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我做不到,至少現在不行。

這個人說得很輕,聲音很小,在姜明晗耳朵裏卻被無限放大,每一個字都沉重無法忍受。

他默默地垂下手臂,對武喆說:“出去,我要睡覺。”

轉身時,一只手抓住他,手很熱,上面都是汗。

姜明晗擡眼去看他,對覅昂沒有說話,只是用一種極為彷徨無措,甚至有些戰戰兢兢的目光注視他……

姜明晗很難受,比剛才更難受。

“武喆,你這樣算什麽?”他苦澀一笑:“上午你還告訴我你愛我想跟我領證,現在你跟我說這個……從天堂到地獄連24小時都沒過,你總要給我時間讓我自己消化,自己療傷吧。”

他抽回胳膊,把這個人推到門外。

上鎖的那一刻讓武喆的心猛地一緊,好像被人拿在手裏狠勁攥了一把,又疼又悶。

剛才他是真怕了,怕他再說出分手那兩個字。

再說一遍,就真的無法挽回。

武喆木然地坐到沙發上,這是他第一次實實在在感受到自己對姜明晗的依賴,當他覺得可能要失去這個人時,那種心慌和害怕他從未經歷過。

遲鈍也好,大條也罷,無論他承不承認,姜明晗已經在他心中生根發芽,早在不經意間長成一顆參天大樹。

脈入血肉,葉幹于心。

他望向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對于門裏門外的兩個人,這一夜注定是不眠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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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漫漫,無心睡眠。

武喆不知道就在這個城市的最南邊,同樣有兩個人也無法安然睡去,一樣地折騰不休。

跟武文殊結婚後,韓婷婷全心全意做起武家兒媳,一個标準的全職太太。

丈夫是天,更何況是在一個有頭有臉的豪門世家裏,練就一番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技能是很有必要的,特別是一顆堅強的八面玲珑心。

對武文殊腳步聲的辨別,她早已出神入化。

停好車,沒走出兩步,她就知道他回來了。

自從中午和婆婆擦身而過,她的世界一下子天塌地陷。

毫無防備,猝不及防。

從武文殊摔門而出,她一直在撥他的手機,一直撥,一直撥……就是撥到了“不再服務區”的提示音,她仍舊一遍一遍機械性地去按那幾個數字……

現在武文殊終于肯回家,自己那顆崩潰的心差點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擡頭一看,牆上的挂鐘正好指向22點。

不敢說什麽,韓婷婷一如既往地接過大衣,幫他換拖鞋,兩年來,這套動作少說也重複過上百遍,卻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做得如此困難,她的手抖得差點接漏遞過來的外衣。

武文殊淡淡的聲音響在耳邊,婷婷,咱們聊聊。

懸在頭頂的這把刀無論如何也要下來,躲是躲不掉的。

為武文殊泡上一杯龍井,韓婷婷怯生生坐到對面的沙發上。

等了将近一分鐘,對方都沒有任何動靜。

她偷眼看他,這個人垂下頭,正在若有所思地用一只手揉搓另一只的手心。

“文殊,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瞞你,孩子的事咱們再想辦法行嗎?……我……”韓婷婷眼眶紅透,含着淚還想說什麽,卻被一個沉聲硬生生打斷了。

武文殊對她說,咱們離婚吧。

……

“婷婷,你看那邊那個是不是中泰集團的武文殊?”吧臺上一個濃妝的調酒師朝那邊努努嘴,問剛唱完下來要酒喝的韓婷婷。

“哪個武文殊?”韓婷婷不以為然。

“還有哪個啊!當然是中泰集團蔣玉珍的兒子武文殊啊!”她拿出手機在上面快速劃撥一通,扔給她看:“你看!是不是很像?!”

作為一名高級娛樂場所一線就職人員,調酒師林琪無時無刻都在做着飛上枝頭當鳳凰的美夢,對各界名流大佬們無論是眼力和記憶力都堪稱一絕,對于這一點,連韓婷婷這個萬年閨蜜都要跪在地上唱征服。

她比了比,覺得确實像:“好像真是他哎……可他為什麽會來咱們這兒?旁邊那個私人訂制的高級會所不是更适合他?”

“你管他這麽多呢!老天爺扔給你的機會要不要?!中泰集團上億的資産就這麽一個繼承人,難能可貴的是武文殊人帥多金還沒什麽緋聞,咱們圈裏人可都知道,出奇地低調很少出來瞎浪。”

韓婷婷看着那個人有些發呆。

林琪推她一下:“愣什麽?他進來就開喝,都喝了好幾個小時了,這事得速戰速決,你上不上?不上我上啊。”

韓婷婷朝她做個鬼臉:“美得你。”說完,向武文殊走去。

“先生,您喝多了,我們要打烊,給您叫個車吧?”她的聲音已經極盡可能地溫柔纖細,酥得都要化了。

武文殊像一塊爛泥一樣趴在卡座上,一動不動。

“先……先生,您還好嗎?”韓婷婷伸手想去碰他,卻被一把抓住。

武文殊眯着眼看她,視線冷漠如冰,把她弄得心髒突突地跳。

她強自鎮定,笑了一笑:“那個……我給您叫個……”突然,她停下來,不知為何面前的人不再擺出一副冰冷拒人千裏之外的面容,而是正在用一種說不清地目光盯着自己看。

這種風格上的切換讓她有些無所适從。

她在想是不是自己暈成了熊貓眼,還是牙齒上有菜葉……不安時,那份目光竟然越來越濃,越來越熱,她低下頭躲避它。

“你再笑一下。”這個人的聲音很低沉。

聽在韓婷婷耳朵裏特別不舒服,她出來是賣藝的又不是賣笑的,但是客人畢竟是客人,還這麽大背景,她哪敢得罪。

牽起嘴角,劃出一個完美的弧度。

武文殊晃了晃身子,去夠桌臺上的紙巾,抽出幾張遞給她,讓她把名字寫下來,自己則從錢包裏拿出一張名片放在臺子上。

歪歪扭扭站起來,等韓婷婷簽完字,拿過紙巾一步三晃地消失在門口。

韓婷婷有些懵……

她收斂視線,拿起桌上的名片,上面武文殊三個字相當地亮眼。

理論上,這算不上一個成功的搭讪。

作為一個久經風月場的老手,韓婷婷從未見過這樣的大人物,自己兩句話都沒說完就能給她聯系方式。

她是該打電話,打電話,還是打電話呢?

糾結一晚上加一白天,這個電話她也沒撥出去,讓她萬萬想不到的是,轉天晚上她又看見這個人。

這一看就是整整三天。

武文殊每天都過來,卻不喝酒,擺滿一臺子的名酒,只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卡座上看她,一看就是一整晚。

第一天是揣測,第二天是試探,第三天可就要玩真的。

韓婷婷捧着酒杯,坐過去:“我唱得好聽嗎?”

“抱歉,我沒在聽。”對方答。

韓婷婷撅起嘴撒嬌:“既不喝酒,又不聽歌,那你來這兒幹嘛?”

“看你。”武文殊直言。

這話說得露骨,韓婷婷臉上一陣滾燙。

武文殊問:“你結婚了嗎?”

她搖搖頭。

“有男朋友嗎?”

她繼續搖頭。

“那嫁給我吧。”

咣當一聲,酒杯摔落在地毯上,濺起酒水無數。

就這樣,領證,結婚,入住……中國人最難搞的人生大事竟然奇跡般地在一個月中全部搞定,快得讓她都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真的會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豪門闊太。

這場婚姻快如閃電地來,又快如閃電地去,迅速得讓她覺得武文殊那五字簡短的個性求婚就好像發生在昨天一樣。

這個玩笑開得太過火了!

短短兩年間從地上到天上又跌回地上,這樣的人生超級過山車讓她怎麽受得了?!

“文殊,你是認真的嗎?!”她蹭地一下站起來,紅着眼吼:“這是為什麽啊?!是!是我不對!是我不好!我千錯萬錯不該瞞你!!我知道憑武家的資産,子嗣傳承是一定的,所以我……我一直不敢說實話,但是孩子的事咱們可以好好商量啊!我生不了還可以領養或者借腹生子,我都會同意的,就算你外面養一個我都能忍!!真的!!文殊!!不要跟我離婚!!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對方聲音很澀,卻異常堅定:“婷婷,你沒有錯,錯的是我,這段婚姻本身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

“錯誤?!你說咱們這兩年在一起是一個錯誤?!”韓婷婷簡直要發瘋,她厲聲質問:“那你當初那都是在幹什麽?!婚是你求的!事是你辦的!到頭來你一個錯誤就否定咱們兩個的一切,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啊?!”

她抖着身子,流着淚問他:“文殊,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一時一刻,哪怕只有那麽一點點?”

對方很久,沒有吭聲。

也許一開始是有私心,是有攀龍附鳳的功利心在裏面,但畢竟同床共枕整整兩年,沒有愛情也有感情,當韓婷婷知道這個沉默意味什麽時,心上如同被砍了無數刀,血流如注,稀爛無比。

她絕望地跌坐在地,哭得顫抖不已。

“對不起,除了這句話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我的律師會評測離婚賠償金,他會找你談。”武文殊已經盡量把聲音放緩放柔,他知道他在傷害這個人,無論對她有沒有感情,他都不該這樣。

韓婷婷突然笑了,笑聲怪異而神經質。

“你跟我的婚姻是錯誤,那你跟你親侄子亂倫就不是嗎?”

對方愣了,很快恢複常态,輕描淡寫地說,那是小喆胡亂說的,沒有的事。

“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撞南牆不回頭啊!”這個女人冷笑地拿出一個U盤在武文殊面前晃:“這個你聽過吧,我是真不想戳穿你們,就連跟你說這個都讓我惡心得要吐了!!”

武文殊臉色一下子驟變,相當難看:“你偷拆我的東西?!”

“還好我把它拆了,否則哪去知道你們幹的這些好事!!搞同性戀還亂倫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她嘿嘿地笑不停:“原來我還不知道該拿這個怎麽辦好,現在你來這麽一手倒讓它變成無價之寶,我可得好好保管它。”

武文殊眼神變得異常犀利,冰刀般地射向這個女人。

“還給我。”他一字一句命令。

“好啊,三千萬外加武家的女主人,你外面養男的養女的養幾個,或是把你侄子包起來我都不管,我只要兩樣東西,錢和名分。”

“如果我說不呢?”

“你和你侄子茍且的音頻在我手裏,你沒有這個選項吧?”韓婷婷挑釁地說。

武文殊嘴角緩緩上翹,牽起一抹邪惡的笑。

他翹起二郎腿,歪着頭看韓婷婷。

很久,帶有戾氣的粗粝嗓慢慢在屋中響起:

“你知道嗎?上一個拿這件事威脅我的人如今還在監獄裏服刑……哦,準确說剛放出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嘴去說去鬧,去大白于天下,因為他早就一無所有,什麽證據都沒有一個大老爺們尚且如此,你又算個屁。”武文殊下了最後通牒:“把U盤留下,否則你走不出這個門,我不想跟女人動手,但你要是苦苦相逼,我也不介意。”

韓婷婷眼裏都要噴出火來,惡狠狠地磨牙,終于還是屈服了,她把U盤擱在茶幾上,轉身就走,卻被武文殊叫回來。

“把你的電腦拿下來。”他冷冷看她。

對方驚恐回頭,憤怒地喊:“你什麽意思?!我的電腦是我私人的東西,跟你無關。”

武文殊忽然站起來,一把拽過她,不顧她大喊大叫又抓又咬一路扯到書房,打開她的蘋果電腦,命令她:“開機,輸入密碼。”

“姓武的,你不能這麽對我!!”韓婷婷歇斯底裏地狂叫。

武文殊還是那兩個字,開機。

“我不開!你沒資格審我!”她梗着脖子,嘴硬。

“我不想再說第三遍。”話音未落,耳邊是一聲尖利的哭叫聲。

韓婷婷手腕疼得要裂開,她沒有辦法,只能滿臉淚痕地照做。

武文殊放開她,仔仔細細查看電腦硬盤,審查網站的浏覽記錄以及上傳下載的痕跡,最終發現她将這段音頻上載到某網盤。

他撥通電話,告訴那邊,聯絡網站運營商進行銷毀,使盡一切手段,多少錢不用報價,直接去做。

挂斷電話,他又将她強行拖下樓,來到客廳,讓她把衣服脫了。

韓婷婷好似五雷轟頂,呆若木雞,然後便是瘋狂哭鬧,一會說她真的沒備份,她身上什麽也沒有,一會又說他是個瘋子,怪物,冷酷無情的畜生,自己畢竟還是武太太,怎麽能這麽對待她。

武文殊好像根本沒聽見,等她鬧累了,說:“你脫不脫?不脫,我幫你脫。”

這句話從字面上色氣滿滿,聽在韓婷婷心裏卻如一把電鋸嗡嗡直響,驚魂不已。

她放棄抵抗,順從地一件一件把衣服脫掉,最後只剩下內衣內褲。

武文殊冷着臉:“繼續。”

這種奇恥大辱她真的受不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在武文殊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時,脫得精光。

武文殊仔細去查那些衣服,又繞着她看了兩圈,把她的包,外套,鞋子整個徹查了一遍,确定什麽東西都不可能帶出時沒收她的車鑰匙,說了句:“車我還要再查一下,你走吧,我的律師會去找你。”

說完,頭也不回地上樓。

坐上出租車的韓婷婷花容失色,滿臉的妝哭得花作一團,她上下翻弄自己的包,找出一盒女士香煙,這煙她想抽很長時間了,苦于備孕,苦于裝個好太太,一直在包裏藏着。

現在終于可以解放,大抽特抽。

她足足抽掉半盒才緩過來些氣力,無意間,看到錢包裏那張和武文殊的合照,她氣急敗壞地把它摳出來,玩命地撕扯,沒幾下便成一手碎屑,扔出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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