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小玫瑰
永劫地球這個項目是許浣予從顧寧那兒接手過來的。
從開始接手這個項目策劃,她的時間就很趕,即使永劫地球這個游戲碎片化模式比市面上很多游戲都不占時,但就許浣予的時間來說,她根本沒那個時間親身去玩去體驗。
知道自己是這個情況,她在前期準備工作時搜索了許多玩家的游戲感受反饋的分享。
玩家真誠的分享意見寶貴真誠,并且最終的消費主力也是玩家,她很信任這個數據。
許浣予不喜歡別人說她,成年後的她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大多當場就還回去了。但是這次,她卻被陳彥周弄得啞口無言。
心底認可那些數據的真實性,但她沒有親自去玩去體驗永劫地球這個游戲也是個不争的事實。許浣予面容羞愧地低下了頭,她終于知道上次的陳彥周為什麽會在看過她的項目書後立刻走人了。
除卻兩人談過的因素之外,還有的是對她方案的不滿。
張口解釋的話許浣予說不出來,沒做好就是沒做好,立正挨打即可。
她把桌上那份令她羞愧的策劃書放進包裏收起來,“抱歉,是我工作疏忽,我會重新規劃一份。”
多留一刻是尴尬。
視線瞥見到餐盤裏壓着的小票收據,許浣予手指捏着背包,讪讪地說:“你給我個收款碼吧,我把飯錢發你。”
本來說好了這頓飯她來請,結果卻是陳彥周買了單,這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咖啡館裏的人陸陸續續進出離開,人流散亂。
陳彥周看向他的目光停下來,手機先前平擺在旁邊的餐桌上,他伸手撈起,在上面點了兩下,他把手機上的二維碼對朝着許浣予。
許浣予拿手機出來掃,她看了眼,男人給的不是收款碼,而是加好友的驗證碼。
看到這個碼,許浣予心底有一瞬間是慌亂的。原因無他,而是她這些年來因為怯懦從來不敢點進這個賬號裏。
所以,在今天之前,她其實不知道自己和陳彥周是否為單向好友。
手機點上掃一掃,軟件反應片刻,已有好友的陳彥周主頁跳出來。
分開那麽多年,她換過手機但沒有換號碼和微信號,從前的聊天記錄全都消失變成空白,許浣予愣了一下,當着男人的面點進去給他微信轉賬一百元。
她掃了眼票根,四舍五入湊個整後大概是這麽多錢。
說是要請陳彥周吃飯,結果他選了個下午茶的店,說起來,還是許浣予賺到了。
陳彥周見許浣予掃好便把手機收起來放在兜裏,忽略掉口袋裏傳來的震動聲,他忽然擡了擡下颚。男人說話時嗓音有些低沉醇厚,像落雪,他叫了許浣予一聲,“你那兒有水嗎?”
許浣予:“?”
陳彥周擡了擡下巴指向桌前的那杯冰美式,表情坦然:“有點苦。”
許浣予更懵了,脫口而出:“你以前不是也能喝美式的嗎?”
話剛說完,她忽然又有些懊悔,覺得出言太過魯莽。
出來談生意的,當然是合作方要什麽給什麽就是了。
她這破嘴,提什麽以前啊。
她跟陳彥周好不容易搭上關系談工作的事,現在觸人逆鱗豈不是就是跟自掘墳墓一個性質麽?
就在她想着補救的把包裏的蘇打水拿出來遞給他時,坐在對面的男人說話語氣冷了點兒:“人是會變的。”
“以前喜歡的東西,過了段時間興許就不喜歡了。”他又說。
這話挑出來,弄得兩人心情都變得沉重了些。
許浣予也不知道為何,她總覺得陳彥周在說這話時還帶着淡淡的怨氣,繼續留在這裏也是難堪,她把水瓶拿出來放到他面前:“出門時買的蘇打水。”
陳彥周也沒客氣,伸手接過。瓶身很窄,兩人的手手交彙時,指尖觸碰上對方的手指,像是被燙到似的,許浣予不自在地收回了手。
而陳彥周也是一愣,他拿回東西,擡起頭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謝謝。”
從陳彥周那兒離開,忽略到所有不該有的情緒,許浣予在打車回去的路上就下載了永劫地球的這款游戲。
畢竟陳彥周當初都喂飯喂到嘴裏了,他說這款游戲的主旨并不是主人公談戀愛,許浣予哪有喂飯不吃的道理。
最近這幾天,她有時間就在玩這個游戲。
就連上班的時候也不例外。
紙頁工作室是一家比較人性化,工作松弛的公司,只要自己的工作可以保證質量完成,平時劃水摸魚都不是什麽事兒。
當然,這還是要有點眼力見避開着點大領導。
今天顧寧家裏有事,請了假沒來公司。
工作室裏大家忙活着手頭工作,摸魚的人卻不在少數。
許浣予把顧寧周末交代給她的稿子校對完成發她郵箱後,去茶水間接了杯水,回來便埋頭在手機上苦幹了起來。
還別說,陳彥周的這個游戲還真挺有意思的。
畫面舒服,玩法有趣,就跟有瘾似的,叫人忍不住拿出手機來狂刷。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兩天沒什麽煩心事打擾她過得太舒服了,周一剛來上班就有讨厭鬼來找她。
喬雅忙完手頭工作,離開自己工位跑到許浣予這邊專門來找她:“浣浣,和永劫地球那個項目談得怎麽樣了?”
突然有人叫自己,許浣予愣了一下。
聽着這熟悉的甜膩的人聲,許浣予撇撇嘴巴,臉瞬間拉了下來,她收起手機,冷着張臉看向來到她身邊的喬雅,“顧寧讓你問的?”
喬雅不意外會面對許浣予的冷臉,但她這個問題卻讓她疑惑住了,“不是啊,怎麽了?”
“那你在這鹹吃蘿蔔操什麽心?”許浣予的語氣可謂是極度不善了。
喬雅那張甜美的臉上被她這麽一說多少有點挂不住,她深呼吸調節着自己情緒,忍不住嘆氣,“你脾氣真的好差,也難怪這麽多年只有陳彥周能受得了你。”
聽她提起從前,許浣予就頭脹腦痛,她扯了扯唇,“所以?你當初做那些破事都是因為嫉妒我?”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許浣予讨厭的人,那喬雅肯定首當其沖。
因為從小一起長大,因為曾經親密無間,所以當最親密的人背刺你時,往往都是挑最痛的點戳。可偏偏,那個施害者卻絲毫沒有悔意。佚?
先撩者賤,許浣予從來不避諱自己對喬雅的讨厭。
喬雅笑了,臉上帶着讨好的歉意開着玩笑說:“浣浣,以前是我年紀小不懂事,不是已經跟你道歉了嗎?”
許浣予冷着張臉:“道歉我就要原諒你?這就是你定的野蠻規則?”
知道再接着這個話題聊下去也聊不出什麽來,喬雅當作沒聽見,臉上那副假得要死的笑容又一次出現,她說:“我聽說陳彥周好像新談了女朋友的哦,也是,人家帥氣多金身邊有點兒追求者也不例外。”
“跟你說點認真的,馬上國慶節到了,你回雲城過節不?”像是覺得差不多了,喬雅收起方才的揶揄,“我媽前段時間還給我打電話,說許奶奶很想你,叫你回家過節。”
“你要是回去的話,我可以跟你一起坐車回去。”
要是真想她難道不會給她打電話麽,搞笑。
許浣予做了個打住的手勢示意她別再說了,“你要回自己回呗,我不回雲城。”
想要說的話全都說完,喬雅也從許浣予這裏得到了答案,她舒了口氣,無奈感慨:“浣浣,你真的變了很多。”
“別一副你很懂我的樣子,”對于讨厭的人,就覺得她呼吸都是一種罪大惡極的錯。喬雅現在還做出一副很懂許浣予的樣子,許浣予笑了起來,“我在國外也有很多追求者,把crush變成rubbish的次數也不知道多少次,不想跟你玩,只是因為不屑,懂?”
喬雅定身站住,她當然明白許浣予為什麽會說這些話,她撲哧笑了下,“你勝負欲好強哦,我就是開玩笑說說而已。”
許浣予:“哦哦。”
見許浣予又開始不願意搭理自己了,喬雅心底平生了好笑的心思,她又靠過來,“國慶節人流量大,到處都是人,你要是不想回家想出去玩的話,記得提前預約哦。”
許浣予打開電腦,沒再理她,這下連個視線都不想分給喬雅。
她總是這樣,看起來很強大,對什麽事情都不太在意,好像沒什麽東西能夠傷害她,但實際上不是這樣的。
在人生地不熟的澳洲一待就是四年多,每逢佳節倍思親,她也很想念自己的家人。
在許浣予有記憶以來,家裏就在運營着一家花店。
那時候爸爸媽媽的感情很好,努力賺錢的同時,對美好生活也充斥着敬畏感。
媽媽都會給許浣予穿上漂亮的公主裙,把她抱在一邊讓她好好做作業。花店裏裝修是經典的法式複古風,花房裏随處可見的花束,每天都會有很多帥氣的哥哥姐姐過來訂花,有時候也會有性格很好的爺爺過來。
許浣予最是貪玩,經常丢下作業本搬起矮腳蹬到媽媽旁邊,還是小小個子的她踩在凳子上幫着媽媽整理花束,不厭其煩地在花房裏跑來跑去。
店裏不忙的時候她也不想寫作業,拿着修剪參差的花束在店門口和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玩。
年幼時候的她孝順,但也很調皮,不過媽媽很溺愛她,即使犯了錯也家裏也沒人真舍得罰她。
因為吸引力法則,爸爸愛媽媽,媽媽愛許浣予。
媽媽喜歡玫瑰花。
所以爸爸每天都會裝一束玫瑰花送給媽媽。
傍晚花店關門,橘色的落日餘晖鋪洩下來,整座城市都被雲霧暖氣籠罩。
穿着公主裙的許浣予幫媽媽拿着那束玫瑰,一家三口踏着晚霞回家,熟悉的人看到他們都忍不住揶揄起來。
那時候,許浣予最幸福。
隔壁的大姐姐放學回家看到她,牽着她的手笑着叫她小玫瑰。
許浣予歪着腦袋,一臉懵懂:“萱萱姐姐,我有名字,我叫許浣予,爸爸媽媽叫我晚晚。”
“我不叫小玫瑰!”小家夥一本正經地糾正萱萱姐姐。
萱萱被這人類幼崽給笑死,忙說:“這是外號哦!學校裏的小朋友喜歡給大家起外號,晚晚和許浣予都不是外號哦!”
許浣予手握緊了那束玫瑰花,透明的包裝袋随着手上用力滋啦作響,她跑在路上,小臉通紅:“那晚晚喜歡這個外號。”
身後的爸爸媽媽聽到了,相互對視了眼哄堂大笑起來。
這份幸福曾持續了很久,但又好像很短。
許浣予初中那年,爸爸媽媽意外車禍而亡。叔叔嬸嬸和奶奶都來安慰她,抱着瘦弱無助的她說:“以後我們會對你好。”
後來就是,因叔叔家想要買房,奶奶做主偷偷賣掉了許浣予家的花房。
許浣予永遠都記得那天,周五從學校裏放學回來,她像往常一樣來到花房。
鑰匙打開鐵門,她走進來把書包放下,掏出了老師布置的作業準備在這裏寫作業。
有叔叔嬸嬸和奶奶的家裏很奇怪,奶奶會背着她偷偷地給許澤白塞零花錢,和他說不要告訴姐姐。奶奶會買很多零食單獨塞給許澤白,還會在別人面前大肆誇贊自己的好孫兒的同時踩一腳許浣予。
只是因為許浣予是個女孩兒,所以在家裏總是遭受白眼,不受待見。
久而久之,她不愛回家了,待在花房的時間反而多了起來。
新買的玫瑰花束放在桌上,就在許浣予準備寫試卷的時候扆崋,大門忽然被一人穿着施工工作服人群打開進來,他們将許浣予推了出去,說:“這裏要裝修成服裝店,無關人員趕緊離開。”
胳膊被人扯得很疼,許浣予瞪大了眼睛,“叔叔,這是我家的花店,你們是不是來錯地方了。這裏沒有說要改裝修!”
為首的人看了眼地址和門牌,說:“沒錯啊姑娘,這是你家的嗎?要不你問問家裏大人。”
許浣予也是怕了,連忙打了電話回去。
得知的是奶奶親口說她把花房賣掉了,因為叔叔家很困難,缺錢買房。
施工人員拿着錘子把花房裏的裝修全都敲掉,店裏傳來嘈雜的噪音。許浣予再也沒能控制得住,她低下頭,淚水糊滿了一雙眼睛,世界變得昏天黑地,她看不清任何東西。
視野模糊之際,她面前好像站了一個高大的人。
是個聲音很好聽的男生,他疑惑地站在門口有些摸不着頭腦,“你好,請問一下,這家花店是不開了嗎?”
眼眶再也兜不住滾燙的淚水,大滴大滴地墜落在地上。她低着頭,很努力地才能讓自己發出聲音,她說:“嗯,不開了。”
少年很惋惜的啊了聲,“本來還想來買花的,好可惜啊。”
聽得出來,他是真心感覺惋惜,許浣予把手裏新買不久的那束玫瑰花送給了面前的人,“這個送給你吧。”
許浣予把鮮花丢給了一個陌生人。
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她用手背抹在臉上,像是逃跑似的一路跑開。
她沒有家了。
在很早之前,許浣予就沒有家了。
雲城早就不是她喜歡的家了,她讨厭有奶奶有叔叔嬸嬸的那個家,她讨厭雲城。
作者有話說:
陳彥周:抱抱,江宜會有我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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