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1)
冷鏡寒雖然才五十左右年紀,頭發卻有些花白,不知道是不是平時動腦過多,未老先衰。但黑道上的人物都知道,這位刑偵處處長可不是未老先衰,他辦案一向雷厲風行,誰要是落在他手上,準讨不了好處去。此刻,這位人稱白額金睛虎的刑偵處長正朝一條小巷走去,他身型很高大,走路也比常人快了許多,此時趕得急,更是走路帶風。
小巷中間,有處幹淨門面,挂了發廊招牌,現在是午後,生意不怎麽好,幾名小姐懶洋洋地坐在沙發上等客人。冷鏡寒門也沒敲就徑直走了進去,看來是這裏的常客。哎,刑偵處處長也來這種地方,聽上去有點匪夷所思,可他進去了,而且裏面的小姐似乎還對他很熟,一看他來了,都冷冷應道:“冷處長,又來啦。”
一名正在洗頭的小青皮全身的毛發都立了起來,昨天他才在街上打過群架,沒想到刑偵處處長找上門來了。誰知道,冷鏡寒不是找他,而是問了坐西側叼煙的中年女人:“他在麽?”
這女人是老板娘,姓屈,單名一個燕字,她悠然地吐出煙圈,無奈道:“在,還沒起床呢。”
冷鏡寒“哦”了一聲,就準備向裏屋走去,屈燕卻提醒他道:“冷處長,他可有好一段日子沒付房租了。”
冷鏡寒尴尬地笑笑,從皮夾裏數出三百元,遞到老板娘手上,道:“先墊上,其餘的以後付。”
老板娘收過錢,就不再說什麽了。冷鏡寒這才走進去。小青皮問道:“燕姐,冷處長來這裏做什麽?以後我們可不敢常來了。”
屈燕道:“放心吧,只要你們到我們這裏,這位冷處長是不敢對你們怎麽樣的。我們這裏可是有大人物罩着。”她說到“大人物”三個字時,所有的小姐都笑了。
青皮疑惑道:“什麽大人物,連冷處都要親自來……”
冷鏡寒從廚房後面上了小樓梯,第二層全是木板架起來的,老式的木門木窗,看上去就像随時會塌的樣子。冷鏡寒熟門熟路地來到左邊第三間木屋,這屋的門沒鎖,木柱上釘了巴掌大小的一塊木板,上面用蠅頭小字寫着:“韓氏偵探所”,這幾個字也都被灰填滿,不仔細看根本無法辨認。
冷鏡寒推開破舊的木門,老木門發出“吱嘎”的聲音,十分難聽。屋裏一股撲鼻的臭味,只有很長時間沒打掃的房間才有這種味道。冷鏡寒心道:“中午都過了,還沒起床吃飯,看來他混得不怎麽好啊。哎,這小子。”
冷鏡寒撥了撥頭發上的蜘蛛網,來這裏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肮髒的被褥下初現人形,床上滿滿全是書,都被翻得像廢品收購站裏的紮捆舊報紙了。冷鏡寒用腳踢了踢被子裏的人,他實在是不敢用手去揭被子:“喂!起來了!有案子!”
“唔——還要睡一下。”被子一角被拉下,露出一個雞窩似的頭。
“兄弟,我說,你随便做點什麽好不好,何必這樣懶呢?你随便做點什麽,現在早都是億萬富翁了。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連飯都吃不起,我看你遲早要去街上做乞丐。”冷鏡寒用腳把被子勾走。
被子下的人袒胸露乳,只穿了一條內褲,身體又長又瘦,可見肋骨,蓬頭垢面,不用化裝也是個标準的乞丐。他伸了伸懶腰,坐了起來,小心地抖了抖牆角的鋪蓋,幾只蟑螂一哄而散。他拾起地上的一雙拖鞋,底板對底板地拍拍拖鞋上的灰,同時拍掉幾只蜘蛛,随即穿上拖鞋,站了起來。冷鏡寒身高一米八三,算中等偏上的高度,可這個瘦人,比冷鏡寒只高不矮,兩只手臂加起來還沒有冷鏡寒一只手臂粗,腰身還沒有冷鏡寒大腿粗,但那邋遢的面容,一雙劍眉下,卻有一雙明澈的眼睛。他摸着薄得像紙的腹部,對冷鏡寒道:“餓了。”
冷鏡寒點頭道:“走走走,穿好衣服,我請你吃。”
瘦人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睡意惺忪的樣子,對冷鏡寒道:“等等,哈——”說着又打了個哈欠。一雙破拖鞋,“啪嗒啪嗒”走下樓去了。
冷鏡寒走了幾步,木地板發出“吱呀”的聲音,好像随時都有破個大洞的危險。冷鏡寒推開木窗戶,一股熱浪襲來,這裏可以清楚地看到小巷內的情況。陽光透進來,冷鏡寒環視着木屋,老木床,破的,一只床腳下用幾本厚書墊着;一張木茶幾,破的,茶幾上的大洞用一卷書塞着;三條木凳子,沒有一條可以坐人。
冷鏡寒心痛地想:“本來是個天才,就是因為太懶了,才落得這般光景,這何苦呢。真搞不懂這小子。”
那個瘦瘦的人洗了把臉,露出少年青春的氣息,怎麽看也不會超過二十歲,那雙漆黑的大眼睛更是閃爍着神秘莫測的光芒,只是洗過的臉是白的,身體其他部位卻透着一股泥灰色。他橫揩着鼻涕,走出來,問屈燕道:“燕姐,我的衣服?”
那青皮橫眼看過來,倒吸一口涼氣,這就是冷處來找的大人物啊,怎麽看上去這樣像乞丐呢?發廊小姐們都見怪不怪,也沒人去理他。屈燕道:“韓峰,有案子了嗎?你終于有案子了嗎?肯定是大案吧?祝你開業順利!”
韓峰,這個又瘦又高的大頭男孩,有氣無力地說道:“去他媽的,有什麽大案子,有大案子他冷鏡寒會來找我?他不知道自己解決?每次找我,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案。”
青皮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就這尊容,還能破案?屈燕向裏屋走去,這小走廊上有三間按摩房,她進了其中一間,暗道:“人家肯來找你就不錯了。哎,這懶小子。”韓峰是沒有自己的衣服的,每次發廊來按摩的客人,他便拿了人家的衣服去穿,次數多了,居然找到幾件合身的衣服。
屈燕特意給他留着,否則這小子又不知道會把衣服弄成什麽樣。
西餐廳,韓峰嘴裏塞滿了漢堡包,才問:“什麽案子?”
冷鏡寒道:“昨天晚上,有人駕車撞死一個人。”
韓峰含混不清道:“你腦袋長草啊,這是交警部的事,關你們刑偵處什麽事?”
冷鏡寒知道韓峰脾氣,道:“你別急,別急,慢慢聽我說。”
韓峰拍拍肚子,道:“飽了。”站起身來,拍屁股準備走人。
冷鏡寒忙拉住他衣服,道:“你想不想幹?”
韓峰道:“我說過,除非是驚天大案,否則別來找我。這是原則問題,我對普通案子一點興趣都沒有。”
冷鏡寒道:“這次不是案子,你都沒聽我說完。是這樣的,那名司機撞人後,自己報了警,現在問題來自那個被撞死的人。那人叫梁興盛,是一家私企老板,他的企業剛剛申請破産。”
韓峰冷笑道:“噢,這樣說來,那名老板剛剛給自己買了巨額保險咯?”
冷鏡寒搓搓手道:“正是,梁興盛的企業破産前,他給自己買了一千多元的意外傷害險。”
韓峰失聲道:“一千多元?”
冷鏡寒道:“別小看一千多元,發生意外身故時,最高賠付額可以達到五十萬。”
韓峰抖了抖衣領,道:“哦,原來是這麽回事。保險公司是懷疑他故意制造意外騙保?”他向門口走去,走過了付款櫃臺。
冷鏡寒在後面問道:“喂,你去不去看看?”說完抄起手,一副你不答應我就不替你付錢的樣子。
韓峰搖頭哼道:“小案。不去!”
冷鏡寒跟了出來,櫃臺小姐連忙喊道:“喂,先生,你們還沒付錢呢。”她也跟着追了出來。冷鏡寒不吱聲,誰都看見了,進了快餐店,叫吃的是韓峰,吃東西的是韓峰,他只是跟着韓峰進去了而已。
小姐攔住韓峰,問道:“先生,你還未付錢呢。”
“錢!”韓峰白眼一翻,仿佛從來不知道錢是個什麽東西。
冷鏡寒在一旁冷眼斜睨,心道:“看你小子怎麽收場。”
說到這裏,就不得不說一說韓峰的穿着。他從老板娘那裏拿到一件大風衣,就往身上一裹,裏面什麽都沒穿,露出兩條長滿毛的細腿,看上去倒十足像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人。此刻他被小姐攔在快餐店門口,口袋裏又空空如也,他想了想,突然做出個驚人舉動,吓得那位小姐尖叫一聲,用手捂住了眼睛。冷鏡寒也驚出一身冷汗。
韓峰沒做什麽特別的事,他只是突然把風衣張開了,那小姐尖叫之後,韓峰又把風衣合上。他看到服務員小姐滿面窘色,得意地仰天哈哈大笑,對小姐道:“我吃了你的漢堡包,你也看了我的身體。現在我們扯平了,誰也不虧欠誰。”
冷鏡寒忙遞給小姐一張五十元鈔票,急急說了句:“不用找了。”拉着韓峰就開跑,他這才罵起自己來,明知道韓峰這小子從不講道德,還敢帶着他上街,真是自作自受。
韓峰跑了幾步,停下來,道:“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回去睡覺了。哈——”又是一個哈欠。
冷鏡寒無奈道:“唉,看來只有辜負潘小姐所托了。”這是他最後的殺手锏。
韓峰停了停,問道:“潘小姐?”
冷鏡寒這才慢吞吞道:“不錯,潘小姐就是負責這起保單的經理人,也是我朋友的女兒,我一直把她當親侄女。這次她懷疑梁興盛騙保,就特意來找我,但是你知道,我不好直接出面,所以就轉托你了。本來他們保險公司有自己的調查員,潘小姐只是想,由我們出面,将調查得更細致些。”
韓峰嗫嚅道:“潘小姐——多大年紀了?”
冷鏡寒忍住笑,知道已經奏效了,才道:“人家剛剛大學畢業,今年二十一,那麽水靈的一位姑娘,居然還沒找男朋友,可真是有些奇怪。”
韓峰的眼睛放出奪目的光彩,反複問道:“漂亮嗎?很漂亮嗎?”
冷鏡寒道:“絕對的美女。”
韓峰沉吟道:“那可以考慮考慮。”也不知道他考慮什麽。
冷鏡寒道:“你的原則呢?”
韓峰道:“唉,這不是我的錯。雄性的荷爾蒙總是讓我無法克制。這是生理上的問題,這是自然的規律,任何人都不能抗拒大自然的。這不是違反原則,這是順應自然。”
他們先去了現場。韓峰要是得到案子,第一時間去現場是最重要的,雖然已經很晚了,但能早一分到現場,就有早一分的好處。這也是韓峰的至理名言。
因為是城中交通要道,車輛早已恢複通行,只有地上依稀殘留的一攤血跡。韓峰左瞟一眼、右瞟一眼地四處打量起來,看上去漫不經心。但冷鏡寒知道,就是這些不經意的一瞥之間,韓峰往往便能發現許多工作人員數日勘查也無法發現的細節。這,就是天才與普通人的區別。
韓峰看看四處地形,取了些混有血跡的灰塵,又爬上街角的電燈杆張望,最後來到街對面。這裏一家服裝店,正在換門口玻璃櫥窗上的玻璃。韓峰問道:“怎麽?被砸爛了?”
一個胖胖的老板回答道:“是啊,那些小偷太可惡了,半夜把我的櫥窗砸爛了。這些玻璃可貴了。”
韓峰問道:“衣服有沒有丢?”
老板撓撓頭道:“衣服倒是沒有少,多半是驚動了別的人,把小偷吓跑了。”韓峰小心地把一塊帶有血跡的玻璃碎片包好,收了起來。
韓峰又問了幾句,對冷鏡寒道:“好了,我們走。”
冷鏡寒道:“去哪兒?”
韓峰道:“去看看那個卡車司機啊。”
吳志光還在二十四小時拘留中,整個人都像蔫了的皮球,真是倒黴透了,半夜開車居然會碰到兩個人,更糟糕的是,警方從他的呼吸殘留物中查出酒精超标。這事故恐怕就将他下半生賠進去了。
冷鏡寒給交警部門的同志打了個招呼,帶着韓峰進去了。
記錄員陳思是個年輕小夥子,聽說刑偵處要來人調查,還是冷處親自帶人來,可沒想到冷處帶來這麽一個人,看上去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韓峰把審訊筆錄粗粗一看,就扔在一旁,道:“我要重新問。”陳思只好去安排。
韓峰問道:“你說昨晚事故發生時是淩晨一點至兩點,到底是一點還是兩點呢?”
吳志光神情頹然說道:“我怎麽知道,我離開酒店是十一點,已經開了很長時間的車了。”
陳思補充道:“120是一點四十九分到車禍現場的。”
韓峰眼一橫,道:“我又沒問你!”陳思臉色一青,那時他不知道,韓峰問問題時,連冷鏡寒都不敢插嘴,更何況一個小小記錄員。吳志光倒是對韓峰有了好感,昨天晚上到現在,自己都被這個記錄員折磨着,早就想找個機會罵罵這小子了。
韓峰又問道:“你說看到一個人突然從角落裏跳出來,你已經來不及剎車,你才拐彎進了小巷的?”
吳志光點頭。韓峰道:“那麽你進小巷撞了人之後,那個突然跳出來的人肯定是第一目擊證人,他到哪裏去了呢?”
吳志光仔細地想了想,道:“對啊,我當時沒注意,現在想想,那人就是突然出現,後來就不見了。”
韓峰又拿起審問報告,看了看,問道:“你拖了一車鋼材,從哪裏拖來的?”
吳志光道:“從天涯市成安鋼廠運來的。我趕着送到恒安礦業有限公司去。”
韓峰掐指算道:“天涯市過來的,那你不是已經開了近十個小時的車了,就你一個人?恒安礦業公司,是個礦場吧?送到那裏去做什麽?”
冷鏡寒道:“恒安礦業公司有個特種鋼加工廠,生産提煉高等鋼材的。”
吳志光道:“是啊。因為趕得快,所以在天黑前碰到我那朋友,我才有時間去喝一杯嘛。”
韓峰轉動眼珠,又問道:“你那個兄弟,就是陪你喝酒的那位,你們有多久沒見面了?”
吳志光道:“很久了,我都沒想到,居然會突然遇到他。”一說起他老朋友,他便興奮起來。
韓峰又道:“他也是開車的?”
吳志光道:“是啊,我們很早就認識了。”
韓峰道:“你們喝了多少酒?”
陳思皺眉,心想:“這和案情已經扯遠了。”可又不敢說出來。
吳志光道:“不知道,少說也有一打啤酒,而且每人還喝了半斤二鍋頭。說酒量,我可不輸給任何人,那家夥也是厲害。說出來你們可能不相信,我們曾一人一瓶劍南春對飲。”
韓峰道:“哦。”他饒有興致地聽下去,到後來就成了跟吳志光話家常了,從衣食起居,到交第一個女友,什麽都談。談了足足一個小時,韓峰認為了解夠了,才和冷鏡寒動身去找潘小姐。
韓峰在冷鏡寒那裏拿了一件新衣服,每次與女士見面,他總是會穿得很正式,不過衣服從哪裏來的就說不清了。冷鏡寒自然心痛不已,要是跟韓峰在一起,他一個月的工資不用兩天就泡湯了。
潘小姐雙眉如柳,一雙大眼睛,那張臉只能用天使來形容,韓峰沒見過,這樣純潔的臉,簡直就是上帝完美的傑作。潘小姐身材也很不錯,就是身高稍微矮了點,估計不到一米六,韓峰和她比起來就顯得太高了。還有,她的頭發短短的,韓峰也不太喜歡短頭發的女子。
三人在咖啡廳見面,冷鏡寒介紹道:“潘可欣,潘小姐。這位是名人偵探韓峰。”
潘可欣腼腆地低了低頭。韓峰盯住她胸部不放,好家夥,至少有雙D罩杯,三十八碼少不了。這潘小姐可是很懂得選擇文胸的,比自己的胸部大四分之一的文胸,下面有鋼絲向上襯托,将雙乳完全圓滿地放入罩杯中,既保持了雙乳的嬌挺和突出,又可以對雙乳進行舒适的按摩。韓峰盯着潘可欣的胸口,看着那一雙白皙的肉球,心中考慮着它們什麽時候才能像白兔那樣自己跳出來呢。
潘可欣已經是第五次低頭了,稍有常識的人都應該知道那意思,自覺地收起自己的目光。可韓峰不,他的眼睛像狼,盯住的獵物就絕不放過,更像剪刀,潘小姐在他眼中早已被咔嚓幾刀剪掉了衣物。
“咳咳。”冷鏡寒實在看不下去了,咳嗽兩聲讓韓峰注意影響,沒有姑娘會喜歡這樣的目光的。冷鏡寒作為潘可欣的長輩,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他寒暄幾句,就準備撤退,道:“嗯,你們都認識了,我還有點別的事。可欣啊,如果是那梁興盛騙保,這位韓大偵探一定會發現他使用的花招的。這點你放心,伯父就先走一步了。你們慢慢聊。”他大步離開咖啡廳,感覺是把潘可欣交到了狼嘴裏,略微有些歉意。
潘可欣問道:“不知道韓大偵探發現了什麽破綻沒有?”
韓峰道:“你可以叫我韓峰,或者叫我阿峰就好,我也可以叫你欣兒。大家談話不用那麽拘束。說實話,我對這起事故的了解不是很多,還需要更多更詳細的信息,或許你能幫我。”
潘可欣道:“哦,你需要我提供什麽幫助嗎?”
韓峰道:“我想去看看被害者家屬!”
潘可欣霍然站立起來,聲色一變,嚴詞道:“難道現場沒有什麽破綻嗎?難道那卡車司機說得不夠詳細嗎?其實,我們自己的調查員也能查到線索,只是考慮到你們進出警方獲取資料方便些才請你們來幫忙的。若梁興盛要騙保,這完全是他個人的事,與他家屬有什麽關系?”
韓峰看着潘可欣的身體曲線,該豐盈的地方奇峰凸現,該纖瘦的地方玲珑畢現,但他心裏卻能想別的事,心中疑惑:“奇怪,為什麽一提被害者家屬這潘小姐就如此激動?好像我一看見被害者家屬就一定不會幫她了一樣。”
下灣開發區,原本是市裏最大的一片規劃開發區,被某巨型開發商承包規劃修建。誰知道,房子修至一半,便有人舉報,施工方大量使用劣質鋼材和水泥。這件事被記者曝光後,開發集團的首腦攜巨款潛逃,開發區裏只留下了大片大片的爛尾樓,有的樓房已經竣工,只差牆面的裝修和粉刷了。市裏也想重新開發,可是一直沒有人敢接,一方面要大量的投資,而另一方面要将原來的樓房全部爆破,算完這筆費用,就沒有多少利潤可圖了。市政府換屆,于是開發區的事就拖了一拖,這一拖便是六年。
這六年裏,那些房屋就成了流浪漢、拾荒者、乞丐們的栖身之所。人越聚越多,很快樓房便住不下了,樓房周圍就有了木板的小房間,一進開發區,這裏便洋溢着惡臭,腐朽而令人作嘔的氣息。
他們到下灣開發區時,那路幾乎就不能通車。他們下車時,不少衣衫褴褛的人好奇地打量着他們,韓峰還以為自己到了丐幫的地盤。果然,韓峰第一眼看到梁興盛的家屬心就軟了。他驚嘆于這座城市裏,居然還有可以和他睡覺的地方媲美的處所。不足十平方米的破敗木屋,放了一張床後就放不下什麽別的東西了。梁興盛的妻子盧芳和她的兒子梁小童就擠在這破落的小屋內。
韓峰大吃一驚,就算是再不濟,梁興盛畢竟也是一家公司的老板,他的家怎麽會破落到這樣的地步。詢問後才知道,原來,梁興盛早年得意時,養了個情人,回家對妻和兒子經常打罵。梁妻一怒之下,帶着兒子離開了梁家。沒多久,梁的公司就處于虧損邊緣,梁變得身無分文。而他的情人把他最後的積蓄擠幹後,不辭而別,梁興盛真的變得一無所有了。
梁妻文化不高,城裏也沒有親戚,只好靠撿拾垃圾為生。梁小童今年十歲,平日便與媽媽一起撿垃圾,靠微薄的收入還要繼續讀書。
韓峰被感動了,沒想到他們的情況如此糟糕,也難怪潘可欣會懷疑梁興盛騙保,因為梁興盛或許最後良心發現,保單上受益人寫的是盧芳的名字。
五十萬數字不大,但是無疑足夠改變這母子的生活。潘可欣憤憤道:“雖然他們的遭遇很值得同情,但一樁是一樁。我私人都可以拿出一部分錢資助他們的生活,但是如果确認梁興盛是騙保,我們公司是一分錢都不會賠付的。”
韓峰看着破敗的四壁,又看看盧芳,她雖然三十多歲年紀,衣服也有些舊了,但是很幹淨,而且風韻猶存,三十歲的女人,正有股成熟女人的味道,身材絕不比潘可欣差。談話中,盧芳一直嘤嘤抽泣,不過這種嬌弱的樣子倒也令人愛憐。梁小童是個頭發黑而濃密的小孩,那短發就如鋼針披在頭上,眉毛幾乎連成一字,塵埃遮不住稚氣的臉龐,他咬着牙一直沒哭,眼睛裏透着與年齡不符的成熟。當韓峰問他時,他答道:“他不是我爸爸,我沒有這樣的父親。”盧芳就一面罵梁小童,一面又抱着小童哭。
韓峰看了梁小童一眼,覺得這個小孩很不尋常。“或許,這就是命運對一個人的改變吧。擁有這樣一個童年,今後會變成怎麽樣呢?”韓峰這樣想着。
離開時,韓峰嘆息道:“唉,人死不能複生,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過錯,都随着他而去了,何況,說不定,他還為你們留下一些驚喜。”
盧芳還想問什麽,韓峰與潘可欣又匆匆走了。潘可欣道:“現在你見過死者家屬了,說吧,你都查到些什麽?”
韓峰扁嘴道:“很抱歉了,潘小姐,我覺得這确實是一場事故,意外事故。”
潘可欣咬牙切齒道:“好!我們會派自己的調查員去查的。”說完,不再理韓峰,徑直走了。韓峰回味着,盧芳身上的體香很清新很純樸,這可是潘可欣身上那些香水味比不上的。
事後冷鏡寒又來找過韓峰一次,韓峰一口咬定沒有什麽發現,就是意外事故。冷鏡寒走後,他才微微一笑,他喜歡做決策者,這起事故有破綻,有大大的破綻,可是只要他不說,那些調查員什麽也查不到。那對孤兒寡母太可憐了,保險公司有的是錢,賠人家一點有什麽不可以呢?韓峰又想了想,對自己的做法非常贊同,他滿意地笑了。
韓峰以為,自己得罪了潘小姐,這潘小姐可不會再來找自己了。可是沒想到,第三天潘小姐通過冷鏡寒,邀請韓峰去參加一個酒會,說是賠禮道歉。本來韓峰不願意去,可是一想潘小姐的身姿,而且酒會後還不知道有什麽發展,他也就欣然接受了。
韓峰沒想到居然是一個高檔晚宴,他從冷鏡寒那裏拿來的那套西服實在不入流,還沒有人家侍者穿得好。來來往往都是貴賓,那些常在電視上出現的人物,還有不少老外,韓峰站在堂中,沒有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人理他。潘可欣穿了套緊身綢緞晚禮服,露背至腰,更将身體的曲線勾勒如畫,一雙高得不能再高的高跟鞋,使她勉強能與韓峰肩頭平齊。她手執香槟,來到韓峰身邊,微微笑道:“韓大偵探,好像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哦。”
韓峰本來是個不講禮儀的豪放浪子,來到這種地方确實有些不知所措,被潘可欣點破,別過頭去,不與她搭話。潘可欣道:“好了,那天我對你的态度不好,是我錯了。今天是我特意向你道歉呢,韓大偵探可不可以賞臉喝一杯啊?”
韓峰接過酒杯,問:“你怎麽能參加這麽高級的宴會?”讓他更奇怪的是,潘可欣不僅可以參加這樣的宴會,而且還可以邀請自己也參加這樣的宴會,這個保險經理人的身份很不一般啊。
潘可欣笑道:“冷伯伯沒告訴你麽?我父親——”
韓峰馬上在腦海中搜索了一遍,在這座城市裏,姓潘的,哦,他嘴一張,潘可欣用手指封住了他的嘴,點頭表示他猜對了。韓峰心中一動,難怪潘可欣可以參加這樣的晚宴,別說這樣的晚宴,就算是國宴,她也能參加的吧,因為她的父親,不僅是商界名家,而且也是政界要人。韓峰好奇問道:“為什麽你要去做保險經理人?”
潘可欣嘴一噘,道:“很多人都問我這個問題。按你們的想法,我該去當大公司的CEO,該去支配數以億計的財務才對,是嗎?哼,我只是不想讓別人認為,我是生活在父親的庇蔭下,我要靠自己的能力生活。”
韓峰笑了,道:“看來我得重新估計你才對,還是個自強的女孩呢。”
潘可欣淺淺一笑,道:“我們的調查員去查過了,确實如你所說,沒有絲毫跡象表明這是一起策劃過的事故。你是對的,我那天還以為你袒護那對母子呢,我錯怪你了,對不起。”
韓峰反而不好意思了,那件事故,很明顯是梁興盛故意騙保,他只是沒有說破而已。
潘可欣繼續道:“明天,我們就與那對母子簽署賠償協議,他們的日子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韓峰支吾道:“這樣很好,這樣很好。”
“Miss!”一名外國紳士喚了潘可欣過去,韓峰又是一個人了。他的眼睛開始搜索,這裏的客人,男的不說,女子都是性感尤物。那名亞洲天使,有着魔鬼的身材;那名歐洲女郎,身高一米八以上,金發碧眼,肌如凝脂,潤如白玉。
韓峰選中目标,借機向那歐洲女郎靠去,走到一半時,突然聞到一股奇異的體香,很純,清淡,但是對男性有說不出的吸引力。韓峰頭皮一麻,心道:“不對,這件事有些不對!”
韓峰連招呼都沒和潘可欣打,就急忙退出了宴會,趁着夜色,他第二次來到事發現場。這次他在撞人的地方停留了很久,反複地觀察。這是個丁字形路口,街角便是路燈,從小巷正對出去便是賣衣服的小店,小店有個大大的玻璃櫥窗。
事發的那晚,櫥窗的玻璃被人打碎了。梁興盛可以用橡皮繩,一頭結在對面屋頂,垂下來系個橡皮人,将橡皮人放在櫥窗裏。橡皮繩繞過路燈高處的橫梁,聽聲音可以判斷車輛的大小,看車燈可以知道車輛離路口的距離,然後時機成熟,他一拉橡皮繩,便造出有人跳到路心的假象。在近距離時,任何稍有經驗的司機都會選擇拐進小巷,他就可以自己撞上去,他手一松,那橡皮繩就能帶着假人飛上屋頂,若他有同謀或是告訴了妻子,将假人收拾一下,便天衣無縫了。
路燈橫段有橡膠擦過的黑色痕跡,這是韓峰最先發現的證據,他沒有說破,是因為那對母子的命運太悲慘了,可現在他改變主意了。因為韓峰發現,這件事情,比他想象的要複雜,其中的蹊跷之處太多了,他不住提醒自己,太大意了,太大意了。
第二天下午,保險公司營業廳內,潘可欣與一名中年男子面對面坐着,商談賠付協議,似乎已經商談妥當,潘可欣将文件夾往那中年男子面前一推,微笑道:“林先生,你簽了字,這份協議就正式生效了。你可以跟我到指定銀行領取賠款。”
那姓林的中年男子滿意地點點頭,握起了筆,韓峰趕到了。他一個箭步邁過去,抓住了姓林男子握筆的手,道:“對不起,你恐怕還不能簽字。”
姓林的男子一臉茫然,問道:“你是什麽人?”
潘可欣也是十分不解,問道:“發生什麽事了?韓峰?”
韓峰道:“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代理梁興盛事故案的全權律師吧?”
姓林的男子自我介紹道:“不錯,我叫林國強,是盧芳女士委托我全權代理她先生的索賠事宜。請問你是什麽人?”
韓峰大大咧咧地坐下來,道:“偵探。韓峰。”
潘可欣給他倒了杯水,韓峰咕嚕咕嚕一口氣喝完。林國強問道:“韓偵探,你認為這份協議,有什麽問題嗎?”
韓峰拿起文件夾,道:“協議沒有問題,不過,梁興盛是騙保,所以,這五十萬不能給盧芳女士了。真是非常抱歉。”
林國強望着潘可欣,道:“這是怎麽回事?我需要你們給我個解釋。”
潘可欣望着韓峰,她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韓峰不是明明說沒有問題嗎?
韓峰便将梁興盛的作案手法複述了一遍,林國強聽後哈哈大笑道:“大偵探,這都是你的一種臆想,只是憑空猜測而已,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我當事人用這種手法騙保呢?”
韓峰點頭道:“不錯,我這一上午,就是找證據去了。你看這個——”他拿出一個塑料口袋,裏面裝了幾件小物什。一個帶長釘的鐵環,一些石屑,一截不知是什麽東西。
韓峰解釋道:“這些都是在車禍發生現場的正對面,也就是衣店的正上方樓頂發現的。這個鐵環用來拴橡皮繩的一端,我發現它的時候它被深深地釘在樓頂陽臺壁。由于假人向上時速度極快,肯定與牆端有摩擦,這些石渣上有木屑。而這個,是梁興盛的同夥解不開橡皮繩,用刀切割留下的一截橡皮。”
林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