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重回龍溪村

僧遙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陸長淵走後,她也進了建康城,找到一家成衣店,用前幾天畫門神賺來的錢買了一身衣服。巧的是她換上衣服,從店鋪裏走出去時,竟迎面撞上了戚陽。

這家夥在陸長淵那裏吃了蹩,調頭就回建康城了麽?僧遙雖然與他有一面之緣,他雖然長年不在家裏,但好歹也算招待過她的主家,照理說是該打聲招呼。可今天發生的事情,總給她一種不好的預感,所以她幹脆低頭看地下,期望戚陽沒注意到她。

但事與願違。她剛要和戚陽擦肩而地,他就停了下來,眼前一亮擋住她的去路:“這不是住在我們家裏的小畫師麽?你怎麽到建康城裏來了?”

僧遙只好擡起頭來沖她笑了笑:“事情都做完了,也不好再叨唠,正好進建康城來買些東西。”

她不說還好,一說戚陽就熱情地要給她當導游。說建康城裏沒有一處是他不熟悉的,僧遙只好硬着頭皮,跟在他背後去買了些紙和墨水,聽他一路上自顧自地說着建康城裏的趣事,臨了還叮囑她可以到處玩玩。

僧遙忽然想起陸長淵的事情,便問他:“對了,前幾日穿白衣的那位是什麽來頭?”

戚陽經過這會兒,與她較此前熟稔了一些,聽她聞的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便說開了:“那位大人名叫陸長淵,是國師帶着一起出現在建康城裏的。他天賦極高,天生就有極強的靈能,連國師大人都對他青眼有加。”

戚陽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裏透着絲羨慕。兩人說完陸長淵再也沒什麽話題了,僧遙見狀連忙說自己趕着出城,臨別時戚陽叫住她,沖着他眨了眨眼睛,笑道:“小騙子,我在村子裏轉了轉,發現你的畫技委實不敢恭維,以後不要再騙人了,有什麽事情可以來找我。”

僧遙目瞪口呆地看着戚陽利落地轉身,過了好一會兒再反應過來,沖他罵道:“你才騙人!你才是小騙子!”

可惜這些戚陽都已經聽不到了,他背對着僧遙,雙手背負悠閑地一搖一晃地隐沒在人群裏。

戚陽那小子,還以為自己做了什麽天大的好事,真當自己會感激他麽。她這輩子最痛恨別人置疑她的畫技,短短幾天卻被人笑話了這麽多次,早知道她就不費力氣,臨走前還把整個村子門神的眼睛點上了。

僧遙臉上的惱色漸漸消散,快步走出了建康城,人太多的地方總讓她有一種被危險環伺的窒息感。

那只血蝶究竟是誰帶來的?龍嶺世家一向隐居在龍嶺的深山之中,難道說這短短幾十年來,他們已經把手伸向了建康城了麽?她胸腔裏的心“砰砰”地加快速度,手心裏也不由地出了層冷汗。

出了建康城,她望向城門的那條大道,心裏忽然生出一種迷茫感。這麽多年了,與其說她一直不斷地在尋找顧先生,尋找所謂的機緣,倒不如說她是在不停地流浪,以至于原本還殘存的力量更加弱小。再這樣下去,她毫不懷疑有一天她會徹底失去點龍師的能力,成為一個普通人。

其實在她能力覺醒之前,她本來也就是個普通人,打回原形并不是什麽可怕的事情。但經過褚心之事,她卻不甘心埋頭做只縮頭烏龜。她能感受到,盡管過了這麽多年,褚心一定還活在這個世上的某個角落,她再次活過來的一切目的就是殺死褚心,奪回屬于她的東西。

僧遙走了會兒神,發現自己竟到了一個路口,身後正好有人趕着牛車過來。她急忙攔下牛車,問:“大哥,這附近有什麽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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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上的男人停下車來,說道:“附近只有我們龍溪村,小丫頭你要去的話我可以載你一程。”

聽到龍溪村,僧遙不由地一愣,沒想到她竟到了龍溪村附近。龍溪村是僧遙出生的地方,自從顧先生将她從村子裏接到龍嶺世家,她已經有整整八十年沒回來過了。當初生她養她的父母,應該早化為一捧白骨。

當初她年少,在龍嶺世家被衆星捧月,哪裏記得要回家來看看。沒想到不過一年的時間,自己也就再沒這個機會了。而她父母應該以為同顧先生學藝去了,哪想到他們女兒的屍骨早就在龍嶺深山裏發了寒。

她想也沒想就跳上牛車,牛車也緩緩地駛了起來,說到她家她倒是想起,她父親常常同她念叨一些祖上的往事。

僧遙祖上本姓蕭,在前朝官至正三品金紫光祿大夫,乃是武帝六子長沙王殿下麾下謀臣。後來長沙王為奸人所害所害,受炙刑而死,這一派土崩瓦解,才攜家眷惶惶逃出洛陽。途中遭人追殺,奔逃至一寺,為一老僧所救。于是感念佛恩,改姓為僧,從此隐沒紅塵,不再入亂世求名。如今傳之幾代已經泯然衆人,毫無貴族之跡可循了。

蕭麽,倒是本朝國姓。說不定大梁皇族往上追幾代,還能與她攀上親戚。她嘴角微微上揚,看到遠處一些屋舍的輪廓,心情也好了許多,便與那青年男人攀談起來。

“以前村裏是僧家一戶獨大,現在僧家漸漸勢弱,這幾年子嗣又單薄,便讓李家翻身了。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李家暫時還是扳不倒僧家的。”青年男人指着村裏半山上最大的那棟建築,說,“瞧見沒有,那就是僧家祠堂,一進村就能看見了。”

僧遙向青年男人道謝,下了他的牛車,便向僧家祠堂走去。離祠堂越近,她心中就越是激動,卻得把這份感情壓在心底。

八十年了,龍溪村的變化實在太大了。若不是她在這裏生活了十多年,把村裏的每一景每一物都刻在心裏,她怕是找不到回她家的路。她在熟悉的地方流連了一會兒,便順着石階爬到半山腰上的祠堂門口。

祠堂的門大開着。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回到自己家裏吃晚飯,因此一路上來她并沒有碰到多少人,她站在祠堂門前看了會兒,見裏面沒有人便跨進門檻。在裏面逡巡了片刻,終于在大殿偏右的地方找到她父母的牌位。

到底還是沒忍住自己的眼淚,她在父母牌位前跪了下來,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爹娘,不孝女僧遙回來給你們磕頭了。”

她沉默地跪了一會兒,正打算起身出祠堂,忽然聽聲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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