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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是有盡頭的, 在南方洋流的末端,冰山漂浮,雲和水一起凍結。【1】

在紙頁工作室任職這麽長時間, 時間可貴, 許浣予已經不想再繼續蹉跎下去。離職的事情不是一時興起, 也不是以此事脅迫公司,一家沒有人情味的公司,實在讓人沒什麽興趣繼續待着。

明明還沒有下班, 陳彥周的電話又一次打了進來。

沒再管背後的喬雅和何義東,許浣予推開會議室的大門,接通了電話直接往工位上走去, “嗯,我在呢。”

Ada正好站在路中間和別的同事讨論工作上的事情, 她一轉頭, 看見許浣予舉着手機大步流星地往工位方向走去,喬總監跟在她的身後,可許浣予就像是感受不到似的, 頭也不帶回的。她舉着手機, 不知道電話那端是誰,少有的溫軟口氣:“你來接我好不好?”

是男朋友嗎?

Ada從認識許浣予到現在, 一直覺得她像是咖啡館裏的難以煉化的月牙冰, 她不愛說話,平時總是默默寡言的樣子,一旦開口,她說的話總帶着戾氣, 還不如不張嘴。

能讓她态度這麽好的人, 看來關系非同一般了。

就在Ada還在暗自揣測是誰的時候, 她又聽許浣予清脆的嗓音說:“嗯,可以現在。”

接着,Ada便看到許浣予在工位上收拾着屬于自己的東西。

她向來喜歡簡約的生活,比起其他同事辦公桌就像是自己第二個家一樣,許浣予的工作桌上顯得空曠許多。

除卻一些必要的工作物品,沒別的東西了。

原漿色的文件箱擺放在辦公桌上,許浣予挨個挨個順着自己東西,她耳朵上戴着白色的藍牙耳機,喬雅站在她邊上跟她說了幾句話,她就這個充耳不聞的态度。

幾句話後,何義東看不下去拉走喬雅,他們就此作罷,改繞回去做着自己的工作。

Ada和同事聊完最後一點內容,她抱着ipad朝許浣予走過來,心裏有不好的預感的作祟,臉上納悶地問她:“許浣予,你收拾這些是在做什麽啊?”

許浣予的耳機裏放着音樂聲,耳麥聲音被她調到最大,意識到有人過來,她停下動作,看見來人是Ada後她摘下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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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牙耳機随着主人将一只摘下而暫停音樂播放,世界變得清淨,許浣予一雙澄淨的眼睛看向Ada:“怎麽了?”

猜到她剛才沒聽清,Ada又重新說了遍。

許浣予彎着腰,把水杯放到箱子裏,許是想通了許多事情,原本覺得煩心的事情此刻也不覺得煩躁,她說:“啊,我離職了。”

明明是件很嚴肅的事情,許浣予卻說得輕飄飄的。

Ada的心跳聲變得亂七八糟的,她就忽然有一種感覺,好像和許浣予做同事的時間裏,她和誰的關系都一般。所以在她提出離職的決定後,都無人知曉。

臨近要走之際,才有一個Ada知道,就像她當初空降公司直接負責大的項目,沒人知道她的底細。許浣予來得突然,走的也突然。

但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麽突然發生的事情,決定離開也是厘清後的決定。

東西順得差不多,許浣予手機又通了通電話。

是陳彥周到了。

告別了Ada,許浣予抱着文件箱下樓,陳彥周就站在樓梯底下等她。

說來也是好笑,她兩段工作經歷,每次都不愉快的收場,也都被眼前的這個男人看到,真是斬也斬不斷的緣分。

陳彥周看她懷裏抱着紙箱,黝黑的眼底閃過一絲意外,但很快,那抹意外被他壓了下去。許浣予就是這麽個性格的人,眼底容不下沙子,也不願意和別人虛與委蛇,她能走成這樣一步,好像也沒什麽可意外的。

陳彥周大步上前,漆黑的眼底全是許浣予臉龐的倒影。

他什麽話都沒說,伸手接過她懷裏的紙箱,他低着頭,表情淡淡的,像是收斂住了所有的情緒:“中午就沒怎麽吃飯,現在餓不餓?”

手上的重量全被眼前人接走,所有的壓力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許浣予濕漉漉的眼睛黏糊地看向他,等不及去揉搓發麻的虎口,她放下所有的防備,一雙眼睛笑起來彎彎的,“餓。”

心裏不知道怎麽得就像是被她戳了一下,石子刮在平靜的湖面上,掀起大片的漣漪,陳彥周瞬間心軟了下來。沒手牽她,男人擡了擡下巴,“有什麽想吃的?”

現在還沒到下班的點,外面的人不多,許浣予和陳彥周兩人一起往辦公大樓外并肩走着,她認真思考了下:“火鍋!”

天氣寒冷的時候,就好想吃點兒熱乎乎的東西。

尤其火鍋,最對胃口了。

陳彥周輕笑了下,顯然也是猜到她會說吃這個。

他們剛走出去兩步遠,身後的電梯門打開,喬雅拎着東西從裏面追了出來喊住許浣予。

喬雅拎着的是禮品包,她追了上來,在看見許浣予身邊站着的人時愣住,片刻後,神色恢複正常,“怪不得你要辭職,是跟陳總重歸于好了嗎?”

她笑了下,“之前說你跟陳彥周會在一起你還不高興,在一起這麽好的消息怎麽不願意往外說啊?”

許浣予原本的笑意随着喬雅的話變得消失,她小臉變得驟冷,眼底帶着化不開的寒涼,她笑了下,一字一句地啓唇:“是啊,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愛把私事往外說。”

喬雅當然聽出了許浣予話裏的嘲諷,她笑了笑,裝作沒聽懂的樣子把手上的禮品包送過來:“這是我托朋友買了半個多月的東西,今天才到。我聽我媽說你要回雲城,許奶奶身體一直不太好,想着買些燕窩給她老人家補補。”

“孝心發到我奶奶身上啊?”許浣予沒接,她下巴擡着,一點兒也沒往她手裏看,“你要送自己送,找我做什麽?”

喬雅臉色有些白,她抿着唇,眉心藏着濃濃的不滿,她說:“浣浣,你知道我做這些都是因為你。”

因為是許浣予,所以才想盡辦法為她謀得利益。

因為是她,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出現在她面前。

就連送許奶奶禮品也僅僅因為——那是許浣予的家人。

因為跟她有關,才會想着盡那一絲絲善意。

許浣予淡淡地聽完這些,臉上那抹疏離的神色漸漸明顯,她垂下眼,語氣裏的那股嘲弄意味盡顯:“你能別在這小醜跳鋼絲了嗎?”

“真不覺得自己很煩啊?”

即使是在陳彥周面前,她的态度也沒一丁點的退讓,眼底的嫌棄一點兒也沒掩藏。

說罷,她便挽住陳彥周的手臂一起離開了這裏。

可喬雅就像是沒有羞恥心一樣,依舊不依不饒地上來。見許浣予這裏無法下手,她便喊住了陳彥周,她笑了下,看着很大度、很善良地說:“希望你幫我好好照顧浣浣。”

“你幫我”這三個字,倒是顯得她和許浣予關系太過親密,更像是她将陳彥周對标成一個外人身份,而她在這兒委托着一個外人來照顧許浣予。

不管是占有欲還是因為別的,這種認知讓陳彥周心生不悅,原本站在許浣予身邊一言不發的男人,這會兒也笑着開腔提示說:“自然。”

“我女朋友我會照顧好,不勞費心。”

這是惡劣的占有欲在作祟。

陳彥周明明知道,但也任由心底那杆不平衡的秤倒斜。

他們走後,何義東也追了出來,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喬雅身邊,一臉擔憂地檢查着喬雅全身狀态,“許浣予沒欺負你吧?”

喬雅淡淡地收回看向前方的視線,他沖着何義東搖搖頭,“我什麽沒事,我就是有點擔心浣浣。”

許浣予和陳彥周走了沒多遠,放眼望去,背影還在。

看得出來,陳彥周多年堅持着運動鍛煉,即使是紮進工作上,他的身材也保持得很好,旁邊站着的許浣予背影纖細,兩人看起來倒是有種別樣的體型差。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她皺起的眉頭緩緩放平,語氣忽然輕緩:“還好浣浣身邊有陳彥周在,要不我還真怕她又做什麽傻事。”

何義東無語地撇撇嘴,無所謂地開口:“許浣予就一刁民,她能做什麽傻事啊?她自己不做那個損人利己事情就好了。”

喬雅呆呆地看着辦公大樓門口,直到那兩個人影消失,那些曾經過往的消息又一次浮現在腦海裏。

她還記得,那是大四快要畢業的時候。

也是喬雅因為得知許浣予接近陳彥周的目的只是為了氣她,所以才選擇和陳彥周在一起。

那會兒的他們,20歲出頭的年紀,好小,心中有一把道德秤砣,又或是那會兒的她還喜歡着那個學校裏的風雲人物,她氣不過地将她和許浣予之間的聊天錄音以文件的方式發給了陳彥周。

本意是想讓陳彥周認清現實,看清許浣予背後肮髒的意圖。

但這個男人卻在收到她郵件的兩周後直接找上門來。

因為是和心動的男孩子第一次親密到處于只有兩人的空間裏,那天的緊張和心髒的悸動喬雅至今都還記得。

喬雅印象中的陳彥周,為人溫和,對誰都是一副家教很好的樣子。他朋友緣很好,很講義氣,身邊的朋友都是帥哥。他籃球打得很好,聽說還會很多其他運動,有良好的生活作息。更讓喬雅佩服的是,在經營那麽多業餘愛好的同時,他的課業成績還特別好。

他是計算機系第一名。

永遠得意氣風發。

但是那一天的陳彥周卻眼睛紅紅的,像是沒休息好一樣眼底布滿了紅血絲,喬雅在她身上看見了烏雲籠罩的頹敗氣息。

黑色的氣息纏綿圍繞着他,他笑了下,笑得好壞,看起來好像班上的壞學生,想要将所有的白天吞沒。他說話語氣也絲毫不客氣,“是你傳了聊天記錄給我郵箱的?”

喬雅心髒處跳得七上八下的,但是她做的事情,她承認。她點點頭,“對,我是想讓你知道許浣予她其實沒那麽喜……”

還不等她的話說完,陳彥周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态度很不耐煩地打斷喬雅。男人臉色全是陰霾,在雷雨天裏不知道什麽會到來的糟糕壞天氣,他涼薄地扯了扯唇角:“我跟她在一起四年,她喜不喜歡我,我比你懂,輪得到你在這兒指手畫腳?”

說起來,喬雅也暗戀了陳彥周四年。

不過是他後來談了女朋友,在面對異性時很自覺地保持距離,而喬雅起初也以為他和許浣予是真心相愛,所以将那份喜歡藏在心底,不再說出來過。

但明明她是還真相大白,為什麽陳彥周此刻卻是來責怪她的?

當初的喬雅不懂,她委屈壞了。她從來都是被人追捧着的人,甚至很少有人在她面前大聲說話,更別提還有人站出來眼神頗嫌地怪罪她了。

她紅着臉,不可置信陳彥周竟然會這樣,短短時間裏,她的語氣變得尖銳起來,“許浣予她利用你啊!她都這麽利用你了你為什麽還要向着她啊?”

陳彥周一言不發地望着她,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他倏然冷笑了聲。他的唇色蒼白,嗓音很啞,像長久未接觸水源,像口幹涸的枯井,卻又帶着股說不上來的執拗。

“我很樂意被她利用。”

一句很樂意,打到了喬雅多年來的好感,她愣在原地很久,方才明白過來陳彥周找她不僅僅是為了指責她,更是讓她這個局外人不要再懸在兩人中間破壞他們。

喬雅張了張嘴巴,有種好心被當路肝肺的感覺,但對上陳彥周那雙布滿陰霾的眼睛,她咽下所有的不堪,難堪地張口道歉:“對不起,就當這次是我多事。”

那天的印象深刻,記憶一直埋藏在喬雅的腦海裏。

她是後面才知道許浣予竟然出國了,心裏多多少少帶了些愧疚的心思,是她好心辦壞事了,但是她不後悔這樣做。

她用一次試探,得來一個陳彥周喜歡許浣予的結果,她也就此死心。

原本以為,再好的感情也經不起時間的推敲。但陳彥周又意外地給人一個驚喜,在和許浣予分手那麽多年後,他一直單身,哪怕是朋友會湊到他面前給他介紹條件很好的女生,但都被這個人以各種理由推辭拒絕了。

陳彥周心底還在意許浣予,一定是這樣的。

也正因為如此,喬雅在知道許浣予從國外回到江宜之後,心底覺得她和陳彥周兩人肯定會重修舊好。

而陳彥周這些年來在江宜一心撲在工作上,他從未給過別的女生機會,也沒放過自己。喬雅不知道曾經那份少年的喜歡能在他心底遺留多久,但現在命運将兩人又重新栓在一起,足以證明過往的一段對他們來說都很重要。

至少,對陳彥周來說是。

陳彥周既然那麽喜歡許浣予,肯定也會照顧好她的。

想到這兒,喬雅又放心了點兒。她擡眼看着何義東,有點兒不高興地替許浣予辯解:“你別那麽說她,浣浣以前人很好的。”

何義東嗤笑:“她拽得跟誰都欠她八百萬似的,能好成什麽樣。要我說,你也別想着幫她了,幫她她也不會領取,你何必呢?”

喬雅知道他在關心自己,笑着點點頭:“知道啦。”

“但是我總得知道她最近過得好不好吧?不然我良心難安,”喬雅的話到嘴邊一繞,變得沉重起來,“畢竟……那篇具有引導性的動态是我發出去的。”

作者有話說:

喬雅:多少年的喜歡被陳彥周發瘋毀于一旦

注釋【1】引用張嘉佳《天堂旅行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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