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勝局已定

聞人宴的人一直跟在沈離經身邊,知道她和蔣子夜一起去了皇帝寝宮,吩咐郁覃将她接回來。

門外守着的侍衛都是蔣子夜的人,聽到裏面傳來的呼喊,無一人理會。

蔣嘉悅和蘭嫔就站在門外,聽着屋中的呼喊消失,二人皆是無話。不久後沈離經和蔣子夜從中出來,沈離經看到了正在等她的郁覃,對蔣嘉悅點點頭,走了過去。蔣子夜看着沈離經離開的背影,漠然道:“皇帝因廢太子造反,怒極攻心,駕崩。”

一旁的宮人聽到,紛紛跪下。

鐘聲敲響後,宮裏的人都停下,跪在地上。

被禁足的皇後聽到象征着國喪的鐘聲,撕扯着要從宮門中出來,又被攔了回來。她大聲喊叫,說着讓人殺了蔣子夜的話,最後被拖進宮裏關好。

宮門的兵馬沒有因為喪鐘停下來,蔣風遲身着盔甲,帶着叛軍進入了宮門,浩浩蕩蕩逼近大殿。

沈離經找到聞人宴時,他和傅歸元正站在高牆上,高處的風吹得衣袖作響,隐約能聽到叛軍攻入的聲音。聞人宴聽到聲音轉過身,将她拉過來。

“蔣子夜動手了?”

他指的是老皇帝的死。

沈離經搖頭,心裏有苦悶的情緒絲絲縷縷纏繞,不想開口說什麽。

傅歸元神色凝重,問她:“是你自己動手,他站在一旁看,竟一句話也不說?”

見她的表情,心中又明白了。“是我低估他了,果然是什麽都做得出來。”

聞人宴手指探到她的掌心,看到碎瓷劃過的細小傷口,蹙眉問道:“疼嗎?”

“我殺了好多人,聞人宴,我已經做了好多,我不想做的事。”

她像屠夫殺豬一樣劃開人的喉嚨,看着熱血噴灑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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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天之嬌女,永遠都不必手染血腥,可以潇灑自在,不必委曲求全,苦苦掙紮的活着。

但是為了活和報仇,她殺了很多人,有通過自己的手,也有通過其他人的手。

聞人宴将她抱住,低聲道:“你不願做的事,都由我來做。”

高臺之上狂風将心緒吹得支離破碎,又将遠處吶喊帶來,夾雜着血腥氣。

蔣風遲帶兵一路逼近大殿,以為自己勝券在握之時,無數精兵湧出,早早包圍宮門,弓箭手圍滿了高牆。只是瞬間,戰局就被扭轉。

蔣子夜站在殿門前漠然的看着,一聲令下,萬箭齊發。

金銮殿之下的鋪滿死屍,蔣風遲帶着他的兵馬殊死抵抗,最後也只落得一個被俘的下場。蔣子夜從容繞過地上相疊的屍體,靴底站着濃稠的血,一步一個紅色腳印,走到蔣風遲面前。

兩人押着他跪在蔣子夜面前,曾對着他殷勤讨好的宮人怒斥:“大膽逆賊,見到聖上,還不跪下!”

“聖上?還沒登基,就自稱為聖上!”蔣風遲大笑出聲,嘶喊道:“蔣子夜你這個賤種!”

蔣子夜譏笑着将腳踩在他的五指上,一邊用力碾着一邊聽他發出慘叫。滿足地感嘆:“皇兄啊,你怎麽那麽要強呢,我還以為沒那麽容易讓你中計,你太過于自負,想都不想就帶兵進宮,焉知我沒有後手呢?你和父皇一樣蠢,就連羞辱我,都只會用這兩個字。”

臉上笑意收起,恢複成一片森冷。“直接殺了,将他的頭收好,我要送禮的,記得擦幹淨,不要太吓人了。”

蔣風遲的話還沒說完,就突然沒了聲,有什麽轱辘滾到地上的聲音。

蔣子夜想回去換身衣服,卻又聽侍從急忙跑來,慌張說道:“聖上!不好了,又有一批兵馬闖入宮門,朝着金銮殿來了!”

“多少人?”

侍從磕磕巴巴說:“多......多到數不清,奴才也不知。”

蔣子夜愠怒道:“去把崔尚書和季尚書都給我叫來,還有,司徒将軍何在?”

“司徒将軍受了傷,司徒大小姐帶着兩個公子在領兵。”

“滾吧。”

他往回走了幾步,突然意識到什麽,暴躁地問:“淩王和丞相去哪了?讓人去圍了聞人府。”

傅歸元的兵馬勢如破竹,因為知曉蔣子夜的布陣,輕易就領兵攻打到了進來。司徒萋和禁軍守着金銮殿,擋在叛軍面前。

司徒萋手臂上有幹涸的血跡,才脫了一身铠甲又被匆匆催上馬,這才知道這一波叛軍是來自傅歸元,心中驚駭無以言說。尤其是看到對面将士中,有幾張熟悉的面孔,一顆心如同墜入冰窟。

往日裏與她同窗的好友,與司徒家結交的忠臣,竟都是欺君叛國之人,這種時候膽敢幫助亂臣賊子逼宮。

看到蔣清渠的那一刻,她目眦欲裂,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

“司徒萋,我們知道你司徒家是忠臣,如今勝敗已定,你再守下去也只是自欺欺人的無用之舉,降了吧。”

“我司徒氏光明磊落,百年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爾等無恥鼠輩,還敢厚顏無恥勸降,為你們的家族蒙羞!枉費聖上栽培信任!”司徒萋手執銀槍,站在一地血泊殘肢中顯得越發單薄。

聽到她說的話,幾人臉色也有些難看,想強攻上前。

蔣清渠這時走了出來,身披铠甲,眉眼中帶着銳利鋒芒,和往日的懦弱無能之相判若兩人。

“萋萋,讓開。”

司徒萋冷笑一聲,死死盯着他,似乎想用眼神将他活剮了。“我竟不知,體弱又無能的寧世子,竟然還敢帶兵打仗,見到一地死屍,沒有掉眼淚嗎?”

她強忍着手上顫抖,将銀槍握緊,只等他上前,寧願拼個同歸于盡。

蔣清渠的語氣冷下來,還有幾分無奈:“司徒萋,讓開。”

他連名帶姓叫了她一次,幾乎是立刻,司徒萋的眼淚就流了下來,紅着眼眶一動不動,只是看着他。

“你何必要教身後将士無辜犧牲,百姓要的不過是一位明君,你又焉知新的君主不能做到?”

“我司徒氏的家規第一條,便是忠君愛國,真是不敢相信,寧世子也算皇室中人,能說出這種狗屁話來!”司徒萋身後的将士也同她一般不動,決心戰死在金銮殿前。

這時崔遠道卻穿着身石青色文官朝服,慢悠悠走到他們二人之間,看了司徒萋一眼,笑道:“司徒姑娘何必如此頑固,你若讓開,你,和你身後的人都能安全離開,若執意如此,便是株連九族的下場,你一人忠君,司徒府上下都要陪着死。”

司徒萋拎着銀槍的手臂止不住顫抖,傷口裂開,血順着小臂往下流,她渾然未覺,好似感覺不到疼痛。

“崔尚書,也要做欺君叛國的逆賊?”

崔遠道微微一笑:“非也,在下一開始就站在這邊。”

“你們這是要逼我,非降不可?”司徒萋說完,突然拔出腰間綁着的短刀,向脖頸揮去。蔣清渠見她的手移向腰間時,臉色就變了,等司徒萋動手時已至她身前,用手死死抓住短刀。

刀刃僅在她脖子上劃開一個細細的血痕,并沒有刺進太深。

鋒利刀刃陷進他掌心,血滴落在司徒萋衣襟上。

“松手。”蔣清渠兇巴巴地說了一句,司徒萋一愣,短刀被奪走扔到地上。蔣清渠的血還在流,他按住,然後吩咐兩個人将她壓下去。

崔遠道看着小姑娘悲痛的眼神,風涼道:“哎呀,以後可要麻煩了。這種女人難哄得很,吃軟不吃硬,你可別硬來,多在她面前裝可憐認個錯也就過去了。”

徐子恪騎着馬從後面急急趕過來,看着蔣清渠的傷,問道:“怎麽了怎麽了?我聽說你們倆打起來了?她怎麽只割你的手啊?”

蔣清渠被他的語氣氣笑了:“你希望她砍我腦袋是不是?”

“怎麽會?”徐子恪靠過去拍了拍他的肩,感嘆道:“我看你這婚事是要黃了。”

“快閉嘴吧你。”

“行啊,以前一口一個子恪兄,現在就這德行。”

“滾滾滾!”被他越說越煩躁,蔣清渠直接趕人。

剩餘兵馬開始最後的清點,一部分人去找蔣子夜的行蹤。

沈離經看着傅歸元一步步走上金銮殿,卻在龍椅前停下來,轉身看着聞人宴。“事成之後,把你準備如何?”

聞人宴簡單直接道:“成婚,養病。”

“先成婚,後養病?”

“是。”

沈離經疑惑:“我怎麽不知道?”

傅歸元嗤笑一聲:“他這不是怕你跑了嗎?”

大殿裏空蕩蕩的,只有他們三個人。沈離經見他還穿着一身和金燦燦的大殿格格不入的紫衣,忍不住道:“放在過去,要是有人告訴我,你以後能做皇帝,我定然是要将這人送到濟世堂治腦子。”

傅歸元反唇相譏:“放在以前,你告訴我聞人宴要娶你,我會讓你抄一千遍聞人氏家規,再抄一千遍癡心妄想。”

聞人宴淡淡掃了他們二人一眼,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

“蔣子夜還沒找到。”

在見到局勢已不可挽回時,蔣子夜帶着李雲宜離開了。

但是皇宮就這麽大,他又能躲到哪去?

“我想,他應該是在駐春閣。”

他母妃就是病死在那裏,沈離經第一次和他相見,也是在駐春閣的門前。

後宮裏有許多女人連名姓都沒能留下,蔣子夜的母親張氏也是其中之一,被寵幸後意外懷上蔣子夜,就被賜了一個偏僻的駐春閣。因為不得寵愛,性子又懦弱,勉強生了孩子卻沒法護住他,不久後也病死在駐春閣裏。

沈離經第一次遇見蔣子夜,是在宮裏迷了路,正好碰見他被宮人責罵,她出手相助了一次,他帶她走了出去。

後來見他可憐,便時常帶些小玩意兒和吃食去看他。

當時年紀尚小,只知道與誰玩的來,并沒有那麽多高低貴賤之分,更不理會蔣子夜是什麽身份,她甚至幾次為了他和別的皇子打架。

最後怎麽落得現在這副模樣,誰又能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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