,即使在夾縫中據守端池郡,也死撐着不肯回來稱臣。

蘇合想了想,“那麽估計齊王撐不了太久了。”

齊王手裏的軍隊不少,而且都是精銳。所以能把端池郡守得固若金湯。陳國雖然兵強馬壯,三年了,卻還沒啃不下這塊硬骨頭。

不過端池郡彈丸之地,能産多少糧食?哪裏供養的起那麽多的軍隊?

齊王能撐三年,估計一方面鐵壁關的潰兵帶了一部分糧草辎重,另一方面端池郡本身就是西北糧倉,存了有不少糧食,再有,齊王自己也有些根基,恐怕有人暗中資助些。齊王時不時主動出擊陳軍,估計也是為了搶糧。

不過這些渠道畢竟是有數的,十幾萬大軍吃三年,再怎麽節省,估計也捉襟見肘了。更別提兵器铠甲的損耗無處補充。

如今就看齊王最後如何選擇了。

若是最後滅于陳國之手,蘇合鞭長莫及,師兄師姐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若是最後齊王帶着軍隊來投,蘇合管不了那些國家大事,但保下師兄師姐還是沒問題的。

想到這裏,蘇合又皺了皺眉。總覺得師兄跑去幫師姐也不是什麽好事。

不過人漸漸長大,也就漸漸明白,很多事情不是日夜思慮、努力,甚至拼命就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的。

終歸也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蘇合與岳清歌回到監察處的時候,收到禦醫宅邸那邊的人傳話,說江韶來拜訪蘇合。

岳清歌看了一眼蘇合,眼神裏帶着一絲引而不發的譏諷,然後慢悠悠地去停馬車了。

蘇合自從在江韶面前裝無辜之後,在岳清歌面前就不怎麽敢提起江韶。

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蘇合沉默了半天,嘆了口氣跟送信的人說:“不見。”

她實在不想江韶知道她如今的所作所為,但也不能一直在他面前裝無辜。索性避而不見吧。

時間久了,江韶漸漸年長,始終得不到回應,少年時的熱忱也就漸漸會淡了吧。

江韶并沒有堅持,得到了回話之後,留下了一個盒子就離開了。

蘇合打開盒子,裏面的東西很零碎。有一本孤本的醫書,還有些釵環首飾之類的小玩意。

如果是當初沒離開枯榮谷的蘇合,應該會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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