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殺念二

那一砸用盡了林思念平生的力氣,半舊的木窗應聲而破,木屑四濺開來,劃破了林思念的臉頰。她卻顧不得擦幹臉上的血跡,只趴在窗臺上大口大口地**起來。

空氣凜冽,刺得肺部針紮似的疼。她掀開灼痛的眼皮望去,視線跟蒙了一層血霧似的模糊,隐約只見畫舫停在河中央,前後離岸都有幾十丈遠。滔天的火光下,結着薄冰的河水深不見底,如同一張幽黑的巨口蠶食着她最後的希望。

而此時,二樓的大火已遍布了每一個角落,濃煙沖天而起,再等下去,她和母親都會被活活燒死在這。

林思念用袖子捂住口鼻,憋住一口氣朝窗邊的角落跌跌撞撞走去。角落裏的林夫人雖未被燒傷,但也已被嗆得半昏迷了過去,口中還在喃喃念着林思念的**名。

林思念蹲下身,扯下母親眼上的黑布條,又伸手去解她手腳上的粗繩。

好不容易解開腳上的繩子,灼熱的火舌已舔上了林思念的背脊,像是要從她身上硬生生地剮下一層皮似的。

林思念悶哼一聲,用牙齒去咬母親手上的繩子了,直到嘴裏都泛出血腥味,繩結才終于松開。

她扶起母親往窗外送,喊道:“娘,阿娘!這裏要被燒垮了,你快跳下去!”

“不,霏霏,你先走!”

林夫人話音未落,畫舫樓下突然傳來一聲爆裂的轟鳴聲,震得梁上的火炭簌簌落下,想必是樓下藏了火藥酒壇之類的易燃物,被濺落的火星點燃了。

林思念一驚,哭道:“阿娘,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話還未說完,她便忽的瞪大了眼。

二樓的房梁被燒斷,熊熊燃燒的木頭噼裏啪啦地砸了下來。

林夫人大叫一聲,轉過身将林思念死死地護在了身下。

“阿娘——!”

林夫人甚至還沒來得及哼一聲,被斷裂的木塊砸得噴出一口鮮血。在這千鈞一發的生死之刻,她摒棄了自己大半輩子的柔弱,以肉身做盾,将女兒死死地護在了自己羸弱的身軀下。

林思念毫發無傷,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母親身上的衣物瞬間被點燃,頭發上也燃起了高高的火苗。

林夫人本來已被砸昏了過去,卻又被生生痛醒,她被燒得睜不開眼,只能用暗啞得幾乎聽不見的嗓音哭喊女兒的名字:“霏霏,霏霏!”

一聲一聲,令人肝腸寸斷。

林思念拼命去拍打母親背上的火苗,将她往窗外送,撕心裂肺地喊道:“阿娘你用把勁啊,跳下去!跳到水裏就好了!”

聽到她的聲音,林夫人平靜了些許,空氣中彌漫着皮肉被灼傷的焦臭味,她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似的,只啞聲道:“霏霏,阿娘沒力氣了,動不了了……你走罷,快走快走,不要看我,不要管我……”

“走得了的!”林思念拼了命地将母親往窗口送:“我抱你跳下去!”

“霏霏,阿娘愛你……”林夫人已經意識不清了,卻仍張開雙臂,在熊熊烈焰中保持着躬身的姿勢,為女兒撐起一小片安全的空間。

林夫人染血的嘴角微微一動,露出個并不好看的笑來:“唯庸……”

她叫她丈夫的名字,似是嘆息般說:“……唯庸,你等等我,妾身……這就來了。”

說罷,林夫人用燒得烏黑露骨的手死死掐住林思念的腰,将她整個人從狹窄的窗口頂了出去。

“啊啊啊——”

林思念哭喊着伸出手,卻只來得及觸碰到母親一片燃燒的衣角。她的身體從空中急速墜落,砸破冰層,沉入冷得刺骨的河水中。

她幾欲昏厥,凍得人事不省,随着暗流沉浮了半響,才嗆咳出一串水泡,拼命撲騰着手腳浮上水面。

河面雖結了冰,看上去一片平靜,但水底的暗流卻是十分兇險,才一眨眼的時間她便被沖到了離畫舫十來丈遠的下游。

她從水面探出頭,毫無章法地撲騰着,想要朝畫舫游去。

幾乎同時,火星徹底将畫舫下藏着的酒壇點燃,轟轟幾聲驚天動地的炸裂聲,畫舫在濃煙烈焰中被炸得四分五裂,林思念被爆炸的巨大沖擊力擊出好幾丈遠,撲通一聲背脊撞在水面露出的焦岩上。

她甚至連眼淚都來不及掉一顆,整個人瞬間昏死了過去。

子時一到,新年來臨,臨安城裏接二連三放起了煙花,将半邊天空映襯得五光十色。

煙花的彩光覆蓋了畫舫的火焰,煙火炸裂也掩蓋了畫舫的爆炸聲,河邊枯黃的灌木叢裏傳來一陣抖動,接着三五只半人高的獵犬竄出,沿着河岸朝那殘燼燃燒的畫舫吠鳴不已。

謝少離跨着黑鬃駿馬緊跟着到來,來不及等馬停穩,他翻身下馬,眸中倒映着滿江的火光,驕傲冷清的面容瞬間分崩離析。

他縱身一躍,不顧一切朝河中游去,抖着嗓子喊着他心愛之人的名字:“霏霏!”

趙瑛緊跟着打馬過來,見到河中的景象,瞬間胸口一窒,嘶聲喊道:“謝少離你不要命了!”

他滾身下馬,只見河面薄如紙的冰層已是四分五裂,而謝少離還在冰水中一路往前游。趙瑛生怕他凍死在河裏,朝身後匆忙趕來的府兵吼道:“快!下去救人!謝少離和林思念但凡有一個出了意外,本王讓你們全都沉了河喂魚!”

山外鐘聲響起,滿城的煙火中,瑞雪飄揚而下。誰也不曾知道這場火光吞噬了什麽,這場大雪埋葬了什麽……

三天之後,林思念終于醒了。

她感覺到自己趴在床榻上,身上蓋了柔軟溫暖的被子。她的意識醒了,眼睛卻痛得睜不開,眼睑上似乎還蓋着一條濕潤的布條,黏糊糊的。

這讓林思念想起了自己被黑衣人綁走的恐懼,那時的她也是被蒙上了雙眼,額角淌下的鮮血浸透了眼睛上的布帶……心中沒由來湧上一股巨大的恐慌,她開始手腳并用的掙紮,不顧手和背部燒傷的劇痛,伸手要去扯眼上的帶子!

“別動,霏霏。是我,你安全了,不用怕。”

很快有人制住了林思念瘋狂的舉動,那人将她纏滿繃帶的手輕輕握在手中,俯身貼着她的耳畔笨拙地安撫:“你的眼睛被煙熏傷,背上和手腕也有燒傷,需要敷藥靜養……別動,眼睛上敷的是草藥,沒事的。”

他的聲音帶着疲憊的沙啞,卻很輕柔。林思念聽出來了,是謝少離。

她的緊張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林思念想起自己昏迷在冰冷的河水中時,隐約感覺到有一雙強有力的臂膀将她從水中撈起……這麽說,她沒死,謝少離救了她麽。

林思念抖着蒼白破皮的唇,唇瓣如涸轍之魚般微微張合,煙熏壞的嗓子裏發出破敗不堪的沙啞風響,好像是在說些什麽。

見到她這般凄慘可憐的模樣,謝少離忍不住眼角微紅。是他的錯,他沒有保護好林思念,他害了她一次,還接着害了她第二次……

謝少離哽了哽,喉結幾番抖動,才壓制住酸澀的喉頭,盡量用平常的嗓音問:“是要喝水麽?”

林思念搖了搖頭,嘴唇抖得更厲害了,她不顧嗓子的灼痛,急切地張嘴,啊啊地比劃着。

謝少離知道她想說什麽。

她在問:“我的……阿娘……呢?”

可他沒法回答她,也沒臉回答她。謝家的人在河裏打撈了一天一夜,只撈上來一具焦黑的屍體……

謝少離一生正直清傲,連騙人哄人的法子也不會。他不忍再打擊他可憐的妻子,只能選擇沉默。

可這長久的沉默,足以說明了一切。

林思念趴在榻上,嘴唇死死咬着繡枕,紗布下的眼睛裏緩緩淌出兩行紅褐色的液體,也不知是血還是藥汁。

青鈴輕手輕腳地端了藥湯上來,謝少離将林思念鬓角的發絲別至耳後,輕輕擁住她的肩,讓她側倚在榻上,這才接過青鈴手中的藥碗,對林思念道:“我喂你吃藥,好不好?”

他的聲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讨好,可林思念恍若不聞,整個人如同靈魂出竅,死氣沉沉,唯有眼角不斷滲出的暗紅色淚水證明她還有一絲活氣。

這般枯槁的模樣,比任何歇斯底裏的瘋狂更令人心疼。

謝少離用帕子小心地擦了擦林思念的眼角,無聲地為她拭淚。

他知道,林思念流出來的淚,都是她心裏淌的血。如果可以,謝少離情願自己忍受這般磨難,也不願見她有一丁點兒不快樂。

謝少離攪了攪藥汁,送了一勺在林思念嘴邊。林思念依舊木木的,蒼白幹裂的唇閉得死緊,藥汁喂不進去,又順着嘴角淅淅瀝瀝地淌下。

謝少離趕緊拿了帕子去擦,他望着林思念,眸中有着隐忍的痛苦,幾乎是懇求地說:“霏霏,你吃一口,多少吃一口好不好?”

說罷,他俯身請而溫柔地吻了吻她的唇角,像是之前千百次耳鬓厮磨那般。

她說過的,如果自己做錯了事,不知道該怎麽辦時,就親她一口……親一親她,一切就會好了。

可這一次,林思念并沒有像往常一樣眉開眼笑地撲上來。

哐當一聲上等瓷器的碎裂聲,她打落了謝少離手中的藥碗,褐色的藥汁順着謝少離的衣袍緩緩滴落在地上,空氣中氤氲着苦澀的藥香。

謝少離張了張嘴,終究只能沉默地蹲下身,去拾地上的碎片。

林思念僵硬地轉動脖頸,紗布下暗紅色的眼窩直直地對着謝少離,嘴巴微微張合,發出破碎的風聲。

她無聲地質問:“你為什麽……不早……來一步……”

她在怪他。謝少離垂下眼睑,拿着握着碎瓷的手微微抖動,幾乎要将手掌割破。

林思念說:“為什麽……死的……不是我?”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