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安樂寺

褚心看上去非常狼狽,滿身的血污也不知道是血池裏的,還是她自己的。原本梳得一絲不茍的高髻松松跨跨地耷拉在肩膀上,臉色發青,腳步虛浮,像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他們?”褚心側過身去,嘴角勾了一半,因為胸口發疼又狠狠地扯了下去,“如你所願,沒有死。”

印一眼裏閃過一絲喜悅,被他稍稍低頭掩蓋了過去,又瞥了眼躺在廢墟裏的戚陽,藏在袖子裏的右手綠光忽明忽暗。

聽褚心話裏的意思,她與僧遙兩人兩敗俱傷,如果這個時候他全力偷襲褚心,或許可以奪取她的性命。可是……這件事情他已經策劃了那麽久,現在動手殺褚心,企不是功敗垂成?

印一深吸一口氣,眼神再次恢複平靜,笑道:“他們沒死,你的死期便要到了。”

“我本想殺你。”褚心淡淡地看着印一,過了許久才繼續說道,“但你這次做的很好,把戚陽交給我,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印一站起身來,問:“你要去哪裏?”

安樂寺。

建康城妖星降世,一夜之間整個皇都變為廢墟。往昔繁榮昌盛的景象,也随着建康城的倒塌一去不複返。奇怪的是,這世道愈亂,佛寺道觀卻愈是香火鼎盛,來往信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

“在附近找一找!”幾個龍嶺世家裝扮的弟子走過,急匆匆地跟上逃難的百姓隊伍,“他們受的傷不輕,很有可能就藏在百姓中間,仔細察看不要讓他們逃走了!”

“可他們法力強高,即使我們找到他們,也……”一個弟子遲疑着把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更何況如今家主已經死了,我們大可以離開,為什麽還要聽她的命令?”

其中一個回答道:“正是因為家主死了,我們才要跟着褚心。如今山莊也沒了,衆多師兄弟非死即散,亂世之中沒有個倚仗,今後要如何安身?”

他的這番話駁的其他人說不出話來,只得加快了腳步,在人群裏來回穿梭。

僧遙坐在一臉牛車上,壓低了頭上的鬥笠,手裏一道微弱的金光綿延着輸進陸長淵體內。

幾個龍嶺弟子走到牛車邊上,打量了兩人許久,見僧遙一直低着頭,覺得甚是可疑,便出言問道:“二位可是從建康城來的?”

“确是從建康而來。”僧遙壓低了嗓音,“我兄長在離開建康城時受了重傷,如今無藥無醫,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現下可有去處?”

僧遙嘆了口氣,看向隐約可見輪廓的安樂寺,說道:“只希望菩薩能夠以慈悲為懷,讓我二人在安樂寺中借住一宿,保佑我兄長渡過難關吧。”

僧遙不再說話,重新将手伸進茅草底下,為陸長淵輸送靈力。好在幾個龍嶺弟子并沒有察覺異樣,繼續往前盤查去了,否則就算幾人實力低微,也能成為壓死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

施展過最後一個幻術,僧遙覺得自己的丹田更是空空如也。陸長淵傷勢嚴重,如果動起手來,小小的一個差錯都可能要了他的性命。

當時她與褚心以魂力決一死戰,至關重要之時,陸長淵化出原身為她擋住致命一擊,幾乎當場隕落,若不是褚心也已經重傷,他們二人誰也逃不出來。

銀蛟全身鱗甲盡碎,陸長淵自脖頸以下也已經是一片血肉模糊。如今全憑僧遙輸出靈力,才勉強吊着一口氣。

“堅持住,安樂寺馬上就要到了。”僧遙握住陸長淵冰涼的手,俯身用臉頰蹭了蹭他的發絲。

“主人,你真的要那麽做嗎?”小寶從僧遙的袖子裏探出頭來,用虛弱的聲音問她。

僧遙嘆了口氣,摸了摸它的腦袋,強笑道:“長淵他不顧性命救我,我又豈能不如他?小寶,不要怪我,我必須這麽做。”

“可主人如今靈力盡失,在建康城又強行燃燒魂力……”

僧遙捂住袖口,擋過龍嶺弟子的視線,低聲道:“當初在龍嶺世家,我未蒙顧先生啓蒙之時,又何曾點化不了那些精怪?”

“可是,可是,這次不一樣啊……”小寶的聲音有些哽咽。

“好了。”僧遙打斷它,因為牛車已經停了下來,前方是安樂寺前的石階。

僧遙跳下車來,往趕車的中年人手裏塞了一錠銀子,道:“還請幫我将兄長背進寺裏去。”

中年男人收了銀子,看了眼緊閉的寺門,為難道:“背你将兄長倒不成問題,只是這安樂寺寺門大門關着,如何進的去?”

僧遙示意他放心,走到寺門前輕輕叩了叩門環。只聽寺中不知何物輕輕一響,一個虛影出現在僧遙面前,這個虛影正是桃姬的一道殘象,在人群之中只有僧遙能看得見她。

“恩公……”桃姬背對寺門朝僧遙盈盈一拜,她在寺中便知道僧遙的來意,派出殘象向僧遙在地上磕了個頭,“還請……恩公施恩!”

施恩?如今僧遙與陸長淵二人狼狽至此,又從何談施恩?

“起來,桃姬。”僧遙側身避讓,沉聲命令。

桃姬依舊伏拜在地上,頭也不擡地說:“我安樂寺一寺的性命都是恩公救的,我等實力低微實再經不起大風大浪,還請恩公施恩!”

僧遙閉上眼睛長出了口氣,不由笑出聲來。這些妖修遭褚心的毒手,雖然與她有因果牽扯,可她若不願出手,對她實力回複也無太大阻礙。而她不但冒着危險解救了他們,還耗費精血幫他們重塑肉身,現在她與陸長淵落難,得到的就是這樣的回報?

僧遙猛地睜開眼睛,淩厲的目光刺向跪伏在地上的桃姬:“桃姬你應該知道,就算我受了重傷,你們也擋不住我的腳步。”

“恩公!”桃姬的身體微微顫抖,她從僧遙身上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殺意,可她依然語氣堅定地說道,“我們別無他求,唯求在這亂世中有一處安身之地!”

僧遙冷冷地反問:“你以為褚心還沒發現,你們就藏身在安樂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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