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在自己家中遇襲并聞到一股強烈的乙醚味時,武喆就知道大事不好。
意識恢複後,他有些短暫的失憶,眼前漆黑無光的麻布又将他迅速拉回現實,他想不明白到底怎麽了,卻感覺到極度的危險。
決不能束手待斃,這是他唯一想到的,他制造了一起出其不意的奇襲試圖撕破一個口子,擺脫困境,卻在武文殊的聲音中完全失敗。
他沒想過他叔會在這兒,當武文殊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時,整個人除了震驚以外就是強烈的心痛難當,窒息難忍……
他仿佛重生回到高二那年的籃球館,所有的一切昨日重現,情景還原,就連他們的位置都驚人的相似,他叔又來救他了……
他無力地癱軟下來,比起心理上的負罪感,腿上被狠抽的那一下根本就是小兒科,他茫然又失神的看向走近他的李長遠,任由這人把他拖拽到一片縱橫交錯的管道中,用手铐铐在其中一個管子上。
铐子磨蹭鐵管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終于讓武喆回過神,他聚斂所有注意力,放在眼前男人的臉上:“李……長遠?”
對方點點頭,嘴角緩緩彎起弧度:“好久不見,武喆。”
一瞬間,武喆的臉從蒼白變成赤紅,惱羞成怒:“這他媽不是第一次見面!一個月前我就在超市門口見過你!那時你為什麽不承認?!”
“啊……對啊,”李長遠擺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随後笑眯眯:“那時承認了多沒勁,現在這樣的驚喜不好嗎?”
“你要幹什麽?啊?!你他媽到底要幹什麽?!”武喆将手铐掙得亂響,去抓他的衣服。
李長遠嘆了口氣,蹲下來:“我邀你來是為了他,”說着一指武文殊:“只要你乖乖聽話,我絕不會傷害你。”
武喆驚異地看看他,又看看他叔,突然明白了一切,他狂暴地揪扯他的衣服,兇惡吼叫:“我操你媽!!你他媽敢動他一根汗毛!!我就弄死……”
啪的一聲脆響,武喆臉上浮現出五道深紅的手印,臉被扇得側過來,嘴角滲出血來。
李長遠冷笑:“弄死誰啊?就你現在這樣?”
武喆沒說話,只是瞪着他,眼底燒得彤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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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哎!我說!弄錯人了吧?跟他廢什麽話?!趕緊幹正事!”王哥不耐煩地呵斥他們這邊。
李長遠背對他,王哥看不見,武喆卻清晰地看到這個人臉上的不屑和鄙夷,還透着一股濃重的殺氣。
王哥揉着剛才被武喆撞斷的鼻子,對武文殊說:“行了,武總,看到了吧?他們一個比一個生龍活虎,我操……真他媽疼!”他嘶嘶地吸着氣,說:“錢呢?”
拿出車鑰匙,武文殊晃了晃:“錢在車上。”
“扔過來。”王哥兩眼放光。
“把人放了。把武喆的手铐打開。”
“不行!放了那臭小子,他他媽又瘋了,”王哥吼起來:“快把鑰匙給我扔過來!!”
對方不再說話,陰着臉看着他。
王哥氣急敗壞,向兩邊惡吼:“給我把他按住!”說着,三步并兩步上前去搶車鑰匙。
武文殊被兩個人分別制住手腕,拿鑰匙的手卻怎麽也控制不住,沒能讓王哥摸上一下。
三個人急了,對武文殊又打又踹,扭成一團。
突然間,一個變音器轉換出來的冰冷聲音在廠房中回蕩起來……
四人愣了,齊齊看過去。
那邊坐在鐵桶上的李長遠拿着變音器,笑吟吟地問武文殊:“武總,您帶了多少?”
武文殊掙脫他們,說:“兩千萬,你不是知道嗎?”
“聽錯了吧?”李長遠狡詐一笑:“我怎麽記得我說的是一人兩千萬,一共四千萬啊。”
武文殊瞪大眼睛,呆住。
那邊王哥不幹了:“我操!李勇!!你他媽有完沒完啊?!當初說有那婊子就行了,你非要把那什麽……什麽喆的也給弄來,操!一千萬,兩千萬,現在四千萬?!我他娘的沒閑工夫陪你在這兒耗,兩千萬就兩千萬,多一分我都不稀罕,趕緊把事結了,這鬼地方老子他媽一刻也待不下去。”說着,趁武文殊不備,迅速搶了鑰匙往門口走。
武文殊看着李長遠朝門口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人從後腰掏出一把雪亮的長刀,沖王哥過去……
或許一切來得太迅速太出乎意料,不給任何人留下思考應辯的餘地,幾聲刀尖入肉的噗噗聲後,王瑞國就那樣震驚地,一聲沒出地倒在了地上,肚子上被刀子捅過的窟窿泊泊淌血,濕透了整件衣服……
他躺在那兒,雙目圓睜,自始至終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李長遠一步一步走過來,踩在這個人的胳膊上,從他手裏摳出車鑰匙,滿臉堆笑:“哥啊,別怪兄弟我心狠,你做事太不地道,兩千萬想獨吞還是想二八啊?”
王哥的嘴一張一合,吐着血水,像一只擱淺在岸上的魚。
“噓噓……我明白,都明白,兄弟一場,我送你上路,”李長遠掏出一只槍,仍然是笑:“來吧,就用這寶貝,痛快。”
他抵在王哥的腦門上,扣動扳機,一聲心驚肉跳的巨響,頭上開出一個燒焦的洞。
王哥死不瞑目地躺在那裏,由于槍杆太近,皮肉燒焦,青煙徐徐冒出……
形勢急轉直下。
廠房裏處決王哥的兇殘一幕讓很多人驚訝得不知所措,其中一些甚至吓得渾身哆嗦,額頭冒汗,而這之中卻不乏有人臉上帶着理所當然的淡定和不急不躁的得意,這讓武文殊心裏更加焦灼不安。
很明顯,這場反水的殺戮并不是臨時起意,而是蓄謀已久,計劃之舉,至少一部分人已經參與其中。
和王哥這種腦袋裏只有錢,動機單純目标明确的匪徒不同,李長遠更加不可控,他嘻嘻笑笑卻殺人如麻,而最終的目的一定是自己。
看看地上的韓婷婷和铐在那裏的武喆,他暗自盤算,自己怎樣都無所謂,一定要将他倆設法弄出去。
外面監視廠內情況的姜明晗也同樣如此擔憂,他看到了李長遠臉上總是挂着笑,說話笑,走路笑,殺人也笑……那他媽哪裏是笑,比哭還吓人,膽寒得令人生畏,可怖得心肝亂顫。
他看了看表,才過了一小時四十五分鐘。
抹了把額頭的冷汗,沒有辦法,只得繼續看下去……
裏面,李長遠已經回到了那個高高在上的鐵桶,坐在上面喧賓奪主;“兄弟們!姓王的貪婪無厭,多行不義已被我斃了,我可以明确地告訴大家,那兩千萬我他媽一個子都不要,全是大夥的,”他舉着鑰匙在人前晃動:“所有的錢都在這裏,完事後你們随便分,我沒什麽要求,就是希望大夥能幫我個忙……”
他手指向武文殊:“那個人官商勾結,判了我五年的牢,讓我吃了他媽三年的馊飯泔水……那地方真不是人呆的,那幫王八蛋操的……”或許是勾起了痛苦的回憶,李長遠狠狠往地下啐了口唾沫:“我能活着出來就是為了今天,為了能把這個人碎屍萬段,讓他生不如死。”
他望着武文殊,眼裏噴出掩飾不住的仇恨,轉過頭,聲音更大更猛:“兄弟們,只要你們肯幫我,我自己動手折磨他弄死他,跟你們半點關系也沒有,人命全算我頭上,你們可以高枕無憂地拿錢走人,行不行?!”
話音剛落,幾個人便上手,強行把武文殊摁着跪下去,其中一個向其他人發話:“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這兩千萬全是勇哥詐出來的,咱們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應該的,你們說對嗎?!”
衆人連連附和,圍上去的人越來越多。
武喆害怕了,扯得铐子哐當作響,沖桶上的人大吼:“李長遠!!!你不能這樣!!住手!!快叫他們住手!!李長遠!!!”
李長遠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興奮,他擺了擺手:“不用按着他,有他們倆個在,他哪也不會去,趕都趕不走。”
身上力道略有松動,武文殊便推開人群,掙紮着站起來:“李長遠,有什麽沖我來,跟他們沒關系,把人放了,我任由你處置。”
李長遠莞爾一笑,透過變音器告訴他,可以啊,兩千萬一個人,武總,選一個吧。
變音器轉換出的聲音以及語調跟威脅他要剁掉韓婷婷手指的那個簡直一模一樣,武文殊終于意識到,盜竊音頻,虐打韓婷婷,擄綁武喆,制造這一切的幕後主使根本不是什麽王哥,是他!
他環顧四周,除了滿屋子冷漠且興奮的臉和斑駁老舊的廠房四壁以外,什麽都沒有,這個地方之前應該是工廠機床作業的主要廠房,廠家遷出後,裏面的機器全部挪走,別說側門,連個擋頭都沒有。
逃出生天如同癡人說夢。
他嘴角似有若無地抽動一下,靜靜地從每個人臉上掃視過去,地上瑟瑟發抖的韓婷婷,兩只烏七八糟纏着紗布血肉模糊的手,再到管道旁臉色難看的武喆,最終他深深地,熱烈地凝望着他……
這種眼神武喆從未見過,十五年來,一次也沒有,那裏面有溫柔,有情動,更多的是決然……不過幾秒鐘的事,卻好似蘊藏千言萬語,而讓他渾身發抖的是這個人最後從他臉上移開的那一縷目光,那一瞬絕對只有一個訊息——保重。
武喆瘋了一樣地去掙脫手铐,腕子被磨出血也無動于衷,他想大吼,想喊這個人的名字,想阻止他,卻連一個完整的字也出不來,只能啊啊啊地叫,似呻吟又像嗚咽……
武文殊一步一步走向鐵桶,身邊圍滿人。
來到李長遠的面前,立刻有人揪住他雙臂,李搖搖頭示意無妨,武文殊舉起對方那只拿着槍的手抵在自己眉心:“來吧,打死我,随便你給我開多少個洞,咱們了結。”
李長遠輕蔑地笑:“你他媽是聽不懂嗎?我怎麽可能讓你這麽痛快的死,我是要……我操你媽!!!”他突然急聲嘶吼起來,因為就在他把精力放在說話時,武文殊的手指已經擠進來,飛快地扣動扳機……
他一腳踹開武文殊,槍膛裏的子彈已經射出,只有分毫的距離,嘭地一聲子彈打向鐵門,像爆破一樣門體急速晃動,外面的姜明晗本能地用手臂擋了下,滿身的冷汗,最裏面的背心早已濕透。
所有人都驚了。
下一秒,個個驚慌失措撲上去,七手八腳地把武文殊牢牢壓在地上。
管道旁的武喆像一團泥,癱軟在那裏。
李長遠再沒了笑模樣,抹了把臉,剛才猝不及防的自殺行為讓他也是一身的冷汗,狠狠踢了武文殊好幾腳,他走過去拿起地上的槍:“牛逼!真他媽牛逼!!我操!!我就沒見過對自己這麽狠的,你弄死自己眼都不眨,服了!你媽逼的……我真是小看你了,”他向別人招呼:“把他制住了,別讓他自由活動。”
上了膛,他對武文殊說:“再給你一次機會,選一個。”
武文殊沉重地喘息,咬出幾個字,去你媽的。
李長遠點點頭:“行啊,你不選,那我替你選,”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U盤扔在他身上,指着韓婷婷:“這婊子監守自盜,想訛詐你,這麽個玩意你留她幹什麽,死有餘辜,就她了。”
一直趴在地上發抖的韓婷婷突然尖叫哭泣,向武文殊爬過去,說着她錯了,要他原諒她,救救她……
武喆直勾勾地看着那個U盤,震驚地望着他們。
李長遠走過去,踩在她身上,輕蔑譏諷:“那時被他們一起幹時你不是說受不了,要殺了你嗎?給你機會又怕死了?!瞧瞧你男人多硬氣,怎麽找了你這麽不中用的賤貨!多看你一眼都讓我惡心,”他舉起槍,在武文殊怒吼的聲音中扣動扳機。
槍響後,韓婷婷身下一大片血水不斷擴大,蜿蜒流淌。
她抽搐幾下,斷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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