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出游四
林思念并沒有跑太遠,謝少離出了天井,往前庭走上三五步,便瞧見江家大門的屋脊上坐着一個消瘦冷清的背影,正是林思念。
此時天色陰沉,一場綿綿的春雨即将到來,謝少離仰首望了林思念一眼,低低嘆了口氣,似是松了口氣,又似是擔憂。
他足尖一點,雙臂一陣,也跟着躍上屋脊,在林思念身邊悄聲坐下。
林思念支楞着一條腿,左臂撐在身後的瓦楞間,右臂松松搭在彎曲的膝蓋上頭,冷冷清清地坐着,也不正眼瞧謝少離,好不容易明媚起來的眼睛如同此時的天色,布滿了陰郁的雲。
“我以為你會跑回臨安或江陵,不再要我了。”謝少離猶疑了片刻,伸出兩指輕輕拉了拉林思念的衣袖,如此說道。
林思念還在氣謝少離騙了自己,本不欲搭理他,但見他神情少見的忐忑,又不太忍心傷他的心,沉默了半晌,只冷聲道:“我要是真走了,你又要不吃不喝滿世界瘋找了。”
她的語氣很冷,但好歹還願意開口說話,謝少離眸色微動,那只手越發不老實,摸住林思念微涼的指尖握在掌中:“是在擔心我,嗯?”
林思念立刻說:“鬼才擔心你。”
“……”
謝少離噎了噎,只好換了個話題:“你的身子,現在感覺好些了嗎?”
“好啊,怎麽不好?好得很。”林思念嘴角扯出一個生硬的弧度,甕聲甕氣地說:“江家阿爹能一掌化去我的淤血,最好再來一掌,直接令我魂飛魄散,明年的這個時候,你便能來我墳頭上香了。”
她說話夾槍帶棒,顯然是氣得不輕,謝少離那個悶性子,論嘴皮子功夫,是無論如何也占不到上風的,當即被她噎得一愣,片刻才沉聲道:“不要說這種話。”
謝少離的力氣很大,林思念的手被他握得生疼,便下意識抽了抽。
謝少離問:“還在生氣麽?”
“我不該生氣麽?有什麽話不能攤開來與我商議,要這般哄着騙着?”林思念反問。
兩人一陣沉默,林思念也覺得這種小孩子拌嘴似的吵架沒意思,可心裏又實在氣得很,為了不失言傷到謝少離,她幹脆抿緊了嘴,心裏默念幾遍從王妃楊氏那兒聽來的清心經。
謝少離道:“你若實在氣得緊,便罵我幾句打我幾下,不要咒自己。”
林思念深吸一口氣,睜開一雙黑如墨冰的眸子來,定定地望着謝少離道:“你帶我來此,并不是為了探望江姐姐,而是在想法子阻止我練功,對不對?”
“那種功要輔以諸多□□,是要損你陽壽的,不練也罷。”謝少離垂下眼,将林思念微涼的指尖捂在自己懷中,像是要用自己心口的熱度去捂熱她似的:“我是怕你受刺激,不肯來,才沒向你說實話的。但是霏霏,我是為你好……”
林思念涼涼地打斷他:“少離哥哥,我生平最痛恨的,便是打着為我好的旗號,逼我去做任何我不喜歡的事。不管怎樣,我高興練這功夫,也有信心壓制毒性,你不要來管我。”
“你是我的妻,我如何能不管你?你若想要太子血債血償,我可以幫你的。”謝少離認真地望着林思念:“所以,你不要練這種功夫了,好麽?”
“你瘋了!”林思念用力将自己的手從他懷中抽回,力氣大到手指都發了紅,她卻感覺不到疼痛般,霍地起身,在屋脊上煩悶地來回兩步,又坐回謝少離身邊:“你是認真的麽?”
謝少離點點頭。
“可我不想要你幫我,快将你那話收回去!”林思念擰着眉,眼尾微微濕紅:“你同我不一樣,你有爹娘要照顧,有大好的錦繡前程,又何必為了我淌這趟渾水!”
“從你嫁入謝府的那一刻起,你便是我心頭的一部分,我們間何須分彼此。”謝少離清俊完美的側顏映着廣袤灰暗天穹,映着蜀川霧氣缭繞的遠山,薄唇微動,說出了他這輩子最直白的誓言:“天塌下來,我得替你撐着。刀山火海,我也要陪你闖蕩。”
“不……”
“霏霏,你總是這般**,讓我覺得,你并非從心裏将我當成你的家人。你要拉太子下位,這事不管成敗與否,與謝府都脫不了幹系了。”
林思念沉默良久,抖着嘴唇道:“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自有安排,不會連累到你們。”
謝少離清澈淡漠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是看透一切般輕嘆一聲,伸手撫上林思念的臉頰:“不連累謝家?你所說的安排,是不是想遞上一紙和離書,徹底與謝府斷絕關系?”
林思念霎時瞪大眼。謝少離便知道,自己是猜對了。
他一時神色複雜,隐忍着怒火,抿着唇,喉頭緊了緊,一把将林思念拉進懷中死死抱住:“這種念頭,你想都不要想!”
“謝少離,你真是越來越不講理了,管天管地,還要管我心中所想?”林思念在他懷裏不安地扭動,恨恨道:“若我真要想與你和離,你又能怎樣?拿根鏈子将我鎖起來嗎!”
“你盡管試試。”謝少離冰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林思念抑制不住想要打哆嗦。
林思念跟謝少離成親了大半年,向來只見謝少離低聲順氣寵着自己的模樣,使得她越發作妖,險些忘了曾經的謝少離是個多麽冷情孤傲的人……
林思念是真的怕了,怕得連指尖都在發抖。她将臉貼在謝少離懷中,悶聲道:“少離哥哥,別管我了,算我求你。你是謝家獨子,你、你将來……”
她痛苦地閉上眼,再也說不出冠冕堂皇的話語。
“不要怕,霏霏。君子複仇,十年未晚,你要給我點時間。”謝少離捧起林思念的臉,在她的眉間落下一吻:“所以聽我一回,那種陰邪的功夫,別再練了。”
林思念沒說話。
謝少離知道她又犯倔了,治病這事估計一時半會她不會答應,只能另想法子,從長計議。
“謝少離倒是個癡情種,這會兒徹底栽在林思念手裏了。”院落中,江雨桐輕輕攪弄着玉瓷碗中的蜂蜜枇杷膏:“可惜思念那丫頭練了那種邪功,若是像我爹那般運氣好,興許還能安穩地活上大半輩子,若是運氣不好,這輩子估計也就完了。”
“謝少離的心看似遙不可及堅不可摧,實則柔軟得要命,認定了一個人就是一輩子。”趙瑛靜靜地望着屋脊上相擁的一道剪影,眸中似是豔羨,又似是感慨:“或許,在他們這場短暫的婚姻中陷得最深的,不是林思念,而是謝少離。”
林思念在謝少離的懷中睡着了,被他抱着下了屋頂,一路進了客房。
謝少離将熟睡的林思念輕輕放在軟榻上,替她脫了鞋襪,蓋上輕柔的被子。
林思念睡得極不安穩,眉頭緊蹙,謝少離忍不住伸手,指腹輕輕碾過她的眉眼,像是要撫平她眉間淡淡的哀愁似的。
“你不知道,”謝少離凝望着熟睡的妻子,自顧自道:“我多麽希望,你能回到曾經那無憂無慮的模樣。”
“我愛你,霏霏。”說罷,他輕輕嗤笑一聲,自嘲道:“你看,我要等到你睡着了,才有勇氣說這句話。”
謝少離正自言自語,便見屋外一道人影閃過,一位佩戴謝家軍軍徽的暗衛進了門,呈上幾包油紙包裹的東西,壓低聲音道:“小将軍,屬下已按照江家給的藥方,将藥材抓回來了。”
謝少離給林思念理了理鬓發,這才起身,淡淡道:“給我。”
“可要屬下借江家的爐竈,熬好藥湯?”
“不必了。”謝少離思忖片刻,将藥材包提在手中:“我親自來熬,你退下吧。”
“是。”暗衛一躬身,随即退了出去。
林思念做了噩夢,醒來時冷汗浸透了衣裳,她**着坐直身子,昏睡過後的腦袋還有些木然,渾渾噩噩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屋內光線昏暗,謝少離端着一碗熱粥進來,見林思念額前冷汗涔涔,便忙放下手中的粥碗,用袖子給她擦了擦冷汗:“做噩夢了?”
林思念‘嗯’了一聲,氣息淩亂:“夢見我娘了,她在哭,說她被燒得很痛,還問我為什麽不去救她……”
“別想了,霏霏。”謝少離安撫地拍拍她的背,像是哄小孩睡覺般:“鎮靜點,深呼吸。”
林思念閉上眼,依言盤腿調息,半晌,呼吸總算平複了些許。
她脫力地倚在謝少離懷中,面色發白,嘴唇卻越發紅得不正常,問道:“你帶了什麽好吃的,好香。”
林思念笑得很勉強,謝少離知道她是怕自己擔心,才裝作一臉輕松模樣,殊不知她這般故作堅強的模樣叫人看了更心疼。
“是你最愛吃的雞蓉碧粳粥。”謝少離伸手将粥碗拿了過來,盛了一勺子吹涼了些,送到林思念唇邊:“來,張嘴。”
林思念張嘴含了一口,随即皺起了眉頭:“裏頭放了藥材?”
謝少離攪弄粥水的手一頓,随即神色如常道:“不過是幾味固元的藥材,雪參枸杞之類。”
“只有這些麽?”林思念又含了一口粥,仔細品味了一番:“奇怪,我的舌頭麻麻的,有些嘗不出味道來了。”
謝少離垂着眼說:“都叫你平日不要亂吃□□,那些藥吃久了,五感就會慢慢退化。”
林思念‘哦’了一聲:“現在沒吃了。”
這倒是實話,她已經度過了最兇險的時候,能控制自己的心性,便慢慢停了藥。
她念着實有些餓了,一碗粥喝了一大半,謝少離仔細觀察着她的臉色,問:“如何?”
什麽如何?
林思念見他小心試探的模樣,眼眸一轉,心道:怪不得這藥粥寡淡沒有味道,莫非是謝少離親自下廚做的?
想到此,她眉目溫和了不少,又強撐着吃了幾口,直到實在吃不下了,才推了推粥碗道:“味道還不錯,我吃飽了。”
謝少離微微松了口氣,也沒像往常那般,将她吃剩的粥米送入自己嘴中,只收拾好碗勺回到榻邊,輕輕撫着林思念的臉頰,喚她的名字:“霏霏。”
林思念喝了熱粥,渾身暖洋洋的,倚在謝少離懷裏懶懶地‘嗯’了一聲,以示回應。
謝少離喉頭緊了緊,像是要說什麽,沉默半晌,只俯身溫柔地吻她的眉眼:“霏霏,說你愛我。”
林思念仰頭回應他的親吻,嗤笑一聲:“少離哥哥,你今日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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