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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狗子在譚冥冥懷中, 被邬念森冷沉沉的視線瞪視着, 反而卻像是扳回了一城一般,同樣以有幾分挑釁的目光回視回去。
這少年讨厭它, 它也同樣讨厭他。
從譚冥冥頻繁地被他以各種借口和撒嬌留在醫院,被他占據了本就少得可憐的陪伴自己的時間開始,狗子就對他十分不滿了。
如果他真的只是想當譚冥冥的弟弟, 狗子也不至于感到這樣警惕。
可分明他第一次進家門, 站在鞋櫃前, 眸子裏就帶着濃濃的依戀,撥開狗子的玩具,将他自己的鞋子和譚冥冥的鞋子并排放着, 從那時開始, 狗子便察覺到他掩藏起來的控制欲與偏執的情感了。
這不僅讓狗子感到排斥, 它獨占欲發作, 看到他對譚冥冥撒嬌說笑時, 心裏不舒服,恨不得沖過去把兩人分開。還感到危險無比——
這少年的喜歡和自己的喜歡絕對不一樣。
它喜歡譚冥冥、感激譚冥冥救下它、渴望譚冥冥多陪伴它、最好是不要陪伴別人, 但它絕對不會做出來傷害譚冥冥的事。
可是這少年,他表面背後像是換了一副面孔一樣, 讓人脊背發寒,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來。
如果他敢傷害譚冥冥, 自己無論是狗是人,都一定不會饒了他!
狗子的眼底滿是毫不掩飾的戒備、警惕、與針鋒相對。
當然,它趴在譚冥冥膝蓋上, 在譚冥冥親切地扶摸了下它的腦袋,而邬念只能死死盯着它看時,它還略微有一絲洋洋得意。
無論怎樣,自己認識譚冥冥比較久,還是只小狗,他在自己面前能有什麽優勢。
一人一狗的暗流湧動,譚冥冥根本無所察覺,她只是感覺邬念一直在自己身邊站着,緊緊盯着被自己抱在懷裏揉腦袋的小狗,似乎神情有點怪怪的……是也想抱抱小狗嗎?
像邬念這麽大點的少年,應該也很喜歡這些毛茸茸的小動物吧,可怎奈一百萬不喜歡他,于是他只能幹巴巴看着……
想想還有點可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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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譚冥冥忍不住擡頭,笑眯眯地問:“小念,要不你抱會兒?”
邬念聽到了她這話,朝狗子看了一眼,果然,狗子在她懷裏瞬間繃緊,一副即将吃屎的表情——呵,它還不願意被自己抱,自己還根本不願意抱它呢。
邬念心中冷笑,面上卻溫順柔和,語氣還有幾分可憐兮兮:“算了吧,姐姐,它不喜歡我,我強行抱也沒什麽意思。”
譚冥冥見他一臉的失望,不由得低下頭,拍了下小狗的腦袋,嗔怪道:“一百萬你也真是的,為什麽邬念都來家好幾天了,你還和他不親不近的,你這脾氣好像的确沒有寵物店的小狗們親切啊!”
還說自己脾氣不好?狗子快氣死了,狠狠瞪向邬念:“汪汪汪!”
——有嘴颠倒黑白了不起啊,有本事不要這麽白蓮花,讓全家人知道你的真實性格!
它剛汪了幾聲,就被譚冥冥放下來了。
中午體檢過,狗子沒有任何問題,這讓她松了一口氣,而現在它也已經來了家一個月了,四個月大的小狗,已經不是剛帶回家時骨瘦如柴皮包骨那麽輕了,現在還很有點兒沉,抱着累。
于是譚冥冥就把它丢下去,讓它自己玩兒了,老纏着她太依賴她了也不好。
譚冥冥将書包扔在沙發上,順手拿起遙控器,随便切了切,突然切到一個她平時最喜歡看的綜藝節目,便陡然眼睛一亮,對邬念道:“別換臺啊,我洗個手出來看電視。”
邬念沖她笑了笑:“好的姐姐。”
等她進去衛生間之後,還立在原地的一人一狗繼續僵持,視線卻同時不由自主抛向了沙發。
客廳裏就兩條沙發,一條三人座,一條兩人座,譚冥冥通常都是坐在兩人座上一邊吃水果吃零食,一邊看電視。
在邬念還沒來到這個家之前,一向都是狗子趴在譚冥冥身邊,陪着譚冥冥一塊兒看電視,還惬意地享受着譚冥冥時不時的撸頭服務,可現在——
狗子幾乎是氣急敗壞,它就知道,這該死的弟弟要和自己搶了!
邬念和小狗同時沖向兩人座沙發,邬念個子高,長腿一跨就飛快,但是骨折的腳踝處沒完全好,也就稍微掣肘了他的行動,而狗子後腿恢複力氣之後,彈跳力十足,一蹦半米高,但腿短,要蹦好幾下。
于是,譚冥冥出來時,就剛好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人一狗,“飕飕”同時飛奔向兩人座沙發。
……接着,你不退我不讓地各自占據了沙發左右。
雖然這個位置平時是她坐的吧,但他們要是特別想坐這兒,瘋狂地搶了去,她也沒道理不讓,就是這副場景實在是有點詭異……
譚冥冥登時有點樂不可支,走到三人座長條沙發上坐下,抱起一盆蘋果,盤腿坐下來,對邬念笑道:“小念,你和小狗終于能和睦共處了呢,都坐一塊兒去了!”
邬念:“……”
狗子臉色這下徹底宛如吃了一口屎。
和他/它坐一塊兒?一人一狗臉色奇臭無比,但是礙于譚冥冥在場,不好将互相憎恨、妒忌和排斥寫在臉上,于是只能竭力坐得遠遠的,表面融洽、相安無事,實際上互相眼刀掃射。
廚房的水要開了,邬念身上還系着圍裙,得回廚房去。他剛一起身,狗子就冷笑,蠢蠢欲動,按捺不住,兩只前爪刨了刨,想黏到譚冥冥那邊去——
可就在它剛從趴着的狀态坐起來,準備跳過去時,邬念視線往下,陰影籠罩地看了它一眼,陡然笑着開口了:“對了姐姐,忘了跟你說,上次帶一百萬去公園,那裏有只漂亮的小母狗,它很喜歡,一直追着人家跑。”
“真的假的?!”譚冥冥注意力從綜藝上移開,驚喜地問。
她這只狗都四個月了,還沒見過它對什麽感興趣呢,狗玩具不喜歡、狗零食也不喜歡,只喜歡看電視——都快讓譚冥冥以為它是狗中的和尚了,原來不是啊!只是還沒遇見心愛的那只小母狗!
那麽,這兩天精神抑郁也有了解釋了,原來是思念那只小母狗了!差點讓自己和譚媽媽擔心死了,原來是這麽回事。
于是譚冥冥趕緊道:“什麽小母狗,也看得上咱們家的一百萬嗎?後天周末,咱倆再帶它去溜溜,讓它見見人家緩解相思之情。”
“好啊。”邬念笑着答道,低下頭,對瞠目結舌的狗子眨了眨眼。
——無辜的眼睛裏滿是威脅:你給我老老實實、乖乖趴在這裏,不要随便動彈,我去廚房的時候,不準靠近她,否則,帶你去公園見約克夏。
狗子一瞬間想起被約克夏爬的恐懼,臉色難看到發青:……
這梁子,真他媽越結越大了。
……
一人一狗互相傷害,實力不分伯仲,但在譚家人,尤其是譚冥冥面前,還是維持着基本的和諧。
從晚上六點到晚上九點,邬念為了故意膈應這只讨人厭的狗,時不時從廚房出來用沾水的手,臉上微笑、眼底惡意地摸一下它的狗頭。
沾着菜葉的手上有水,揉得狗子的腦袋上的毛黏糊糊的,有潔癖的狗子氣壞了,臉色簡直如同便秘,恨不得反嘴咬死這惡劣的少年。
它眼睛火光沖天,怒氣熊熊燃燒,但譚冥冥就在一邊,它也不敢張嘴就咬,只好憋屈地受着。
但是不報複回去,怎麽對得起自己所遭受的恥辱?!
狗子趁着邬念背過身去,偷偷溜進廚房,三次踹翻垃圾桶,垃圾翻了一地,邬念一回過身,臉色難看無比。
但小狗溜得很快,沒當着譚冥冥和譚媽媽的面讓她們看到,自己萬一打小報告,絕對會弄巧成拙。
于是,邬念只能咬牙忍着,冷笑着将垃圾桶收拾好。
狗子一向比他們提前吃飯,吃完後,自行去陽臺散步消食。
這狗子生活得還非常有規律,宛如老幹部,每天克制食量,不多吃,也不少吃,吃完就運動,除了來到這個家剛開始時還沒能從流浪的陰影中走出來之外,其他時候基本都保持這個作息——
換句話說,簡直比人活得還自律。
邬念吃着飯,餘光看了眼陽臺上那只狗,心中簡直匪夷所思,他從小到大見過不少的狗,但是再聰明的狗也沒聰明、特立獨行成這只狗這樣的。
他心不在焉地吃着飯,聽譚冥冥随口提起中午回來帶狗去做體檢的事,譚冥冥說起一推開門見到小狗趴在自己電腦上時,譚爸爸和譚媽媽都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譚爸爸道:“咱們家這狗真是神奇,難不成還想玩電腦嗎?”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譚爸爸譚媽媽都只把這件事當成一個什麽好笑的小狗的趣事。
但,邬念心中卻疑慮更深,幾乎有什麽懷疑就快破土而出。
這只狗,真的只是只狗嗎?天底下竟然有智商這麽高的狗?因為讨厭自己,還能和自己你來我往地互相傷害報複?
除此之外,它偶爾流露出的情緒,分明就,像是有一個人的靈魂寄居在裏面一樣。
……
邬念知道自己這個想法天方夜譚,但他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在這只狗從陽臺上消食完出來,正要跳到沙發上看電視時,邬念忽然放下手中的筷子,走到它身邊坐下。
狗子當然是十足排斥,但譚冥冥和家人就在不遠處,它只能僵硬着身體瞪了邬念一眼,并沒什麽動作。
而邬念半垂下眼睫,似笑非笑,似乎只是開玩笑地對譚爸爸道:“叔叔,你沒聽說過嗎,之前國外有個新聞,說是一只狗表現得過于聰明,後來發現它裏面住着一個人的靈魂。”
說完,他白皙的手指似若無意地輕輕搭在小狗的背上,輕輕撫摸着。
而譚爸爸以為這是什麽天方夜譚的笑話,笑得粥都快噴出來了:“哈哈哈怎麽能,小念,你又是在哪裏看到的新聞?”
“可能是假新聞,不記得了。”邬念微微一笑,随即低頭看向狗子,眉眼彎彎,輕輕地問:“不過,一百萬,你覺得呢……?”
最後四個字帶着淺淺的尾音,像是喃喃,只有一人一狗聽得見。
狗子:…………
這一瞬,狗子一動不動,目視前方,盯着電視,仿佛沒聽到一樣,但邬念分明感覺到自己手掌底下的狗子脊背的毛盡數豎起,狗子的身體也僵硬無比。
他低垂着睫毛,淺褐色的澄澈眼睛眨了眨,但眸色卻,一瞬間變得危險起來。
果然。
這只狗不對勁。
這一晚,家裏一人一狗的暗流湧動,無聲進行着,譚家沒一個人察覺。
飯後,譚冥冥只知道狗子猛然沖進了房間,像是如臨大敵一般,趴在牆角,神情嚴肅而不安地思考着什麽。
而邬念也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一般,若有所思地去洗了碗,臨睡前,還對她撒了個嬌,才依依不舍地回了房間。
……
可對于譚冥冥來說,這只是風平浪靜的一夜。
她目前見邬念和家裏人關系都還算和諧,而且也剛去參加了入學考試,而狗子身體也一切正常,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便十分放心。
她輕松快樂地完成了在網吧沒能寫完的化學作業,還給第二天的化學實驗預習了一番,才爬上床沉沉睡去。
……
學校。
譚冥冥一如既往頂着細細屑屑的小雪,毛線帽旁兩根垂下來的針織小辮子被風呼呼往後刮,充滿期待地飛奔着來到學校。
而和昨天一樣,杭祁已經早早坐到教室了。
今天不是杭祁值日,譚冥冥還以為他不會來得這麽早呢,因此,踏進教室門口時,見到他已經在位置上了,譚冥冥眼眸難免唰地一下亮了。
一回生二回熟,譚冥冥今天沒昨天那麽膽小了,一鼓作氣快步從教室後門進去,走到杭祁座位旁邊,嘩嘩翻開書包,将熱氣騰騰的譚媽媽自制豆漿遞過去:“杭祁,給。”
杭祁視線雖盯着書,但手指就沒翻動過一頁書過。他擡眸,安靜地看了眼譚冥冥。
譚冥冥眼睫上還挂着細碎的白雪,耳垂凍得發白,卷挾着從外面而來的寒氣,但眼眸亮晶晶的。
他接過豆漿,但同樣也十分自然地遞了一個熱乎乎的暖手袋給譚冥冥。
譚冥冥愣了足足有五秒鐘,跟看外星人一樣看着杭祁,卧槽,這是不是杭祁第一次回應她什麽——?
但是這個暖手寶一看就是新的,剛插好電的,暖呼呼的,在學校外面賣至少得三十八塊錢,而自己帶來的譚媽媽的豆漿一塊錢成本都不要,杭祁是不是吃虧了?吃大虧了!
何況,自己送豆漿、送這送那,心思也并不單純啊,還不是為了加分?
譚冥冥想到這裏,心中頓時磕巴了一下,有些羞愧起來,她摸了摸臉頰,“怎,怎麽突然給我買這個?”
“謝謝你的豆漿。”杭祁道。
“不用了吧,我豆漿是從家裏帶的,我媽總是多打了幾人份,我就順便多裝一份來了……”譚冥冥小眼神有點不敢看杭祁,略微有點心虛,将暖手寶又遞了回去。
但杭祁似乎有點無奈,看了她兩眼,忽然站起來,從她微微敞開的羽絨服拉鏈處,将暖手寶丢了進去。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束腰的小巧的羽絨服,暖手寶一滑進去,就直接“嗖”地掉到了小腹肚子那裏卡着,還別說,特別暖和,一下子就讓譚冥冥清晨吹風過來有些發疼的肚子舒服起來了。
……于是,嗯,她也有點不想拿出來了。
算了算了,反正自己偷偷在杭祁身上投資了那麽多錢,他是個好孩子,回報自己一個暖手寶,自己也沒算太占他便宜。
于是譚冥冥樂呵呵道:“那謝謝了啊!”便高興地回到了座位上,将書包卸下來後,還忍不住兩只手抄進口袋,隔着口袋,還能摸到溫熱,簡直暖和死了——
之前譚冥冥怎麽沒想到把暖寶寶扔進羽絨服裏呢,她現在就立刻宣布,這件束腰的羽絨服今後就是她的最愛!
今日繼續送豆漿x2√
除此之外,中午吃飯時,譚冥冥也死纏爛打,非把另外一條隊伍裏的少年拽了過來,讓他在自己面前插隊,插隊的行為當然很可惡,但鑒于譚冥冥是個透明人,也就沒人瞪她,于是她又可恥地拼命給自己的接近計劃小本本裏加了一分。
兩人是一起排隊的,自然也是坐在一塊兒吃飯。
譚冥冥兩個月前壓根沒想到,自己竟然有朝一日和令周岩聞風喪膽的杭祁一塊兒吃飯!
就是和他吃飯有點悶悶的,外面天氣灰沉沉的,他也不太愛說話,一直冷着一張臉。
不過這還是總比譚冥冥一個透明人坐在角落裏吃要好多了,于是她開心不已。
而杭祁更是想都不曾想過——
他沉默地低垂着眸子,安靜地吃飯,可是聽着譚冥冥叽叽喳喳一些不知所雲的話,眼底卻越來越鮮活。
他像是在長長的黑暗的隧道盡頭終于找到了一點亮光,于是,開始長途跋涉拼命朝那裏走去。
下午的化學實驗。
由于兩人被分到了一組,因此,譚冥冥是跟在杭祁後面去實驗室的。
實驗室在隔壁樓的最高層,第六樓,教學樓是只能爬樓梯的,全班同學都想占一個最好的、最幹淨的、最遠離老師的實驗臺位置,于是一窩蜂往那邊跑。
這時候,女生們非常不占優勢,如果是兩個女生一組的話,可能最後壓根占不到位置。
但譚冥冥就樂壞了呀,她這次和杭祁一組,男生個子很高,腿也很長,走起來很快,腳下帶風,她催促着杭祁趕緊去占位置,自己氣喘籲籲慢慢爬樓梯。
杭祁應了一聲,三步并作兩步上樓了。
等譚冥冥終于抵達實驗室,果然,少年已經占了窗邊靠後的一個組的位置了,正站在那裏将試管擺放整齊,修長的手指拿着抹布擦實驗臺。
“卧槽,太給力了吧。”譚冥冥喘着粗氣飛奔過去。
右前方的周岩還忍不住扭回頭,狠狠瞪了兩人一眼。
媽的,差點就占到那個最好的位置了,偏偏被杭祁一聲不吭搶先一步了。
以前杭祁從來都無所謂在哪個實驗臺的,反正他成績優秀,即便是被分到最亂的實驗臺,也能迅速半分鐘內将一切清理好,然後開始做實驗。
但這次,居然還和他較起勁兒,搶起來了!
感受到周岩的視線,杭祁漠然擡頭看向他。
周岩想起肋骨的疼痛,猛然一噤,扭回了頭。
而托杭祁的福,這次實驗,化學最差的譚冥冥簡直是躺着加分,她簡直笑得合不攏嘴。
而且,杭祁能聽見她講話,還會小聲對她解釋這個操作步驟到底怎麽來的,雖然非常言簡意赅就是了。
不過好在譚冥冥到底有點基礎,也不是太笨的人,還是能一點就透的,這樣一來,一場實驗操作下來,她還是摸透了一些知識點。
杭祁操作完後,輪到譚冥冥來做了。
譚冥冥瞅了眼老師,壓低聲音問:“這個倒試管倒幾毫升啊?”
或許是她聲音壓得太低太低,跟蚊子哼哼似的,杭祁有兩次沒聽見,于是她忍不住拽了拽杭祁的袖子,将他拉得微微俯身:“杭祁,你沒聽見我說話嗎?”
她問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杭祁猛然渾身一僵,他視線下垂,看不清神情,拿着試管的修長的手也微微滞住。
……怎麽了?
譚冥冥一頭霧水,以為自己對他産生了幹擾,連忙放開了他。
接下來的實驗還是順利完成了,譚冥冥也學到了很多東西,但她看了眼走在自己前面的杭祁,杭祁背影沉默,好像有點心不在焉……
出了實驗室的那棟樓之後,杭祁也像是回避自己一樣,大跨步走在前面,飛快地回到教室了。
譚冥冥看着杭祁被寒風卷起的校服,有些冷淡又凜然的背影,撓了撓臉,不知道杭祁怎麽了……
這兩天以來,他對自己不是沒那天剛包紮傷口時那麽冷了嗎?怎麽實驗做完,又……
不過放學時,她走到杭祁面前去,叫他一起下樓,杭祁還是沒拒絕。
今天是周五,杭祁應該是不去網吧打工的。
兩人走到車棚處,譚冥冥本以為杭祁要騎自行車回家,但杭祁視線卻直接從自行車上掃過去了,對她道:“自行車壞了,今天坐公交。”
“自行車壞了?怎麽壞的?!”譚冥冥驚吓道,她還以為又是被校外什麽混混故意欺負人弄壞的呢,于是眼神就不由自主地在杭祁身上瞟來瞟去,想看看他有沒有又受傷。
杭祁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神情情不自禁柔和起來:“只是輪胎舊了,該換了而已。”
“……哦。”譚冥冥這才松了一口氣,但随即想起來,杭祁的家和自己家是一個方向,如果坐公交車回家的話,兩人豈不是能一路?
那樣,在公交車上又能幹很多事了,比如說替他占座位、關窗戶什麽的!
啊啊啊譚冥冥覺得自己可真是摳分小能手。
她眼神一下子雀躍起來,興奮至極,趕緊跟着杭祁去公交車站等着了。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公交車,“滴滴”刷卡兩下。
譚冥冥注意到杭祁今天又戴了耳機,白色潔淨的耳機線順着他線條修長的脖頸沒入校服之中,有種清爽的少年氣,在寒風中顯得挺拔俊朗。
說起來,譚冥冥發現,杭祁還挺喜歡戴耳機的,偶爾會見他戴。
到底在聽什麽歌啊?
譚冥冥盡量亦步亦趨地跟着他,但根本沒辦法從耳機裏聽出分毫的聲音。
經過這幾天的死纏爛打,譚冥冥覺得和杭祁至少算熟了,車上坐一塊兒沒問題吧?于是,特地瞅準倒數第二排的雙人座,拉着他在一排靠窗的雙人座上坐下來。
杭祁像是沒注意到她的小心思,自然地坐了下來。
公交車啓動了,譚冥冥坐在靠窗的位置,窗戶是開的,寒氣透進來,她趕緊笑眯眯地問杭祁:“你冷不冷?”
他說一句冷她就立馬關窗,這樣又可以加分了——
但,杭祁看了她一眼,伸長了手,手臂側過她臉頰,就直接将窗戶拉上了。
譚冥冥:???
不是,能不能讓她加個分?
但譚冥冥還是愉快地笑了一下,公交車晃晃悠悠開動着,譚冥冥百無聊賴地盯着窗外看了會兒,視線終于忍不住回頭,落在杭祁身上。
杭祁低頭看書,放學後光線柔軟而朦胧,讓他眉骨上一道疤痕看起來也沒那麽難看了,反而在清俊的容顏上增添了一份獨特的感覺。
下一站即将到站,譚冥冥視線又落在他耳機上,實在忍不住,問了句“你的聽什麽?”然後笑吟吟地去将他左耳耳機拽了下來。
譚冥冥發誓自己絕對沒想太多,她只是以為這些天和杭祁親近了很多,可以做這樣朋友之間的小動作了。
但那一瞬,杭祁猛然渾身繃緊。
同時,譚冥冥也将耳機戴到了耳朵上,可卻……什麽聲音也沒有聽到。
是真的什麽聲音也沒有。
那不是耳機,鋪天蓋地的噪音洶湧而來,将周圍的聲音放大百倍,幾乎嘈雜得令譚冥冥有些無法忍受,公交車裏的說話聲、窗戶外的風聲、車子鳴笛聲,以及,自己愣住的心跳聲,還有,杭祁瘋狂驚慌奔流的血液聲。
怎,怎麽會?
譚冥冥驟然明白,不是什麽耳機,而是……她神情有些艱澀……而是幫助弱聽的助聽器。
空氣死寂了一秒。
譚冥冥心驚肉跳,連忙驚慌道歉道:“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敢擡頭,都不敢去看杭祁的表情——
必然很生氣。
自己真是太沒輕沒重了,以為對方戴的是耳機,就一下子拽了下來,怪不得,怪不得實驗室裏,自己正常說話他聽得見,聲音太小,附在他左耳邊的話,他就聽不見。
……可是。
譚冥冥根本想都沒想過杭祁經常戴耳機的原因是這個。她心慌意亂,根本無法去想,沒有雙耳聽力,是什麽感覺……所以自己所知道的杭祁性格孤僻是因為家庭原因,根本不全面,自己其實并不了解他……
譚冥冥腦子裏一團亂麻。
“沒事。”不知多了多久,杭祁聲音晦澀沙啞道。
他注視着低着頭像是害怕看到自己、驚慌得如同逃避什麽一樣的少女,心中陡然如墜冰窖,然後,一顆直直墜落了下去。
杭祁血液奔湧到頭頂,心跳都幾乎靜止,他手指冰涼。
然後,下一站,他下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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