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賣賣慘
有那麽一瞬間, 許浣予像是得了耳鳴一樣。
她什麽都聽不見了,陳彥周的聲音、車外的雨水淅瀝聲、便利店門口的機械女聲和旁邊路人的嬉笑聲都消失了。周遭變得靜悄悄,所有的環境音全都消散, 耳朵裏傳來像是醫院裏心電圖長鳴的波動音。
噪音持續很長, 她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消化掉陳彥周話裏的意思。
等她反應過來, 陳彥周已經收了傘來到主駕駛的位置上,車子啓動,左方向燈打開, 許浣予看見他大衣上沾染的那點兒水珠。
随着他懸空擺弄起方向盤,水珠随之向下掉落。
好像是掉在了陳彥周的腿上,許浣予有些不确定。
許浣予別開眼, 看到後視鏡裏一對穿着熟悉的人,她确定, 喬雅跟何義東肯定是看見了她和陳彥周之間親昵的動作。
又會怎麽說她呢?
許浣予不想知道, 也不想去管。
因為此時此刻的她,無暇去顧及旁的。
黑車的轱辘碾過水坑,打出一片橫向水簾, 陳彥周手指搭在方向盤上, 而旁邊副駕駛位置上的許浣予卻太過安靜,男人側頭看了她一眼, 以為她還在憋着情緒:“你要是不高興就說出來, 別總是一個人憋着。”
這是許浣予以前就有的一個壞習慣。
別人通常和朋友傾訴,出去玩,一杯酒就能解決的煩惱,偏偏到了許浣予這邊硬是一點兒發洩的缺口都沒有。
她總是很習慣的自己默默承受着一切事情。
好的, 不好的事情, 她都全盤接受。
陳彥周以前就發現了許浣予身上的這種頓感, 像是有種天然的呆似的,笨拙地走在這個世界上。他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她敞開心扉,結果方才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許浣予低落的聲音裏,有股藏不住的委屈和沮喪。
沒想到過去那麽多年,她竟還是這副模樣。
陳彥周沉默片刻,想到她臨時回公司這茬,主動開口詢問:“工作上的事情很煩?”
許浣予收回發呆的視線,搖搖頭,語氣正兒八經的:“工作有什麽煩的,給錢就不煩。”
許浣予對待工作搞錢的态度一直很樂觀。
雖然在創作的時候是一塊痛苦的土壤,但想想拿錢的快樂,那些煩惱瞬間變得煙消雲散。
陳彥周聽她說話的語氣,知道她不是在說謊,車內的空氣裏靜了會兒,他接着問:“喬雅又鬧你了?”
顯然,陳彥周在撐傘等着許浣予時也看見了她後面跟着的喬雅。
他雖然不知道許浣予和喬雅之間有什麽仇什麽怨,但兩人表現都挺明顯。
一個不厭其煩地湊上來,一個直皺着眉像是看見什麽髒東西似的。
許浣予和喬雅一塊兒共事那麽久,想來早就适應了喬雅的主動攻擊,讓她煩悶的點兒,一定是喬雅周圍的疊加buff了。
許浣予沒否認,悶悶不樂地“嗯”了聲。
雨天的車速開得不快,雨刮器掃着前窗遮掩視線的雨水,陳彥周側頭看了眼許浣予,她此刻就像是朵喪氣的玫瑰。
整個人的身上都透露着一股頹靡的氣息,她輕輕嘆了口氣:“陳彥周,為什麽世界上有那麽多讨厭的人呢?”
總喜歡在人背後臆測別人,以他們自己的小人之心去把別人潑成一盆髒水,還喜歡在背後嚼人舌根。
有些嚼舌根的私下講講也就算了,偏偏還有不開眼舞到她面前的。
就好比喬雅的追求者何義東,真的好煩。
許浣予依賴陳彥周,所以她的洩氣與脆弱在他面前從來不掩藏分毫。
女生軟軟糯糯的聲音旋繞在耳邊,她嘴巴一張一合,喃喃開口的聲音,讓人心底莫名軟下一分。
看着她苦惱的樣子,陳彥周望向她忽然開口,“我發現你想事情總喜歡往壞處想。”
好像自從他認識許浣予的開始,她就是個比較頹廢喪氣的人,雖然在外人的眼裏她很堅強,但實際上的許浣予卻無比的脆弱。
她對生活的态度不算積極。
平時眼底總像是一譚波瀾不驚的池水,好似對什麽東西都提不起勁,她的開心點總是放在一個很高的位置。
那時候的陳彥周想不明白她喪氣的根本原因,但想着她能開心點兒,還是會盡可能地為她準備驚喜去哄逗她。
可現在,陳彥周卻是徹底明白了。
許浣予本質上就是個很喪、很孤傲的人。
因為讨厭失望的滋味,所以将所有事物的期待點都放到最低,從不期待任何事情的回應。
他不能說這樣的思維方式不好,但長此以往擁有這樣的心态,會讓人心情變得特別沉悶,很難開心起來。
許浣予聽見陳彥周一針見血的評價,她臉色有些泛着白意,也沒否認:“對啊,因為往壞的地方想,如果真的成功了也算在意料之中,不會太傷心。如果有預料之外的好結果,那也算一件好的事情,意料之外的驚喜,可以開心很久。”
傷心的次數少了,幸福指數才會随之上升。
但往往,現實的巴掌聲很響亮,打在臉上時,很痛。
陳彥周倒是不太贊同她這個看法,他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語氣放緩:“我覺得人有的時候還是要對未知的新鮮事物抱有期待感,要去想一些好的結果緩解壓力,也許才會有好事發生不是麽?”
駕駛座上的男人彎唇輕笑了聲,他手還搭在方向盤上,說話時大多數的時間還是看向外面道路四周的。但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向着許浣予這邊,“你總是想着壞的事情發生,就是會給你徒增許多煩惱。比如你方才說讨厭的人很多,林子大了,是什麽樣子的人都會有,有些人就是有點不正常在身上。但同樣的,也還會有很多溫暖的人緩緩靠近你。”
好像話匣子拉開,許浣予和陳彥周兩人的狀态都變得松弛起來。陳彥周又說:“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你還記得我們以前去古城區玩的時候,你看到那兒有個腿部殘疾的爺爺在乞讨,明明身上沒零錢,但還是跑了三條街才找人換了點零錢給人?”
“還有我們一起開車回雲城看奶奶的時候,夜裏遇到路邊攔車的大媽,她說他們家小孩兒發燒但沒打到車,我們送他們去的醫院。”雨刮器還在不停地運作,車內的暖氣吹了出來,像是烘幹了身上的陰冷的潮濕,許浣予整個身上都暖暖的,她側着頭看着陳彥周的側臉,聽見他下面的話:“是因為他們對外界有期待,所以才會向我們伸出求助的手。”
就像是被愛的前提不是因為漂亮,而是你先學會上愛自己。【1】
陰冷潮濕的水底不好待,想要求助他人,首先得自己跨出伸手自救的那一步。
尋求生活上幸福感的方式有很多,陳彥周寧可許浣予可以換一種方式,不要這麽笨笨的抵抗所有人的靠近。
陳彥周沒有再往後繼續說了,他知道,許浣予那麽聰明,肯定能夠聽懂他想表達的話。
許浣予表情呆呆地聽着陳彥周給她舉例講了那些。
其實生活上的道理誰都能明白,但真到自己做出來的時候卻是另外一回事。
和陳彥周談情說愛她樂此不疲,但要是講起人生的大道理她就變得有些不自在了。
她手放在腿上,以一種很拘謹的方式坐着,她眨了眨眼睛,很意外陳彥周願意跟她說這麽多。不自在的感覺排除在外,她明顯地感受到陳彥周在哄她的意圖。
她在看見陳彥周之前是有點兒不開心。
但現在,那點兒不開心随着耳邊熟悉好聽的男音消散,她笑了笑:“陳彥周,沒想到幾年沒見你現在懂得好多啊。”
這句是發自內心地感慨。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許浣予深吸了口氣,臉色苦了下來:“但是很多事情說出來容易做起來好難哦,陳彥周,我怕我一個人做不好。”
哼,司馬昭之心。
陳彥周立馬察覺出她心底的那點兒小心思,知道她現在沒多傷心了,輕嗤了聲,“許浣予,你還挺會搭着梯子往上爬。”
原本昨晚被她那麽幹晾着,陳彥周心底就有處邪火沒地兒撒。
今天一天,如果他不給她發消息的話,好像這人也就真開始玩起了消失。
陳彥周到底是沒忍得住,聽蔣思思說想請吃飯,他便借着這個由頭主動給許浣予發起消息。
原本只是想規規矩矩地把人帶去飯店,誰知道碰上許浣予出事。
看見她肌膚上泛着紅意眼尾低垂着,她委屈的小表情,還有一臉失落的樣子,男人內心最深處的那塊到底還是不忍心。
許浣予就像是他的天敵一樣,只要賣賣慘,就能将他拿捏住,完完全全地克住他。
許浣予在陳彥周面前厚臉皮習慣了。
她不在意地笑了下,謙虛道:“一般般吧,好友圈裏自封的一級建造師。”
聽出她的話外音,陳彥周哼笑了聲,眉梢上擡着,周身傳出松弛的态度,他揶揄道:“你現在生活上也變得這麽嚴謹了?”
“那是,畢竟也是個沖浪選手,不嚴謹點兒容易遭罵。”她很有自覺性地說出自己的人生經驗。
下班高峰期道路上車輛很多,陳彥周載着許浣予行駛了好一段路程,路上交彙的車才少了許多。
兩人之間氣氛緩和,到了晚飯的時間,許浣予肚子發出一聲生理性的叫喚,她歪着頭,“陳彥周,蔣思思在哪裏等我們啊?”
陳彥周擡眼:“哦,她後來說有事不來了,就我們。”
許浣予眼睛亮了下,望向陳彥周時,她臉上的表情變得豐富起來,說的話也愈發大膽:“陳彥周,我們才分開一天不到你就這麽想我哇?”
作者有話說:
陳周周:幾年不見我不僅懂得多,會的更多,要不要試試?(不是,作話和正文無關)
注釋【1】,靈感來源網絡“被愛的前提是漂亮嗎?” 侵删
最近和朋友聊天,發現我和身邊的一些朋友好像都是晚晚的這種心态,對任何事情的期待感都放得很低,下意識會考慮事情的最壞後果,也不知道在怕什麽,就是不敢抱有期待感的一個心态,做什麽都小心翼翼的樣子。
其實真心覺得這樣子挺內耗挺喪的,還是要對生活常懷敬畏感,要有顆向往好事發生的心髒才能迎遇美好吼!
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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