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入v三合一 (1)

徐子恪坐在馬車上捂着腦袋,搖搖晃晃的搞得頭好像更疼了,他暴躁地錘了兩下車壁,喊道:“會不會開車啊,就不知道穩點兒!”

馬車停了下來,不再晃,徐子恪又吼:“豬腦子!我讓你穩點兒,不是讓你停下來!聽不懂人話啊!”

車夫嘆了口氣,還有點猶豫,小聲道:“公子......到了。”

車裏詭異的沉默片刻,接着只聽女子噗嗤一聲,發出壓抑的笑聲。

車簾猛得被掀開,徐子恪臉色陰郁地跳下馬車,罵罵咧咧的往宮門走,後面幾個同樣圍觀鬧劇的公子哥圍上來,幸災樂禍指着徐子恪額頭的紅腫笑。

“哈哈哈哈哈哈徐子恪!我看你今天能勾搭誰!”

“你說淩王為什麽光打你啊,這得是多讨厭閑啊哈哈哈哈!”

“你們別笑了,子恪兄多可憐啊哈哈哈哈哈......”

徐子恪拳頭攥緊,咬牙切齒:“再說一句,今天你們臉上的傷,會比我重得多!”他眼神足夠唬人,嘻嘻哈哈的幾個硬是把笑意憋了回去。

王業:“诶,不是,你招惹他了?”

徐子恪擰着眉毛,怒沖沖的:“招惹什麽啊!我都不認得他,就小時候見過,哪次不是離遠遠的。我現在還記得好久以前,他把那個李恒陳給一腳踢水裏過!”

一個公子立刻附和:“對對對!我也記得這事!我爹回去還和我說離他遠點,被他折騰了可是無處申冤。”

“真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連你這種沒臉沒皮的都只能忍氣吞聲,啧啧……”

“閉嘴吧你!”徐子恪怒罵,身旁随從連忙說:“公子,此處不可喧嘩。”

徐子恪捂着額頭不敢見人,看到花枝招展笑得一臉風騷的傅歸元就來氣,牙後槽用力磨着,恨不得上前往他臉上咬一口。

沈離經拒絕聞人宴後上了自家馬車,帶着紅黎一同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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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素問她:“那個聞人宴認出你了?”

沈離經:“不清楚,可能是吧。”

“那麽淩王呢?”

“他?”沈離經輕笑一聲。“今早就知道了。”

以傅歸元的個性,他想知道的東西,不弄清楚怕是連覺都睡不好。

蔣子夜的母親為人不恥,他沒有母族一步步走到現在。太子位置早早定下,他能做的就是養精蓄銳,以望能厚積薄發。

皇上的兒子不算多,能和蔣風遲一争的只有貴妃所生的三皇子和蔣子夜,楚王倒是想争,奈何有心無力缺個腦子。

冠禮上楚王始終陰郁着一張臉,在座的人都有所聽聞,說是他一開始稱病不肯來,皇帝發火教訓了他一通,這才乖乖到場。

皇室中唯一缺席的是長公主蔣嘉寧,當日花神宴的醜事雖然沒人敢大肆張揚,但是私底下都心照不宣,表面上是公主因為言行不當被禁足,背地裏都清楚是因為□□放肆的行事作風給皇室蒙了羞。就連四皇子的冠禮她也沒能出來,反倒是那個眼底青黑靡靡不振的驸馬到場了。

沈離經的位置比較偏,看不到前面貴人的正臉,而她旁邊坐的小姐們看到她就神色冷淡,畢竟京城的貴女圈時不時就要辦個茶會花會,請上幾個手帕之交背後聊些趣事,這種“趣事”怕是少不了她。

想必流言蜚語不少,甚至還會很離譜,不過還好,若她真的怕人議論,早在好幾年前就會因為羞憤而懸梁自盡。

反正,她們罵的是崔琬妍,關她沈離經什麽事,聽不見聽不見......

蔣子夜的未婚妻李雲宜聽說兄長去世了,雖然強撐着到場,臉上的郁郁之色還是濃厚的遮不住。反觀之下李太師這個做爹的就很能調節,前幾日聽了消息後悲憤到吐血的是他,今天就一掃悲戚滿面春風,好似沒什麽能擾了他的心神,兒子死了也不能。

這副模樣有人佩服,也有人說他冷血,還有的則說他假言辭色惺惺作态。

能坐到這個位子,他可不是什麽好對付的,索性李恒陳沒出息,他大可以再培養一個。

整個儀式将近正午才完成,蔣風遲在外人面前想裝作一個君子模樣,偏偏他旁邊一個是真君子聞人宴,一個是真小人傅歸元,襯得他有些不倫不類,甚至是僞善。

就連一向被輕視的蔣嘉悅出現,他都會露出一個親和的笑容,再裝模作樣地噓寒問暖幾句。

蔣嘉悅都快憋不住冷笑的沖動了,就那麽繃着一張臉,皮笑肉不笑。

蔣風遲起身離開。

傅歸元用手杵着頭,毫不掩飾他的嫌棄之情。“皇子冠禮就是繁瑣,套這麽多層,上戰場都用不着盔甲,這禮冠也是,看着又醜又笨重,脖子能給壓斷喽......”說罷後他直身往聞人宴那靠了靠,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看着他。“你也快及冠了吧。”

聞人宴甚至沒有看他。“是又如何。”

“看到沒”,他用下巴點了點蔣子夜的方向。“你的下場。”

他笑嘻嘻地說:“我就不信你到時候還穿一身喪。”

聞人宴沒理他,扭頭看向別處。

傅歸元朝他目光所向看過去,見到那個病恹恹的小姐也不驚訝,聲音壓得極低,用他們二人聽到的聲音說:“像是像……只是不知,丞相大人何時也學會了自欺欺人這一套?”

酒杯中漾起波紋,亂了杯中人影。

二人一時間無話,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蔣子夜穿着一身繁重滑稽的禮服走過衆人,本來這一套穿上身會顯得可笑,但在他這裏,硬生生是顯出了幾分沉穩貴氣來。

沈離經折斷了一根幹枯的花枝,眼角冷凝着淬了毒般的寒光。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不得不承認。

當初那個腼腆懦弱的少年,已經成為了高高在上的四皇子。

他的城府到底有多深,是她低估了。

出宮後寧素中途下了馬車,喬裝離開去做其他事。

沈離經并沒有多問,師父和皇室似乎也有不小的仇,幫她只是順帶而已,照做就是。

天色漸暗,寧素還沒回來,崔遠道氣得拍桌子,最後還是換了身衣服去找她,生怕出什麽事。

沈離經知道他的心思,也只是無奈的笑笑。

夜深時院子裏挂了幾盞昏黃的燈籠,西府海棠也只剩下殘花幾多,映上稀疏的樹影。

等到夜深,她就熄了燭火,安靜坐在榻上等院子裏的動靜。

出乎意料的是,紅黎很快就回來了。

“小姐猜測的沒錯,只是這淩王似乎被另一撥人纏住了,連牆都沒翻過來,我和晉堂沒有出手的機會。”

沈離經睜開眼,疑惑道:“另一撥人?”

“是,晉堂靠近些聽到了點,聽到淩王罵了幾句丞相。”

沈離經立刻坐起來,睜大的眼睛在黑夜裏都因為這句話而熠熠生輝。“你別告訴我聞人宴來了?”

“不是丞相”,紅黎停頓片刻,“但人似乎是丞相派來的。”

沈離經扶着額頭,“怎麽哪都有他,到底想幹嘛啊,他管着閑事做什麽?”

紅黎很直接地說:“丞相是不是真的……”

沈離經打斷地也非常幹脆:“絕無可能,我一個人把他們家規犯了個遍,他家老太太讨厭我,宗族的老東西不喜歡我,兄弟姐妹不喜歡我,他就更別說了,我死了還如他的意,以後莫要再說這種話了……”

等沈離經一連串說完,紅黎沉默了半晌。

明明她還沒說出來……

沈離經反應這麽大,就像是做賊心虛。

“那小姐,這件事……”

“如果進來了就打一頓丢出去,沒進來就算了。”

紅黎聽從命令後正要出去,又被沈離經叫回來。“等等,你說……傅歸元沒認出我來吧?”

她這麽□□無縫的僞裝,輕而易舉就被人識破,那也太沒面子了。

“尚未得知。”

“說到底,這渾身麻煩都是聞人宴給我惹來的,以後見了他定要繞道走。”

沈離經揮揮手,躺回榻上。“去吧去吧,和晉堂看着他們,我睡了。”

“是。”

一輪圓月挂在夜空,沒半點黑雲遮蓋,地上被月光照得明晃晃的,不用提燈都能看到對面人的臉。

聞人宴的人還象征性的穿了一身黑衣蒙着臉,相反是傅歸元,一身張揚的紫衣飄飄站在牆頭,語氣還有些氣急敗壞。

“你們主子是不是有毛病啊?大半夜不睡覺守人家的府邸算怎麽回事,有完沒完,再不滾我不客氣了。”

對面幾人一動不動,手中的劍并未出鞘,意思卻已經很明顯了。

他們不會讓傅歸元踏入半步。

來來回回打了好幾個回合,傅歸元最終還是敵不過對面人多,沒好氣的坐在牆上罵了幾句。

他和對面僵持許久,怎奈對方軟硬不吃,和聞人宴是一個死樣子,威逼利誘都沒用,如果他不想動靜太大引來京官就只能收手。

“聞人宴真個混蛋,給我等着,我就不信他一天到晚都讓人守着人家。”傅歸元跳下牆頭,撿了塊石頭砸過去,黑衣人稍微側下身就躲過去了,還用露出的眼睛表達出了“無聊”這兩個字。

白鷺院的再次歸于平靜,幾人也迅速隐入黑夜,只在府外的什麽地方守着。

等到寧素和崔遠道同樣穿着黑衣回來的時候,幾個人又現身了,等到發現不對想退下時已經來不及,寧素和崔遠道拔劍就準備下死手,加上晉堂紅黎出來幫忙,聞人宴派來的幾個暗衛都被綁了關起來。

讓紅黎解釋一番後,崔遠道更不知如何定奪,用劍柄戳着一個被毒暈的暗衛臉頰,若有所思翻:“還好我武功高強,這幾個暗衛實力也算頂尖了……聞人宴可真夠意思啊。”

寧素:“那現在怎麽辦?”

“反正也沒看到我們的臉,還能怎麽辦。趁他們還沒醒給聞人宴送回去呗,難不成等着得罪他?”

晉堂:“怎麽送?”

“丢巷子,明天自己滾回去,真是的……自己家不管跑我們這裏來,下次再見到都給卸一只胳膊下來。”

“是是是。”晉堂就這麽想着,把傅歸元也算在內,等着那個放狠話輕薄沈離經的騷包再來,卸他一只胳膊。

沈離經一覺睡醒才得知昨夜的事,心中感慨得不行,懊悔自己錯過了一場好戲。

想必聞人宴知道自己的人被痛揍一番後,臉上表情一定很精彩。

崔遠道去上朝,寧素來給沈離經把脈。

寧素嘆了口氣,慢慢松開了手:“師父改了下方子,今日我去抓藥,你的身子經脈阻斷,強沖會傷及性命,只能一點點來。”

沈離經點點頭,又問道:“昨日可還順利?”

“還可以,那個被流放的官員已經安置好了,能讓太子費這麽大功夫滅口,估計不是什麽善茬。”她撇撇嘴,一臉不屑。“要不是崔遠道添亂,還不至于耽誤那麽久。”

寧素雖然嘴上這麽說,心裏卻還是清楚的,昨晚的幾個殺手都不好對付,若不是崔遠道謹慎,估計昨日她就要見血了。

“玄機樓的事我聽說了,來之前師父也交代過我,他說當初用計把你從亂葬崗帶出來的是一個來頭不小的角色,也出自玄機樓,若你想知道點什麽,不妨親自去看看。玄機符也不只是挖消息,天底下都有他們的暗線,只要你想,就可以用流言殺人,也可以讓他們死的不知不覺。”

這件事當初沈離經在淨源剛醒來時就知道了,玄機樓也許真有這個本事能在重重看守下做到偷天換月,但對方的意圖她至今不知。會不會對方和沈家有什麽關系,又或者和她有什麽交情,能做到這個地步,說不定在日後還能有些助力。

沈離經:“我今日會親自去一趟,人多眼雜,反而有諸多不便,就不用讓紅黎跟來了。”

寧素有些不贊同:“不妥,若是有了危險怎麽辦?”

沈離經:“不會,我有法子......另外,聞人宴的那幾個人,你确定處理幹淨了?”

寧素:“崔遠道可是說的很明顯了,相信這個丞相也不是沒腦子的人,非要派人守別人家院子像什麽話。來一次就揍一次,總之今日晉堂明着也好暗處也好,他必須要跟着你,這可容不得你不願,好不容易保住你的命,當然要處處謹慎。”

“是是是,聽師姐的。”沈離經腆着笑臉往她懷裏蹭了蹭,撒了個嬌。

寧素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這一個動作讓沈離經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剛才不經意間,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阿姐,也是一樣的姿勢,

那個會任她撒嬌,摸她的腦袋,一聲聲喚她“阿恬”的姐姐,就在沈府滅門那天,當着她的面被人亂箭射死,死的時候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像是有說不完的話。

現如今她已經長大了,她的阿姐卻還是十八歲。

出門的時候沈離經換上了一條玉色百花褶裙,再次戴上了幕離,連眼睛都遮了起來。若不是傅歸元上次的舉動,她是絕對不會選擇這種遮擋視線又繁重的東西。

不醉樓的一樓大堂人聲嘈雜,晉堂一身玄衣護送她到了那裏就停下了。沈離經自己一人上了二樓,把玄機符交給一個酒家,對方立刻就帶着從偏僻處的樓梯直上五樓。

沈離經對于這五樓印象還是很深的,畢竟至今都有人造謠,說外面那處焦黑是拜她所賜。

簡直就是胡扯,就是在她最胡鬧的時候也沒有機會到這來一探究竟,每次踏上這個樓梯就立刻被攔住,好不容易她二哥喝醉,鬧着要上來,最後雙方都不讨巧,不醉樓被燒,沈府賠禮道歉,就因為這件事,最後才害的他被送到為止書院去。

沈家有什麽寶貝老爺子向來都是藏着掖着,生怕被他們這些頑劣子孫給摸走了,有多少東西藏久了連他自己都忘了,這塊玄機符就是其中之一。

若早知最後會有這種沒頂之災......

“姑娘,進去吧,公子已經在候着了。”帶路的小厮停在一個雕花的門前,身子微微側過去,示意她可以進去了。

沈離經帶着幕離,隐約能看出對面的男子身形,面容卻還是模糊。

“沒有旁人,沈二小姐可放心。”男子開口,嗓音聽上去是個年輕的,但并不熟悉。

沈離經摘下幕離,這才徹底看清對面人的樣貌。

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認錯了,眯着眼又好一番打量,最後才不可置信地瞳孔微睜,試探性叫出了那個名字。“韓麒?”

男子聽到這個名字微微一怔,接着勾起一個笑來。“是我,好久不見。”

來之前她想到了很多人,卻唯獨沒想到會是韓麒,她姐姐的未婚夫,早該死在關外的韓家長公子。當初韓家舉辦的喪禮她也去了,看着韓香萦為她哥哥哭得要暈過去,而她姐姐又是怎樣的心死如灰。

“我相信不用我問,韓公子會好好交代清楚這其中的首尾,是嗎?”

“自然。”韓麒的臉上挂着的笑總讓人覺得背後發涼,就像是一板一眼的面具,無法讓人真正感到親近。

當年韓麒在關外阻截亂黨,被引入計中殺死。一個殺手看他資質似乎不錯,死了難免可惜,便因此生了別的心思,喂了藥讓他忘了自己是誰,在玄機樓當一個小小的殺手。整整兩年,最後在進行一個任務的時候出了點意外,認識了淨源老祖,又一副藥讓他想了起來。

玄機樓管理底下人時手段從來都是狠辣絕情的,種蠱下毒的法子最是常見,韓麒也不例外。背叛玄機樓的後果他承擔不起,只能一步步往上爬,等着哪一日解了蠱回家。

皇上要滅沈家的消息被瞞得嚴嚴實實,就連玄機樓也是當天才知曉。等他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兵馬已經包圍了沈府,沈家老爺子曾對玄機樓樓主有恩,樓主也就對韓麒偷跑去亂葬崗刨屍體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讓幾個人幫忙打了掩護。韓麒沒能找到沈輕汐的屍首,料想是早早被燒幹淨了,卻無意中翻到了當時還留着一口氣的沈離經。

淨源老祖一口答應要幫沈離經,自此後韓麒便未曾和她相見,一直到今日,他一步步爬到現在的位置,而沈離經也改頭換面重回京城。

“前不久就知道你回來了,特地回這兒等你,誰知道等了這麽多天你才想起要過來。”

“你日後準備怎麽辦,韓麒已經死了,那你呢,要離開玄機樓,回到韓家嗎?”

韓麒笑了一下,搖搖頭:“已經很多年沒聽到韓麒這個名字了,回去是回不去了,如今這些還有什麽意義。我對不住輕汐,總得替她護住點什麽,你想做什麽就去做,你若願意,我還當你是妹妹。”

“韓家滿門忠烈,你幫我,就不怕我狼子野心,會和韓家作對?”

“蔣風遲不會留下韓家的,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總有一日,韓家會成為下一個沈家。”

兩人面對面坐着,各自揣着不可言說的心思,同樣都是已死之人,卻是截然不同的命。

沈離經不知道說什麽,最後只是輕飄飄落了一句:“還好,你還有機會,不像我......”

不像我,做再多,殺再多的人,該失去的還是失去了,誰也回不來,誰也救不了我。

“你胳膊還疼呢?為什麽啊,我表哥幹嘛打你,就因為你去挑別人姑娘的面紗?這也不對啊,我表哥可不是這種人?”

景祁邊上樓邊問傅歸元,有小厮來攔,傅歸元随手出示了玉牌,道:“四樓雅間,茶要雪山雲澗,酒要紅梅釀,新品菜式各一份。”

他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回答:“他喜歡人家呗,還能是什麽原因,那女子你又不是沒見過,姓崔,說話小聲小氣,看着快死了一樣......”

他話音未落,與他擦肩而過的女子突然顫了一下。長長的幕離掃過他的手腕,傅歸元眼睫眨了眨,一把抓住了對方的胳膊。

“姑娘,撞了我也不道歉?”傅歸元耍起了無賴,信口胡謅。

景祁睜大眼,驚訝地說:“你胡說什麽呢,人家什麽時候撞你了,太過分了。”說着就去扯開傅歸元的手,誰知她拽的緊緊的,怕是要把人捏疼了。

“你快放開!”景祁對傅歸元吼了一句,又連忙去安慰女子。“對不住啊姑娘,實在是抱歉。”

不少酒足飯飽的人在看戲,樓梯被傅歸元堵着也不敢過去,漸漸就響起了議論聲。

傅歸元的手有意無意的拂過輕紗,小聲說:“崔姑娘陪我吃頓飯,我就不亂來,不然我就在這把這東西拽下來,逼着你來。”

景祁:“你幹嘛呢!”

沈離經嘆了口氣:“走吧。”

傅歸元眼睛彎成一個月牙,笑起來比美酒醉人,能與春日的花争得顏色。看戲的最後轉成了看人,甚至也開始好奇這面紗下的樣貌。

景祁也搞不懂為什麽這女子怎麽就和他們一起上了四樓,只見并無小厮來攔她,想必身份也不簡單。

直到關上門,傅歸元轉身笑盈盈的掀開面紗,露出女子面無表情的一張臉。

他嗓音低沉宛轉,故意拖着吊子,硬是将一個名字念出無限旖旎來。

“崔姑娘......崔琬妍。”

“崔......崔姑娘?怎麽是你!”景祁瞪大眼,聲音都驚得變了個調。“你怎麽獨身一人?”

沈離經摘下幕離,柳眉輕皺,看着格外惹人憐惜。“我是......我初來京城,是偷偷溜出來的......”

景祁少年意氣,看到柔弱姑娘皺眉就于心不忍。“實在是對不住,讓你為難了。”

“怎能怪景公子,都是我愚笨貪玩。”

傅歸元嗤笑一聲,挑着眉看向沈離經,心道景祁果然是年紀小,随便兩句就能讓他天南地北都忘了。偷溜出來,這不醉樓能讓她這種沒名沒姓的人上來?料想她也是個藏得極深的人物,可不像表面上這麽好對付,不然哪能入得了聞人宴的眼。

“好了,崔姑娘坐下吧,你我二人也算有緣,今日這頓飯就當做是在下給你賠罪了,上次是我孟浪,沖撞了你,還望姑娘不計前嫌。”傅歸元說話的時候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她,視線灼熱到就連景祁都在桌子下扯他衣服。

若換了別的女子,被他這麽一看鐵定是一顆心都化作汪汪春水,臉頰也染上緋色才是。可沈離經裝始終是臉色冷淡,毫不羞怯的對上他的目光。

傅歸元收回視線,把桌子底下景祁的手一把抓住,吩咐道:“你先出去,催他們快點上酒。”

“為什麽要我......”景祁不滿,也不放心單獨留他們在這裏。

話還沒說完,傅歸元眼神冷冷一掃,帶着威脅:“你不去?你爹那邊......”

他一躍而起,立刻朝門口跑去,拉開門要踏出去一刻又猶豫着回頭,不太放心的對沈離經說:“崔姑娘,有什麽事可以叫我。”

傅歸元氣笑了:“你什麽意思啊?”

他啪得一下扣上門。

“敢問崔姑娘芳齡?”

“剛過十六。”

傅歸元靠近了些,又問:“如此,那你可許了人家?”

“未曾。”

沈離經往後坐了點,想和他保持些距離。本來北昌民風還算開放,可男女獨處一室難免落人口舌,現在還離得這麽近,傅歸元不是為了試探她就是為了和聞人宴作對。

“話說,你覺得丞相這個人怎麽樣?”他杵着下巴,視線仍然灼熱,就像是要透過沈離經的眼,去看到別的什麽人。

沈離經的回答很客觀,就像是從街上随便抓來一個人也會贊同。“丞相乃人上人,是難得的濟世之才,不同俗流又滿腹經綸,令人欽佩。”

傅歸元放下杵着腦袋的胳膊,身子猛得靠近她,甚至一只手捏着她下巴,逼迫她看着自己:“那你說,我怎麽樣?”

景祁開了門叫來小厮,心裏十分擔心傅歸元會不會對人家姑娘動手動腳。

交代完了就拎着兩壺酒往回走,卻聽到不醉樓的人聲躁動起來,便駐足看了兩眼,恰好瞥到正往樓上走的人,在色彩濃烈的人群中那一抹白衣實在是紮眼,偏偏還刻意離人遠一點似的,就更加顯得特殊了。

“表哥!”景祁有些驚訝會在這裏看到聞人宴。“你怎麽也來了?”

難怪呢,他說怎麽樓下突然這麽吵。

越往上,能有資格上去的人越少,剩餘人就是好奇也只能在樓下小聲議論幾句。因為傅歸元的緣故,大多數人都當他們二人是特地約在這裏。

聞人宴姿态從容,步履緩緩走上樓來。

景祁看他就連走路都是一只手負在身後,一只手垂于身側,走的端端正正一板一眼,腰間的玉佩晃動的幅度幾乎都不變。

盡管已經領略過多次聞人氏近乎嚴苛古板的家風,此刻還是忍不住驚嘆。

還好他姓“景”。

“為何在此處?”聞人宴并沒有先回答他的問題。

“啊,是淩......”景祁意識到什麽後突然住嘴了,要是他表哥知道傅歸元又在糾纏崔小姐,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他。“就是來和朋友喝個酒。”

然而聞人宴眼皮輕擡,他的眼神已經把要說的話擺在臉上了。

“我們就是來喝酒。”

“哪一間?”

景祁手上還拎着兩壺酒,被迫朝房間指了指。

聞人宴很快就走了過去,卻沒急着推門,似乎是聽到了什麽猶豫着停下。

景祁正掂量着要不要過去,卻見他突然又把門推開,臉上的表情似乎都陰沉了許多。

傅歸元靠得極盡,溫熱的呼吸都快撲到沈離經臉上。她板着個臉正要打開傅歸元的手,卻聽見身後門被嘭得一下推開,聽着還像是用了不小的力,兩人都被吓得一顫。

沈離經還心想景祁怎麽這麽冒冒失失,推個門力氣這麽大,沒等她回頭看到身後人是誰,傅歸元就乖乖松了放在她下巴上的手,重新以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坐回去,看向來人的眼神中還帶着幾分挑釁。

“诶,表哥!”景祁的聲音這才傳來。

沈離經扭頭看去,一時間被驚得忘了言語。

怎麽哪都有聞人宴?這都被他撞上了!

“哎呀,丞相大人怎麽來啦,是來喝酒嗎?”傅歸元嘴角輕佻,仍是挂着毫不在乎的笑。

景祁手裏拎着兩壺酒,不知道該不該往桌子上放。他覺着自己表哥的臉色比剛才差了不少,剛才推門那麽失禮,和他平日裏幹什麽都冷靜從容的樣子差遠了。

聞人宴站在二人面前,眼神冰冷,說話也涼飕飕的。“不是。”

一時間,不僅是沈離經,就連傅歸元都莫名生出了一種通奸被當場抓包的錯覺。

傅歸元刻了兩聲:“丞相這是做什麽,來了又不說話,你......景祁!站着幹嘛,把酒放這。”

“啊?哦......”他吓得一個激靈,把酒放下就要走“表哥我先走了啊,先走了,你別跟我爹提起,千萬別!”

景祁帶上了門,飛似的跑離酒樓,在樓下暗中守着的晉堂一開始還擔心沈離經的安全,見到景祁飛奔跑了出來,聞人宴又剛上去不久,頓時就放心不少,安心在暗中等候。

“坐過去。”聞人宴對着沈離經說道。

她不解,又問了一遍:“什麽?”

這次他沒有回答,反而黑着臉,心情很不好的樣子,一只手去拉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扶了一下,讓她坐到另一邊。

而他自己坐到了沈離經剛才的位置,将她和傅歸元隔開,這個距離就是傅歸元站起來,也碰不到她半根手指。

傅歸元看着聞人宴做完這一切,折扇搖得更帶勁了。“哎呀呀,丞相這是做什麽,不讓我和崔姑娘說話不成,我又不會對她做什麽,再說了,這男未婚女未嫁的......”

“傅歸元!”聞人宴少有做這種打斷別人說話的事。“你的手臂,還疼嗎?”

這話一出,傅歸元臉上的笑都凝滞了,搖折扇的手隐隐有些發抖,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別的什麽。“丞相體貼,沒打斷骨頭,好得還挺快。”

聞人宴冷哼一聲,終于把目光投向心虛的沈離經。

越看越心虛,沈離經索性望着桌上的茶壺發呆,生怕自己同時被兩個人揭開身份,那真是有夠沒臉的。

他見沈離經不說話,呆愣的看着水壺,心想自己可能是臉色不好吓到她了,伸手去拿了水壺給她倒杯茶。

聞人宴突然伸手把她吓得猛一擡頭,結結巴巴地說:“丞......丞相,你和王爺有事商議,那小女子先告退吧。”

“不急。”聞人宴把水杯推給她。“快到時間了,留下用膳吧。”

沈離經自然不急,反倒是傅歸元看他們二人看得津津有味,眼睛還時不時打量她,想從沈離經臉上看出點什麽來。

突然想到什麽,傅歸元跳起來,幾步跑過去拉開門,叫了一個小厮吩咐了幾句。

聞人宴問他:“你做什麽?”

傅歸元坐回去,笑得不懷好意。“給你們多點兩個菜啊,聞人府的吃食這麽久了還是一成不變,做的再好吃都要吃吐了,虧你能忍而二十年。”

“難吃......嗎?”聞人宴眉頭輕皺,輕聲呢喃一句,猝不及防的再次把眼神對向沈離經的位置。“若是這樣,你想吃什麽和侍女說,我會讓人去準備。”

聞人府中的膳食做得好,但多年來卻實是沒有新意,學生們用膳聚在一起,沈離經已經是個意外,如果再這樣給她開小竈未免太過火了。“我覺得很好,不難吃。”

“你有什麽需要可直接告訴我,若我不在,找我的侍女。”聞人宴早料到她會拒絕,只好又添了一句。

傅歸元看着二人你來我去,臉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如果這崔琬妍因為眼睛和沈離經神似,得以暫時入了聞人宴的眼,讓聞人宴一時半會兒的青睐,這他倒是不奇怪,再冷靜的人也有不清醒的時候。但眼前這情況,只怕他要麽是動了真情,要麽,就是對方騙術太高超了。

幾百人看到沈離經被一劍穿心,人都被燒成了灰。

就是再像也不會是她,只怕哪個有心人看出聞人宴的情意,找個人來對付他。

房門被輕叩幾聲,送菜的人上來了。

“進來。”

吃食被依次擺在桌上,滿滿當當。

聞人宴看到桌上的菜,眼神微動。他明白傅歸元不懷好意的笑是為何了。

沈離經看着那些她厭極了的東西內心冷笑。

傅歸元這是專門拿她惡心不愛吃的菜來試探呢。

沈離經挑食嚴重,嘴刁得很,不吃香芹蘿蔔綠椒等等,更是一聞到姜味兒就要嘔吐。

傅歸元加菜,特地加了一堆她最讨厭的,存了心要膈應她。

對于他的這些小心思,聞人宴也很清楚,卻并未出言阻止。

他只想看看,眼前人會有什麽反應。

自醒來就一直服藥到現在的沈離經早就習慣忍受那些怪味兒。是藥三分毒,時間久了,味覺也受到些損害,不如以前靈敏,吃東西也覺得無味。

雖然眼前的食物她都不喜歡,但讓她吃下去也不是不能忍,比起喝藥療傷的苦,就算是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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