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修)
沒人注意到籠子裏面的狗子正拼命将眼皮子睜開了, 同時兩只前爪用力地扒拉着底下的軟墊, 想要弄出點動靜來。
但它被打了麻醉,渾身就像是沒有知覺了一般無力, 壓根連爪子都擡不起來,只能氣若游絲地發出哼哼聲,并抓狂般地努力睜開眼睛, 朝杭祁那邊看去——
狗子內心是崩潰的!
它從被一腳踹飛到五六米之外以後, 腦子嗡嗡響, 就開始失去知覺了,手術是怎麽做的,它完全不知道, 只知道今天好不容易恢複了意識, 就被關在這籠子裏養傷了!
周圍一大群貓貓狗狗, 簡直快把它耳朵吵炸了!
而且全身都是麻醉、僵硬、無力的, 動彈不得!
這和它想的根本不一樣啊!
它忠心耿耿地保護了譚媽媽, 還追回了錢包,在譚冥冥心中肯定是個大英雄!所以, 即便從昨天到現在全身一直疼得要命,但它心中還是有幾分得意洋洋的, 就想着等麻醉效果過了,睜開眼, 看見譚冥冥一臉關懷地看着自己,眼圈紅紅……
最好接下來能抱着自己回家,就像是那天寒冬的晚上一樣。
可誰知, 一睜開眼,譚冥冥的确是萬分關切地蹲在她面前,可是,她旁邊那個陌生的男同學是誰啊!這臭小子除了眉骨上有道疤之外,眉宇清俊,一下子就讓狗子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和戒備!何況他還和譚冥冥站得這麽近!
簡直一下子就把狗給氣活了!
狗子不是不知道譚冥冥在學校裏會有朋友和同學,但是,它憑借着敏銳的嗅覺感覺,這少年絕對不是譚冥冥普通的同學!
否則為什麽脖子上貼着家裏同樣的創可貼?是譚冥冥給他的嗎?
還有,就剛剛那麽一會兒,他視線一直沒從譚冥冥身上移開過,雖然掃了自己一眼,但眼神也比較淡漠……
等等,他會不會就是,譚冥冥之前一直在小本子上寫的“杭祁”?
剛剛才從鬼門關被搶救回來的狗子腦海裏一瞬間爆發出來了幾十個問題,讓它看譚冥冥的心情不由得像是看向負心漢,悲憤至極——它千辛萬苦撿回了一條命,譚冥冥居然帶別的狗男人過來探望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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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它憤怒到想要掙紮着爬起來,結果卻被他們當成是自己應激反應,譚冥冥抓着他的手趕緊退開幾步,遠離自己???
就這麽在自己面前牽手了?!
操他大爺的,狗子內心一千萬句媽賣批要說!
那只手——
狗子動彈不得宛如癱瘓地癱在籠子裏,小眼睛憤怒地盯着那臭小子的手腕,胸膛疾速起伏,紮針的血管都快回流了,給它放開!它都沒被譚冥冥握住過手腕!
但狗子苦逼地被全身麻醉了,半點兒動靜都發不出來,只能內心崩潰的幹瞪眼狠狠地瞪着。
而與此同時。
杭祁垂眸看着自己和譚冥冥近乎是相握的手,眼裏細微的透亮還有點兒壓不住,聽見了門口的聲音,他才斂了笑意,淡漠的視線望過去。
立在門口的是個半大的少年,圍巾将半個下巴裹住,只露出上半張臉來,發質看着非常柔軟,在寵物醫院二樓昏暗朦胧的光線下,看起來有些淺栗,雖然嘴角帶傷,但仍是很乖巧漂亮的長相,然而——
杭祁冷冷對上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流着笑意,可琥珀色的眼底卻深不見底,讓人感覺到幾分陰涼。
杭祁瞬時察覺到了幾分同類的氣息,眉心毫不掩飾地擰了起來,同時徹底轉過身,不避不讓地冷冷看着他,不動聲色地将譚冥冥擋在身後。
這種微妙的氣氛只持續了短短三秒。
邬念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敵意,笑着快步朝譚冥冥和杭祁走過去,狀似無意地,抱住譚冥冥胳膊,撒嬌似的,将譚冥冥往自己這邊帶了點,于是譚冥冥無意識扣住杭祁的那只手便自然松開了。
邬念這才心滿意足,笑着問譚冥冥:“姐姐,這是誰?”
如果說剛才的那份敵意,還可能是錯覺的話,那麽現在,杭祁臉色都冷了下來,他握空的手蜷緊,放進口袋裏,盯着邬念。
邬念嘴角上的創可貼,很眼熟。
竟然和譚冥冥以前偷偷塞在他桌子裏的,是一樣的。
以及這半大少年眼睛瞟向自己,還似有若無地用下巴蹭了蹭圍巾。
他脖子上的圍巾和譚冥冥此刻戴着的,也是同款針織……
發現了這一點之後,杭祁心情徹底陰雲密布了起來。
譚冥冥壓根沒感覺到兩人之間的暗流湧動,只是覺得,在家裏也就算了,在同學面前,還被弟弟這麽抱着胳膊撒嬌,怪不好意思的。
她撓了撓臉頰,将胳膊從邬念懷中抽出來,對兩人介紹道:“這是杭祁,我班上的同學,第一名哦,杭祁,這是我弟。”
聽到是她的弟弟,杭祁緊繃的神色才稍稍放松,只是,眸子仍然冷淡,淡淡望了邬念一望。
但邬念立刻笑眯眯地接了句:“沒有血緣關系的哦。”
他盯着杭祁,嘴角挂着幾分挑釁的燦爛的笑容。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姐姐的同學呢,如果是普通的同學,也就罷了,可是這個哥哥看向姐姐的視線一直含着幾分柔和與專注,這就讓邬念不太開心了。
姐姐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如果有人來搶,當然是笑眯眯地趕走才對。
杭祁臉色愈發沉了下去,漆黑的眸子冷冰冰盯着邬念,雙手插兜,沒說話,但滿是不信任的冷漠與警告。
他盯着邬念與譚冥冥之間的距離,盡管譚冥冥已經将手臂抽了出來,可兩人距離還是比離自己更近,他心中不悅,轉身去飲水機前倒開水,跟無意似的,直接從兩人中間穿過。
譚冥冥愣了一下,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她能夠感覺到杭祁身上氣壓一下子低了很多。
……杭祁和邬念不一樣,邬念這小孩總是笑眯眯地,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杭祁雖然總是冷冰冰的,可卻可以分成小雨、暴雨、雨夾雪、橙色預警暴風雪!
所以她一下子就感覺出來了,她連忙一頭霧水地讓開,離邬念的距離頓時遠了,杭祁臉色這才好看一點。
而邬念注視着杭祁,笑意卻沉了點。
杭祁倒了兩杯熱氣騰騰的開水回來,一杯遞給譚冥冥,一杯遞給一邊的寵物醫院助手。譚冥冥道了聲謝,小心翼翼瞧着他的神情,寵物醫院助手也有點兒受寵若驚,連忙說:“謝謝。”
譚冥冥手心碰到燙燙的一次性紙杯,但她和杭祁已經在有暖氣的二樓待了好一會兒了,這裏暖氣開得足,她快要出汗,并不覺得冷,也不口渴,握着紙杯反而覺得熱。
她忽然想起邬念剛從外面寒風跑進來,于是轉頭就順手将開水遞給了邬念:“小念,暖暖手。”
“謝謝姐姐。”邬念嘴角的笑意一下子亮堂起來,接過去,眼神似有若無地挑釁地瞟了杭祁一眼。
杭祁:“……”
杭祁默不作聲,抱着手臂在一邊長椅上坐下,視線直勾勾盯着地面,一言不發。
譚冥冥回頭看了他一眼,感覺被他冷了個哆嗦:…………
又?
男人的心情真是海底針,說變就變,她開始為自己和杭祁同桌之後的命運擔憂了,不會天天處于冷凍櫃中吧。
助手小姐姐同樣沒有察覺到身邊的風起雲湧,她拉着譚冥冥走到桌子後邊,給譚冥冥了幾小袋藥,叮囑等狗子出院以後,每天按照劑量将這些營養補品加入小狗的食物當中,有助于它恢複身體。譚冥冥趕緊用心記着,時不時問兩個問題。
籠子裏壓根無法動彈的狗子這才感覺郁卒崩潰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至少,譚冥冥還是關心它的,雖然沒有親眼看到譚冥冥為它哭,但昨天剛下手術臺時,它睜開眼,似乎有看見眼圈紅紅的譚冥冥……
但它小眼睛忍不住艱難地轉動,在劍拔弩張的邬念和杭祁身上來回掃,悲憤之情更加濃重了——
他必須得盡快恢複人形,否則一直栖息在狗的身體裏,簡直跟個廢人一樣。
沒見這兩人後認識冥冥,都能和冥冥那麽熟悉了嗎?
尤其是這個叫做杭祁的男生,居然都能被譚冥冥寫進日記了。
狗子很懷疑每個周末,譚冥冥早出晚歸,背着書包興奮地溜達出去,就是去找他了!
兩人幹什麽?去圖書館還是去游樂場?
他讓狗子心中産生的威脅感和危機感比邬念還要強,狗子一直都知道有這麽個人,只是沒有機會出家門,沒見過他。
現在見到了!
媽賣批,果然是個比邬念還要強勁的競争對手,一出現在自己面前,就碰了冥冥的手。
而自己居然還在和一群受傷住院的貓貓狗狗蹲在這裏……昨晚隔壁那只前爪踩到老鼠夾骨折了的二哈對着自己喘了一整晚的粗氣,它快被吵死了!
狗子瞪着杭祁,心如死灰。
邬念瞥了眼籠子裏的狗子,忽然走到它面前蹲下來。
狗子惱火地轉動眼睛,瞅了他一眼,帶着不怎麽友好的神氣。
邬念卻并不在意,他伸手進籠子,就像是想要摸一摸家裏的小狗的頭似的,從室內其他三人的角度看去,他臉上一片關切。
但只有他和狗子一人一狗知道,他的手指還沒觸碰到狗子,狗子瞳孔便厭惡地張大了,只是因為麻醉太強,如同砧板上的魚肉一般,沒辦法避開罷了。
邬念也并未繼續觸摸到狗子,而是似笑非笑地停住了手指,他盯着狗子,狗子也同樣死死盯着他——
兩人目光針鋒相對,卻在不動聲色地交流。
在家裏,邬念與狗子一向都是水火不容,決不允許另外一個靠近譚冥冥的身邊,都想盡可能的得到譚冥冥更多的關心。如果不是邬念懶得與一只狗計較,只怕早就大打出手。
但這一刻,一人一狗從互相憎惡的視線裏,仿佛達成了什麽一致。
比起他們,突然出現在姐姐身邊、或者說、早就出現在姐姐身邊許久了的杭祁,顯然是更加強大的一個威脅和對手。
光從姐姐的态度上就能看出來了,他是她弟弟,她才給他的傷口上貼創可貼,它是她的狗,她才會為它受傷而紅了眼圈,可,杭祁是她什麽人,她竟然也那麽關心杭祁……?
杭祁脖子上的創可貼、剛進門時差點就相握的兩只手,讓邬念感覺紮眼極了。也讓他更加恐慌和不安,占有欲席卷而來,一層一層緊緊纏繞他的心髒。
他滿懷期待地從學校辦理完手續過來,就是想着今天譚爸爸譚媽媽不在家,可以和姐姐單獨吃飯,或許,還可以出去逛一會兒呢,可誰知,來了這裏,見到姐姐身邊陌生的男生。
……雀躍的心情如同被冷水兜頭淋下,這讓他,眼神都變得有幾分沉郁起來。
比起一直盯在眼皮底下的狗子,他更加忌憚那個,和姐姐不知道什麽時候認識的,熟悉程度到了哪一步的哥哥。
而狗子軟趴趴地毫無形象地癱在籠子裏,心裏打着的小算盤也和他差不多。
它現在狗的身體重傷,都不能和譚冥冥接觸,而要等它回到自己身體裏去,還不知道會到什麽時候,如果在這期間,譚冥冥“嗖”地和那臭小子結婚了怎麽辦——
狗子立刻想起自己已經四個半月了,再不回自己身體去,就要被絕育,它猛地打了個哆嗦!
……
杭祁雖然不知道譚冥冥的“沒有血緣關系的弟弟”蹲在那裏,和那只受傷的小狗眼神交流着什麽,但他心頭已經産生了一種不虞的感覺。
先前的容俊平比起眼前這個所謂的擅長用笑容僞裝的“弟弟”,完全就是小巫見大巫,而譚冥冥還根本一無所知,還和這個表面燦爛實則陰郁的“弟弟”朝夕相處。
杭祁漆黑睫毛輕輕掀起,視線落在譚冥冥身上,回想起方才譚冥冥十分自然地将開水就遞給了她那個“弟弟”,他心頭湧起濃濃的醋意的感覺。
她是他唯一想要得到的光,無論如何,他不能失去。
譚冥冥聽完助手講完注意事項,對狗子的傷勢也放了七八成的心,笑着轉過頭來,就見兩人一狗齊刷刷地盯着自己,氣氛詭異無比。
她:……
“怎,怎麽了?”譚冥冥不安了一下,率先看向杭祁。
邬念從籠子前站起身,笑着走過來,從譚冥冥手中接過藥袋子,對譚冥冥淺笑着道:“好了姐姐,看完小狗,我們回家吧,在這裏待久了小狗會得不到休息的。”
小狗:……???剛才達成一致時沒讓你這麽踹隊友的!
邬念牽着譚冥冥的手,就要走,譚冥冥來不及和杭祁說什麽,可匆忙轉過頭,杭祁走過來,抓住了她另一只胳膊。
杭祁阖黑眼睛一瞬不瞬地低垂着,看着她,沉沉的聲音裏帶着些許的受傷:“不是說好了,下午去圖書館嗎?”
譚冥冥:…………
——圖書館???說好了???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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