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嘉悅

蔣嘉悅是記得沈離經的,當時她年紀小,在宮裏像狗一樣活着,不知道什麽叫做尊嚴,只知道能吃飽穿暖就好。因為蔣嘉寧時不時就喜歡羞辱她,宮人也開始苛待她,似乎在宮裏,活着就是一件很難的事了。

沈離經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當時蔣嘉寧因為一根喜歡的簪子不見了,沖她發脾氣,明明已經很努力的去避開這些人,卻還是免不了要受苦。蔣嘉寧碾斷了她一根小指,她疼得叫不出聲,快要暈過去的時候,聽到了沈離經的聲音。

像朝陽一樣,似乎有着與生俱來的自信與尊貴,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像公主。

沈離經給她上了藥,換了衣服,後來還拜托端妃能對她多多照料。

端妃教她識字,也教她如何在宮裏活下去。

沈離經時不時會進宮,而她就會躲在遠處偷偷地看上一眼。有幾次她還特意來看她,送來一些女兒家的小玩意兒。

當時她也曾問過沈離經:“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呢?”

沈離經似乎是沒想到她會這麽問,一時間也答不出來,想了想才說:“我也沒做什麽,還是要靠你自己。要是非得問為什麽......可能是你和我一個朋友很像吧,他是你四哥哥。”

蔣嘉悅當然知道她說的朋友是蔣子夜,唯一一個處境和她相似的皇子,但比起她已經要好太多。蔣子夜只是因為母親身份卑賤,而她的母親卻是跟人私通,被活活杖斃而死。蔣子夜攀上了沈離經和淩王世子,那些欺負他的人怎麽樣也要有所顧忌。更何況皇子們讨厭他,卻不會對他動辄打罵,也不會有一個蔣嘉寧以折磨他為樂。

“像......嗎?”她低聲問了一句。

“也不是很像,他膽子比較小,但人還是很義氣的,你以後有麻煩了就去找他,他心地還是很好的,一定會幫你。”

“好。”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沈離經,有一天端妃突然去找她,沉默了許久,然後才說沈氏被滅族了。

沈離經讓她感到活着也沒那麽難過了,可是這麽一個人,卻死得這樣的早,她甚至來不及說一聲謝謝。

“姑娘,六公主來找你了。”

沈離經正窩在軟榻裏和聞人宴一起看折子,聽到這句話吓得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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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雅放下折子,将她按回去,對傳話的說:“你讓她到我這來。”

蔣嘉悅正站在沈離經的院子外等着,卻聽見侍從來報,讓她去一旁的靜安居,心中便了然了。

畢竟兩人都是敢在學堂中親熱的地步了,別說共處一室,就是同榻而眠她也不奇怪了。

等蔣嘉悅走近的時候還隐約聽到沈離經慌亂的在問:“我要不要戴個面紗。”

“不用,她認出你了。”

她進去,和沈離經視線相對,然後對聞人宴行了一禮。

公主和丞相行禮,也是少見。

沈離經從榻上起來,對蔣嘉悅點點頭。“六公主。”

她微微啓唇:“沈二姑娘。”

這句“沈二姑娘”非常直白,不帶半點掩飾,沈離經确認蔣嘉悅是記得她的。

“你還記得我?”

“是。”蔣嘉悅低下頭,眼眸明亮。“姑娘對我有恩,一直沒能道謝,此次來,便是為了說聲謝謝。我身份卑賤,若是姑娘不嫌棄,只要需要我的地方,我必會鼎力相助。”

第一次聽公主說自己身份卑賤的......

沈離經看了眼聞人宴,他點頭,沈離經便咳嗽兩聲。“難為你記得,其實也沒什麽,這麽多年都是你自己撐過來的。”

蔣嘉悅搖搖頭。“并非如此,這些年,也是因着姑娘的緣故才受人照拂。”除了将子夜會護着她,還有一些她一直沒想清楚,現在也想清楚了。

聞人宴也曾暗中幫過她不少,想來也是看在沈離經的面子上。

“蘭嫔是蔣子夜的人。”聞人宴看着她,語氣不帶什麽起伏,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是,皇帝寵幸她,她身上的脂粉和香料都有毒,包括他服的藥也被換了,蔣子夜準備趁蔣風遲失勢登上皇位。”蔣嘉悅平淡的敘述出這些,說起蘭嫔要毒死她父皇時沒有半點波瀾,就像是在說一個陌生人的生死。

蔣嘉悅一直站在蔣子夜那一邊,也為他在宮裏做了許多手腳,包括當當初蔣嘉寧和侍衛私通,也是她設計陷害。

“你告訴我們這些,是知道我們要做什麽嗎?”沈離經還是有些不放心。

“你們要做什麽,我不在乎,如意的事很少,我不奢望太多。”見到沈離經還活着,她心中喜悅,卻做不到宣之于表面。但隔了五年,總算親口和她說了聲謝謝。她和蔣子夜不過是各取所需,如果沈離經要他死,她不會搖頭。

沈離經聽她這麽說,心情低落了不少,看着蔣嘉悅的樣子感慨萬千。當年那個瘦瘦小小的丫頭,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姑娘了。“你有什麽想要的嗎?”

一直沉默的聞人宴開口了。替她回答:“已經有蔣嘉寧的動向了,屆時會将她送到你手上,還有......徐子恪,你不必擔心,只要他識相,我不會動徐家,你和他的賜婚也還作數。”

她沒想到自己的心思能被聞人宴看的清清楚楚,明明她一直都将這些藏在心底。

蔣嘉悅尴尬的點頭。“多謝丞相,只是......賜婚就不必了。”

聞人宴皺眉:“你不喜歡他?”

“他不喜歡我。”

沈離經卻道:“那有什麽打緊,你怎麽知道他不喜歡你,和他多說說話,不要總是冷着臉,時間久了他定是會喜歡你的。”沈離經一本正經給她出主意,連着說了好幾條建議。

“謝......謝謝姑娘。”

自從被蔣嘉悅和徐子恪撞見後,她一直都不好意思再見到兩人,尤其是徐子恪,時常偷偷用奇怪的眼神看她,還當做她不知道。

馬場之上,沈離經坐在陰涼處看着少年揮汗如雨,而女子們個個哭喪着臉站在烈日下拉弓。

韓錦書和韓香萦在軍營裏待久了,對嬌生慣養的公子小姐們格外嚴格,就連幾個練武的也在他們手下慘叫連連。

沈離經和傅歸元坐在樹下看熱鬧,被累壞的幾人怒目而視。

韓香萦紮着高高的馬尾,穿着簡練的圓領袍,飒爽英姿不輸男子,

傅歸元喝着茶,眼神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

司徒蕊拉弓的手臂抖個不停,被韓香萦拿枝條敲了一下,弓落在地上,其他人看向這裏。司徒蕊眼中含着淚,貝齒輕咬着唇瓣,有幾分楚楚可憐。“韓姑娘......我的手拿不住了。”

她這套無論對男人還是女人都十分适用,韓香萦也愣了一下,緊接着看到了一邊的司徒萋,不僅手穩,箭箭射中靶心。“你是司徒萋的妹妹?”

司徒蕊臉色一白,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你姐姐可以,那麽你也可以。”

“是......”

蔣清渠聽到這句,翻了一個白眼,嘀咕道:“萋萋可以,她也不可以。”

司徒萋放下弓,瞥了他一眼,蔣清渠立馬對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來。

“你閉嘴,不許這麽叫我!”

沈離經好奇的他們兩人,問傅歸元:“我總覺得蔣清渠看上去沒那麽草包啊,他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傅歸元:“聞人宴沒告訴你啊,蔣清渠是我們的人。”

沈離經驚訝的張了張嘴,才突然想起來,司徒家是忠臣,是必定會和傅歸元有一站的,但蔣清渠和司徒萋還有婚約,一直對她大獻殷勤。“那他真的喜歡司徒萋嗎?”

“這我怎麽知道,說不定是利用她,但無論他們兩人怎麽樣,到時候都得出事。”傅歸元搖了搖扇子,眼睛眯了迷:“你覺得韓香萦怎麽樣?我怎麽記得她以前喜歡追着你二哥跑啊。”

她仍舊在想司徒萋的事,沒有心思管他。

司徒萋也算是她的朋友,蔣清渠日後會不會讓她傷心,她要是真的不喜歡蔣清渠還好說,如果喜歡了就難辦了。

沈離經回院子的時候寧素正在等她,手裏還拿着一封信,正在逗兩只胖貓。見到她回來了将信遞過來。

“師父來信了。”

她接過,将信拆開。

師父說讓她兩月後回淨源,他有辦法治好她的身子,但回去後她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留在谷中,短則半年,長則三兩年。

“什麽......這怎麽可能?”看到師父有法子治好她,心中自然是歡喜的,但讓她兩月後回去,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要留在谷中,那就意味着要麽将一切抛下,她安心回去養病,要麽就只能在兩月裏奪權。

寧素嘆口氣:“是啊,所以你師兄可得加把勁了,有了聞人宴幫忙,也不是沒有可能,據說皇帝老頭的身子不行了,新太子登基之日,廢太子也不會安分。”

到時候,傅歸元只需要黃雀在後,趁他們兩敗俱傷之際奪權。

“我要告訴聞人宴才行,他還準備娶我呢。”說到聞人宴要娶她時,語氣中帶了幾分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歡快。“我可以不用死了,是不是?”

“師父說有辦法,那就是有辦法,他老人家要是說沒法子,那就是誰也救不了,放心吧。”

沈離經将信揣在袖子裏,提着裙子往靜安居跑去。

侍從看到沈離經,說道:“公子好像是出府了。”

“去哪了?”她現在迫不及待想要告訴他,只要他願意等一等,她就會好好的陪在他身邊,再也不走了。

沈離經抓着信跑過長廊,在那裏見到了司徒蕊,像是正在等什麽人。

她輕輕一颔首就當做是打招呼了。司徒蕊叫住她:“崔姑娘,其實我是在特地等你的,剛才丞相身邊的侍衛讓我和您說一聲,丞相在不醉樓等你,說你知道是哪間,對嗎?”

讓司徒蕊來傳話确實可疑,但如果是郁覃這麽做就不奇怪了。

沈離經點點頭,道謝:“謝謝你。”

司徒蕊手指攥緊,将衣袖攥出了褶皺,她扯出一個笑:“不用謝,姑娘快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搞事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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