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夜深了,葉其思還未回王府,因為寧王押糧離京,這一去數月,王府的事就落到葉其思的頭上,所以這些日子,他總夜深了才回來。

而且簡良媛看他的樣子,似乎不單為了王府的內務忙碌,更為了自己在郡主生産之後,就要随着護國将軍返回西南做準備。

華氏私下暗示過她幾次,不願寶貝孫兒再離京,畢竟一個好好的王爺世子不當,何苦到外地去受苦,聽令于人,她明白華氏的心疼,但卻聰明的不出任何意見,畢竟一邊是老祖宗,一邊是夫君,幫哪邊都不妥,為免順了姑情,拂了嫂意,落得裏外不是人,她索性裝傻,由他們祖孫倆自己決定。

她低頭撫着雙腿,将要入秋,太陽一下山,就帶了些涼意,之前受的傷,雖過了三年,但這個季節,還是令她舊疾犯疼。

她是大可叫小桃紅替她燒盆熱水,泡泡熱水讓自己舒坦點,但這個時辰,她也不想要她再忙裏忙外。

門外傳來聲響,簡良媛心一喜,終于盼到葉其思回來了,她想要前去迎接,卻因為起身太快,雙腿一時無力,一個踉跄,跌倒在地,悶哼了一聲,還沒回過神,就感覺到身子騰空,她一轉過頭,見他正抱着自己,不禁尴尬一愣,「世子爺……」這麽狼狽的樣子被他瞧見,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他皺着眉頭瞅着她,凝視着她一臉蒼白,不顧她的掙紮,仍将她緊緊抱在懷中,「不舒服?」

簡良媛下意識想要搖頭,但他的關心看在她的眼底,知道他也不會輕易被她給二騙,于是柔聲說道:「腿有些疼。世子爺也該累了,餓嗎?還是要先梳洗,我叫人……」

她的話聲因為他将她抱坐到床沿而隐去,她困惑的看着他在面前單膝跪下,她還來不及出聲阻止,他便擡起了她的腳。

她下意識的想要抽回,但是他不放,他在燭光之下仔細打量着她的腿,因為墜馬疼痛,她似乎在床上躺了好些時候,右腳明顯有些萎縮,看來真如她所言,一輩子都好不了。

「放開我!」見他低頭不言,簡良媛的心一陣慌亂,雖說她能坦然此生跛足已無法改變,但他的沉默卻令她壓在心底許久的自卑又翻湧而上,下意識伸出手想将他推開。

葉其思擡起頭,就見她受傷的神情,他的心不自覺也跟着擰痛,随即他二話不說,打橫将她抱起。

她被他的舉動吓到了,連忙用雙手圈抱住他的脖頸,「世子爺,你這是……」

「噓。」見她一臉驚慌,他不自覺俏皮的微微勾起嘴角,「帶你去個地方。」

他這樣的神情幾乎讓她看癡了,她喜歡他像個孩子似的神情,但他卻鮮少在外人面前露出這一面,她緊靠着他溫暖的身軀,覺得兩人的心好似更靠近了些。

葉其思抱着她,飛快離開梅園,直往王府的後山去,那裏一向隐密,少有人煙。

後山一棟小屋裏的人聽到聲響,點起燭火,提着燈籠出現。

「陳伯,吵到你了。」

「沒的事。」陳伯的頭發已經花白,見世子爺抱着一個女人來此,雖然有些驚訝,但也沒有多嘴,「世子爺。」

「把門打開。」

「是。」陳伯彎着腰,推開了通往隐密後院的大門。

「這是世子妃。」葉其思特地讓陳伯看了簡良媛一眼,「她的腿有舊疾,以後會常來。」

「是。」陳伯連忙行了個大禮,「世子妃吉祥。」

簡良媛立刻說道:「陳伯請起。」接着沒好氣的看向葉其思,「世子爺,放我下來。」

「等會兒便讓你下來,去拿着陳伯手上的燈籠,」他低聲交代着,「別讓燈籠掉了,不然唯你是問。」

她心中雖有狐疑,但仍乖乖聽話,接過陳伯手中的燈籠。

「陳伯,你先去休息吧,不用伺候了。」葉其思交代完,便大步走進後院。

聽到水聲随着他前行的腳步逐漸變大,再看到眼前的景致,簡良媛不禁驚訝的瞪大了眼,她以前從不知道寧王府的後山竟然還有這麽一處地方,幾塊大石後頭,有着自然湧出的溫泉,氤氲水氣将深夜渲染得如夢似幻。

「來。」沒給她遲疑的時間,他把她輕放在一塊大石上,拿過她手中的燈籠放到一旁,便開始動手解她的衣裳。

她倒抽了口氣,臉倏地漲得通紅,兩只小手左拍右擋,想要阻止他的動作。

葉其思将她不安分的小手拉開,低聲命令,「別亂動。」

無奈之餘,簡良媛也只能任由他擺布,可心跳急促得令她快要無法喘息。

替她褪去衣物後,他再次抱起她,小心翼翼的讓她泡進水裏。

熱流瞬間溫暖了她的身子,也确實令她的腿舒服許多,但這些都遠不及他的所作所為帶給她的溫暧,她擡起頭,朝他燦爛一笑,「謝世子爺。」

葉其思蹲在池邊望着她,黑沉的眼眸閃爍着光芒。

只靠着燈籠的光亮,簡良媛無法看清他的表情,不過他就這麽盯着她看,實在令她怪不自在的,于是她清清喉嚨,有些笨拙的開口,「世子爺……不下來陪我嗎?」

對于她難得的嬌羞,他不禁失笑。

看到他的笑容,她的心頭一松,滑到岸邊,拉着他的手,「下來。」

他擡起她的手,輕吻了下她的手背,對她又是一笑,接着脫去衣裳,跟她一起沉入水中。

簡良媛攀着他的肩,感覺他的大手支撐在她的腰間。

「可好些了?」

她點點頭,舒服的把頭靠在他的胸前。

「之前我的馬傷了腿,馬夫說泡這溫泉水會舒服些。」

簡良媛窩在他的懷裏,推敲着他的話,最後忍不住輕捶了下他的肩膀,嬌嗔道:「世子爺是拿我跟馬相提并論?」這個男人怎麽在這個節骨眼冒出這麽煞風景的話。

「別忘了,與我出生入死,一起勇往向前的馬,不是一般動物,而是兄弟,」葉其思一把抓住她的手,專注的凝視着她,「生死與共。」

「生死與共……」她忍不住捱近他,輕聲的重複了一次,「看來我真該比不上一匹馬。」

他猛地将她摟得更緊,結結實實吻住了她。

她任由他掠取,同時感覺到體內一股躁動,對他的眷戀益發在心裏膨脹、澎湃。

一大清早,簡良媛迷迷糊糊的被小桃紅叫醒,一時半刻還搞不清楚自己在哪裏。

「小姐?」小桃紅小心翼翼的又喚了一聲。

簡良媛揉了揉眼睛,奇怪的看着她,覺得她神色有異,「你做錯什麽事了嗎?」

小桃紅有些僵硬的搖了搖頭。

簡良媛覺得渾身酸痛,呻吟了一聲,想到昨夜在溫泉池的一切還臉紅心跳,但卻忍不住上揚了嘴角,「什麽時辰了?」

「辰時。」

一聽,簡良媛猛然睜大眼睛,立刻坐起身,昨天還答應老祖宗今日一早要陪她下棋的,現在都遲了,她急忙拉開被子吩咐道:「快,幫我更衣。」

「小姐。」小桃紅朝她使了個眼色。

簡良媛動作一頓,眼睛骨碌碌一轉,側着頭,越過小桃紅的身子看向花廳,「世子爺還在屋裏?!」

「用過早膳就一直在外頭等着。」小桃紅小聲的說道。

簡良媛這下可明白小桃紅為何一副做錯事的模樣了,不過她的動作也沒緩下,仍急着連忙起來更衣,洗漱完畢後來到了花廳。

葉其思優雅的坐在椅上,一邊淺啜着茶,一邊閱讀書冊,并未擡頭看她,但縱使他的視線沒在她身上,她依然注意到他嘴角有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她不自覺也跟着淺淺一笑,接着移開視線,看着桌上擺好的膳食,才驚覺肚子極餓,更別說還有她愛吃的蓮蓉卷,果然知她者小桃紅也。

「世子爺吃了嗎?」她嬌聲問着。

「嗯。」葉其思擡起頭,這才注意到她的目光根本不在自己身上,一雙明眸直盯着蓮蓉卷,不由得輕挑了下眉,「你快吃吧。」

簡良媛也不客氣,立刻坐下來,拿起筷子就直接要往蓮蓉卷夾去,怎料他突然冷冷的出聲——

「該先用膳,再吃甜食。」

她的一張小臉瞬間垮了下來,可憐的目光看向葉其思,奇怪,他不是在看書嗎,怎麽她要吃什麽,他卻還是注意着……

「世子妃。」小桃紅将飯碗放到她面前,補了一句,「用膳。」

雖然有些不情願,但簡良媛還是意思意思吃了幾口。

葉其思這時又淡淡的道:「方才已經派人去了慈華閣,老祖宗知道你今日不過去了。」

簡良媛的動作一頓,「世子爺替我回了話?」

他點點頭。

她頓時松了口氣,将碗給放下,好整以暇的道:「那就好,我真怕失了禮數,到時不知道又要傳出什麽難聽話了。」

聽到她這麽說,葉其思心中不快,「你是世子妃,誰敢碎嘴?」

「有人便有是非,在寧王府裏,」想起偶爾會傳進耳裏的話,她不由皺了下鼻頭,「什麽都可能少,就閑話不會少。」

「你很在意外人說什麽?」

這個問題倒令她不知該如何響應了,她實在無法昧着良心說不在意,畢竟她這雙腿,只要走到哪裏都會受注目,她還沒那份修養能處之泰然,更何況是那些類似她配不上他的酸言酸語,那種患得患失的心情實在很難跟他說明白。

「只要……」她的眼一垂,嘴角出現一抹不易察覺的苦笑,「世子爺不在意就好。」

他不悅的将手中的書冊往一旁的幾上重重一放,聞聲,她不解的擡頭看向他,他陰郁的神情令她瞬間頭皮發麻,「世子爺?」她試探的輕喚了一聲,不知道他情緒為何突然轉變這麽大。

葉其思将她的困惑看在眼底,不禁輕嘆了口氣,掩去心頭一閃而過的愠色,「今日我與衛将軍要出城狩獵,郡主也會一同前去,不如你與我一起去。」

自墜馬之後,簡良媛早沒有勇氣再坐在馬背上,聽到狩獵不由心頭一緊,「相信世子爺今曰肯定成果豐碩,但我有些累,還是待在府裏,不掃世子爺的興致。」

她給了個軟釘子,他也沒有強迫她,看她悶悶不樂,他于心不忍,但與衛其懷有約在先,也不能不去。

他走到她的身後,手搭在她的肩上,輕輕一按,「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別胡思亂想,一切有我。」

簡良媛的心因為他的承諾而悸動狂跳,她轉頭對他一笑,「謝世子爺。」

「說什麽謝。」葉其思輕撫了撫她的臉頰,「怎麽這些日子都沒見到其雲的妻子?」

她不禁感到奇怪,他向來不管後院女人的事,今兒個怎麽會主動提起?但仍回道:「說是病着。」

「病了好些時候,你這個當嫂子的,若沒事也得去看看,總不好不聞不問。」

簡良媛微斂下眼,心底閃過一絲笑意,「是妾身胡塗,妾身等會兒便去探望。」

「去探望是好,但別弄得府裏雞飛狗跳。」

她難掩笑意的看着他,「世子爺,這麽說可吓壞人了。妾身乃名門之後,向來德良賢淑,做事進退有度……」

「別再說了,知你有分寸。」葉其思輕拍了下她的臉頰,嘴角挂着狎戲笑意,「我要遲了。」

「送世子爺。」簡良媛親自送他出了梅園。

小桃紅在一旁見了,表情比小姐還要開心,「世子爺看來很疼愛小姐。」

「這是當然。」簡良媛心情大好,「我本是惹人疼愛之人。」

「小姐說的是。」小桃紅非常認同的用力點頭。

簡良媛回到桌前,食欲大開,直接用手拿起一塊蓮蓉卷就要送進嘴裏。

小桃紅見狀,忙不疊的提醒,「小姐,世子爺交代了,得先用完膳才能吃甜食。」

「我已經用完膳了。」

才吃了幾口飯就算交差,小桃紅一臉不以為然的看着她。

「關上門來,你不說、我不說,世子爺又不會知道,」說完,簡良媛毫不客氣的将蓮蓉卷一口塞進嘴裏,咀嚼後吞下肚,又理直氣壯的道:「更何況世子爺向來聰明,他該也是知道他前腳一走,我就會把他的話給丢到腦後,但他還是走了,這代表他也默許了。」

這擺明了是歪理,但小桃紅也沒膽子反駁主子,更何況看到世子爺對待小姐的态度,她也跟着心情好,就由着小姐将甜食給吃得精光。

葉其雲和曹芝萍就住在離主屋一段距離的映楓居,裏頭的擺設典雅樸素,與葉其雲文人雅士的作風相得益彰,尤其是門前的一片楓樹林,秋天時更添詩情畫意。

「世子妃吉祥。」一看到簡良媛,卧在床上的曹芝萍就要起身。

周圍的下人不少,曹芝萍又一副柔弱的樣子,簡良媛立刻做着樣子,關切的迎上前,輕摟着她的雙肩,讓她躺好,「別起來,身子不适,這些禮俗就免了吧。」

曹芝萍挂着一抹虛弱的笑,「謝世子妃。這身子真不中用,病了大半個月,從世子妃進門就沒能向世子妃請安,世子妃不會怪罪吧?」

「我是這麽小氣的人嗎?」簡良媛一副大家閨秀、溫和敦厚的模樣,「我若真把弟妹卧病當成故意,今日也不會特地跑這一趟。」說完,她招了招手,要小桃紅送上湯藥。

看着黑漆漆的藥水,曹芝萍的神情有些僵,「不知這是……」

「別小看這東西,這是我大哥開的,你也知道他在太醫院當差,醫術了得,我特地要他開的上好藥方子,包準你喝個幾帖便藥到病除。」

曹芝萍沒病,就算有,也是心病,畢竟她一心不想簡良媛進門,原以為使點小計謀可以令葉其思一怒之下退了這門親事,偏偏不如所願。阻不了她進門,所以索性裝病,她原打算病些時候,再放出風聲,說嫁進門的簡良媛是不祥之人,讓底下的奴才們去捕風捉影,說世子妃會給寧王府招禍,卻沒料到她還沒動作,簡良媛就先上門了,不單噓寒問暖,還親奉湯藥。

「快趁熱喝吧。」

曹芝萍的嘴閉得死緊,神色難看的又瞄了一眼黑漆漆的藥汁,絕不認為簡良媛會有慈悲心腸。

「弟妹,瞧你這模樣,」簡良媛露出受傷的神情,「該不會懷疑這藥有古怪吧?」

縱使心中有所懷疑,曹芝萍也不敢當着衆人的面說出來,只能強擠出一抹笑,「當然不會。」說完,她硬着頭皮喝了一小口,美麗的臉蛋瞬間皺成一團,「好苦。」

「良藥苦口啊!」簡良媛不客氣的直接将藥全灌進她嘴裏,其實這藥不過多加了點黃連,吃不死人的,但卻能讓她有苦難言,看她以後還敢不敢裝病,還胡亂說話,「弟妹日後要是身子不适,我這個當嫂嫂的一定會去求娘家哥哥開方子,親奉湯藥。你說,老祖宗和世子爺、二公子,看到咱們倆和和樂樂,肯定心裏開心,對吧?」

曹芝萍苦着一張臉,壓根說不出話來,只能揮手要丫鬟快點端來一杯水,她一飲而盡,仍覺口中泛着苦味,不禁怒氣攻心,忍不住低吼,「你欺人太甚。」

「弟妹怎麽突出此言?我可是一片好心……」簡良媛假裝難掩震驚,随即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竟說我欺人太甚。」

看到她這樣子,曹芝萍着着實實吃了個啞巴虧,氣在心裏,卻不能發作,真是快折騰死她了。

「這是怎麽回事?」

「二公子。」看到葉其雲,屋裏的丫鬟全都低頭噤聲。

葉其雲大步進屋,見到簡良媛也在,不免有些意外,「大嫂。」

「二公子真是有個好娘子。」說完,簡良媛擦了擦淚濕的眼角,一臉委屈的起身離去。

葉其雲不解的看着簡良媛走遠,接着沉着臉問向曹芝萍,「這是怎麽回事?」

她緊咬着下唇,沉默以對,這下子她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這個簡良媛,三年前天真得像個傻子,怎麽嫁進寧王府之後變得機靈了?

一踏出映楓居,簡良媛委屈神情立刻一斂,她不知道曹芝萍為何硬要裝病,但以她對她的了解,十有八九是在算計些什麽,所以她越想躲,她就越要逼她出來。

轉頭看着映楓居的牌匾,若能選擇,她也不想與她打交道,但偏偏是一家人,日後擡頭見、低頭見,想要一輩子老死不見也不可能,今日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個小小警告,要她識相點,認清王府最終是誰當家作主。

「小桃紅,」簡良媛收回視線,往梅園走去,「更衣。我要出府。」

小桃紅驚訝的看着她,「小姐要去哪裏?」

「世子爺出城狩獵,」今日秋高氣爽,而她心情正好,于是決定,「咱們去瞧瞧。」

小桃紅今早明明聽到小姐回絕了世子爺,沒料到去看了曹芝萍一趟就突然改了念頭,她不敢遲疑,連忙叫人備了馬車。

禀告老祖宗與王妃,換好了衣裳,簡良媛坐上馬車出城。

她與連如敏之間,就如同與曹芝萍的心結一般,縱使無解,一心想逃避,但最終也是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她看透了,若橫豎都無處可逃,不如就如今日一般,正面迎擊。

京城外二十裏,有個皇室的狩獵場,今天以衛其懷為首來此狩獵的有數十名将領,雖說是游樂,但也不是裝模作樣的晃個幾圈便好,最終的狩獵結果也是有賞有罰。

連如敏因身懷有孕,所以跟一票女眷只在帳篷裏品茗聊天,聽到帳外小兵來報,說寧王世子妃到來,她有些驚訝,但回過神後,立刻熱切的起身相迎。

「郡主。」簡良媛被小桃紅扶下馬車,就看到連如敏迫不及待的從帳篷出來,親自迎接。

「你能來……」連如敏一時激動,竟有些哽咽,她深吸了口氣,才有辦法把話說得完整,「雖說是秋日,但太陽挺烈,進帳裏坐坐,将軍與世子爺還沒回來。原本就盼着你來,但世子爺說你身子不适,還讓我失望了好一會兒。」

簡良媛看着連如敏,心中也是五味雜陳。

連如敏熱絡的牽着她走進帳裏,注意到她行走不便,心直往下沉。

「你坐在我身旁。」連如敏熱切的拉着簡良媛坐在自己身旁,随即立刻要人送上米藕,「還記得這個嗎?以前你就愛吃長公主府的米藕,我特地要人回去交代,就想着你若來了,可以嘗嘗味道。」

對于簡良媛的喜好,連如敏依然記得也一直放在心上,以前還笑她說,三天兩頭來長公主府,根本不是看她這個好姊妹,而是來吃甜食的,那是一段多愉快的時光。

「謝郡主。」簡良媛客套的謝過,意思意思的吃了一口。

她雖然好吃甜食,心中也巴不得把眼前這盤米藕全吃進肚子裏,但是這個節骨眼似乎不太适當。

「多吃點。」連如敏熱情的說。

「謝郡主好意。」她将吃了一口的米藕放下,「我不餓。」

連如敏的黑眸閃過失望,壓低聲音輕嘆,「你還在怪我。」

簡良媛擡起頭看着她。她的美豔向來攝人心魄,縱使身懷有孕,依然無損其美貌,這個出身皇室的美麗郡主,向來呼風喚雨‘只有人巴結她,而她無需挂意任何一個人,但卻牢記着她的喜好,單就這點,她是該感激。

看連如敏落寞的樣子,一向驕縱的她,沖動性子似乎改了不少。

簡良媛輕聲的說:「都已經是過去的事,郡主實在無需多提。」

「但事情壓在心頭難過。」連如敏向來是個直心腸的人,不想聽一些場面話,從小身在皇室,那些虛與委蛇的人事物見得多了,早就厭煩至極,「今天你自己送上門來,就把話給說清楚。」

才在想着她性子改了,怎麽沒幾句話刁蠻的本性又露了出來?簡良媛沒好氣的睨着她。

連如敏也不甘示弱的回視,「你向來不是個小心眼的人,偏在這件事跟本郡主過不去!你不慎墜馬,我也很難過,但你全怪在我頭上,硬是跟我斷了姊妹情,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見她做錯事還死不承認,簡良媛不禁皺起眉頭,冷冷的回道:「事實如何,郡主心知肚明,我懶得多說。」

連如敏氣憤的站起身,一旁的丫鬟們立刻跪了下來,緊張的勸道:「郡主小心身子。」

「閉嘴!」連如敏啐了一句,「全都給我出去。」

出去就出去!簡良媛立刻站起身,就要往外頭走。

「你……」連如敏不客氣的拉住簡良媛,硬把她推坐回椅子上,「給我待着。」

簡良媛哼了一聲,滿心不悅的看着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等只剩下她們兩人,她冷冷的提醒,「你這副樣子,也不怕丢人?」

「我是和禧郡主,有什麽好怕的。」

「哼!還真了不起。」

「你——」連如敏氣憤難當的坐了下來,嘟着一張嘴。

「郡主留我下來,到底有何交代?」

「看看你這是什麽态度,別忘了我是郡主,夫君是大将軍。」

「那又如何?」簡良媛淡淡掃她一眼,「要妾身跪下行大禮嗎?郡主要看我如何狼狽,連跪都跪不好的模樣嗎?」說完,她當真起身要跪,但是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她的膝蓋直泛疼,差點整個人撲倒在地。

連如敏紅着眼眶,連忙起身扶住她,「誰要你跪的……從以前到現在,我一直把你當成好姊妹,你何苦如此待我,讓我心裏難過?」

見她強忍着淚,簡良媛心頭有些混亂,「我不也待郡主如親手足,但你又為何要毀了我好好的一條腿?」

「胡說八道!」連如敏怒斥,「我吃飽撐着去毀你的腿做什麽?」

「因為……」簡良媛的話聲隐去,因為、因為……連如敏簡單的一個問題,如一道雷,電光石火般打醒了她。

因為連如敏妒嫉,這是她一直堅信的答案,但連如敏又要妒嫉她什麽?因為她的騎術了得,這是當時抓到的小厮給的理由,但是仔細一想,她與連如敏的騎術本在伯仲之間,兩人也從沒因為輸贏而有任何不愉快,若是為了這個理由害她墜馬,似乎有些說小過去。

當年她一心陷在腿傷的悲哀當中,根本沒有細想之中的古怪,如今再看着連如敏那張我見猶憐的容顏,她突然覺得她實在太擡舉自己了,她根本沒有一絲讓連如敏妒嫉的條件。

「我的缰繩是被刻意割斷的,」簡良媛反手握住了連如敏的手,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不放過連如敏絲毫的表情變化,「所以才會墜馬。」

連如敏聞言,臉上閃過震怒,「什麽?!」

「我父親派人去查了,長公主府的小厮說是郡主交代,只是人捉到了,長公主卻因護女心切,一心要我爹息事寧人,長公主位高權重,郡主又是她的心中寶,我父親不過是個侯爺,縱有不甘也只能吞下這口氣,對外宣稱我墜馬不過是意外。」

連如敏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她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事情發生到現在,沒有一個人跟她提過,她突然怒火攻心,用力一擊桌面,氣沖沖對帳外大吼,「來人啊!備馬,本宮要回長公主府去找母親。」

簡良媛看她激動得都要站不住腳,連忙伸手拉住她,「郡主,別太激動,你如今可是有孕在身。」

「我拚着這個孩子不要,也要問個水落石出,不是我做的事,為何硬要栽在我的頭上?原來一直以來你都以為我是罪魁禍首,難怪會怨我。」

「郡主,冷靜點。」果然,不管經過多少歲月,沖動的性子是不可能被壓抑住,簡良媛硬是拉着連如敏,「別再掙紮,你會害我跌倒。」

這句話果然有效,連如敏馬上停下動作,她大口喘着氣,試圖平複混亂激動的心情,接着才向帳外候着的随從吩咐道:「不必備馬了。」

簡良媛見她稍微冷靜下來,這才松了口氣,「就算不是你做的,我的腿也是跛了,就算問出事實,也改變不了什麽。」

「以前覺得你還挺精明的,怎麽現在變得這麽笨?!」連如敏聽她這麽說,一股氣又升騰而上,忍不住斥道:「事情不是我做的,這就代表着有別人想要害你,你應該去抓住那個人,狠狠教訓一頓。」

「已經沒有……」原想說沒有必要,但簡良媛的腦子卻閃過一絲光亮,心一突,閉上了嘴。

注意到她的神色變化,連如敏連忙問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

「我……」簡良媛擡頭看着她,「郡主,我想到當年助我爹抓到那名小厮的人。」

「誰?」

「齊國公曹魯。」

連如敏想了一會兒,齊國公年輕的時候受先皇重用,是有點功績,但是新皇登基之後,就漸漸沒了影響力,而且還接連死了三個兒子,一門凋零,現在就空有一個名號而已,「那老家夥還沒死嗎?」

簡良媛嘆了口氣,「郡主,怎麽你嫁了人,還這麽口沒遮攔?」

連如敏不滿的嘟起嘴,「你管這麽多做什麽,快同我說說,曹魯當年是怎麽查到的?」

「當年我爹一心記挂着我的傷勢,就怕我一命嗚呼,只怕至今他也忽略了這一點,曹魯到底是怎麽查到的。」

連如敏有些不明白,「可是這也說不通,難不成是曹魯想害你?但那個老家夥跟你又有何冤仇?」

「我想十之八九是因為曹芝萍。」

連如敏皺起了眉頭,曹芝萍是齊國公嫡孫女,或許是因為兩人性格迥異,所以她從以前就看曹芝萍那種柔弱的千金小姐不太順眼。

「當年寧王曾在上朝時,跟我爹提過要結兒女親家,不曉得郡主還記不記得這事?」

「記得。」連如敏馬上回道:「那時我還笑你比我還早嫁人,只不過最後你墜馬,親事沒成。」

「其實曹芝萍很喜歡葉其雲,我跟郡主說時,她就在一旁聽着,之後在寧王府正式上門提親前,我就墜馬了。」

「這麽說來,曹芝萍确實很有可能為了一己之私害你墜馬,然後嫁禍給我,齊國公這對爺孫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我要去拆了他們府第!」

「你冷靜點,」簡良媛無奈的緊抓着她的手,「那個小厮當年被私下處置,不知現在人在何處?」

「我怎麽知道?」連如敏沒好氣的說:「當年的事,我根本一無所知,不過回去問問就曉得了。你不讓我騎馬,咱們就坐你的馬車去。」

還真是要風是風的性子,不過這次簡良媛也沒拒絕,因為她也急着想知道答案,縱使腿被毀了是事實,無法改變,但也不能被毀得不明不白。

「世子妃,不等世子爺嗎?」小桃紅扶着簡良媛上馬車時,細心的問了句。

「他這麽大的人了,自己找得着路回去。」

聽到簡良媛随興的回答,連如敏忍不住大笑出聲,看來她喜歡簡良媛不是沒有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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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迷道長新書已經在黑岩網發布,書名《午夜兇靈》:曾經我是個無神論者,從不相信世上有鬼,但是在我當了夜班保安之後,不僅見過鬼,還需要經常跟鬼打交道,甚至我的命,都被鬼掌控着……
人品保證,絕對精彩!
那天,隔壁洗浴中心的妹子來我店裏丢下了一塊玉,從此我的命就不屬于我了……

摸金天師

摸金天師

原名《活人回避》
一件古董将我推上一條亡命之路,從此為了活下去我變成了一個和陰人行屍打交道的走陰人。
三年尋龍,十年點穴,游走陰陽,專事鬼神。
走着走着,也就掙紮到了今天。

活人禁忌

活人禁忌

九歲那年,百鬼圍家宅,只為來要我的命!
爺爺為了救我,硬是給我找了一個女鬼當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