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逢一

謝允死了。

此時的謝府白幔翻飛,紙灰彌漫,書寫‘奠’字的白紙燈籠在夜色下格外刺目。紮着白布條的侍衛屹立府門,誰也沒有注意到一條黑影劃破夜空,飄然墜落在謝府來不及掃雪的庭院裏。

那個黑色衣袍的女人就這樣從濃墨潑成的夜色中走來,她青絲半绾,衣袂無風自動,一路無聲無影,在偌大的王府裏如入無人之境,仿佛飄蕩于混沌中無處可去的一抹游魂。

她輕巧的避開巡邏的侍衛,走向停放着黑色棺椁的靈堂。

滿堂燭火搖曳,黑色的陰影一寸一寸從她身上褪去,先是露出一雙眉目細長的媚眼,接着是蒼白如雪的肌膚,再然後便是鮮豔欲滴的丹唇,黑袍翻飛間,如同夜間的精魅,冷豔冷情。

靈堂中空蕩蕩的,唯有一人跪在棺椁前。

見到那熟悉的背影,女人情不自禁停住了腳步。

這個男人是她名義上的丈夫——定西王世子,謝少離。他曾賦予了她年少時難以忘懷的痛,也給予了她世間最甜蜜的愛。

如今再見,卻是物是人非。

似是感覺到她的到來,男人轉過臉來看她,那張總是冷傲的俊顏上布滿了疲憊。

妻子入魔的苦,雙親去世的痛,命運的磨難擊垮了他所有的驕傲。曾經那個鮮衣怒馬的倨傲少年,曾經那個天真爛漫的林家姑娘,都死在了多災多難的回憶裏,再不複存在。

一男一女,一黑一白,就這樣隔着靜谧無聲的風雪靜靜凝望,咫尺天涯。

“你瘦了好多。”林思念率先開了口,漫不經心地望着他笑。

半響,謝少離喉結幾番抖動,手臂動了動,似乎想要觸碰她:“霏霏……”

聽到這個熟悉而親昵的名字,林思念有了一瞬的怔愣,随即很快回過神來,強壓住心頭的苦澀,淡然擺手,止住了男人的話題:“世子不必緊張,我來見公婆最後一面,稍後便走。”

頓了頓,她又輕輕‘啊’了一聲,塗有丹蔻的手輕輕按在唇上,“我倒是忘了,現今該改口叫你王爺了。”

她勾着紅唇,笑意卻未曾到達眼底。那雙無論經歷多少風雨也仍燦若驕陽的眸子,終究變成了一片枯槁的冷寂。那片他吻過千百遍,總是親昵的喚他‘夫君’的唇瓣,也仿佛被諸多苦難壓彎,揚成了譏诮的弧度。

她就像一只刺猬,豎起渾身的尖刺來保護自己。

謝少離心中的悲怆更甚,他握緊了拳頭。

林思念見謝少離雙目赤紅,面容清瘦,便不再刺激他,只邁着輕盈的步伐緩緩走到兩座漆黑的棺椁前,凝視執香叩首,輕聲道:“功名利祿,也不過是死後一抔黃土。願您二老,泉下走好。”

說罷,她三磕頭。

謝少離的視線落在她的左腿上,輕聲問道:“你的腿,可好了?”

“是啊。”林思念逆着夜色輕描淡寫地笑笑,纖指無意識繞着鬓邊垂下的發絲,雙眸眯成一條縫,慵懶地斜倚在門口的漆柱上:“花宮主替我将左腿敲斷,磨去骨痂重新休養,總算是治好了腿瘸。”

那般錐心入骨的痛,她卻輕淡得仿佛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謝少離眼中濕紅一片,既是心疼她的固執,又是氣她不知愛惜自己。他繃緊了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幹澀道:“離開滅花宮,回到我身邊。”

靈堂燭火搖曳,陰風掠過,撩起白幔翻飛。

林思念微微瞪大眼,随即像是聽到什麽笑話般嗤笑一聲,“我已入魔,近之是毒,你應離我遠些。”說罷,她似乎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欺身向前,輕輕貼上謝少離挺拔的身軀,低笑道:“莫非夫君對我,還餘情未了?”

謝少離不說話,只紅着眼抓住了林思念的手臂,順勢将她帶入自己懷中緊緊擁住。

嬌軟的身軀貼上他炙熱的胸膛,林思念一怔,心跳不自覺的紊亂了幾分。沒料到曾經連拉個小手都會臉紅半天的謝少離,竟會當着父母靈位的面做出如此大膽的舉動。

林思念反而不好意思了,微蹙着眉推開他:“你做什麽,你爹娘屍骨未寒……”

謝少離的眼波很深,深邃得仿佛能将人的靈魂吸入。林思念恍惚又想起了他們在東廂房耳鬓厮磨的歲月。

她沉浸在回憶中,絲毫沒留意埋伏在暗處的羽箭正閃着森寒的光。

咻——,一聲破空之響!

謝少離率先覺察到危險,下意識推了林思念一把,伸手去抓……但,終歸還是晚了,那支閃着寒光的羽箭擦着謝少離的手,噗嗤一聲釘入她的胸膛。

鮮血四濺,林思念連退數步,愕然地瞪大眼。她緩緩低下頭,不可置信地望着沒入胸膛的那半截羽箭。

嫣紅的鮮血浸透了黑色的衣袍,在衣襟上無限蔓延,又緩緩滴落在雪地中。

林思念怔怔擡眼,看到謝少離仍保持着伸手擋箭的姿勢,那張總是清冷淡然的俊臉上滿是驚懼。

她踉跄着後退一步,口中哇的一聲噴出一道血箭。

仿佛明白了什麽,林思念倚在門柱上凄惶一笑,笑得滿嘴是血,滿眼是淚:“夫君這招……請君入甕……的法子,用得不錯……”

身體的溫度在随着血液漸漸流失,她無力的軟倒下去,落入謝少離堅硬的胸膛。

“不……”謝少離顫抖着伸手壓住她胸口:“不是……霏霏!”

臉上似乎有冰冷的水珠滴落,她茫然地睜着眼,聽着謝少離胸膛中傳來支離破碎的嗚咽,心想:他哭了麽?

雪還在簌簌飄落,夜色凄寒,映着滿府的刀光劍影。林思念捂着流血不止的胸口,渾渾噩噩地想:究竟是從何時開始,他們的關系就變成了這般模樣……

七年前。

林思念的左腿是十三歲那年斷的。

那時的謝家還不曾像現在這般軍功赫赫、手握重權,謝家之所以能平地崛起,林思念的父親——林唯庸功不可沒。

林唯庸這個人有些意思。他的才華稱得上當世數一數二,私德,卻為人所不齒。

他最初是在襄王趙徵那裏嶄露頭角。可是在趙徵神秘暴斃、屍骨未寒之際,他已經搖身一變,成了意圖謀反的榮王的座上客。之後沒幾年,榮王兵敗被殺,林唯庸這個小人,又眼巴巴的投奔了太子。

可惜林唯庸本事再大,在太子眼中依舊是個私德敗壞的‘’三姓家奴,沒過兩年,林唯庸便被太子門下的客卿排擠出來,走投無路之際,定西王謝允不計前嫌,尊他為座上賓。

謝允為了讓林唯庸能安心輔佐自己,便做主置辦了府邸,将他的妻女一并接到了臨安。那年,林思念第一次跟着母親出遠門,蹦蹦跳跳地來到了繁華富庶的臨安城。

深受爹娘寵愛的林思念憑借自然甜美的林氏招牌笑容,很快感染了謝府的上上下下。而真正令謝允大開眼界的,是她擁有和她爹一樣的過目不忘的本事。

一日,謝允與林唯庸在府上下棋,林思念紮着雙髻,規規矩矩的坐在一旁觀奕。博弈正酣時,一個小丫鬟不注意,手中的瓜果落在了棋盤上,打亂了一盤黑白縱橫的棋子,頓時吓得跪地不起,謝允和林唯庸皆有些掃興。

林思念卻是不急不緩,将滿地的黑白棋子拾起,一顆顆按回棋盤上,一顆不少,一個不亂,竟是将方才都打亂的棋局完整複原,甚至還胳膊肘朝外拐的給了謝允一個建議,謝允驚奇之下,按照她的指示落下一子,果然絞死了林唯庸的白龍,反敗為勝。

謝允又驚又喜,對林思念又多了幾分贊賞。剛巧尚是少年的謝少離與表弟趙瑛狩獵回來,正在興頭上的謝允見了,便半真半假的朝林唯庸笑道:“你家的小姑娘可了不得,若不嫌棄,咱們結個親家如何?”

林思念也樂了,畢竟是年少無知的年紀,仗着父親和謝允的寵愛,她起身跑到了謝少離跟前,脆生生地問道:“離哥哥,我嫁給你可好?”

趙瑛捧腹大笑。謝少離狠狠地瞪了一眼使他顏面掃盡的林思念,氣得摔弓就走。

從此,凡是見到林思念經過,趙瑛都會不正經的調笑謝少離:“哎,你的小老婆來了。”

這或許是不經意間的玩笑話,但林思念偏當真了,她是真的喜歡謝少離,第一眼見着時就喜歡的不得了,恨不得化成一張甩不掉的膏藥天天粘着他。其實當年的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喜歡謝少離什麽,或許是因為他相貌出衆,或許是因為他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冽氣質,他越是不搭理自己,林思念便越有興趣,越是得不到,她便越想要得到……

謝少離喜歡和趙瑛一起去校場練劍,林思念便也拿了劍,癡癡地跟在他們身後,有時被少年們罵了也不生氣,依舊是笑吟吟的模樣。

趙瑛以劍撐地,笑得肚子疼:“離兄,你可真是好福氣,練劍都有小佳人陪伴。”

但很快,趙瑛便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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