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知心意

管家這個無辜賣的不夠好,且賣的為時尚早。季青宛提起檀木桌上的宣紙,晃動着抖兩下,慢悠悠的遞到管家眼前:“管家應當記得這個吧,前幾日你幫着我采集的,府上所有下人的拇指指紋。”

管家不解的點頭,表示他還記得,靜王黑着面仔細聆聽。

季青宛繼續道:“管家記得就好。白日裏我沒當場發覺出不對勁的地方,讓你逃了過去,晚上回了廂房,我逐個将它們拿出來對比,發現有兩枚一模一樣的指紋。一個在中間,一個在末尾,而末尾的那個指紋,是管家按的。”

黑筆圈出的兩枚指紋分毫不差,她指着兩枚指紋逼近管家,雙目灼灼道:“管家親口告訴我,這枚指紋是你按的,管家沒年老到前言不搭後語的地步,不可能忘了自己說的話。”擡目平視靜王,季青宛眨眼道:“靜王殿下不妨挨個排查下去,查出究竟是誰替管家按的這枚指紋,替管家按指紋的那位,要麽參與了竊取玉麒麟之事,要麽收受了管家給的好處。”

靜王的眼神忽然淩厲起來,惱怒的拍桌,沖身側的貼身侍衛道:“去查!本王府上的下人能耐大了,監守自盜的事都能做出來,日後還不知能做出甚麽事!”

管家還在做最後的抵抗:“紙上就是老奴的指紋,怎麽可能有枚一樣的呢,定是季貴人看岔了。”

季青宛無奈搖頭:“別鬧了,管家。管家說紙上是你的指紋,那麽管家敢把手伸出來讓我驗證嗎?眼下靜王在,蘇先生在,靜王府的下人也在,你把手伸出來,讓我仔細驗驗,看看紙上的這枚指紋,是否同管家的一樣?”

管家沉默不語,良久,頹然的低下頭,不再抵抗,不再言語。

橙黃色日光照耀臉頰,季青宛迎着飒爽秋風深吸一口氣,緩緩道:“管家竊取玉麒麟的動機是甚麽,季青宛無從得知,但在王府呆的這段時日,青宛着實心累。五十金請王爺派人送到宛然居吧,天色漸晚,我就不守着靜王尋回玉麒麟了,該回家了。他日有空,再來王府喝茶敘舊。”

踏出會客廳前,她最後看了一眼蘇景,青年安靜坐着,一聲不吭,将吃瓜群衆的身份扮演的極好,入戲頗深。似乎擡頭看了她一眼,又似乎沒有。

青石板鋪就的地面平坦無坎,她領着小常踱步往靜王府外走。穿過花間小道,爬過低矮石橋,靜王府門前終于無刀槍劍戟阻攔,她與小常大搖大擺的走出去,自由的日子總算來臨了。

出了靜王府的大門,季青宛幾乎是飛奔着去往宛然居所在的方向,小常追在她身後,險些沒跟上,一路将鞋子甩飛許多次。

等到追上她,小常釋然的嘆息一聲,總結道:“難怪人們常說帝王家的榮華富貴徒有其表,其實內在不好過,在靜王府呆的這半月,我算是實實在在明白了,日後再有哪位王爺請咱們出面,主子一定要再三思忖再同意。”

季青宛極為認同,就差痛哭流涕表示對此行的深深懊悔了。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日後這沒把握的活計她不會再接了,吃一塹,總得長一智。

隔幾日靜王府傳來消息,說是管家承認竊取玉麒麟了,目的是報複,報複靜王不重視他,道他明明有滿腹才華,在靜王府上卻只能做個管家。靜王震怒之下又審了他一夜,管家被迫又道出一個理由:他嫉妒靜王可以擁有靜王正妃,他一直偷偷愛慕着靜王正妃。

總而言之,管家竊取玉麒麟,一是為難平之憤,二是為難解之情。

靜王知此事後怒不可遏,當即便要取管家的性命。劇毒的毒酒都調制出來了,就差喂給管家喝下去,蘇景蘇大人撣撣袖子,毫無征兆地開口替管家求了情。

蘇景說了甚麽,只有靜王同他知曉,靜王不知是不好駁蘇景的面子,還是當真被蘇景說動了,改引鸠為流放,将管家流放到偏僻的北疆去了,終生不得回王都。

蘇景當日扮演的是個吃瓜群衆,除了喝茶一句話都沒說,難得開口,還是句求情的話。可見他不是不愛說話,只是不愛說廢話,等到真正需要他說話的時候,他往往能把人說的無話可說。

彼時季青宛蹲在仙樂茶館的二樓包廂喝茶,聞得小常彙報此事,內心頗有些唏噓。

管家也算是個和藹可親的人,待人接物都挺好,若非他自己露出了馬腳,她想破天都不會想到,玉麒麟是他竊取的。可見人不能行差踏錯,一時利欲熏心,毀掉的将是整整一生。本來他可以踏踏實實的在靜王府待到老,領一筆遣散費回老家,如今,連王都都不能回了。

長街熙攘,人流如織,仙樂茶館的生意一如既往地好,往來茶客謙遜有禮,鮮少有鬧事的。璧國尚文,文官的地位比武官高,是以市井之徒也都崇尚文學。遑論真假,個個瞧起來都都斯文得很。

小常磕着五香瓜子,吐出滿嘴的瓜子皮,同季青宛道:“管家的膽子真大,他一個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居然敢去盜竊玉麒麟,還敢偷偷摸摸的暗戀有夫之婦。”

溫熱的茶水入口綿軟,季青宛故作高雅的嗅一口茶香:“哪裏是他的膽子大,管家不過是個跑腿的,算不得主謀。真正膽大的,是木側妃。我當時沒想明白,後來才幡然醒悟。木側妃瞧起來不像沒腦子的,寝殿被人偷偷放進去一個東西,她會沒感覺?要麽她是主使,玉麒麟根本就是她放進梳妝匣子裏的,讓管家做了替罪羊;要麽她知曉管家竊取玉麒麟的事,故意縱容下去,哪怕有人搜宮也不喊冤枉,好在靜王面前博個同情。”淺啄一口杯中茶水,季青宛感慨道:“男人都喜歡楚楚可人的女孩子,瞧着愈可憐見的他們越想去疼愛,巴不得把心都掏出去,博美人一笑。”

小常丢了枚瓜子進嘴,喀嚓嚼碎了:“可奴瞧着木側妃不像有心機的,左不過嘴巴厲害一些,人們不是常說,刀子嘴豆腐心嗎,木側妃應當有顆柔軟的心。”

看吧看吧,小常身為她最親近的人尚且都替木側妃說話,可見楚楚可人的女孩子真的很讨男人喜歡。她斜睨小常:“我也只是猜測,事實不一定當真如此。其實我也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常你不覺得嗎?”

小常壓根沒思考,徑直道::“哎呀主子您是刀子嘴秤砣心。”

季青宛轉身踢了小常一腳:“滾,馬不停蹄的滾。”

……

仙樂茶館的大老板、整條街最斯文、最敗類的公子何月何公子端着只冰碗上二樓,推開包間的門,含着笑問她:“方才看見小常揉着屁股下樓了,怎麽,你又踢他了?”

季青宛直接忽略他的問題,接過他手上的冰碗,拿小勺挖了一大塊進嘴,一邊吐着冰碴子一邊道:“裏來的正好,我有四想問裏。”

冰涼的水從喉嚨一直流進肺腑,她揉揉冰得麻木的嘴,目視何月道:“小常、你、我,我們仨人中,只有你有過一段美好的姻緣,縱然你那位大小姐最後嫁了旁人,與你斷了聯系,但你起碼快活過一段時日……”眼見何月的臉色愈來愈黑,她咳嗽一聲,連忙跳過這個話題,正色道:“小月月,倘使我對一個男子,對一個很出色的男子,産生了莫名的感覺,你覺得,會是甚麽原因呢?”

何月的臉色緩和一些,撩袍坐下,撐肘道:“你對他都有甚麽莫名的感覺?”

季青宛蹙眉思索:“啊,大概是他同我說話時,我會高興,看甚麽都順眼;他若不理我了,我會自個兒生悶氣,一會兒折朵花一會兒踩片草;他同別的女人說話我倒沒甚麽感覺,但若他同比我好看的女孩兒說話,我就有些不自在,心裏頭塞塞的。”

從廣義來說,這個好看女孩兒泛指世間的所有好看女孩,若從狹義來說,特指木流火。

何月仍舊撐肘看她,遺傳自他爹的桃花眼時時刻刻都好似在放電,半會不消停。良久,他沖季青宛暧昧一笑,擠眼道:“小宛宛,你愛上他了。”

季青宛瞠目結舌道:“啊,果然麽。”

何月起身斟茶:“怎麽,你察覺到了還來問我?得虧我不愛慕你,若我愛慕你,知曉此事後心得多疼。你個沒良心的死孩子。”

冰碗中的冰塊有些融化,汪了不少水,季青宛湊在碗邊将冰水吸溜出來,挑眉道:“我又不傻,我對他的感覺同對旁的男子不同,這已然不對勁了。就拿你和小常來說吧,小常在我眼裏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吃瓜子從來不曉得剝殼,喀嚓扔嘴裏就嚼了;至于小月月你嘛,可男可女,可攻可受……咦,對了,聽說隔壁酒樓的年輕老板給你遞情書了,你把情書拿出來給我看看呗,我看看男人給男人寫的情書與男人給女人寫的情書有何不同。”

何月含着抹溫文爾雅的笑對她:“下次來,你是想喝巴豆茶,還是想喝我秘制的口水茶?”

季青宛登時調轉話鋒:“我知曉我喜歡他,只是缺個人告訴我,如今你已做了點明我的那人,但有一點還是很為難,他似乎……很讨厭我。”糾結的咬唇:“不對,不應該說是讨厭,其實我也不大懂他的,他對我,好像總設有防心,忽近忽遠忽冷忽熱的,難以捉摸。”

塗了鳳仙花汁的小指微微翹起,端起海棠花茶盞,何月寬慰她道:“你擔憂這個做甚麽,你長得好看,又有自己的手藝,遲早有一日他會喜歡上你的。唯一不足之處,大概在于你不夠溫柔,其實青宛你應當學着溫柔一些。”

季青宛挖了滿滿一勺甜冰塊,仰頭吞了,哈着白氣道:“我就是這樣的我,沒法去刻意改變。縱使當真變得溫柔了,也只是一時的,過不了多久就會原形畢露,若我喜歡他,就會以我最真實的樣子去接近他,無需弄虛作假。”

窗外銅鈴陣陣響,賣貨郎的吆喝聲傳進包廂。何月若有所思的點頭,擡手,喝幹杯中茶水。

已是傍晚,黃昏正好,火燒雲染紅半邊天。

回宛然居的路上,季青宛琢磨了那麽一小會兒。

她那比她老爹還要早走的老娘說過,若想同一個人有可能,首要任務,就是與對方多接觸,多碰面,盡可能的讓對方記住你。

如今玉麒麟已尋到,她同蘇景不再是合作的隊友,便沒了接觸的機會。再者說,她住在西市的宛然居,蘇景住在東市的蘇府,他們之間的距離不算近,按照常理來說,沒有碰面的可能。

若是能經常碰面,早在一年前她就認識蘇景了,不用等到今時才對他動心。

聽聞蘇府周遭的地皮一直在漲價,一天一個價位,她目前的經濟能力,不足以支撐她在蘇府附近買一塊地皮建宅子。

搬到蘇景隔壁的想法,短期內是無法實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吶周末粗去浪了所以沒更新 對不起大家 這禮拜不出去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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