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流浪貓

秋雨夾帶着冷意打上江宜這座城市,許浣予記得,她和陳彥周就是在入秋的時候在一起的。

剛入大學的那一年,許浣予的性格比現在還要差上很多,她像只野貓一般,喜歡獨行,任誰靠近她都會豎起利爪,叫人的熱情憑空消散。

她是為了學分随意加了個社團而結識的陳彥周。

因為古怪的脾氣與性格,大家都不喜歡她,只有陳彥周,不厭其煩地幫她一次又一次。

在對待許浣予這件事上,陳彥周一直都有耐心。

入秋天,晝夜溫差很大,晴朗了一整天的天氣到了晚上變臉。

夜晚,空氣中漂泊起了大雨,這也意味着未來兩天的江宜都将會是個壞天氣。

許浣予記得,她大學時期的住宿環境是獨浴獨衛,那天因室友偷用了她的沐浴露還在瓶子裏灌了水脾氣變得很暴躁。

一直以來,她都是個很有邊界感的人。就算是要用她東西,那也不該一聲招呼都不打。

還有在瓶瓶罐罐裏灌水這事,更是缺德得不行。

當天只有一位舍友在她之前洗了澡,明明沐浴露在前一天還是正常液體的狀态,今天就變成了水狀。

許浣予洗好澡頭上裹着毛巾去洗衣機室吹幹頭發,恰巧和洗完澡買飯回來的室友碰上面,她質問道:“你用我東西為什麽不跟我說?”

室友小敏臉一熱,感受到屋裏其他室友的目光,她哽住脖子,“誰用你東西了,你在說什麽啊?”

“我沐浴露,”許浣予個兒高,說話口吻直接,氣勢上壓對方一籌,“瓶子裏面全是水,是你灌的吧?”

也許是覺得許浣予用詞太過直白刺人,像是把人的面子往地上踩一樣,小敏無語凝噎,被她氣笑了:“你真搞笑,我自己又不是沒有,幹嗎要用你的?”

她板着臉的樣子,頗有一副死也不會承認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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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還是同學,未來還會相處很長一段時間,即使不喜對方也不至于鬧僵了臉,另外兩位室友立馬跳出來打圓場:

“浣浣,會不會是你自己接了點水進去忘記了呀?你要不……再好好想想?”

女孩子的名聲很重要,比起偷竊這種缺德事情,好像還是“失憶”地“冤枉”別人的罪名要輕一些。

更直白的說法便是,她們沒人站在許浣予這邊選擇相信她。

就跟互相扯頭花似的大吵了一架。

誰都沒有退步。

許浣予看着室友們,心墜入冰窖,說不難受都是假的。她吸了吸鼻子,鄭重地說道:“我沒有說謊,我的東西就是被人動過了!”

落下這一句,許浣予拿着手機跑了出去。

人走得急,頭發蓬松淩亂,衣衫不整,看起來狼狽極了。

也是倒黴,許浣予剛下樓撲面迎上老好人喬雅,盡管兩人不在一個班,但喬雅看着這麽狼狽的許浣予還是湊過來一臉關心,“跟室友吵架啦?”

不得不說,畢竟兩人從小長到大的交情,喬雅是懂許浣予的。

但那時候,兩人隔閡早已發生,許浣予自是做不到像喬雅這樣,就跟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頂着張無害的笑臉。

秋日的晚風飄過來,她攏緊外套,白了喬雅一眼,人踩着拖鞋,朝着校外走去。

喬雅把飯盒遞給舍友讓幫忙拿着,跟上許浣予的步子,“天都要黑了,要不你去我宿舍坐坐?”

“你是有失憶症?到底是怎麽做到這麽不要臉的啊?”暴躁的許浣予滞留住步子,眼睛直勾勾地盯在喬雅身上。

喬雅臉色白了一瞬,“浣浣,我們不是朋友嗎?”

“從前是,但現在不是,”許浣予深呼吸大喘着氣,視線定格在喬雅臉上,良久,她輕扯嘴角:“不要你假好心,我有地方去!”

以往,許浣予是一句話都懶得多說的人,但這天晚上,她卻饒有興致地多說了句:“中午陳彥周約我吃飯,赴約去了。”

人在喜歡的人面前,會産生表現欲,會下意識地展露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她們在一個社團裏,擡頭不見低頭見,許浣予看得出來,喬雅喜歡陳彥周。

喬雅臉上笑意僵住,看着許浣予走遠的身影,本想追上去,但卻架不住身後的室友叫她趕緊上樓。

陳彥周家在學校附近有一處老房子,也許是家人不放心他住宿,叫人把老房子給收拾妥帖了讓他住,就在學校附近的居民樓。

在喬雅面前嘚瑟了那一場後,許浣予心底也在發怵。前半句話她是沒有說謊,陳彥周确實中午約她吃飯了,不過當時的許浣予以很忙為由拒絕了人家的邀請。

現在再去找他,未免也太過尴尬。

天空中飄起了小雨,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許浣予站在陳彥周家樓下一時愣住。

正在她打退堂鼓想離開的時候,迎面撞上了撐傘回家的陳彥周。

他應該是剛從超市回來,手裏還拎着超市的便利購物袋。陳彥周在第一時間看見了站在樹下的許浣予,邁着大的步伐走快了點兒将傘撐在少女的頭上。

女孩兒剛吹幹不久的頭發被雨水浸濕,臉上很快也潮了一片。陳彥周居高臨下地定睛看她,倏地嗤笑了聲,“你怎麽跟個炸毛的流浪貓似的?”

男人瞳孔中閃爍着細碎的流光,路燈照耀下,她漆黑的眼裏聚焦,浮現出許浣予一張素淨的點。

和他對視上,許浣予愣住,旋即輕笑了聲,陳彥周還真是沒形容錯。

黑色傘面罩在兩個人的頭上,遮住他們大半個身影,霧雨朦胧,只能從腿上依稀看出這裏站着一男一女。陳彥周低着頭,率先問道:“找我有事兒?”

被凍得冰冷的手藏在大衣口袋裏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手機,帶有棱角的冷硬物體咯着手心,傳來怔怔的疼意。

像是鼓足了勇氣似的,許浣予深吸了口氣,仰着頭看向他,“嗯!想和你表白!”

“陳彥周,我喜歡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奇怪,明明是低溫度天氣,冷雨砸到臉上也不覺得冷了,反而有種不可抵擋的熱意。

好像有一團火在燃燒着她,就連心尖上都傳來如螞蟻啃食的痛感。

心髒處強有力的跳動聲,清甜聲線裏的顫音,好像都被越下越大的雨聲掩蓋。

女孩兒漲紅了臉,像是趕鴨子上架似的說出讓人很局促不安的話來,說完這話後,心底又揣揣不安起來。

許浣予沒得到陳彥周的回應。

雨勢洶湧,陳彥周将狼狽的許浣予領回了家,購物袋随手放置在玄關櫃上,男人彎腰從鞋櫃??裏拆了雙新的男士拖鞋。

男生的鞋碼一般都比女生的要大很多,新拆的拖鞋放在許浣予的面前,陳彥周臉上難得露出抹尴尬的笑,“抱歉啊,我這裏沒有女士拖鞋,要不……你先湊合穿一下?”

看見許浣予願意換上他的拖鞋,男人明顯松了口氣,轉去陽臺上拿了條幹淨的毛巾出來,動作笨拙但很溫柔地擦拭着許浣予頭發上的雨水。

陳彥周家裏的裝修很溫馨,暖黃色的燈光打落在少年的臉上,他們站位距離很近,哪怕不用刻意去感受,許浣予都能聽見來自對面傳來的穩絮不亂的呼吸聲。

許浣予站在燈下,感受着陳彥周輕柔的動作,耳畔發熱,女孩兒漲紅了臉,在外面像是趕鴨子上架似的說出讓人很局促不安的話來,在說完這話後,心底又揣揣不安起來。

沒有得到陳彥周的回應,許浣予有些弄不清楚他的想法,是無聲地拒絕她了嗎?

許浣予臉色有些蒼白,難堪地蜷縮起手指。她往後退了退,避開陳彥周的照顧,一雙水眸中的戒備感升起,僵着腦袋,“對不起,是我打擾你了,你就當我今天沒來過吧。”

她話裏的意思很明顯。

要他當她沒來過,當作她沒有向他表白過這一段。

丢下這句話,許浣予下意識就想逃離,純白色的毛巾丢在空闊的茶幾上,女孩兒拔腿就往外跑,她用了很快的速度,恨不得以秒鐘的速度離開這裏。

屋外的雨聲并未停歇,許浣予脫掉不合碼的大拖鞋,白嫩的腳掌踏上潮濕的冷拖,凍得牙根寒顫了下,但此刻的她根本管不得這些,只想着盡快離開。

就在下一秒,少年撈起毛巾追上了她。

“跑什麽?”像是真的怕她消失在眼前,陳彥周頭一回抓住了她的手腕。

許浣予吸了吸鼻子,語氣中有股說不來的失落與遲疑:“你不是……不願意做我男朋友嗎?”

陳彥周松開手,白淨柔軟的毛巾重新揉上許浣予潮濕的頭頂上,對上她那雙濕漉漉的眼睛,慢吞吞地說:“沒有不願意。”

他笑起來時,眼尾微微上挑,帶着很強的少年氣。

說話時勾着尾音,語調慵懶,更像是在哄小孩兒。

和陳彥周在一起的那麽長時間裏,不管許浣予是提出過分的,又或是不過分的要求,他向來都會笑着成全她,即使是在獸.欲大發的時候也無例外。

他好像天生就會愛人一樣,無條件地縱容着許浣予。

細細算下來,她對他眷戀更大,其實許浣予對陳彥周更多的情感是感激。

是……即使分手了,也覺得他很好。

上一次的交鋒,兩人雖是有隔閡,但卻沒到這樣難看的境地。

在e茶社裏,陳彥周一副冷傲的樣子,對她說的話沒有一丁點兒的柔軟。拿上車鑰匙徑直離開了包廂,好像不願意和她多待一秒。

盡管是情理之中的現象,但許浣予心底還是抑制不住地疼了起來,像有根導電管在身體裏,不停地折磨她。

她和陳彥周,好像真變仇人了。

孫星逸剛拿起筷子就看着飯局變事故,他尬在原地,不知道陳彥周忽然抽什麽風,但畢竟同一家公司的利益共同體,當然是老板說什麽就是什麽。

他扭頭看到許浣予眼睛都變得潮濕,有些于心不忍,到嘴邊的官方話拐了個彎,“你也別太傷心,我們老板比較龜毛,對工作上的要求是有點苛刻的。”

許浣予擡頭看他。

孫星逸立馬又說:“要不你們回去再改改方案吧。”

作者有話說:

下次,許浣予再找陳彥周:這次,找你睡個覺

陳彥周:嗯嗯好!我也很願意!!!

作話和正文無關-: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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