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子玉自盡

勸完老爺子回了屋,子玉已經醒了過來。只是哭,不肯說話。衛郎見我回來了,就攜無暇告了辭。

怡然已經給子玉上了藥,說是只碰損了一塊油皮,出了些血,并不嚴重。子玉堅持不肯看大夫,想是不願讓人見了破損的容顏。我想想也是外傷,看不看應該沒什麽要緊的。就随子玉去了。又将琉璃交給淡月照顧。

安排好了,我坐到床邊握住子玉一只手。對子玉道“我知道你委屈。”

子玉見人都出去了,撲到我懷裏大哭。我抱住了他,輕拍他後背,說道“哭吧,哭吧,連我那份不能哭的委屈也一起哭出來。”

子玉聽我這麽說,哭的更厲害了。哭了有一刻鐘的功夫,才漸漸平息下來。

子玉道“老爺不喜奴,終是奴有不對的地方。”

我嘆了口氣。

子玉又道“老爺今日說的,除了衛郎真個不是奴。別的樣樣都沒說錯。奴入門就不得妻主疼愛,婚配五年,一無所出。送翠柳出門的事,奴有。對妻主的側室,奴也未真有過兄弟之情,明珠也不以奴為父……”

子玉說着又哭了起來,斷斷續續道“奴自己想來,真是一無是處。也怨不得老爺不喜奴。”

我安慰子玉道“別胡想了,這些事都怨不得你。”

子玉搖頭哭道“若是換個容貌标致,得了妻主心的人。何至于到此地步。”

我摟住子玉道“如今我心裏可是只有你。”

子玉哭道“妻主就當沒有娶過奴,讓奴自生自滅吧。”

我道“你許過我生同塌,死同穴的。說過要算數。”

子玉搖了搖頭,哭道“奴沒那個福氣。”

我安慰子玉道“你這會是傷心呢,所以事事都往不好處想。其實何至于就糟糕到這個地步了。你先放寬了心,慢慢的,老爺子自然就知道你好了。你看,我先前不是也不喜歡你嗎?如今,可覺得再沒什麽人比你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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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玉緩緩搖了搖頭,沒說什麽,側身躺回了床上。我伸手替他蓋好被子。吩咐了怡然好好照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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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從茶園回了家,怡然告訴我子玉睡下了。叫我今兒且別處将就一宿。

我對怡然說,我就在這屋睡,不用叫別人,有事立刻叫我。轉身去了東間。

睡到半夜,聽見拍門聲,爬起來一看,琉璃滿臉急色道“爺自盡了。”

我聽了這話,就如同寒冬臘月劈頭一桶涼水澆下。整個人手腳冰涼。來不及穿衣服,慌忙走到西間。

怡然迎上來道“已經救過來了,奶奶莫急。”

我點了點頭,走到床前。見子玉正俯身痛哭。我上前道“這是何苦?”說罷自己眼中也滴下淚來。

我俯身摟住他,哭道“難道撇下我一個人,你就忍心?”

子玉哽咽着,含混不清的說道“奴走了,自然有好的,過了三五年,妻主就忘了。何苦留着奴在這世上受罪。”

我吓得不敢再說什麽,細問了怡然。

原來子玉推說想一個人靜靜,讓怡然去了外間睡。怡然睡得輕,聽見子玉房中有“咯咯”聲,還以為子玉醒了,連忙進來伺候。

誰知道一進門,就瞧見子玉三尺白绫懸挂在床檐上。已是喘不過氣來,喉嚨裏發出咯咯聲響。當下顧不得害怕,将子玉解了下來。推揉了半晌,子玉才緩過一口起來,直埋怨怡然,說“我好容易才熬過去了,何苦讓我再受一回罪。”

怡然吓的不敢離開,高聲叫了琉璃去叫我過來。

我深怕子玉存了念頭,連忙叫人把屋子裏所有金子一概收起來,凡是剪刀之類能傷人的統統那走。從今天起子玉身邊一刻也不許離了人,晚上叫兩個小厮來,輪班守着他。床賬不許全放下來,只放半邊,不能讓子玉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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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天去老爺子處問安,老爺子見我雙眼通紅,眼眶烏黑,腫着半邊臉。嘆了聲氣。

又聽說了子玉半夜尋死。冷哼道“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些個潑夫的花招到是學的真全。吓唬誰?叫他死去,我陪着他打人命官司。叫官府斷上一斷,到底是誰的不是?”

話雖這麽說,卻也到底知道真死了人不好玩。只是說了幾句氣話。也就不提了。

從老爺子屋裏出來,央了衛郎去陪陪子玉。自己去了茶園。卻是魂不守舍。

連把茶葉弄錯了幾次,人人都瞧出我不對勁了。範律把我拽到一邊,讓我去歇着。我坐立難安。

好容易熬了一天,回去子玉居然又睡了。這次可不聽他的自己去東間睡。而是悄悄在他身側躺下,小心翼翼的睡了一夜。

轉天衛郎托人帶了話過來,說是衛郎的父親聽說衛郎滑了胎,要來看衛郎。今天不能過來陪子玉。

我躊躇了半晌,終于還是跟老夫人告了假,老夫人嘆了口氣,揮手放我回去。

老爺子知道我今天在家歇着,逼着我去衛郎那裏。老爺子道“就玉簪是你夫郎?清兒是撿來的?清兒剛失了孩兒,不比玉簪難受?他父親今日過來,若知道你歇在家裏,連看都不去看清兒一眼,怎麽想?”

我一聽這話也在理。雖然衛郎那都是裝的,可看在別人眼中,确實是老爺子說的那麽一回事。

只好去了衛郎屋裏。衛郎問道“你不陪着哥哥,過來作甚?”

我苦着臉道“奉命來撫慰你喪子之痛。”又把老爺子的話轉述給他聽了。

衛郎唉了一聲。說道“我父親一會兒就來,他來了,你見個禮,就尋個緣故陪哥哥去吧。我這裏很是用不着你。”

沒一會兒工夫,衛郎的父親走了進來。見衛郎躺在床上。喊了一聲“我苦命的兒啊。”就撲了過來。

我慌忙站起給老人家行禮。衛郎的父親道“媳婦免禮,好好的孩子,只這麽就……”說罷擦起眼淚來。

衛郎道“爹,我沒事。以後再懷就是了。”

衛郎的父親道“你這孩子,那是容易的?”

衛郎道“我瞧着還真沒什麽不容易的。”

我趕緊道“你們二位自然有話說,我先去前頭走走就來。”

衛郎的父親看了衛郎一眼,衛郎點了頭,又道“捎些石榴來給我吃。”

我看衛郎故意撒嬌,連忙配合,說道“好,你等着,一會兒就給你送過來。”

溜回了自己屋。子玉躺在床上流淚。我苦勸了一回。子玉終是不理。

直鬧到我也哭了出來,子玉才緩緩道“奴如今已是不見容與老爺。日後妻主教奴如何與老爺相處?奴又該如何自處?奴自思自想,前路茫茫,便覺得萬念俱灰。妻主将來少不得要承襲家主之位。奴上不能得高堂之歡,膝下又無兒女。奴所依仗的,只不過妻主一人。可偏偏妻主是這麽一副性子……”子玉說到此處已是涕淚橫流,聲音哽咽,再難成言。

這麽一副性子?這麽一副性子?我爵嚼着子玉話中含義,突然如同讓雷劈中了。上船時,子玉已經看出來了不對,悄悄提示了,卻沒有深勸。送走翠柳會發生什麽,子玉心中應該比我明晰數倍,卻一句話沒說。甚至……甚至……衛郎假孕,他也知道會發展成什麽樣的吧?

老爺子說“你只是凡事不肯深想一步。”

明珠說“娘只是性子綿軟。”

子玉說“妻主是這麽一副性子。”

淡月說“爺的手段,奴才是見識過的。”

樁樁件件,無數個點連成了一條線,隔在我和子玉中間。我跨不過去,他不肯跨過來。

我嘴唇顫抖道“原來,我竟從未得到過你的真心。”

子玉楞了一下,哭聲稍抑,哽咽道“奴竟不知道妻主還要怎麽個真心法。”

我依稀想起送明珠上學那日,子玉走在我身後,跟我隔了半步的距離。我快行他也快行,我慢些他也慢些,卻始終隔了半步。不肯并肩偕行。

我搖頭苦笑,說道“你做的很好了。我确實不該再要求什麽了。”

說完逃也似的離開了屋子。

花園裏逛了半晌,又叫人拿來了石榴。帶着石榴來了衛郎房中。

衛郎問道“怎麽又過來了?”

我沒回答,反問衛郎“要是有件事,你明知道是錯的,可無暇要做,你會如何?”

衛郎想了想道“那就死攔住他。”

我問道“要是攔了,他不肯定聽呢?”

衛郎道“那就打暈他,橫豎不讓他做。”

我問道“為什麽?”

衛郎道“明知道錯了,自然不能讓他做了。姐姐問的奇怪。”

我問道“若是最後他還是做了呢?”

衛郎道“我家無暇不會如此。”

我道“如今說比方,你只說會如何?”

衛郎道“那便明說與他,若他再這麽着,便不和他好了。”

我點了點頭道“我回去陪着你姐夫去了。”

衛郎一臉詫異的看着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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