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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百年前,差不多是巫與道由盛極轉式微的時期,整個大陸多的是未知的秘境。道士們恨不得踏遍天下尋找隐藏的異端邪祟,抓來煉仙丹仙藥,提升法力;妖怪們則盤據在靈氣荟萃的古林與大山裏,偶爾吃掉不長眼來找碴的臭道士和倒楣路過的普通人。

但是寶山都有被挖空的一天。自道士門派林立以降,各派門徒幾乎是上暢九垓,下泝八涎地收妖抓鬼,最鼎盛的時期,數百仙家門派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上山下海收妖打怪。如此千年,本來滿大街跑的妖魔鬼怪也終於被抓到滅絕,修仙資源越來越少,終於在兩百年前爆發了巫道之戰。

世事往往福禍相倚。據說以前靈力達到一定程度的道士禦劍而行,日行十萬八千裏也不成問題,到如今,「禦劍而行」早就成了上古神話,再厲害的道士也得靠馬匹或兩條腿,了不起的靠輕功。

以當今武林輕功最高強的淩家來說吧,日行千裏差不多勉強能達到,但這能耐也就只有淩家那群怪物才有,一般江湖人還是靠馬匹省力些。

這表示,那些難以到達的深山古林,在這兩百年間,至少得到了清靜。

金陵國的國土西部以及南方,幾乎都是馬匹難以進入的險峻山區,也最可能找到那些躲避道士追殺的妖怪與巫士。

但這些山區範圍可涵蓋千裏,對沒有任何法力的人來說恐怕有進無出。

所以,湛非給淩雲的線索,當然不會是籠統的大方向,而是确實到達某個遺世獨立部落的真正方法。

淩雲以找回弟弟淩霄為由,只帶上了兩名輕功卓絕的心腹,偶爾才騎馬休息,養足了精神就盡可能以輕功趕路,中途去了一趟長安區的五陵鎮,請二叔淩和恭引薦對長安區南方山林熟稔的向導,找到向導後又花了一個多月,總算來到國境最南方,無邊無際的古老山脈群。

在那片深山之中,又花了超過在平地趕路一倍的時間,靠着湛非給的特殊羅盤與法器,這才總算找到湛非口中「山神族」的聚落。

山神族人以法力制造迷陣将聚落藏在深山中,沿路艱險的絕境也不用多說,淩雲與兩名手下武功高強尚且狼狽不已,對南方山林熟悉的向導都差一點要被迷障所惑,因此當四人到達山神族的聚落時,對於自己将會面臨的處境并沒有太過樂觀。

他們被戴着老虎面具的山神族團團包圍,高大黝黑的戰士一開始似乎打算驅逐他們,直到淩雲取出湛非的信物,戰士們面面相觑,才請來族長前來與他們談話。

這位族長看起來恐怕比湛非年輕不了多少。

族長見他們身着金陵服飾,以熟練的金陵語問道:「拿着狐王信物的陌生人,你們有什麽目的?」如果是道士,一進到迷陣中就會被靈虎吃掉,但這幾日靈虎非常安靜,而且她一眼就能看出這四個人沒有半點道法修為。

淩雲當然早就想好了說詞,「我們無意打擾貴部落的寧靜,只想尋求一位自願者,在下會以一輩子的供養為代價,用以交換他的法力。」說話的同時,他讓手下取出他們此行最重也最龐大的包袱裏,一整盒的黑珍珠。

對巫道之戰餘悸猶存的山神族,恐怕不會喜歡這個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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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非是這麽分析。

但湛非說過,山神族的族長非常愛錢。

果然,族長雖然面不改色,眼底卻精光一閃。「要自願者的法力做什麽?」

對於釋放大妖怪,有妖族血統的山神族應該會樂見其成。

是的,於是淩雲将前因後果簡單地說明。

「既然如此,我們也沒有什麽理由大力反對。」族長說着,便讓兩旁的山神戰士為他們開道,「來吧,我可以替你們召集想到外頭闖闖的年輕人,不過你們四人皆無法力修為,要如何分辨他的靈力高低?」

淩雲取出湛非給他的另一個法器。

那是一塊圓形玉牌,手掌大小,浮刻着繁複的咒語,放在一只同樣雕刻着咒文的銀盒子裏。

「哦!試靈石!想不到我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這東西。」族長興沖沖地湊向前,「可以借我看看嗎?」

淩雲只遲疑了片刻,仍是手持着盒子遞向族長。

原本平凡的一塊白玉,在族長拿起後,透出了金色光芒。這令淩雲身後的手下與向導發出了贊嘆之聲。

他們并非訝異這塊白玉竟然會發光。來時淩雲讓他們都試過,向導拿起時白玉發出了紅光,至於兩名手下則毫無反應。

「原來我有修仙的資質!」向導當時可是美滋滋地做起美夢道。

但淩雲若是徒手拾起,可以發出接近黃色的淺綠光。他自己訝異得很,湛非卻一點也不意外。

淩家的孩子一向資質過人。

「紅,紫,藍,青,金。我也是老了,呵呵……」族長将試靈石放回銀盒裏,「現在看起來稀罕,在兩百年前,這東西可是再普通不過的法器。道士與巫士們在雲游四海時用來尋找有資質的門徒,畢竟光是以肉眼或憑經驗,難免有看走眼的時候。當時至少要能讓試靈石發出紅光,才能讓你踏進那些修仙大派的大門,但也僅能當個打雜的……」

向導一臉尴尬。

「紫光一般就可以收為門徒了,藍色或青色,那是百裏挑一的好苗子,金色多半是修煉有成才有,如果沒有經過任何修煉就能發出金光的話,肯定是各家争相收為首席弟子的稀世天才。」

而要成為容器,至少是純金色。淩雲當然明白并不容易,稀世天才真有那麽好找嗎?此刻他不免也有些動搖了。

族長招待他們到村裏最大的一座屋子裏,在」行人落坐後,很快有人送上水果、酒和肉乾,接?着在族長的吩咐下,村裏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輪流進來觸碰試靈石。

湛非并沒有誤判,這山神族的聚落,所有人都能令試靈石發出光芒,至少也是紅色。

但是像淩雲那樣接近金色的青黃色,卻完全沒見着。

搞半天,他千裏迢迢來到這個據說受到靈虎庇護的部落,結果卻沒有一個資質比他更高的?

淩雲并非沒想過先從翡翠山莊找起,但他既然答應湛非保密,又要防着淩曦起疑,只能直接将希望寄托在湛非口中「最有希望」的山神族。

最後一個五歲的山神族小鬼總算讓試靈石發出青黃色光芒,看來資質絕佳,可惜湛非強調過,金色只是承受伏魔陣反噬的最低要求,否則淩雲早就拿自己當容器了。

思及此,他總算明白自己天真過頭,皆因為他一拿起試靈石就有那樣的成果,所以有了找到資質符合者很容易的錯覺。

「呵呵……」族長笑了笑,「看來我村子裏沒有符合條件的人。」

「這是全部了嗎?」淩雲考慮着将年齡條件提高到四十歲。

族長一臉沉吟,「擁有千年一遇的黃金資質本就難得一見,恐怕就算我村子裏連老頭子都算上去—巫醫巴瑪跟我是唯二有那能耐的,但我想你們不會想找老太婆吧?巴瑪還比我大十歲哩!呵呵呵……」

「那為何一開始不說清楚?」淩雲身後的手下忍不住咕哝道。

族長笑了起來,「因為這試靈石,這年頭可是十分罕見,我想讓村子裏的孩子見識見識。」

「……」心腹和向導都是一陣無語。

族長不露痕跡地觀察着面上依舊沉定的淩雲,心裏冷笑,接着笑容更加和藹地道:「但是你們也不用失望,我們族人僅僅是受到靈虎庇護才擁有法力,要輕易就找出金色資質的人,我們也未必舍得讓他出去,不過,如果是靈虎的後人,還是值得賭賭看。」

「靈虎的後人?」

「是啊!我山神族原本是侍奉靈虎才得到庇蔭,但是靈虎偶爾會與凡人生下後人,這些後人不會待在村子裏,因為他們也有據山為王的天性,通常是在村子外面占一座山頭。」

靈虎與凡人生下後人?這聽起來像某種落後地方才會相信的鄉野異譚,但有月獠族這姻親為前監,淩雲與兩名手下都沒有太大反應,而向導出身長安區,整個金陵國對長安區的印象向來就是怪力亂神。

「可以請族長為在下引薦這些後人嗎?」

「先別急,我們山神族尊靈虎為守護神,不得随意侵擾靈虎生息,除了獻上祭品之時。」族長頓了頓,微笑道:「就像有求於人,登門拜訪時也要送上大禮,公子不也是有備而來?只是靈虎需要的祭品卻不是金銀珠寶。」

「是什麽?」

「跟許多祭典一樣,無非就是牲禮。我們剛好在準備『三伏祭』,公子既然帶了大禮來訪,禮尚往來,這牲禮的部分我們就為公子準備,不過眼下我們的祭司都在準備祭典閉關當中,所以我只能派兩個領路人為你們帶路。四位遠道而來,不妨好好休息後再前往。」

自進入這片山區後,一路上幾乎是咬着牙才挺過來,他們确實很需要充分的休息。淩雲點頭答應,族長為他們備了上房,讓四人梳洗過後,明日一早再前往靈虎巢穴。

本來心裏還有些不踏實,但當夜四人被邀請參加山神族的晚宴,他們與山神族人圍着篝火,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還有熱情如火的姑娘相伴。

那向導很快便喝個八成醉,和山神族的姑娘一塊兒跳舞。淩雲兩名手下見主子活像在參加國宴一樣正經八百,腰杆挺得筆直,姿态沒有一絲不雅,自然也不敢放肆,還是淩雲開口要他們放松,他們才喝了兩杯,在姑娘的邀請下也跳舞去了。

「呵呵,公子可知道,在我們山神族的宴會上還把自己當外人,是一種輕蔑!」族長言笑晏晏,卻是從晚宴一開始就暗暗注意着他們四人的動靜。

淩雲僅僅是拱手賠禮,微笑道:「實不相瞞,晚輩早已不勝酒力,這次來訪可是代表家族長輩,不能給他們丢臉,眼下也只是盡力不失禮罷了,望族長見諒。」

換作別人,最忌諱敬酒不喝喝罰酒的山神族人未必會買帳,偏偏淩雲模樣生得好,頰畔淺淺醺紅,卻是醉玉顏山,噙着明月清風般的淺笑賠禮,就是族長都恨不得自己晚生個一甲子。

淩雲沒受到任何刁難,全身而退地回到族長為他們準備的房間。

兩名手下都明白,其實少莊主若真不想喝醉,有的是法子,眼下當然是故意做做酒醉的樣子。

一夜無風無雨,隔天淩雲依舊起個大早。宿醉的向導被挖起床時還有些不情願,但職責在身,再不情願也不能有怨。

族長果真為他們準備了一頭宰好的山豬,用鮮花與綠葉裝飾,擱在山神族放祭品的轎子上。

經過了昨夜,除了淩雲,三人心防都消解許多。族長說有求於靈虎的是他們,祭品當由他們來擡,因此莫武和向導便自告奮勇擡祭品轎子。

「既然只是送祭品,莫競就留下來吧。」淩雲道,「湛老爺子找來,你也好告知他我昨夜的吩咐。」

與同為淩雲心腹,性格耿直的二哥莫武不同,這個莫競倒是個機靈的,一聽主子這麽說,立刻明白主子是讓山神族人誤以為湛老爺子跟着他們一起來了,以免此去有詐,立刻應了聲「是」。

族長含笑的眸光閃了閃,并未阻止莫競留下。

要進入靈虎的地頭,得先穿越山神族的領地,越過一座山谷。

就在日正當中,一行人進入了綠草如茵,盛放着不知名紫色與粉色花朵的峽谷,這時大霧鋪天蓋地而來。

山裏氣候本就瞬息萬變,濃霧說來就來,一開始他們也不以為意,淩雲照例點起用來在濃霧中引路用的法器,那盞即便在狂風暴雨中也不煻滅的靈燭果然靜靜地燃起,發出讓人心神寧靜的香氣,看起來并不旺盛的燭火卻能穿透濃霧默默引路。

也不過就是取出靈燭再點上的片刻,竟然連三步外都成了一片白,更不用說原本走在他們三步之前的山神族戰士早已不見蹤影。「等等!」他出聲,聲音被吸入濃霧之中。

沒了引導,淩雲不再貿然前行,手持靈燭,至少能等到走在他身後的莫武與向導。

但是他站在霧中許久,卻沒有任何人走來,連發出疑問都沒有!

淩雲一手已按在腰間的劍上。

所有聲音都被濃霧吞噬,只有死一般的寂靜,以及伸手難見五指的大霧,讓人宛如被孤立,饒是最冷靜之人恐怕也要萌生絕望無助之感,卻在這時,忽遠忽近地傳來陣陣清晰而且輕快的鈴铛聲。

鈴,鈴……

緊接着,淩雲聽到遠方傳來手下凄厲的慘叫。

「莫武!」他喊着手下的名字,可聲音根本傳不出去,同時一縷紅霧擴散開來,厚濁的血腥味嗆得他只能立刻屏息。

聲音聽起來明明很遙遠,血腥味卻如此刺鼻而鮮明,讓人五感頓時錯亂。

鈴鈴——

鈴聲逼近,淩雲抽出腰間長劍,轉身抵禦讓他背脊寒毛直矗的來者。

濃霧簡直像摸得着似的,劍彷佛劈在一團吸了水的棉花上,鈴聲忽左忽右,似遠還近,他的劍勢并不因此凝滞,出招卻有所保留,一怕傷到自己人,二是不願讓不知名的襲擊者白白消耗他的氣力。

然而對方發現他不再主動出招,也決定速戰速決,什麽預兆都沒有,淩雲的後頸已經遭到重擊。

昏迷前,他轉身想看清襲擊者的面貌,原本以為應有數名襲擊者,卻口,看到一個孩童般矮小的人影,以及一對在濃霧中閃爍着危險青光的琥珀色眼睛。

兩名帶路的山神族勇士,很快地平安回到了部落。

至於留下來的莫競,已經在牢裏昏睡着。

山神族人一出生就擁有靈力,所以能以靈力做出普通人看不見也摸不着的引路繩,一端綁在自己身上,另一端在出發前就綿在部落中央的靈虎石敢當上,山谷裏的霧絲毫沒能困住他們。

「族長,那些外地人說要解開伏魔陣,送他們去當祭品會不會有點可惜?」說話的女子是村子裏的下一任巫醫,學過金陵的語言,昨夜默默的說了許多話。

族長啐了一聲,「集合當年所有仙門高手造就的伏魔陣,說解就解,這麽容易的話,金陵那些巫士還會被趕盡殺絕嗎?用點腦袋也知道不可能,那些外地人還想從咱們村子裏找有資質的孩子?誰知道是不是像那些臭道士一樣抓去煉丹?讓他們去當祭品還擡高了他們!」

「那淩公子說的湛老爺子萬一真的找來了,又該怎麽辦?」女子還是不放心。

族長大笑,「那小子倒是精明,但是他忘了問清楚,狐王和靈虎的關系如何,狐王和靈虎可是有井水不犯河水的誓約,湛非根本不可能親自過來!」那些大妖的領域性可是很強的。

難怪族長有峙無恐。

「一定要讓那四人都獻祭嗎?我瞧那位淩公子長得好俊,不能給我留下來當小相公嗎?」另一名昨夜始終纏着淩雲敬酒,卻碰了一堆軟釘子的少女嘟着嘴道。

其實族內泰半女子都想圍着淩雲敬酒,卻被公主一人獨占了,公主一向霸道,她看上眼的豈有別人觊觎的份?何況族長吩咐她們務必也得把另外三人灌醉。

老族長瞥了小孫女一眼,「你的相公還不夠多嗎?若是他大難不死,你再去撿回來也不遲。」

「撿靈虎吃剩的骨頭幹嘛?」小孫女咕哝。

雖然說靈虎吃人,從不留半根骨頭!

族長不理會孫女的抱怨,心滿意足地數着盒子裏那些天價黑珍珠。

「有四個人,可是足夠四年份,咱們起碼可以清靜四年再去找倒楣鬼獻祭了。」竟然在祭典前自己送上門來,這不是靈虎的旨意是什麽?如果來得早了或來得晚了,還得喂迷魂藥關在地牢裏——就像倒楣的莫競!但是過幾日,靈虎把那三人吃光了,族長會再命人把莫競擡過去。

迷魂藥的材料昂貴得很,貴得族長肉痛,所以她一向令族中勇士在接近祭典時才出去狩獵,免得又要浪費她的迷魂藥。

靈虎只要求活人獻祭,至於那頭山豬,不過是讓靈虎聞到血腥味的餌罷了。

現在祭品有了,可以把出去狩獵的勇士都叫回來了。

濃霧散去,從遠山的棱邊到草皮上點點的露珠都清晰可見,原來這山谷竟是芳草鮮美,群英争妍的一座谷地,谷中央碧藍的湖泊水深只及成人膝蓋,但因湖底生着一種藍色青苔而形成魔幻的湛藍色澤。

一身山神族貴族服飾,頸間和手腕上戴着工藝精美的黃金鈴铛,披散着鳥黑長發的小女孩,正檢視這些送上來的祭品。

啧!部落裏那些像夥真是越來越輕慢了!怎麽老是送些歪瓜裂棗過來?小女孩看着躺在山豬屍體旁的兩個男人,火大地抱着胸想,是不是太久沒有讓他們吃苦頭,膽子養肥了?一年獻一個活人顯然已經不足以讓他們戒慎恐懼,該想點新把戲來吓唬吓唬他們了。

來到另一個男人身前時,她眼睛一亮,難掩興奮地一腳踩到昏迷不醒的淩雲胸口上,蹲下身來,雙眼如炬地打量着他的臉。

這人長得真好看!是她見過最好看的!

雖說小女孩刻意讓自己身子比一般孩童輕靈,為的就是在山林裏移動方便,不過還是讓昏迷中的淩雲感覺到鬼壓床般的壓迫感。

小女孩很憐香惜玉地離開他的身上,但雙眼依舊舍不得從他臉上移和,原本惱火的神情也被心花怒放的燦笑取代。

這個非常好,她很喜歡。就決定讓他當她的媳婦兒了!大白哥哥說要下山找個美人當媳婦兒,但是她想大白哥哥找到的美人肯定不及眼了的這一個,她要趕快獨占起來!小女孩打定了主意,便一手探向淩雲後衣領。

淩雲正值丁疆之年,雖然不及弟弟和堂弟們身形剽悍,儀态削瘦而清雅,但在同輩之中可是相當高姚,可小女孩單手拖着昏迷的他就像手裏拖着一袋棉花一樣,除了體積龐大讓她只能拖在地上外,幾乎沒造成任何阻礙,腳步一蹦一跳地回她的洞府去,身上的鈴铛跟着輕快地叮當響。

至於另外兩個她所謂的「歪瓜裂棗」呢?她早忘得一乾二淨啦!

淩雲隐忍着腦袋右上方好像被狠敲了一記那般的痛楚,睜開眼醒來。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雪白的穹頂,有幾處高低不一的地方,不知用什麽方法,挖出了圓形的窗口,因此可以看見外頭藍天白雲,和攀爬進洞內的綠藤與紅花,而洞裏也異常明亮。

淩雲醒來時,小丫頭正在玩從他身上捜出來的法器。

他昏睡了好一陣子,小丫頭原本在床邊雙手支頰癡望着他,直到手腳因為維持同一個姿勢太久而酸麻,這才勉為其難地轉移注意力。

淩雲身上穿着非常奇怪的衣裳,但更吸引她的是他的行囊,裏頭有好些東西她見都沒見過。

其中一個羅盤,她拿起來時,指針動都不動,她覺得無趣。後來才發現那根指針會随着她的移動左右搖擺,她一時興起還繞着羅盤跑了好幾圈。

跑了十來圈,用上最快的速度,指針轉得幾乎看不見。

然後她膩了,又開始翻別的東西玩。

淩雲睜開眼時,正好看見她打開放試靈石的盒子。

出於警戒與好奇,淩雲默不作聲。

雪白如凝脂的白玉引起小丫頭的好感,於是伸手去拿。

可她才碰觸到那塊白玉,耀眼的七彩虹光就刺得她眼睛一眯,手一松,盒子連同試靈石立刻掉到地上。

什麽東東?她驚悚地往後一跳,四肢貼伏在地,像狩獵的老虎一樣全神戒備地盯着被她摔在地上的白玉。

淩雲驚訝極了。

紅,紫,藍,青,金。但是在金光之上,若是超越了試靈石測量的極限,便會出現七彩虹光。

除了我自己之外,我就見過一次。湛非放下散發七彩虹光的試靈石,說道,在我小時候,金陵最後一個擁有金丹的道士還在時……

小丫頭小心翼翼地靠近躺在地上的試靈石,屏氣凝神地伸出手指戳了它一下。

試靈石再次發出柔和的七彩虹光。

而且,不會咬人。

小丫頭覺得新奇,立刻拿起來把玩,當她拿起試靈石放進嘴裏嚐嚐味道的同時,她總算注意到淩雲醒了。

也馬上把沒有味道又硬得她牙齒發酸的試靈石丢開,一骨碌爬到淩雲身前。

淩雲坐在一塊可能作為床鋪用的平臺上,平臺比一般的床大得多,而他身下鋪着昂貴的人工織毯與獸毛皮。

美人兒!你醒了?小丫頭笑得陽光燦爛地爬上床後,跨坐在他大腿上,還嫌不夠近似地一寸一寸朝他挪近,在淩雲黑着臉打算阻止她壓到不該壓的地方前,她總算覺得這距離可以了,坐在他大腿上笑容讨好地看着他。

剛剛,有人在他腦海裏說話,是個小丫頭的聲音。

是誰?他試着在心裏詢問。

腦海裏沒再出現聲音。或者說,沒有他以為應該會有的回應。

而身前的小丫頭歪着腦袋,盯着他默然的神情好半晌。

怎麽啦?美人兒沒睡醒?腦海裏那聲音又出現,接着小丫頭伸手探他的額頭,一手摸着自己的,臉色沉凝。

還是病了?

「是你在和我說話?」

不然呢?這裏有別人嗎?小丫頭一臉狐疑地貼近他的臉,盯着他的眼睛,不會是個傻子吧?腦海裏的聲音滿是惋惜,小丫頭的神情也寫滿同情。

淩雲猜想,她只能把自己的想法傳進別人腦袋,卻未必能讀心。

這讓他對接下來要應付的狀況稍稍松了一口氣。

「男女授授不親,你不應該坐在一個大男人身上。」暫且放下諸多疑惑,被一個小丫頭坐在腿上,他很難自在。

這是我的床。小丫頭雙手抱胸,眉峰一挑,還盤起腿來,依舊在他腿上坐得穩穩當當的。

淩雲無語了片刻,不得不道:「失禮了……」他作勢要起,小丫頭卻笑咪咪地按住他。

不用在意!床是我的,我不在乎什麽獸什麽親!你愛坐多久就坐多久!

除了自家爺爺,淩雲第一次對另一個人有這種無言以對、啼笑皆非的無奈。

「這裏只有你嗎?」他只好問道。

對啊。小丫頭困惑地擰起眉,我可不随便和別頭靈虎共享領地的。而且,也沒有靈虎打得過她,自然也不敢來跟她搶地盤。

希望他明白,她是潔身自愛的好虎!

「你是靈虎後人?」

算是吧。她有人身,算是「後人」沒錯吧?但若問她這山裏哪頭靈虎是她老子,她可不曉得。

怪不得。淩雲暗付。「襲擊我們的人也是你?」

小丫頭有些心虛,為自己辯解:

你也拔劍了不是嗎?

「我聽到手下的慘叫。」

小丫頭這才想起外頭那兩個「歪瓜裂棗」,但是又不想承認自己出於警戒心和好玩,但凡進山谷的人先揍一頓再說,於是笑咪咪地道:

那是誤會。這山谷起霧時會引起幻聽的。

「是這樣嗎?」淩雲淡然的表情,看不出是信或不信。

她點頭如搗蒜,然後轉移話題:

這回他們可送了像樣的祭品過來,既然這樣就暫且饒了他們。

「我的兩名手下負責擡祭品進山谷,當時應該無法做出任何失禮之舉,不知姑娘如何處置?」

小丫頭心裏讪笑。怎麽處置?揍暈然後就地丢着羅!這當然不能老實說,而且淩雲話裏的誤解讓她擰起眉。

擡祭品?那算哪門子祭品啊?我要吃山豬或山雞,自己抓就有了,而且還能抓到肉膘更肥滿的獵物!犯得着讓那些蠢蛋送來嗎?

「所以姑娘所謂的祭品是?」淩雲心裏其實早就有猜想,但就像他總是不着痕跡地探究心裏的懷疑,如今同樣一臉凝重與無知。

山神族族長對他要如何解開伏魔陣探問不多,卻一口答應他的要求,淩雲心裏就多了提防。

但他還是選擇了将計就計這一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沒有山神族人帶路,他們恐怕也找不到任何一頭靈虎。

只要我想要的,他們都必須獻上。小丫頭說着,搖了搖自己手腕上的鈴铛,這本來是烏雅的生辰禮,烏雅就是族長的小孫女,區區靈力低微的凡人,竟敢比我還嚣張!所以每次她有什麽好東西顯擺,我就要她送上來孝敬我!小

女孩嘿嘿笑,我十四歲那年,因為他們好大膽子,竟敢拂逆我,所以我就命令他們每年我生辰時都要獻上一個活人。她說到這兒,雙手撐在床上逼近他,因為我生辰又快到了,所以他們才把你們送給我。送到我這裏的活人,我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不過你放心,我舍不得你死,你乖乖當我媳婦兒就好!她還笑咪咪地摸上他的臉,愛不釋手地輕撫他的臉頰。

好滑,手感真好!嘻嘻……

「姑娘請自重。」盡管她都已經坐在他腿上,但為了方便說話還保持一定的距離,而且他還有許多問題必須弄清楚。

天仙美男子神情肅然,冷淡而矜持地向後避開她的狼爪,這并沒有激怒她,反而讓她對他更喜愛了。

真是冰清玉潔,凜然不可侵犯的神仙美人兒。小丫頭不是很成功地掩飾着自己的色狼笑。

好好好!咱還沒圓房,不碰。

淩雲臉上簡直要滑下滿滿的黑線,只能讓自己專注於分析着她話裏所能得到的訊息。

首先,他們果然中了計,莫競雖然被他留在村子裏,恐怕也求救無門。

其次,看來這丫頭的外貌只是幻術的一種,至少不是看上去這麽年幼。

淩雲不得不承認,這丫頭的年紀關系着他對她采取欺瞞态度時,他內心為難的程度。

小丫頭一臉讨好的甜笑,還有幾許得意,你覺得我這裏環境如何?做為新房還算不錯吧?如果不喜歡的話,我帶你到處走走,你看中哪裏,我去搶過來,給你當嫁妝。

「……」他收回前言,這丫頭比爺爺更讓他頭疼。

「什麽嫁妝?」他為什麽會需要嫁妝?還有,腦海裏那聲音,以及這小丫頭驕傲的神情,彷佛他就算開口要天上的月亮,她也能摘下來那般的篤定,倒讓他有點忍俊不住。

還是不叫嫁妝?小丫頭搔了搔腦袋,是聘禮嗎?大白哥哥說娶媳婦要聘禮,你想要什麽?我叫部落那些蠢貨獻祭給我,如果是想要別頭靈虎的地盤那更簡單,我還沒遇過打架能打臝我的靈虎!

說罷,她驕傲地下巴朝天。

「我不能當你媳婦,」淩雲揉了揉眉心,「你也不能娶別人當媳婦。」他頓了頓,想起也許山神族的習俗與金陵不同,他這麽說就有點自以為是了,於是轉了話題,「過去那些獻給你的活人,最後都怎麽了?」倒不是他對這位靈虎後人的所作所為有任何不齒,他沒興趣擅自斷定因果不明的是與非。

此刻他需要的是盡可能得到想要的訊息,好救出自己,也救出跟着他進山的所有人。

小丫頭本想質問他為何不能當她媳婦,這問題對她比什麽都重要,可是淩雲的問題也是向他證明自己是總明絕頂、值得托付的良人的好機會,於是小丫頭扳着手指數,第一年他們送來一個女人,哭哭啼啼的讓我有點煩,但是她手藝不錯,做了些小東西給我,還替我梳發辮……她扯着自己的頭發嘟嘴道,我本來想把她留下來,因為我根本不會自己綁發辮,可是她說家裏還有小奶娃等她回去喂,我就把她趕回去了。

第二年他們送來一個滿臉胡子的大漢,醜死了!小丫頭擰起眉,他還以為我被綁到山裏,要救我下山,我覺得他實在太羅嗦,就把他丢下山了。媳婦兒這麽美,她絕對會好好疼惜他的!

「……」雖然無言,但淩雲聽着,嘴角忍不住輕輕揚起。

這丫頭也挺逗的。

第三年,他們送來一個也不能說醜,但笑起來很惡心的男人,這男的竟然敢亂碰我,還自以為他那點力氣能壓制住我,我就把他給吃了。小丫頭做了個鬼臉,難吃!她堅持品嚐美食,也會讓媳婦吃香喝辣,媳婦跟着她絕對不吃。

「……」他不應該忘記,她是靈虎後人,是真的會吃人的老虎!

第四年,他們竟然送來一個老太婆!小丫頭翻了翻白眼,簡直不像話!雖然老婆婆煮的湯很好喝,可是老人家實在太麻煩了,動作慢又早睡,身子也比一般人更虛弱,所以我一樣把她丢下山去了。她想起什麽似的,從做為床鋪的織品底下拿出一個香包,這是老婆婆回家時拿給我的,味道還不壞。她湊到鼻尖聞了聞,然後獻寶似地拿給淩雲。

淩雲伸手接過,做工比不上青陽城或京城頂級的繡坊,但仍是做得相當用心的香包。

因為送個老太婆來實在太不像話,我放話告訴部落那些蠢貨,再不送像樣的人來,我就讓他們好看。

其實她已經讓他們好看了,在秋日豐收祭時把村裏所有食物全捜刮一空,還端倒了一間房子。桂哈哈哈哈哈哈……

第五年時他們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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