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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世子妃,簡良媛不論心頭對曹芝萍的為人有何想法,還是得要意思意思去關心一下被當成皇太後般侍奉的曹芝萍,但她這幾日與其說挂心着自己與曹芝萍的怨,她更擔憂華氏的身子。

天漸漸冷了,華氏的頭頻頻犯疼,她特地請了哥哥過府來看過,說是受了風寒,但吃了幾帖藥,依然不見好轉。

一大清早,簡良媛就到華氏跟前親奉湯藥,陪老人家說了幾句話,華氏便說累簡良媛坐在床邊,眉宇間難掩擔憂的聽着華氏睡夢中的咳嗽。

「這幾日可得打起精神看顧老夫人。」簡良媛看時候不早,她起身打算離去,不厭其煩的又交代華氏房裏的丫鬟幾句後,這才帶着一抹愁絲離開。

她才一踏出慈華閣,門口的丫鬟立刻福了下身,「世子妃,和禧郡主求見。」

簡良媛沒料到連如敏會沒通報一聲就上門來,她肚子已經顯懷,還四處亂跑,這個郡主實在越發膽子大了。

她扶着小桃紅,回到了梅園,一進門就見屋前的庭園裏躺了個奴才,雙腿全殘,她見了,心一驚,定眼一看,是個面生的,心中疑惑,卻也沒多問,直接進屋去。

「你可回來了,」連如敏一看到她,也顧不得身子笨重,立刻上前拉着她,急着說:「我帶了個狗奴才給你發落。」

簡良媛看連如敏一臉氣憤,連忙安撫,「你先別生氣。是哪個奴才不長眼,惹郡主不快了?」

「把人給我拖上來!」連如敏對屋外吼了一聲。

門外的下人立刻拖了方才在庭園裏的人上來。

「他就是當年害你墜馬的小厮。」連如敏直指着臉色死白的奴才,恨聲說道:「這狗奴才害你殘了一條腿,自己卻失了雙腳,真是報應!」

簡良媛心中一陣激動,但神情依然冷靜,她仔細看着吓得發抖的奴才,「叫什麽名字?」

「小的……」奴才抖着身子,嗫嚅回答,「叫趙果。」

「很好。」簡良媛先是拉着連如敏坐了下來,才重新開口,「趙果,當年的事,你現在老老實實的說清楚。」

「當年奴才的媳婦病重,沒錢看大夫,所以才失了心,害了世子妃。」趙果忍不住哭了出來,「當年在齊國公府當差的一個奴才叫黃如生,是奴才的老鄉,他知道奴才日子難過,便給了奴才不少銀兩,叫奴才割了世子妃的缰繩……」他一邊磕頭一邊哭喊,「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所以……」她輕聲的問:「真是齊國公府的曹家小姐指使的?」

趙果搖搖頭,「實際是誰指使,小的真的不知,但确确實實是齊國公府的人要奴才做的。黃如生在事發之後,要奴才在長公主跟前把罪過全都推到郡主的身上,還保證事成之後不單會再給奴才一筆銀子,還會保奴才一家老小周全。奴才就依言跟長公主說了,黃如生還在押奴才往鎮遠侯府時,趁機放了奴才。他跟奴才說,京城不能再待,叫奴才有多遠走多遠。但奴才離京沒多久,就跟妻子遇到土匪,他們搶了銀子不說,還殺了奴才的妻子,奴才失足掉落山谷,雖撿回了一條命,但卻斷了兩條腿。」

看着趙果骨瘦如柴,衣衫破爛,可以想來這三年也不好過,簡良媛覺得心煩意亂,卻也明白婦人之仁不能用在這種時候,于是她神情一冷,又問:「既然如此,現在你又為何回來?」

「奴才原不想回來,但日子實在難過,只好一路行乞回京,本是想要再回來找黃如生……」他怯生生的看着簡良媛,「想要以過去要挾,讓國公府再給些銀兩,誰知道找上了齊國公府,才知道黃如生在三年前放奴才離京之後沒多久就死了。他有個相好在齊國公府的竈房當差,可憐奴才,給了奴才幾兩碎銀,還交代什麽都別說,趕快離京。奴才也是這時才知道當年遇上土匪根本不是意外,而是齊國公府要殺人滅口,可憐奴才的妻子就這麽沒了,還賠上了一雙腿,黃如生也是因為知道太多才會死的。現在若讓齊國公府的人知道奴才還活着,一定會再派人殺了奴才,既然橫豎都是一死,奴才就鬥膽回長公主府請罪。」

「該死的曹芝萍,她心中真無王法!」連如敏氣得直發抖,「她人在哪裏?我要去殺了那賤人,看她的心是什麽顏色!」

簡良媛伸手拉住了連如敏。

「做什麽阻止我?」連如敏難以置信瞪向她,「難不成你不想問個清楚?」

簡良媛心中五味雜陳,抓到了人,只要跟曹芝萍對質,便能水落石出,但現在曹芝萍不單是寧王府的人,還有孕在身,她肚子裏的是寧王府的後嗣,她不能也不該動她,她的心不由一擰。

「良媛,你到底在怕什麽?」

「不是怕,」簡良媛擡起頭,冷靜的看着連如敏,「我嫁進寧王府,是寧王世子妃,曹芝萍是我的弟媳婦,現在身懷六甲,那是寧王府的後嗣,不能任由郡主上門興師問罪。」

連如敏沒好氣的猛翻白眼,「好一個寧王府、寧王後嗣……放開你的手!總之,你什麽都別管,只要在一旁看着便成,我不會再由着她胡作非為。」

「郡主,我也不打算放過她,只是現在老祖宗身子不好,不能鬧事,她又身懷有孕,她如果有個萬一,先不管我這個世子妃會有什麽下場,今日就算你是郡主,背後有将軍甚至長公主撐腰,都未必能全身而退。」

「瞧你說的,這世上難道沒有天理嗎?」連如敏忍不住要尖叫了,「好不容易人找着了,可以把當年害慘你的罪魁禍首定罪,你卻什麽都不能做,這、這真是悶死人了!」

簡良媛自然也覺得氣悶,但若沖動行事,只會把情況弄得更糟,于是她只能繼續安撫,「郡主,曹芝萍為了一己之私,毀了我的一生,這筆帳,我一定會讨回來,只是不能是現在,我們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再論罪也不遲。」

連如敏雖然快要氣炸了,卻還不至于胡塗,知道簡良媛的話極有道理,但偏偏一口氣就是吞不下去。

「小姐,」小桃紅上前在簡良媛的耳際說道:「世子爺回府了。」

連如敏眼底一亮,「你要息事寧人,暫且不讨公道,随你,但我要去跟葉其思說。」

「郡主,世子爺那裏,我自會跟他說明,求你,聽我一次,不要沖動。」

「真是氣死人了!」連如敏苦惱的喳呼,「這也不成,那也不成,嫁進了寧王府,怎麽讓你變得這麽畏畏縮縮?」

簡良媛柔柔一笑,這不是畏縮,只是凡事得要以大局為重,如果逞一時之勇會帶來更大的麻煩,她情願先忍一時之氣。

「這奴才還是讓郡主帶走,」看趙果雙腿全殘,簡良媛心裏不舒服,「若郡主把人留下,世子爺怕是不會善了。」

簡良媛心知肚明葉其思嘴巴雖然不說,但一旦找到了證據,就絕不會放過曹芝萍,縱使身懷有孕、老祖宗正病着都一樣,向來冷靜的他,遇上她的事,只怕會失了分寸。

「人都欺到頭上來了,你竟然還能如此平靜,」連如敏憤憤的站起身,「本郡主算是服了你了。」

「郡主,」簡良媛輕聲說道:「我不計較,不代表我無所謂,只是再活一次,我不能再不懂事。」

連如敏不解的微皺起眉頭,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簡良媛朝她安撫一笑,「郡主,我求你了,難不成你要我跪下來乞求,你才要聽我的?」

連如敏不悅的嘟着嘴,她當然不可能要簡良媛跪下,但就是心裏不痛快,掙紮了一會兒,她才不甘的手一揮,叫下人拖着趙果離開。

葉其思一進王府就知道連如敏來了,來到梅園時,就見她派人拖着一個雙腿雙殘的奴才離開。

「好好跟你的世子妃談談,她仁慈心善得像個菩薩。」連如敏在經過葉其思身旁,不開心的丢下話。

葉其思心中狐疑,踏進了房裏,「郡主帶來的那個奴才是誰?」

「趙果。」簡良媛叫所有人都退下,親自替葉其思更衣,柔聲解釋,「他便是當年誣蔑郡主的小厮,他命大沒死回來京城,可憐斷了一雙腿。」

他心裏一陣激動,一把抓住她的手。

簡良媛擡起頭看着他,心中的脆弱突然湧現,淚水再也忍不住滑了下來,「這世間真有報應,不是嗎?他害得我跛了條腿,他卻一生不能再行走。」

葉其思看到她的淚,心頭一震,輕聲問道:「是曹芝萍做的?」

她悲哀的搖着頭,「不知道,但總之,跟齊國公府脫不了關系。」

他陡然放開她,一張俊臉像石頭般沒有表情,轉身對着門外吼道:「把那人給我帶上來!」

簡良媛從背後緊緊抱住了他。

他沒有轉身面對她,只是僵直的背對着她。

「世子爺,她身懷有孕,」她咬着下唇,試圖安撫他,「就算不顧念她,也得顧念她肚子裏的孩子,那孩子畢竟是寧王府的血脈。」

「荒唐!」葉其思尖銳的啐了一聲,原本以為其雲娶了個素有才德的女子進門,沒料到卻心如蛇徽。

「确實荒唐。」簡良媛将臉輕貼着他寬厚的背,「但至少現在我跟郡主的心結解開,找回了好姊妹。」

他轉過身面對她,「若是為了我、為了寧王府的平和,你大可不必。表面的平和并不是平和,這樣的女人留不得,不然将來只會給寧王府掀起風暴。」

「我明白,更明白世子爺是在為我心疼,我不是放過她,只是事情都過了三年,老祖宗現在正病着,王爺正押糧前往邊疆,怎麽看都不妥當,都等了三年,我不介意再等些時候,至少,等她生了孩子再說。」

葉其思的眼神一黯,不舍的輕撫着她的臉頰,心中早有決定,「為免落人口實,我會讓郡主帶人上門,讓老祖宗處置,你就當什麽都不知道。」

「老祖宗正病着。」她無奈的再次提醒。

「我自然會等老祖宗身子好些再說。」

「既然都等了,為何不等她……」

他嚴厲的眼神阻止她把話說完,他向來擅長等待,尤其在軍中多年,他更明白沉穩的重要,但這次卻顯得心煩意亂。

她垂下眼,輕嘆了口氣,他将她緊緊抱進懷裏,知道她其實并不如表面這麽不在乎。

「你對她仁慈,小心她反咬你一口。」葉其思不放心的再次叮咛,接着松開抱着她的手,「別插手就是。我到将軍府走一趟。」

她杏眼圓睜,「世子爺?」

「我答應你,」葉其思挫敗的嘆息,「不會輕易做任何處置,不過是再去問個詳細罷了。」

簡良媛這才松了口氣,看他的神情,明白暫時放過曹芝萍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她說得再多也無法改變他的決心。

天冷了,天空也一片灰蒙蒙的,看來就要下雪了。

簡良媛一早便要丫鬟在華氏房裏再多燒盆火,讓屋子裏更暧和一些。

這些日子以來,她總覺得寧王府有種暴風雨來前的寧靜,但或許有這種感覺的人只有她而已……如此想着,她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陳氏正為了曹芝萍有了身孕而興奮不已,曹芝萍自然也是母憑子貴,堂而皇之的待在映楓居養胎,還請了好幾個大師,明着說是為了替華氏求個平安,但知道內情的人都曉得她只是想要為自己的孩子求福,這女人興許以為念幾篇佛經就能消除罪孽。

簡良媛看向一臉蒼白躺在床上的華氏,心直往下沉。

老祖宗這一病可不輕,葉其思也難掩憂思,日前派人快馬加鞭送信給寧王爺,希望王爺能盡快回京。

華氏在病榻的這幾日,都是簡良媛在榻前親侍湯藥,整個人痩了一大圈卻沒喊過半個苦字。

「世子爺!」守在床前的簡良媛一看到葉其思,立刻站起身。

葉其思見狀,連忙伸手扶住了她,擔心的目光看向床榻上的老人家,「老祖宗睡了?」

「睡了一會兒了。」簡良媛輕聲回答,「世子爺才回府,用膳了嗎?我叫小桃紅……」

「別忙了。」他拉着她坐下來,仔細的打量着她,「你氣色不好,回房去歇着。」

「我不累。」她回以一笑,看他皺起眉頭,她不舍的伸手撫平,「我先去替你備膳,陪你吃些東西就回房去歇着,行了吧?」

他握着她的手緊了緊,她一笑,起身離去。

葉其思臉上的笑容因為看到華氏蒼白虛弱的面容而隐去。

他的生母在生下他便死去,他是華氏一手帶大,兩人之間的祖孫情難以用言語形容,他來到榻邊,輕握着華氏的手,希望華氏能安然度過這一關。

華氏動了動,他立刻關切的輕喚,「老祖宗?」

華氏微睜開了眼,靜了好一會兒,這才轉頭看向葉其思,久久才露出一抹似夢似幻的笑,「其思……我夢見了你娘。」

葉其思擠出一抹笑,「我娘看來可好?」

「好、好……」華氏的笑裏泛着一抹說不出的苦澀,「她那個丫頭片子,打從出世就讓我心煩,不像別人家的閨女乖乖待在閨房裏,就愛跟着儒林四處跑,小小年紀跟着哥哥去跟王爺們狩獵,有次不小心跌了跤,廉親王哄她,給了她一朵牡丹花,她就死心塌地的想嫁。她也不想想人家可是個王爺,可她偏偏就是一頭栽了進去,我的雪兒……我的寶貝,何苦非嫁帝王家,若她聽話,今日或許還能陪在我身旁。」

葉其思聽得有些胡塗,「祖母,孫兒不明白。」

「儒林……」華氏喃喃自語,「儒林……回來了嗎?」

「爹就快回來了。」葉其思緊握着華氏的手。

華氏嘆了口氣,閉上了眼。

葉其思的心一突,馬上把手伸到華氏的鼻下,感覺到還有微微的呼息,這才緩了口氣,只是華氏方才渾噩時所說的話,卻讓他心生疑窦。

父親葉儒林确實有個同胞妹妹,但這卻是個朝廷內外都不能談論的禁忌,因為這個芳華早逝的姑姑葉如雪,年方十六,就嫁給了當今皇上的親手足廉親王,但嫁過去沒幾年,就因為廉親王意圖謀反,當今聖上用計将廉親王妃騙至宮中,押進大牢,廉親王為保王妃一命,也為自己的清白,在朝堂之上自盡而亡,但他的死卻沒能保住當時身懷有孕的廉親王妃,一家三口全死在宮裏,從那時起,就未曾有人提及廉親王夫婦和那個來不及出世的孩子,就算是在寧王府裏也一樣。

沒多久,簡良媛再次來到老祖宗房裏,要喚葉其思回梅園用膳,「世子爺。」

等了一會兒,見他似是仍在發呆,毫無反應,她便伸手輕觸了下他的肩。

葉其思一驚,直覺反應轉過身,用力抓住她的手腕,惹得她不禁痛呼一聲,他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松開手,擔心的問,「疼嗎?」

她輕輕搖頭,「不疼,只是吓着了。世子爺方才在想什麽,想得那麽出神?」

「沒事。」他壓下心頭紛亂的思緒,狀似不經意的問:「這幾日,除了你之外,還有誰來探望過老祖宗?」

「王妃一天總會來幾趟。」簡良媛老實回道:「其雲與芝萍也會過來。」

「他們來時你都在嗎?」

「幾乎都在。」她注意到他神色有異,神情也跟着嚴肅起來。

「老祖宗可有說些什麽?」

「老祖宗這幾日身子雖有好轉,但總是沒說幾句話就又睡去,并沒有什麽特別。世子爺怎麽會突然問起?」

「沒什麽。」葉其思擠出一抹笑,壓下心頭莫名的沉悶,縱使有疑惑都只能等,再過幾日父親就回來了,到時自然能問個明白。

事隔多年,廉親王叛亂一事依然是不能說的禁忌,随着廉親王和王妃死去,事情就該結束,但若是還有活口……這該又要掀起濤天巨浪。

「明日我想去廟裏替祖母祈福。」簡良媛輕聲的說道,但注意到葉其思的心思又飄遠了,她只好再重複一次,「世子爺,妾身明日想去廟裏替祖母祈福。」

葉其思這才回過神,點頭應允,「去吧,凡事小心。」

「妾身明白。」簡良媛直勾勾望着他,總覺得今日的他有些古怪。

他察覺到她的擔憂,露出淺笑,淡淡的說:「只是擔心老祖宗。」

她心疼的抱住他,知道他是老祖宗一手帶大,兩人感情深厚,「世子爺放心,哥哥說,老祖宗的情況好多了,相信很快就能恢複健康。」

他輕拍了拍她的手,「多虧有你。」

「既然知道多虧了我,」她對他燦爛一笑,「以後對我好些就成了。走吧,先回去用膳吧。」

葉其思牽起她的手,同她一起離開,并暗自松了口氣,幸好她沒再追問他心神不寧的真正原因。

這日一早,簡良媛就帶着小桃紅和府裏幾名奴婢去廟裏祈福。

回府的途中,遠遠就聽到寧王府前傳來的吵雜聲,簡良媛的眉頭輕皺了下,「老夫人正病着,怎麽有人在寧王府門前吵鬧?」

小桃紅也是一臉不解,馬車才在寧王府前停下,她就連忙下車一探究竟。

「是你!」

「是你!」

小桃紅才下了馬車,就在寧王府前與毛三四目相接,對于他兇神惡煞的模樣,她還記憶深刻,冷不防打了個寒顫,但這裏畢竟是寧王府,她料想他也不敢鬧事,于是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揚起下巴,「你來做什麽?」

「找你家小姐。」毛三也不怕她,依然聲若洪鐘的說道,「看到你,看來我是沒找錯地方。」

小桃紅皺着眉盯着他,這粗人還真是不會看場合,幾個侍衛都拿着刀劍對着他了,他竟然好像沒感覺似的,「大膽!這可是寧王府,豈容你撒野?」

「老子不是撒野,是他。」毛三的手直指向一旁跪着的瘦小孩子,「那小鬼要找你家小姐。」

小桃紅定眼一瞧,是那日在街上小姐所救的小家夥,雖然身子依然痩弱,衣衫破舊,但至少比之前幹淨多了。

「老子說話算話,」毛三拍了拍胸膛,「這小鬼沒說謊,老子就依言照顧他和他娘,誰知道他娘沒福氣,沒幾天就死了,只說要這小鬼去找親爹,這天大地大,老子上哪給他找去?總之,現在把他娘給葬了,這小鬼就說要來找你家小姐,所以我就帶他來了。」

小桃紅不知該如何處置,小姐如今是寧王府的世子妃,跟地痞和乞兒牽扯不清,要是傳了出去,對小姐的名聲實在不好,就在她苦惱之際,簡良媛已自行下了馬車。

「小姐,你怎麽下來了?」小桃紅連忙上前扶住她。

簡良媛淺淺一笑,輕搖了下頭,在馬車上,她已經把毛三的話給聽得清清楚楚,她緩緩走到跪在府前的小人兒跟前,「起來吧,跪得該疼了。」

「不疼。」開心擡起頭,露出怯生生的笑,「世子妃。」他已經知道眼前這個善心的姊姊嫁到了個好人家,現在是個高貴的世子妃。

看着他的笑,簡良媛想起他小小年紀就死了娘親,心不由得一擰,她伸出手拉起了他,「別叫什麽世子妃,還是像之前一樣,甜甜的叫我一聲姊姊吧。」

「姊姊。」開心聽話的立刻喚了一聲。

「乖。」簡良媛看着他的笑,也不自覺揚起嘴角。

「小姐……」小桃紅快要暈倒了,小姐到底有沒有想過事情的嚴重性?

簡良媛只是淡淡掃了她一眼,「這外頭冷,到裏頭說話。」

小桃紅覺得不妥,又不敢反駁,只能依言帶着毛三和開心進入王府。

毛三進了大廳,不停的張望四周,直想着富貴人家果然不一樣,随便一個擺設看起來都很值錢。

「別亂碰,若是碰壞了,你可賠不起。」小桃紅正端着茶上來,看到毛三伸出手要碰擺在桌上的牡丹瓶,連忙說道。

毛三連忙抽回手,但随即想到這樣太有損面子,不禁沉下了臉,「這有什麽了不起,不過就是個破瓶。」

小桃紅翻了個大白眼,「這可是當朝宰相送的,不識貨。」

毛三沒法子回嘴,只能生着悶氣,坐了下來。

「小姐。」小桃紅送上了茶和糕點,「方才王妃房裏的丫鬟來說,王妃有請。」

簡良媛眼底閃過一絲光亮,陳氏的消息倒挺快的,她才帶了外人進府,随後就要召見她。「去回了王妃,就說我等會兒便去。」

小桃紅點點頭,連忙離開。

「過來。」簡良媛招手要開心向前。

開心上前,乖巧的站定在她面前。

「方才聽毛三說,你娘過世了?」

聞言,開心瞬間紅了眼,輕輕點頭。

她不舍的拍了拍他的頭,這個孩子說到底也算與她有緣,畢竟再活一次之後,他可是她第一個想要幫助的人。

「你娘走了,現在有何打算?」

開心的頭低得不能再低,「開心沒地方去。」

「這小子不是沒地方去,是不想跟着我。」毛三大聲的說:「丫頭,不對,該說世子妃,你也知道,我不過是個粗人,也不懂得帶孩子,這小子若跟着我,只怕将來長大也只能像我一個樣,在街上讨生活。」

簡良媛揉了揉開心的頭,一張洗淨的小臉看起來還挺俊的,「若真想留下,就留下吧。」

小桃紅才進大廳,一聽到小姐這麽說,吃驚的一雙眼睜得老大。

簡良媛不理會小桃紅驚愕的反應,吩咐道「把他帶下去,交給下人梳洗一番,再換件象樣的衣服,等世子爺回府,我再與世子爺談談該如何安排較為妥當。」

小桃紅苦着一張臉,府裏上下正為了老夫人的身子而心煩,現在又不合規矩的帶個不知來歷的孩子進門,這不存心給自己找麻煩嗎?

「還杵着做什麽?」簡良媛好笑的看着小桃紅一副天塌了似的苦瓜臉,「放心吧,我自有盤算。」

「世子妃,奴婢真是怕了你了。」小桃紅沒好氣的咕哝着,仍舊只能聽命帶着開心下去。

毛三雙手抱胸,看着他們離開後才站起身,「人既然交給你了,就沒老子的事,我走了。」

「毛三哥留步。」

毛三停下腳步,轉頭看着她,「還有什麽事?」

「看大哥也是個性情中人,拳腳功夫了得,難道無心替自己尋條出路嗎?」

他皺起眉頭,「老子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簡良媛淺淺一笑,「與其在市集裏用拳腳讨生活,不如報效朝廷。」

毛三啐了一聲,「我毛三是個大老粗,大字都不認得幾個,報效什麽朝廷。」

「我夫君身旁正缺能人,若大哥不嫌棄,倒可以一試。」

他上下打量着她,這丫頭就跟初識時給人的感覺一樣,一點都沒有大戶人家小姐的嬌氣,說的話中聽,聽了心裏舒服,于是他也緩了緩臉色,丢下一句,「老子考慮、考慮。」随即掉頭就走。

簡良媛也沒有強留,她還有陳氏得要應付,便要一旁的丫鬟拿來銅鏡,理了理發絲後,這才滿意的站起身,帶着安頓好開心後回來的小桃紅,往陳氏的院落去。

「聽說你帶了個乞兒進府?」簡良媛一進屋,陳氏劈頭就問。

「開心。」

陳氏一愣,「什麽?」

簡良媛站在陳氏面前,微笑的重複一次,「回母親,他叫開心,不是乞兒。」

陳氏不屑的冷哼一聲,「開心?一聽就知道是不三不四的人家。」

簡良媛滿心不以為然,但臉上的淺笑不變,「媳婦倒覺得這名字挺好,開心、開心,叫着就覺得開心。」

陳氏怒斥,「我看你現在就是在尋我開心!」

「媳婦不敢。」簡良媛馬上露出惶恐的神情。

「你擅自作主就把人給帶進府裏,」陳氏怒氣沖沖的質問:「你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當家作主的給看在眼裏?!」

從簡良媛嫁進門來的第一天,她就等着要找她的麻煩,但這丫頭滑溜,倒也沒做出讓她可以借題發揮的事兒,今天正好來了機會,華氏正病着,葉其思也不在府裏,她又不合規矩的帶了外人進府,于情于理,她罰她是天經地義,她倒要看看這個時候還有誰能來幫她。

「母親息怒,」簡良媛承認這件事有欠周延,自己理虧在先,所以姿态也是柔軟,「媳婦知錯。」

陳氏卻不領她的情,重重一哼,「瞧你這模樣,真知自己有錯?」

「媳婦真的知錯。」簡良媛真心的道。

陳氏冷笑睨着她,「既然知道錯了,還不給我跪下!」

簡良媛擡起頭,若有所思的望着她,她若真跪,腿恐怕就要廢了,但若是她不跪,只怕事情無法善了,于是她暗吸了口氣,扶着小桃紅的手就要跪下。

「不準扶她。」陳氏存心斥了一聲。

小桃紅擡起頭,一臉驚愕。

「滾開。」

小桃紅的腳像是釘住似的,動也不動。

「真是反了,連個丫鬟都不把我這個當家主母給放在眼裏。」陳氏目露兇光,「來人啊!把人給我……」

「小桃紅,」簡良媛語調輕柔的打斷了陳氏的話,「讓到一邊去。」

小桃紅滿心不願,卻也只能咬着牙退到一旁。

當年墜馬,她哥說她右膝的骨頭裂了,雖過了這些時候,但傷害永遠存在,她在沒人扶持下,有些狼狽的跪在地上。

「瞧你這德性,連跪都跪不好,」陳氏刻薄的嘲諷讪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憑什麽嫁進寧王府?」

簡良媛忍着痛,淺淺一笑,「媳婦确實無德無能,就只是憑着老祖宗寵愛、世子爺疼惜,所以別說這寧王府,只怕這普天之下,天地萬物,只要我開口,老祖宗、世子爺都樂意尋來給我。」

陳氏臉色一變,「好極了!這個當口還敢耍嘴皮子,我再不治你,你都要上天了。你就給我跪着好好反省,直到真知道自己錯了為止。」

腳痛得難以承受,但簡良媛刻意漠視,嘴上還能帶着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直盯着陳氏。

陳氏原等着她出聲求饒,卻沒料到她一聲不吭,只是淺笑的靜靜看着她,那恬适的眼神看得她心裏直發毛。

一旁的小桃紅沉不住氣,也跟着跪了下來,讨好求情,「王妃,世子妃的腿不好,這麽跪着受不住的。奴婢替世子妃跪,請王妃息怒。」

簡良媛聞言,無奈的看向她,她的忠心她是知道的,但這個節骨眼實在不是掏心的好時候。

陳氏瞪了小桃紅一眼,正愁沒機會發怒,她自己找死的跑到她跟前,她立刻看了身旁的丫鬟一眼,丫鬟立刻會意上前,狠狠甩了小桃紅一巴掌。

小桃紅默默承受,忍着頰上熱辣辣的疼,連擡手撫一下都不敢,若是可以,她願意替小姐挨所有責罰。

「真是什麽樣的人帶出什麽樣的狗!」陳氏嘲弄的撇撇嘴,「跟主子一樣不長眼,把人給我拖下去,狠狠打二十大板。」

小桃紅被拖了出去,第一道板子落下,小桃紅的驚叫聲傳進了簡良媛的耳朵裏,她的心一陣緊縮,拳頭握緊。

陳氏遲遲等不到第二道板子落下的聲音,不悅的皺起眉頭,「怎麽回事?還不給我打,狠狠的……」

她的話聲因為看到拿着打板大步走進來的葉其思而快速隐去。

「世子爺……」陳氏下意識的逃避他銳利的眼神,讨好的問:「怎麽回府了?」

葉其思面無表情的将打板丢到陳氏面前的地上,發出的聲響令她的心猛地一震。

簡良媛一看到他,着實松了口氣,知道只要等到他回府就沒事,就可憐了小桃紅,平白挨了一道板子。

「不知王妃為何事動怒?」葉其思眼神淡淡的掃過跪在地上的簡良媛,沒有伸手去扶,雙手背在身後,冷冷的開口問。

陳氏的心七上八下的,但仍強端着架子,「世子爺不如問問你的世子妃。」

他垂眸看向簡良媛,等她解釋。

「妾身在街上救了名失親的乞兒,當初承諾,無論何事都會相助,而今他尋上門,妾身雖知不合規矩,卻想起世子爺總口口聲聲提及,人無信不立,所以妾身說什麽也不願毀了承諾,便将人給留下,未先知會母親,是妾身的不是,理應受罰。」

陳氏聞言,忍不住一哼,這女人,倒是把自己說得重情重義。

葉其思看着陳氏,表情冷酷又極具威嚴,「寧王府向來以誠信服人,諾不輕許,一旦許諾,便得說到做到,王妃入府多年,該比任何人明白。」

陳氏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世子爺的意思是母親處置失當嗎?」

「不,王妃沒錯,」看着臉色越顯蒼白的簡良媛,他胸中的怒火快要到達極點,他深吸了口氣,「是良媛有錯在先,只是良媛縱使有錯,也是因為許諾在前。帶進府裏的不過是個孩子,王妃忙着寧王府內外事務,也不好給王妃添忙,不如這個孩子就交給良媛處置吧。」

陳氏不甘心這件事就這麽輕輕放下,「世子爺的意思是,今日世子妃不合規矩的帶外人進府,不用受罰?」

葉其思炯利的眸光直勾勾盯着陳氏,如果她再不知收手,他也不會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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